第131章 第131章
在大蜘蛛不停掙扎的時候, 星星先跑過去蹲下把死機的球球給撿了回來，墊腳放到一邊的桌子上后，這才重新站在大蜘蛛的面前。
它有很多圓圓的眼睛, 有很鋒利的口器，還有好多條長著長長絨毛的腿。
但最吸引星星注意力的，是蜘蛛身后那圓鼓鼓的占據了它大半身體的腹部。
小喪尸之前就覺得，這么圓溜溜的肚子, 說不定能裝進去好多個自己。
就在它打量這只蜘蛛的時候，對方圓鼓鼓的腹部下端突然朝它射出一縷白色的蛛絲, 試圖將它當成獵物黏住捆縛起來。
不過這段蛛絲都在蜘蛛攻擊的一瞬間被星星躲開了。
然后小朋友毫不猶豫舉起一盆讓蜘蛛格外眼熟的花湊到它面前。
下一秒, 剛醒過來沒半分鐘的黑色蜘蛛又陷入了沉睡。
星星哪兒也沒去, 更沒有用別的辦法去繼續將蜘蛛的行動重新限制起來，就這么捧著盆花, 搬來屋里落灰的凳子, 在外面的疾風驟雨映襯下, 乖乖安靜地坐在蜘蛛面前。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轟隆的雷聲在愈發漆黑的天色下顯得格外恐怖，比起喪尸和變異動植物, 這樣的環境反而更讓人有一種即將面臨世界末日的悚然不安。
但星星并不恐懼天災和死亡。
它只是在這只大蜘蛛醒過來后, 下意識又要對它進行攻擊的那一瞬間，又一次將月季花捧起來送到對方面前。
白而透明的蛛絲還在蜘蛛的腹部，蓄起這次攻擊的蜘蛛卻再一次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地熟睡過去。
就這樣, 一而再, 再而三, 周而復始, 大概就連星星數手指都快數不清自己和大蜘蛛來來回回了多少次后，這一次蜘蛛睜眼時, 終于沒有再想要下意識攻擊它。
于是小朋友原本準備高高舉起的花盆也還好端端的抱在懷里。
此時已經是深夜，這里沒有鐘表，球球還沒有醒來，星星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幾分，但它終于能在寒涼的夜色中，開心地一點點彎起清澈的雙眼。
在大蜘蛛警惕防備又摻雜著些許疑惑的目光中，它眼前小小的喪尸幼崽突然踮起腳，伸手努力夠到它的頭部，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了拍。
“網網~”
星星要養一只叫做網網的黑色大蜘蛛。
但捕獲和馴養寵物的過程總是曲折的。
所以當窗外風雨停歇，當溫暖的陽光終于穿透晦暗云層，大片地灑落進屋內時，這只被星星單方面命名為“網網”的大蜘蛛，看起來已經凄慘的不得了了。
口器被硬生生掰斷了一半，八條蛛腿僅剩兩條能勉強稱之為完好，就連眼睛都被迫瞎掉了兩只。
但這樣的“犧牲”，又或者說是“教訓”，無疑是極其有效的。
至少當星星彎著瑩白眼瞳，軟聲命令網網將那兩具早已風干的人類尸體放下來，拖去外面隨意埋葬時，網網就會立馬拖著自己殘破重傷的身體，乖乖在樓下用僅剩完好的兩條腿努力給挖土刨坑。
就在星星準備按照自己昨天說的那樣，將月季花栽種在埋葬尸體的土壤里時，死機一整晚的光球終于慌慌張張地飛了出來。
球球上上下下用自己最精準的檢測程序將星星掃描了一遍，終于在第三次得出沒有任何受傷的結果時，重重地松了口氣。
“幸好沒出事，嚇死我了，我下次升級一定要把自己的機體也一起升級！！”
球球憤憤地蹲在星星頭頂，為自己脆弱的小身板感到不滿。
也是這句話落下，它終于有時間打量除了星星以外的變化。
緊跟著，球球就盯著那只乖巧刨土的凄慘大蜘蛛和星星手里明顯準備要丟進土里的月季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幾秒后，光球咻地飛到星星眼前，一字一句地問:“星星，你在干什么？”
小喪尸白凈的臉蛋在朝陽的映照下愈發精致可愛，聞言無辜又乖巧地眨眼，回答道:“星星，種花？”
球球:“……”
甚至都不需要經過掃描，它都能知道這些被翻新的土壤底下，必定埋著兩具屬于人類的尸體呢。
再看看旁邊凄凄慘慘戚戚卻仍舊兢兢業業刨種花的小土坑的大蜘蛛，球球深吸一口氣，詢問小朋友:“星星是準備一直住在這里了嗎？”
剛剛還在心里偷偷猜球球會阻止自己的小喪尸愣了一下，順著問題思考后，毫不猶豫地搖頭。
它只是暫時躲雨而已，沒有要一直住在這里啊。
為什么要這么問？
球球又松了口氣，然后對小朋友解釋道:“那現在雨停了，說不定很快我們就要離開了，如果星星你現在把花種下去，到時候離開又要重新把它挖出來。
而且這么麻煩折騰的話，就算是變異植物也是很容易死亡的，所以不如到了決定要長住的地方再把它種下去�！�
球球一邊說，星星一邊小弧度地點頭，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已經刨好的小坑，還是把月季花重新塞進了冰箱里。
見狀，球球滿意地蹦跶了一下，對聽話的星星崽報以一百分的可愛評價，然后催促小朋友趕緊回屋子里去。
雖然雨停了沒錯，但是末日里每一場雨所引發的變化都是驚人的，更何況這場長達一整夜的暴雨，早已經將本就不算堅硬的泥土浸泡得濕軟滑膩。
這種情況下，就憑星星在水泥路上都走得慢吞吞的小身板，最妥當的還是等一兩天再出發吧。
“星星，臟�！被氐轿堇锏男∨笥殉蚯驍傞_自己不知不覺早已經臟兮兮的小手，悶悶地表達自己想要洗澡變得干凈的訴求。
因為雙手一直都很臟，昨天到現在，星星連最常吃的甜甜梨都沒有碰一下。
以前每次吃甜甜梨之前，賀陽哥哥和兩個叔叔總會幫忙洗手削皮切塊什么的，現在星星一只崽，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就連手臟了都找不到去哪里清洗。
球球很快就明白這是為什么。
因為這棟小樓和縣城那些房屋布置不一樣，這里明顯落后很多，可能因為房子主人是兩位老人的原因，生活用水竟然還是從水井里往外抽水，當然也有自來水，但偏偏自來水的水龍頭被安在了星星發現不了的地方。
既不在廚房，也不在廁所，反而是在一口特別大的水缸上方。
那水缸里原本還有一半的水，但隨著蟲子的異變，此時水缸里已經是密密麻麻纏繞在一起的水生蟲子和蟲卵了。
球球面對這種情況也犯了難。
如果僅僅是洗手的話，倒還好解決。
可星星不僅小手臟兮兮的，這兩天在危機重重的森林里趕路，它整只崽都是臟兮兮灰撲撲的了。
所以在確定從這棟小樓周圍都已經找不到合適干凈的水源，并且不可能找到熱水讓星星洗澡之后，球球不得不轉變思路，和星星一起翻找起了系統商城。
“要找那種能夠一下子就讓星星變得干干凈凈的道具�！�
“唔……如果太貴的話，在空間里安一個自動熱水器也不錯？就用靈泉的水洗澡也沒關系吧？”
“對了，星星為什么不用靈泉的水洗手呢？”
球球一邊翻找合適的商品，一邊好奇地詢問。
然而一直有問必答的星星小朋友，這次卻沉默了好久，才無聲地搖搖頭。
“？”球球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搖頭是什么意思��？”
被它追問，小朋友纖長濃密的眼睫微垂，安靜了好久，才小聲地說:“星星不想進去。”
星星不想自己單獨進入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見的空間。
星星不喜歡漆黑安靜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
因為那樣總會讓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失明眼盲的日子，那種連邁出腳步都忐忑又危險的感覺，對于星星而言，比死亡更讓它抗拒。
所以沒有球球在的時候，星星從來不會主動進入那片空間。
哪怕昨天晚上等待網網睡醒的那么多時間里，它一度想要去空間里洗手，然后摸摸不斷生長的蔬菜水果苗苗們。
“……那我們買這個吧！”球球很快鎖定目標。
星星抬眼看去，看到那個物品后卻滿是茫然。
這個……是什么東西？
“這是能源燈呀！”
球球歡快的為小朋友解惑:“不過這個能源燈來源于一個寓言世界，它是由一個寓言故事衍生出來的產品，只要將它放在空間里，那整個空間就會一直被它照亮，這樣以后星星就不用再怕黑不進去啦！”
球球果斷用自己死機回去后剛領到的工資下單了這盞能源燈，然后一邊給星星講那個關于“買一根蠟燭裝滿整個房間”的寓言故事，一邊繼續翻找能夠讓星星變得干干凈凈的道具。
而這個時候，星星也終于注意到，自己沒有學習的這幾天，系統商城上面的積分數字不僅沒少，好像還偷偷變多了很多。
球球悄悄的把它辛辛苦苦掙來的工資都送給星星了。
給星星買了注入能量就永遠不會熄滅的能源燈，買了能夠凈化和加熱水源的道具，還買了兩本不屬于這個世界歷史中存在的兒童書籍。
直到它的工資被花光，僅剩的30個積分，球球終于想起來要給自己買點什么。
但在短暫的糾結后，它還是把這30個積分存進星星的賬戶里，這樣至少能夠保證星星小朋友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還可以吃三十顆口味不同的甜甜糖。
“不過星星，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呀？”
明明都安排好一切了，可球球蹲在窗戶上，看看捧著梨小口啃的星星，又看看樹林間正勤勤懇懇織網捕獵的網網，疑惑地轉了個圈，總覺得自己和星星好像還忘了些什么重要又不太重要的事情。
第132章 第132章
忘記了什么？
星星也跟著球球一起疑惑地轉了個圈, 左看看右看看，茫然搖頭：“星星不記得�！�
“那應該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吧？”球球不太確定。
星星低頭啃了口梨肉，腮幫子鼓鼓地跟著點頭。
等吃完“早餐”, 小朋友搬來板凳想要趴在窗戶上看網網捕獵，可惜窗臺上全是散落的玻璃碎屑，星星又沒有痛覺，一不小心扎進身體里的話, 可能會直接嵌進血肉里去，而星星卻什么都感知不到。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 再加上昨晚星星一心想要養大蜘蛛的奇怪愛好, 球球很快想到了空間里被它和星星忽略掉的另外一個東西。
正是當初星星答題后的獎勵, 那十顆正在孵化中的雞蛋。
這些雞蛋在當初購買了靈田之后，球球和星星就用少部分靈土澆灌了靈泉后給那些雞蛋做了個泥巴小窩, 除此之外兩小只也不會別的什么科學孵化方式, 就這么一直放在那沒有再管過。
但現在球球覺得, 這些雞蛋該派上一點用場了。
“星星，不如我們一起來孵小□□��！”球球邊說，邊將那十顆雞蛋和泥巴小窩一起蔥空間里挪了出來。
星星看著被球球放在地板上的小窩和雞蛋, 清澈的眼瞳微微放大了幾分, 也是才記起來自己還有小雞沒有孵出來這回事。
“孵小雞？”星星蹲到這些雞蛋跟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其中一顆圓滾滾的蛋。
“對，孵小雞需要穩定的溫度, 星星你身上的溫度不就是最穩定的了嗎！”
球球這話一出現, 它和星星都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大陸一樣呆住了。
對喔！星星的體溫一定是最穩定的溫度了, 不會變得冷冰冰也不會變得滾燙, 好像真的是孵小雞最好的溫度誒！！
“那、這樣孵嗎？”星星捧起一顆蛋，低頭掀開衣角把它貼到自己白白嫩嫩的肚皮上, 歪著頭新奇不已。
“……等一下，我翻一下資料�！�
球球又開始在龐大的數據庫里進行關鍵詞檢索了。
星星就這樣把那顆雞蛋貼在自己肚皮上乖乖等了它好幾分鐘，然后才聽球球說：“人類孵小雞都是用恒溫箱的，可是我們沒有恒溫箱，要不我們先孵一顆雞蛋的小雞，一顆一顆來怎么樣？”
只能靠星星自己用體溫孵小雞的話，球球翻了一下資料，建議小朋友沒事做的時候就一直把雞蛋捧在手里，或者用小布兜貼身掛著也行。
在星星點頭后，球球把地上其它的雞蛋都重新放回空間，然后飛到星星身邊和它一起觀察那顆僅剩的天選之蛋。
“聽說雞媽媽們孵小雞的時候很辛苦的，除了吃食喝水的時候，其余時間都始終蹲在雞窩里認認真真孵小雞，星星，我們會不會孵不出來�。俊鼻蚯蛘f著說著就開始操心起來了。
星星聞言也不自覺皺起小臉，思索片刻后，還是小心捧著雞蛋，搖頭小聲但堅定地說：“星星要孵小雞，星星是……雞媽媽！”
球球：“……不，你是星星崽，小雞只是食物寵物，不是你的崽！”
有點繞，星星假裝沒聽懂，依舊捧著雞蛋，低頭努力往自己的肚皮上貼貼。
星星要孵小雞~
球球看著小朋友乖乖坐在那孵小雞的模樣，無言了許久。
總覺得自己轉移注意力的辦法成功了，又好像并沒有成功的樣子呢。
不過，孵小雞總比養大蜘蛛要安全得多吧？
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沒有三秒鐘，寂靜的空間里就突兀地響起一聲清脆的崩裂聲。
球球一僵，猛然飛過去和同樣僵滯在原地的小喪尸一起，呆呆地低頭看向它手里那顆剛才還完好的蛋。
原本圓潤光滑的蛋殼上，此時赫然多了一條蜿蜒的裂痕。
而造成這道裂痕的……
球球和星星一起順著這道裂痕看去，然后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星星兜里鼓出來的棒棒糖的細棍。
真相大白，這顆蛋被棒棒糖棍給戳碎了。
“……”
意識到這一點的兩小只齊齊陷入傻愣愣的呆滯當中。
球球看著星星一點點黯淡下來的目光，正在瘋狂組織語言想要安慰它，又恰好在數據庫里找到了這種蛋其實還有救的言論時，耳邊突兀的又一次響起了更為清脆的碎裂聲。
球球一僵，緩緩的卡頓地低頭看去。
剛才還有救的那顆蛋，現在已經徹底碎在了星星的手里，蛋殼蛋清蛋黃……
此時竟然有一種殺人現場的驚悚緊張氣氛在不斷蔓延。
不等球球反應，接連遭受打擊的雞媽媽星星崽已經從“小雞仔被自己親手殺死”的沖擊中回神。
下一秒，從來不會流眼淚的小喪尸眼眶里好像泛起了水汽，小手顫抖地捧著小雞仔黃黃白白的“尸體”，癟著嘴要哭不哭地望向球球。
“嗚……”
球球：“�。。 �
“崽！你先冷靜！！”察覺到星星要哭的苗頭，球球下意識飛過來用身體摁住小朋友緊抿的嘴巴，慌張道：“我們還有很多雞蛋！雞蛋本來就容易碎的，沒事沒事，這不是你的錯，都怪我們老大奸商發的雞蛋太不經碰了，別人家的雞蛋都能和石頭碰一碰呢，我們商城的雞蛋就是坑小孩的！”
語無倫次地安慰和詆毀似乎真的起了點作用，但要哭不哭的小朋友還是委屈地捧著碎掉的雞蛋乖乖懺悔。
星星不是一只優秀的雞媽媽，星星捏死了自己的雞仔仔。
嗚……
越想似乎越悲從中來，星星的情緒又快要繃不住了，它手心里強行挽留的蛋液還一點點順著指縫滑落到地板上，這一幕簡直就像是留不住的骨灰終究會被隨風揚了。
球球：“……”
好有文化的比喻。
“崽，往好處想，這只小雞還沒出生就死了，你知道說明什么嗎？”球球嚴肅地詢問。
眼眶紅紅的小朋友仰頭望著它，茫然地搖搖頭。
球球語氣堅定，擲地有聲：“說明它現在已經重新排隊區投胎了，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又會是一只香噴噴的好雞�。 �
星星：“……”
星星嘴巴一癟，這回是真的哭了。
沒有眼淚，但小喪尸的悲傷比昨晚的雷雨還要大！
球球安慰失敗，很是納悶地繞著星星飛了兩圈，怎么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說得不對。
人類的好多文學作品里，那些英雄俠士們慷慨赴死的時候，不都是說什么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嗎？
它都已經很縝密的調整了小雞投胎出殼長大的時間了，為什么星星反而哭得更大聲了呢？
球球想不通，球球覺得人類的文字好像不太靠譜，球球關閉了自己那沒用的數據庫。
但星星還在哭。
星星以前從來不懂“悲傷”“難過”“哭泣”“流淚”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
但當它手心里被捧著和肚皮貼貼的雞蛋破碎成一地的蛋殼和蛋液時，它懂了。
因為一顆雞蛋，星星無師自通了“哭泣”這一項每個人類幼崽都必備的技能。
只是相比起其它的人類幼崽而言，星星的這項技能晚到了整整三年。
而其他人類幼崽哭泣的時候，會有擁抱，會有人為他們擦眼淚，會被滿足更多的愿望。
但星星只有慌亂無措的球球，有不會安慰的球球，有哄不好就跟它一起難過大哭的球球。
“嗚嗚嗚嗚嗚要不我給星星當雞仔仔吧，星星就算用我砸石頭我也不會碎掉的！”
聽著球球這番崩潰的建議，星星揉了揉難受但流不出眼淚的眼眶，悶悶地反駁：“球球也和雞蛋一樣，砸不了石頭�！�
雞蛋砸了石頭會碎掉，球球砸了石頭會死機。
球球一愣，也跟著哭得更大聲了。
原來它和這顆雞蛋一樣，都是總局老大奸商出品的坑小孩的劣質品�。。�
第133章 第133章
兩只快要被悲傷淹沒的小朋友, 很快悟到了該怎么走出之前的陰影。
星星吃一塹長一智，將自己兜兜里的糖果都清空后，這才在球球的見證下, 洗干凈小手重新捧了顆新的雞蛋在手心里。
“這次我們一定能孵出小雞仔的！”球球篤定道。
星星用力點頭，手里的動作卻輕了再輕，生怕再發生什么無可挽回的命案。
一通折騰下來，星星早已經忘記要看網網捕獵的事情, 結果星星忘了，網網卻沒忘記要給自己的小主人帶來獵物。
球球如果有嘴角的話, 在看到瘸著腿的大蜘蛛拖著一只不知名生物的腦袋, 諂媚地放在星星面前的時候, 多半已經和外面剩下的半截獵物身體一樣抽搐個不停了。
再環視一圈這棟破敗的小樓，球球深吸一口氣, 重新堅定了要帶著星星趕緊離開這里的想法。
必須找個合適的地方暫時安定下來, 總不能讓星星崽像個小乞丐一樣四處流浪吧？
更何況, 星星離開了賀陽和胡興哲，看樣子暫時不可能在信任接觸新的人類了，這種情況下, 球球必須想辦法讓星星處于穩定的生活環境, 擁有良好的生活質量，至少是能夠吃喝不愁，吹風下雨不用在小破屋里和蜘蛛一起待著-
與此同時, 南縣。
比長宇縣的求援信息更快抵達南縣的, 是一只三級的喪尸。
胡興哲和葉淮安收到消息的時候, 匆匆趕出來, 恰好看到被武器架住的周衛國。
他們都知道這只喪尸是星星驅使的，但此時星星不在南縣, 他們不得不警惕防備起來，就怕沒有星星的約束，這只喪尸會在幸存者中大開殺戒。
被一層層的食物堆疊圍攏，周衛國喉嚨里不自覺發出低啞的嘶吼，它那雙快要和正常人類沒有區別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在場對自己威脅最大的人類，身體緊繃，隨時可能暴起攻擊。
葉淮安抬手示意附近的幸存者往后退，和胡興哲對視一眼，而后由他護衛防備，胡興哲卻上前盡可能和周衛國進行簡單的溝通。
他不斷表達希望周衛國退出南縣想法。
周衛國定定地盯著最讓它眼熟的胡興哲，好半晌，嘔啞的嗓音才如破敗的風箱一樣緩緩的，一字一句地說道：“星、星……星……”
胡興哲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后，他伸手指了指長宇縣的方向，無奈道：“星星去那邊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說完，怕周衛國理解不了，他還費勁的連說帶比劃，力求讓一只沒腦子的喪尸明白自己的意思。
看著胡興哲那些簡單又夸張的動作，喪尸周衛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鼻尖在附近嗅了嗅，而后在這些人類各異的神色中轉身迅速消失在叢生的密林之中。
還沒等葉淮安和胡興哲松口氣，過了大半天的時候，周衛國再一次出現在南縣。
在眾多一觸即發的防備下，這只喪尸看向胡興哲，在胡興哲滿頭霧水的時候，突然沖過來將他扛到肩膀上就跑。
剩下一地跌落的眼球，完全沒人能立馬從失去軍師的驚愕中回神。
等葉淮安率先反應過來，再想追上去卻已經晚了。
直到被這只冷冰冰硬邦邦的喪尸一路頂著肚子扛到距離南縣之外的幾公里距離后，早已被變異植物紙條搞得滿身狼狽的胡興哲這才掙扎著從它手里解脫出來。
“你要干什么？”胡興哲深吸一口氣，試圖和一只喪尸講講道理。
然而周衛國不是星星，腦袋空空的它更不可能像星星一樣會乖乖聽他說話。
畢竟離開星星的這段時間里，周衛國的語言能力又一次退化，嘴巴里翻來覆去就星星的名字，什么都說不出來。
毫無疑問，試圖講道理的胡興哲慘敗。
不過在離開南縣后，胡興哲更清楚另外一點，那就是憑借自己當前的武力值，就算只是短短幾公里，他也多半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回到南縣。
所以……來都來了，他敗下陣來，只能無奈任由這只沒腦子的喪尸一路扛麻袋一樣把自己扛在肩膀上趕路。
他想的很好，星星在長宇縣，長宇縣不知道會不會出什么變故，自己如果能夠去一趟也挺好，他其實還挺擔心賀陽一個小孩能不能照顧好星星。
畢竟兩個都還是孩子，如果沒個有生活經驗的成年人在身邊照顧，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會吃多少虧。
因此在一開始的掙扎后，胡興哲就干脆擺爛了。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喪尸扛著趕路呢，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有試著享受了。
至少在發現那些以往看起來格外危險的變異動植物，全都對著自己蠢蠢欲動想要攻擊，卻又在短時間里被周衛國干凈利落解決的時候，胡興哲都已經在腦袋里幻想起了將來某一天人人都有喪尸護衛的奇異畫面。
他卻不知道，在他被周衛國擄走，南縣大亂的時候，從長宇縣城里逃出來的異能者們也帶著長宇縣的消息和求援來到了南縣。
葉淮安開始悔恨自己當時沒能將胡興哲“隨身攜帶”。
南縣唯一用腦袋解決問題的人被喪尸給搶走了，接下來他們又該怎么辦？
葉淮安原本不慌的，他還寄希望于周衛國能帶著胡興哲去長宇基地找到星星，然后順利解決長宇基地的危機，之后回到南縣繼續坐鎮。
結果短短半日時間，就又有逃出長宇基地的異能者將更新的消息帶了過來。
其中就有陳遠和賀陽還有星星的消息。
他們說，星星自己離開了長宇縣。
誰也沒帶，孤身一崽。
從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開始，葉淮安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安和心慌。
從江城開始，到長宇縣，再到南縣……回頭去看，這一路上但凡遇到任何棘手的困難，幾乎都是星星和胡興哲出面解決。
一大一小，一個用聰慧的頭腦，一個用絕佳的實力，幾乎能夠幫其他人推平所有跨不去的坎。
可現在，星星獨自離開了，沒有回到南縣，誰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而和星星一起的胡興哲，又在半天之前被星星驅使的喪尸給擄走了，同樣不知去向。
……這種情況下，真的很難不讓人心慌啊。
但事情既然已成事實，葉淮安再忐忑也沒有辦法，因為他眼前還有更為緊迫的事情要處理。
那就是長宇基地的求援，以及南縣陸續迎來的異能者們。
如果不將眼前這兩件事處理好的話，內憂外患之下，估計很快就會亂起來。
在團團亂麻之中，即使再懊惱后悔，他也沒有時間和心思去復盤走過的每一步，只能將更多的心力放在當下。
至于別的，大概就是偶爾想起那個瑩白眼瞳的小朋友時，會有所恍惚吧。
也不知道在這混亂危險的末日里，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畢竟，他兜里還揣著給小朋友準備的糖和零食，沒來得及給出去呢-
和葉淮安一樣，胡興哲一開始也不慌，想得很好很有邏輯，但現實總是殘酷的。
當他被頂著肚子一路扛到長宇縣城時，胡興哲顧不得許多，用手扶著一棵長滿濕滑青苔的巨木，弓著腰捂著肚子痛苦地干嘔了好久才恍惚著回神。
“……你知道星星在哪兒嗎？”這一路上，疲憊，饑餓，危險……這些加諸在身體上的東西，讓他早已沒了對周衛國的忌憚，現在更是想讓周衛國憑借著某種神奇的感應直接找到星星的位置。
但他等了一會，卻發現這只喪尸竟然在這附近茫然地轉圈。
見狀，胡興哲疑惑了一瞬，心里某種不好的預感逐漸升起。
他不再讓周衛國扛著自己，而是在一番溝通之后，要求周衛國跟在自己身后，開始朝著長宇縣城里出發。
他需要弄清楚在這個地方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要找到賀陽，找到星星，再不濟，找到星星走這一趟的目標周一良一家也行。
在這半天時間里，越接近長宇縣，胡興哲心里的不安愈發濃重，有周衛國在身邊幫他應對那些危機，胡興哲只需要動腦就行。
這種情況下，胡興哲在腦海里預設了很多種可能性。
也許賀陽和星星已經順利離開長宇縣城，和周一良一家匯合了，但他們或許迷路了，或許走了另一個方向，并沒有和其他異能者撞上并順利回到南縣。
也許賀陽因為某種原因不在星星身邊導致受了傷，不得不躲去別的地方養傷。
也許長宇基地里的情況失控，然后賀陽就帶著星星暫時退出了這里。
也許……
他真的想了很多很多很多種可能性，每一種都能很好的解釋為什么周衛國沒有在這里找到星星。
只是每一種可能性里，賀陽都是應該和星星在一起的，哪怕賀陽受傷，哪怕……星星被其他人發現喪尸的身份。
無論如何，賀陽都該緊緊跟隨在星星身邊。
這是胡興哲所有預設中唯一的基本盤。
因為在賀陽帶著星星離開南縣的時候，胡興哲對賀陽叮囑了很多很多，他將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方方面面的情況都給了賀陽解決方法和建議，他認為賀陽再如何也不會離開或丟掉星星。
可正因為他如此的篤定，當他在混亂中遇到跟在陳遠身邊的賀陽時，當他找遍附近也沒有發現星星的身影時，當他詢問星星的下落結果看到賀陽躲閃愧疚的目光時，他才會如遭雷劈一般怔愣在原地。
……賀陽，沒有看好星星。
他把星星，弄丟了。
第134章 星星在哪？
而賀陽, 也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下意識目光閃躲，心虛地僵著身體想要躲藏逃避。
逃避什么？又躲藏什么？
他在心虛什么？
短短一瞬間, 僅僅目光相觸的那一眼，胡興哲心里就已經多了許多答案，也包括曾經在路途中一次次賀陽和星星之間小小的分歧，全都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他按捺住低吼著想沖過去將賀陽也擄走的喪尸周衛國, 在賀陽躲閃愧疚的目光中，在陳遠等人欣喜的喊聲中, 一步步朝著賀陽走近。
“……星星呢？”他只問了這個問題。
他甚至不想知道星星是怎么和賀陽分開的, 不想知道賀陽為什么沒有聽自己的話好好護著星星, 更不想知道賀陽此時的愧疚到底是因為弄丟了星星，還是因為……他逼走了星星。
他只想知道, 那只年僅3歲的小家伙, 在離開賀陽, 離開熟悉的人類后，在這個荒蕪又糟糕的世界里，獨自去了哪里。
會不會遇上它也解決不了的危險？
會不會在路上摔倒受傷或者被人類欺騙？
會不會……被更高級的獵食者盯上, 成為別的生物腹中的食物？
就算以上擔憂都沒有發生, 那……會不會從此以后，那個乖乖的小喪尸，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人類世界了？
他該去哪里找它？他還能不能找到它？
腦袋里從見到賀陽起就變得格外亂糟糟, 一向清晰的思路也亂作一團, 胡興哲甚至覺得自己的腦袋隱隱作痛, 讓他看著賀陽時都忍不住有種憤怒和反胃的心理生理雙重反應。
他沒有孩子, 這一路走來，早就把星星當成了自己的小孩在照顧。
可現在, 賀陽把星星弄丟了。
“星星在哪？”他又盯著賀陽問了一次，聲音早已暗啞，摻雜著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緊繃情緒。
旁邊原本湊過來的陳遠等人見狀，都察覺到兩人之間不一般的氛圍，面面相覷片刻后，都乖覺地往后站了兩步，盯著那邊的周衛國，防止它會突襲。
賀陽頹喪地垂著頭，站在胡興哲面前，緊抿著嘴巴，攥著拳頭顫聲愧疚道：“胡叔，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
胡興哲沉聲打斷他：“我再問你最后一次，星星在哪？”
賀陽嘴唇顫動著，慢慢抬手指向某個方向，眼淚卻已經從紅紅的眼眶里滑落，哭著說：“胡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我不想讓他們死在我面前，更不想讓星星殺死他們。
我只是想救人，難道這也有錯嗎？
一整個基地的人啊，那么多條鮮活的人命……賀陽怎么可能做得到冷眼無視？
哪怕那些人前一刻還將他和陳遠圍住，要將他們留在基地赴死，哪怕……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星星驅使變異植物殺死那么多的人。
這是屠殺，是冷血，是完完全全違背他曾經的世界觀和三觀的。
國家生養他，他接受了十幾年的學校教育，他……真的做不到無動于衷。
“你不用跟我解釋。”胡興哲再次打斷了他。
賀陽陡然噤聲，他蓄滿眼淚的眼眶紅腫著，悲傷至極地望著胡興哲，喃喃道：“難道……胡叔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與我無關�！焙d哲比他所想的更為冷酷，但在轉身離開之前，他還是停下腳步，側身對怔愣在原地失神落魄的少年說：“這是你的選擇，你已經在星星和別人之間做出了選擇，我不會干涉，也不會評論，我只希望你謹記當初是誰將你這條命救下來的，希望你能在今后的人生里懷抱些許感恩之心，無論如何，不要做出暴露星星身份的選擇�！�
“否則。”他頓了頓，盯著賀陽還年輕稚嫩的臉龐，沉默片刻后，仍舊冷聲警告：“從那一刻起，我就將和你不死不休。”
“保重�！�
他抬起手，想要拍拍少年尚且稚嫩的肩膀，但那只抬起的手最終停在半空，又被他狠心收了回去。
就連離開，都那么果斷決絕，無視了陳遠等人遲疑的挽留，無視了賀陽幾次的欲言又止。
胡興哲帶著周衛國離開了混亂的長宇縣。
離開得很快，順著一開始賀陽手指的方向，恰好是星星跌落下去的那片圍墻。
周衛國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什么，臨走時沒有像之前那樣，將賀陽也扛到肩膀上一起帶走。
而他們身后，賀陽怔愣愣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腦海里回想起當時星星微微睜大不敢置信又受傷的神情，狼狽地仰頭閉上了雙眼。
或許，這一次他不光是弄丟了星星，還徹底弄丟了一個小小的家。
無論是星星，還是胡興哲，他或許這一生都再也不會相見了。
胡興哲說得沒錯，他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已。
在陌生的人類，和救自己性命的星星當中，沒有太多猶豫的，選擇了那些人類。
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換了任何人來都不會說他有錯，畢竟他救下的是一整個基地的人類，是種族延續的火種。
而星星，星星……終究不是人類。
所以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和星星真正站在同一個立場，反過來冷眼旁觀人類的死亡。
他做不到，十幾年的道德教育一點點塑造而成的三觀讓他能違背自己的本心。
所以就算這一次他沒有弄丟星星，在以后，也會因為相似的原因，讓星星選擇離開。
他沒有做錯，他只是……沒有選擇星星。
所以星星走了，拋下了他，走得毫不猶豫。
而賀陽，這個年僅18歲的少年，他將真正失去為自己庇護風雨的存在，從此在殘酷的末日中沉浮生存。
或許他會死，或許他能活到最后，但無論如何，他此生都不會再遇到星星和胡興哲這樣對他好的人或喪尸了。
從此以后，無論生死，或許榮光加身，或許狼狽不堪，他的人生，都和星星和胡興哲毫不相干了。
“會后悔嗎？”賀陽跟著陳遠身后，喃喃地輕聲問自己。
當然會，但他更清楚，如果時光倒轉，再回到當時，他大概……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做出一模一樣的決定。
或許問題的關鍵不在于他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而是星星會不會心軟。
恰好是星星對他心軟了，才會讓他輕易救下基地的人。
也恰好是因為星星對他的在意，星星才沒有逼迫他做出別的選擇，沒有讓他無力地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死亡，而是干凈利落地選擇離開。
在賀陽哀求地望向星星那一刻，小喪尸就已經貼心又溫柔的替他做出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而他失去的，僅僅是一次次束縛自己違背道德三觀的枷鎖而已。
這本該是最好的結局。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所以賀陽的后悔是可笑的，也是分文不值的。
星星不會稀罕這份愧疚和懊悔。
星星是個溫柔又無情的小喪尸，他成全了賀陽的三觀，沒有碾碎他的道德，同時也丟掉了這個對自己很好的哥哥。
一個，很好的，卻會站在它對立面的哥哥。
“球球。”小孩子軟糯的嗓音在空曠的屋內響起，星星抬手指著光屏上的那句話，抿著唇，認真說：“人類，很聰明�！�
球球看向星星手指的那句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它沉默下來，片刻后，干巴巴地安慰道：“星星別難過，還有我，我會永遠永遠都站在星星身邊，絕對不會讓星星被人欺負的！”
它也不好評價賀陽的行為和選擇，畢竟人類制定的教育和規則里，星星的所作所為，處處都透著殘忍冷漠，賀陽身為人類高中生，他并沒有做錯，他甚至救了很多人。
如果這個世界會分撥功德的話，那賀陽此時一定因為那件事擁有了大量的功德福報，是那種死后去地獄輪回都會被特殊優待的存在。
但被它安慰的星星并沒有難過，它只是盤膝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用小手托著自己瘦瘦的下巴，眼里藏著幾分對未來的茫然。
接下去該干什么？
它不會當喪尸王，沒人教它該怎么當，它對人類的血肉也已經并不特別喜歡了，在這座很難走出去的大山里，能陪它說話的只有球球。
星星不覺得無聊，但星星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好像離開了人類，3歲的它就失去了好多生活的能力，它甚至連睡覺都只能趴在臟兮兮的沙發上，吹著窗外寒冷的夜風，閉著眼睛假睡。
吃不到飯，沒有熱水沐浴露，不會自己洗澡，只能一天換一套空間里干凈的衣服，但很快就會弄臟掉。
在這片喧囂又死寂的山林間，它甚至聽不到除了網網以外的任何變異生物的心聲，因為它占據了這里幾天后，附近的變異生物都遠遠逃開了。
外面還在下雨，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小樓墻體上，又被強烈的山風吹進碎掉的窗戶里，早就將星星睡覺的沙發都全部打濕。
星星只能坐在里面沒有濕掉的地板上發呆。
它孤零零的坐在這間曾經吊死過人的房間里，呼嘯而來的山雨令人窒息，而星星像是被這場雨又或是別的東西困在了這棟小樓里。
就像被困在潔白蛛網上的獵物，寸步難行。
球球旁觀著星星這幾天的變化，心疼的同時，更加決定了以后要讓星星盡量避開人類的想法。
僅僅是一個賀陽，就讓星星這么難過了，以后別的人類萬一也這樣傷害星星怎么辦？
星星從出生就始終在被人類傷害，末日來臨，這個即將毀滅的世界，本該是星星的樂園。
但星星真的很乖，被綁定后球球不讓它吃人喝血，它就沒有碰過，哪怕餓到反胃嘔吐，它也沒有對人類動手。
它不僅沒有選擇報復傷害自己的人類，它還救了很多的人。
小朋友本該在很多的愛和擁抱中長大。
星星也本該健健康康地長大。
可星星的身體已經不會再長大了。
如果這樣的難過受傷還有下一次的話……
球球哪怕豁出一切，也想帶星星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了。
第135章 他好像要死了
雨越下越大, 胡興哲心里的不安也越來越多。
此時的他已經強行拽著喪尸周衛國來到一片空地上停下，這么大的雨，伴隨著不停歇的雷電, 如果還繼續在蔥蔥郁郁的山林里行走的話，很容易遭雷劈。
還沒找到星星，胡興哲不想在雷雨天考驗自己的人品是否經得起上天的檢測。
但與此同時，他也更加擔心星星。
這么大的雨, 這么響的雷聲，才3歲的星星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正蜷縮在哪棵樹下餓著肚子淋著雨？而且這么密集的雷電, 萬一、萬一星星就那么倒霉……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里出現, 就被胡興哲立馬搖頭甩出去, 同時特別迷.信地扭頭呸了一聲。
“你能聞到星星留下的氣味嗎？”早已渾身濕透的胡興哲，在瓢潑的雨幕里, 努力用語言和手勢疊加著詢問周衛國。
一開始周衛國對事物發出的動靜無動于衷。
但耐不住胡興哲固執的一而再再而三, 不停詢問同一句話, 做相同的詢問手勢。
它不耐煩地低吼一聲，根本聽不懂這個人類在說什么，聒噪的聲音伴隨著響徹天際的轟隆雷聲, 即便是喪尸, 也會為這宛如末日一般的自然之力而不安煩躁。
但胡興哲還在詢問。
而他之所以這么著急，就是怕滂沱的雷雨會將星星可能留下的氣味沖刷干凈，到時候恐怕就真的猶如大海撈針了。
好在這只喪尸似乎的確有點懵懂的智商, 在接連看他做了十七次相同的手勢后, 兇狠地瞪了他半晌, 低吼著朝右側的方向大步走了兩步。
不過胡興哲不知道, 接連幾天的大雨早就將小喪尸可能留下的氣味和痕跡都沖刷干凈，而周衛國之所以能夠給他答案, 完全是憑借著對喪尸族群唯一王者的感知。
每只喪尸在徹底成為喪尸后，腦袋里似乎都會天然擁有對族群王者的感知，并不清晰，甚至大多數低級喪尸根本不會意識到這種感知到底是什么，只會憑借本能朝著王所在的方向不斷移動聚集。
可惜喪尸王本人都不知道這一點，周衛國也說不出來，人類更不清楚-
等雨稍微小了一點，而雷聲間隔也越拉越長，最后許久都不曾出現時，胡興哲二話不說拍拍周衛國的肩膀，然后一躍跳到它同樣濕透的背上，催促它繼續趕路。
至于自己走路……胡興哲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只適合動腦子，雨后的山林很容易有泥石流，即使很多地質都因為末日的變化而變化，胡興哲也不可能保證自己一邊艱難趕路的同時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更何況現在雨勢稍微小了點，他出發找星星，別的獵食者也不傻，肯定會趁機出來捕獵，胡興哲可不想成為什么變異生物嘴里的口糧。
所以，搭乘周衛國這個人形交通工具，胡興哲絲毫沒有壓榨喪尸的愧疚。
周衛國也對他的行為沒有太多的抗拒，反正這個人類他吃又不能吃，咬又不能咬，丟還不能丟……不如帶回去扔給星星。
就這樣，在淅淅瀝瀝的山雨中，一人類一喪尸，因為同一只幼崽達成了微妙的和諧平衡，全都埋頭趕路，朝著星星所在的方向繼續前行。
這一路算不上多么順利，就連強悍如周衛國，都在捕食者的圍攻下受了傷，胡興哲背后更是被一株變異的荊棘劃破了一道猙獰的血口子。
血腥味不斷刺激著周衛國，它偶爾喉嚨里發出難耐的咕嚕聲，足以讓胡興哲毛骨悚然。
不過胡興哲也很無奈，喪尸受傷是感知不到疼痛的，可他偏偏是人，再加上背上的傷口很難得到妥善的處理，雨水混著血水順著衣擺不斷流淌，他的神智和體力也在逐漸消散。
在又一次擺脫被血腥味吸引來的變異黃鼠狼后，胡興哲感知著自己背上逐漸冰冷麻木的傷口，眼前已經出現了不斷晃動的重影，呼吸也逐漸微弱。
他努力撐著最后的力氣，抬眼看向蔥蔥郁郁仿佛走不到盡頭的森林，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他好像要死了。
可他還沒有找到星星。
說不定等會剛咽氣，他就會被這只三級的喪尸當作食物吞吃入腹。
可他反而有點慶幸這樣的結局，至少這樣一來，星星就不會知道自己死在了找它的路上，也不用見到一句沒有呼吸的冰冷的尸體。
只是不知道小喪尸以后沒人照顧的話，能不能好好生活，會不會天天餓肚子，會不會被人欺騙欺負，會不會……又一次被狡猾的人類欺騙，再次淪為實驗體。
胡興哲從來不對人性抱有太多希望，畢竟他自己都是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的人，他太清楚人類骨子里的劣根性。
但星星不一樣……
如果沒有自己護著，胡興哲不敢想象以后星星會長成什么樣，那么小的喪尸，在這個漆黑的末日里，能走出一個怎么樣的未來。
想到這里，他原本逐漸死寂的心臟又緩慢地跳動起來。
不……他還不能死。
至少、至少不能真的咽了氣變成一具無用的尸體。
這么想著，已經失血過多極其虛弱的胡興哲忽而強行積攢了些力氣，喘息著讓悶頭前行的周衛國停了下來。
周衛國將他放在了地上，幸好這是一處矮坡，沒有積水，他也能半靠著坐起來。
此時的胡興哲臉色已然慘白一片，他喉嚨里發出艱難破爛的喘息聲，然后顫抖著，緩慢卻又決絕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周衛國茫然地望向伸到自己嘴邊的手。
食物自己送到嘴邊被吃嗎？？
胡興哲沒有之前那么好的體力和耐性給它仔細解釋，他只能啞聲催促周衛國趕緊咬自己一口。
周衛國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能抵擋住血肉的香味，竟然在他話音落下后很快就低下頭盯著他同樣慘白的手腕。
短暫的幾秒鐘等待時間里，胡興哲閉上眼睛，早在做下決定的那一刻，他就不曾后悔自己會變成一只喪尸。
因為它從周衛國和星星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恢復神智，重新擁有思考能力的可能性。
變成只會追逐血肉比野獸還不如的喪尸，總比變成一具再也醒不過來的尸體強。
只有變成喪尸，才能夠跟著周衛國去到星星身邊，哪怕只是一只最低級最沒腦子的喪尸……
至少，在危險來臨的時候，自己也能替星星阻擋片刻吧？
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能夠重新擁有新的神智，到時候就算不記得星星了，喪尸的本能也會保護好它。
事到如今，胡興哲只能賭。
但它等了足足五秒，手腕上都沒有傳來任何痛覺。
難不成這只喪尸還沒想好該在哪里下口嗎？
胡興哲微微皺眉，胸膛的起伏大了些，疲倦地睜開眼睛，正準備讓周衛國不要耽誤時間，下一秒卻赫然睜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一只幾米大的蜘蛛，一張白色的凌亂的蛛網，赫然出現在他頭頂的樹梢之間。
而那只碩大的足以讓人產生巨物恐懼癥的蜘蛛，正和周衛國互相對峙著，期間還不忘用垂涎的目光不時掃過胡興哲身上蔓延的血色。
它也是被自己的血氣吸引來的獵食者——胡興哲立即得到這樣的答案。
并且它的實力一定不比周衛國低，因為這只蜘蛛在對峙間，不僅沒有逃走，還在不斷朝著他們四周的樹干草木間鉤織更多細密瑩白的蛛網！
它赫然是想要將胡興哲和周衛國都當作食物留下！
胡興哲：“……”
他的心臟不斷沉底，心里已然被死寂的絕望所籠罩。
看來，就連自己想要賭的唯一后路，也不可能如愿了。
胡興哲狼狽地喘著氣笑了笑，也不掙扎，干脆擺爛般地躺倒在這個斜坡上，無力地半睜著眼，安靜注視著周衛國兇狠地沖過去和那只蜘蛛以及附近的蛛網搏斗。
可周衛國到底沒長多少腦子，它也沒有蛛絲這樣的武器，纏斗了沒多久，它身上就已經裹了厚厚一層瑩白堅韌的蛛絲，而它的行動和反抗也跟著越來越遲緩。
見狀，胡興哲只覺得自己心底最后一口氣似乎也馬上就要斷掉了。
唯一讓他到現在都還在堅持的，只有對星星的擔憂。
自己死了，周衛國也被變異蜘蛛吃掉的話……星星該怎么辦？
即使是覺醒了腦域的他，此時也想不到任何辦法，前路似乎早已經斷掉，只剩下黝黑的懸崖，他也即將被黑暗和死亡所吞噬。
他后悔了。
后悔讓賀陽跟著星星一起來長宇縣，后悔自己沒有一直跟在星星身邊。
如果他沒有因為人類陣營的困境而選擇留下，星星就不會在賀陽那里受傷更不會獨自離開。
如果……能讓他再做一次選擇的話，他絕對不會再離開星星身邊，讓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
他眼前愈來愈多愈來愈密集的重影出現，他已經看不清前方的戰斗，不知道周衛國此時如何，他的呼吸也隨著眼皮一起無力地緩緩落下。
“網網，停下！”
一道熟悉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胡興哲意識模糊地想要睜開眼皮看看，可他已經撐不住了。
失去意識前最后的念頭，也只以為這道熟悉的聲音是自己死亡前因執念而出現的幻覺。
畢竟星星一向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走路走不快，說話說的慢，就連對外界的反應都很遲緩，所以怎么可能會用這么焦急的語氣呼喊什么？
而且，星星身邊哪有叫網網的人？
……
第136章 天價欠條
偏僻荒蕪的小樓里, 窗外風雨漸歇，小喪尸盤膝坐在柔軟的沙發尾部，歪頭盯著沙發上臉色慘白呼吸微弱的人類, 安靜地發了好久的呆。
“……星星�！鼻蚯驈暮d哲身上飛過來，貼了貼小喪尸溫熱的額頭，安慰道：“別擔心，那顆治愈系晶核是五階喪尸才會有的, 雖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肯定能讓他活下來, 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呢�！�
不過代價就是它和星星倒欠總局好大好大一筆積分, 具體有多少……大概需要星星兢兢業業救上一萬人左右才能還清吧。
球球：“……”
它也沒想到星星愿意為了一個人類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可當時星星知道這顆晶核能救胡興哲的時候, 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球球不太懂星星當時在想什么，可看著那時小喪尸在大雨中慌亂奔跑跌倒的身影, 又好像隱約明白了一些。
“嗯。”星星慢吞吞地點頭, 頭上細軟的發絲被雨水打濕成亂糟糟的樣子, 在它發呆或點頭的時候，還有水珠順著發梢一顆顆慢慢滑落。
除了星星球球和不知生死的胡興哲以外，沙發旁邊還蹲著另外一只窸窸窣窣不安分的家伙。
網網身上那么多的眼睛, 現在全用來偷瞄觀察星星的表情和那個食物的生死了。
它覺得大事不太妙, 但它又沒學過人類的文化，它只能忍著滿腦袋的危險預警，不安的在原地動來動去, 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總之就像身上趴了蚊子一樣停不下來。
等星星終于將目光放到它身上的那一刻, 網網一只兩三米高的蜘蛛, 立馬乖巧地將自己縮成一小團，幾只圓溜溜的眼睛慫唧唧地望著星星, 生怕它又給自己聞那盆奇怪的花。
星星歪頭打量著網網，抿抿唇，沒有說什么，從沙發上慢慢滑下來，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雨水，踩著凳子趴在窗口上往下看。
網網動了動八只細長的腳，也窸窸窣窣跟在星星身后一起往窗戶前移動。
星星看到了在樓下抱著一顆甜甜梨啃得起勁的同類。
它好像餓了很久。
周衛國以前只吃人和甜甜糖的。
似乎是察覺到它的目光，樓下埋頭啃梨的喪尸霍然抬頭望上來。
對視片刻，小喪尸瑩白的眼眸輕輕彎起，抿出一個小小的笑。
山林間已經有黃葉和紅楓了，夾雜在漫山的翠綠中，似乎在宣告秋日的到來。
風停雨歇，星星望著這片被雨水沖刷了幾天幾夜，以致于現在看起來嶄新的密林，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好像也沒有之前那么無聊糟糕了。
小喪尸用細瘦的小手輕輕抵著下巴，目光空茫地注視著眼前滿目的綠，整只崽身邊縈繞的氣息都一點點平和下來。
這也讓之前一直覺得它格外危險的網網慢慢放松下來，無聲嘶鳴后，再一次蜷縮著在星星身邊團成一團。
“星星，網網不知道胡興哲和你的關系�！鼻蚯蚨自谛切羌绨蛏�，替這只傻蜘蛛解釋了一句。
雖然一開始這只蜘蛛險些吃掉了星星，但這幾天相處下來，球球也充分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變異動植物，變異的身體越大，可能腦子容量就會越小……
反正這只蜘蛛并沒有太多的腦子，傻乎乎的，每天都會遠遠繞開星星種在樓下的那株月季花。
而那株月季花，在被星星種下，又澆灌了一些靈泉水后，在連續幾天瓢潑的暴雨沖刷下，不僅沒有殘缺斷裂，還開得愈發灼灼鮮艷。
短短幾天時間，它已經有要晉升為三級變異植物的苗頭了。
球球還從它身上發現了更多的芽點，按照人類的月季養護知識來看，這些芽點都是可以進行扦插然后生長出更多月季花的-
星星再次回到沙發上，繼續托腮坐在原本的位置，認認真真等著胡興哲醒過來。
可就連球球都不知道胡興哲什么時候才能醒。
“他體內的血幾乎都流盡了，而且還有傷口感染，那顆五級的治愈系喪尸晶核雖然能為他療傷，但也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行。”
球球一本正經地科普完，又不小心翻到了那張總局給簽訂的欠條，聲音不由一滯。
再看一遍，還是好心痛。
無副作用，能源極為純粹的，百萬只喪尸里都不一定會有一個的治愈系喪尸晶核，還是五級晶核……
以上的每一個描述，都足以讓這顆晶核在商城的售價翻上好幾倍！
這筆欠賬簡直就是天價！哪怕現在把它和星星一起打包掛在商城進行售賣，估計都買不到這么多積分。
球球忍著心痛，努力淡定地催促發呆的小朋友：“崽，我們別發呆了，先來學習吧�！�
雖然學習得到的積分少之又少，但人類有句話說得好：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聞言，星星抿了抿嘴巴，乖乖從沙發上滑下來，從空間里找出賀陽之前特意為它找的筆和本子，然后和球球一起看著光幕認真學習。
它現在一點都不覺得無聊了。
為了救胡興哲，它幾乎都把自己完全賣給快穿總局了，如果沒有攢到足夠積分還錢的話，接下來它和球球再也不能從商城里買任何物資。
可這個世界里，還有另外一個頂著救世主任務的人類。
就像星星和賀陽，球球不敢保證那個不知名的救世主，將來為了救世，會不會和星星站在敵對面，但這種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九十。
所以如果星星不盡快還完積分的話，它以后對上那個救世主……只有被碾壓的份。
但星星不后悔。
小喪尸很難描述，自己當初突然感知到同類周衛國和人類胡興哲的心聲時，那種奇怪的讓它難以回神的感覺到底是什么。
大概像這幾天總在天際一閃而過的藍紫色閃電，驟然劃破它貧瘠稚嫩的世界，讓它本就空空的腦袋在一瞬間再次空白一片。
它聽到胡興哲說他快要死了。
它聽到這個人類和賀陽截然不同的心聲，哪怕是自己即將死亡，腦海里，心聲中，所思所想也全都是星星的名字。
這個人類自己都要死了，卻還在啰啰嗦嗦地擔憂星星會不會在淋雨，會不會被欺負，會不會肚子餓……
他好像完全不將星星喪尸王的身份放在眼里。
他真的只是將星星當作一個三歲的小朋友看待。
所以會擔憂，會心疼，會遺憾……
星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往樓下跑，不記得自己在大雨里如何跌跌撞撞，它只記得自己靠近胡興哲叔叔的時候，心臟酸酸的，鼻尖酸酸的。
和離開賀陽哥哥時的那種奇怪又陌生的情緒好像一樣，又好像截然不同。
同樣是難過，同樣是想哭，但不同的是，幾天前星星離開了賀陽，今天星星卻奔向了胡興哲。
想到這里，在學習里偷偷分心的小喪尸，忍不住捏著筆往后看了看。
渾身濕漉漉的人類還好好睡在沙發上，微弱的呼吸似乎也逐漸平穩強健起來。
而原本在樓下啃梨的周衛國，填飽了自己的肚子后，也已經上來，坐在星星身邊，睜著一雙仍舊殘留有些許陰翳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光幕里那位奇怪的小狗老師講課。
山林變得寂靜，偶爾會有遠處的鳥雀鳴叫聲響起，秋風吹過，高大的樹梢帶著茂密的枝葉隨風晃動，發出嘩啦悅耳的響聲。
星星好像在這一刻感知到了人類所說的“心安”。
它回過神，用筆頭輕輕戳了下球球圓溜溜的身體，而后收斂心神，跟著光屏里穿著西裝的小狗老師繼續學習人類的知識。
第137章 欠兩條命
胡興哲記得自己應該是死了的。
但死后還能“記得”本身就是一件很離奇的事情。
而且不是說人死后身上的傷口也會跟著靈魂一起出現嗎？不然那些鬼怪怎么會血淋淋的維持死前的狀態？
可為什么他不僅能記得死前的細節, 還感覺渾身舒坦，除了有點冷好像泡在涼水里以外，沒有任何殘留的痛覺？
頭不疼, 傷口沒感覺，甚至呼吸都很平穩。
等等——呼吸？！
沙發上始終皺著眉的男人霍然坐了起來，那場面和詐尸沒什么兩樣。
他慘白著臉愣愣地望著空曠的屋子，又緩緩扭頭, 看向正歪頭打量他的小喪尸。
“……星星？”隔了好幾秒他才恍惚開口，嗓子粗啞得不像話。
被喊到名字的小喪尸眨了眨眼, 而后捏著筆朝他抿出一個舒心的笑。
“……”所以不是自己的幻覺？他真的沒死, 不僅沒死, 還找到了星星？？
胡興哲聰明的腦袋瓜終于在這一刻重新運轉起來，他先伸手碰了碰小喪尸溫熱的臉頰, 確認它真實存在后, 又低頭掀開自己被血染紅的破爛衣衫。
光潔的腹部和裸.露的手臂上都沒有任何傷口, 就連他之前被樹枝刮傷的細小口子都消失不見，皮膚甚至像是玄幻小說里寫的，吃過洗筋伐髓丹后年輕了十歲一樣白皙細嫩了許多。
這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了昏厥前聽到的那個聲音, 當時他以為是死亡前出現的幻聽, 但現在想來，應該就是星星及時出現了。
想到這里，他猛地一頓, 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變化, 傾身將坐在茶幾前的小喪尸抱起來, 著急地檢查它身上有沒有出現什么傷口。
畢竟喪尸是沒有痛覺的, 比起自己死而復生，他當下更擔心星星會不會受了傷卻又不自知。
星星懵懵的被胡興哲翻來翻去檢查了一遍, 等到被放下來后，才遲鈍地歪了歪頭，一邊聽著叔叔亂糟糟的心聲，一邊好奇地打量他恍恍惚惚的神色。
自從心聲傾聽的能力出現后，星星聽到過很多很多死亡前遺憾不甘的心聲，也聽到過很多擔憂關心的心聲。
但那些都是別人心里的聲音，是別人的遺憾和不甘，是別人的擔憂和關心。
星星曾經不懂，為什么人類就連死亡都會想得那么累贅復雜？死亡不就是閉上眼死掉嗎？想那么多明明什么用都沒有，為什么不能死的更果斷安靜一點呢？
但這樣的念頭，被胡興哲打碎了。
胡興哲的遺憾和不甘是星星，胡興哲的擔憂關心，也都給了星星。
明明他只是星星隨手撿來的食物而已，他卻從始至終都將星星放在了第一位，他到了死亡的前一秒，都沒有違背過當初的承諾。
他說過，救下他之后，這條命都會完全屬于星星。
胡興哲做到了。
星星也有了會牽掛它擔心它的人類。
星星好像有點懂那些人類為什么會那么復雜了，也好像有點懂人類為什么死的那么吵鬧了。
小喪尸打量著滿身狼狽的胡興哲，瑩白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著他的模樣，輕輕眨眼，就像一臺相機正在按下拍攝鍵，于是將這一幕永遠定格住。
相機定格在內存和膠片上，星星定格在自己小小的再也不會跳動的心臟里。
“星星是什么時候住在這里的？”很快接受自己沒死的事實，胡興哲卻沒把小喪尸重新放到地上，反而抱著它繼續詢問更多想要了解的信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幾天沒有見，懷里的小朋友好像輕了些，像是餓的營養不太良的樣子。
按理來說喪尸應該不會餓到減輕體重吧？
胡興哲默默按捺下自己那份憂慮的老父親心思，手上卻又再次抱著小喪尸輕輕掂量了一下。
星星抬起手，數了4根手指給他看。
“四天了嗎……”胡興哲握著星星的手，眸光微黯。
從醒過來到現在，他還沒有聽到星星開口說過話。
這讓他不禁想起很多末日前的短視頻和科普，他開始擔心星星會不會是被賀陽刺激到，所以重新封閉了心防，陷進了自己的世界里，讓本來就不太喜歡開口講話的性格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聽到他心聲的球球：“……”
星星：“……”
他猜對了一部分，但更多的原因其實是他根本沒給星星說話的機會。
從醒過來就忙忙碌碌急急慌慌的，星星好幾次想開口都被他的關心打斷，所以才會用手指數時間給他看。
胡興哲被自己的猜想給刺痛了，抬手揉揉小朋友已經變得亂糟糟的頭發，溫聲哄它：“星星乖，沒事了，以后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不會再把你丟給別人的。”
小喪尸睜著干干凈凈的眼瞳靜靜看了他幾秒，然后伸出小手，慢吞吞把自己重新塞進他臟兮兮的懷里。
胡興哲不是什么特別感性的人，但被星星輕輕抱住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險些丟臉地哭出來。
他現在能夠活生生的沒有任何傷口地坐在這里……天知道星星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至少無論是末日前的科技，還是末日后的異能，他都從沒有聽說過有什么讓人短時間就能從生死一線變得身強體健還沒有任何傷口的神奇存在。
他一直知道星星有點特異的地方，但這一次這樣的經歷……星星付出的代價想必難以承受。
而這，卻是為了救他。
末日后，他已經欠了星星兩條命了。
從此以后，為了星星，他甘愿徹底站在和人類敵對的立場，如果人類覬覦或傷害星星，那就得先從他的尸體上踏過去。
這并非什么中二發言，胡興哲在發現星星是喪尸的那一刻，就早已決定了自己的立場。
他不是十七八歲心性不堅的少年人，他的人生已經走了很多步，所以在走向另一個轉折點時，他不會猶豫，不會回頭，且每一步都走得足夠穩當堅定。
球球看著埋在胡興哲懷里的星星，不存在的心臟莫名也變得有點酸酸澀澀的。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變成末日，如果星星沒有被關在實驗室里研究，如果星星……是個正常家庭里正常出生的小孩，那它現在應該也有爸爸媽媽，會被抱著坐可愛的旋轉木馬，會從高高的滑滑梯上滑下來又被下面的人穩穩接住，會擁有好多好多的愛和擁抱吧？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可惜星星的世界和人類的世界一樣變得糟糕至極，可惜星星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愛和擁抱。
沒有坐過旋轉木馬，沒有玩過滑滑梯，它只坐過需要投幣的搖搖車。
星星很貧窮，它什么都沒有擁有過，在被綁定后陰差陽錯得到的積分并沒有讓它過得特別好，在救了胡興哲之后，還倒欠總局一大筆積分。
為此，以后沒有還完積分之前，星星都不能再從商城里購買任何商品。
不會再有各種口味的甜甜糖，不會再有能生長結果的蔬菜水果，買不了武器，想要的痛覺感知器也別想了，之后星星努力掙到的每一個積分，都只能用來還賬。
所以，星星花了這么大代價救活的胡興哲，這個一直堅定選擇星星的人類，他應該不會像賀陽那樣辜負星星吧？
球球不求胡興哲將星星的未來變得有多美好，它只希望這個人類能夠對星星好一點真誠一點，希望這個人類不要再拋下星星了。
這樣，星星大概也算是有家的小朋友了吧？
星星的家里有它，有人類胡興哲，有喪尸周衛國，有大蜘蛛網網。
很神奇的配置，但似乎也意外的和諧-
胡興哲仗著清醒后又升了一級異能的強健體質，在泡了一天雨水后又去沖了個冷水澡。
星星從空間存的行禮里給他找了身合適的衣服鞋子，就很認真很正式的給胡興哲介紹起了新的小伙伴。
“它叫什么名字？”胡興哲看著這只之前差點讓他和周衛國都一起全軍覆沒的變異蜘蛛，雖然冷靜，但身體還是不自覺緊繃，并下意識將星星護在了身后。
“網網。”星星牽著他的手，探出小半身體，口齒清晰地念出蜘蛛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網網的幾雙眼睛都齊齊看了過來，雖然本來注意力就在星星身上，此時卻還是努力發出了點聲音以示回應。
胡興哲詫異于這只變異蜘蛛的聽話。
看起來像極了被訓的乖巧的大狗，嗯，名字也挺像的，旺旺嘛。
很快，胡興哲就見識到網網是怎么被訓的如此乖巧的原因了。
起因還是他這個后來的人類，網網大概很想嘗嘗人類新鮮的血肉味道，所以在星星不注意的時候垂涎地朝胡興哲伸出了一只蛛腿。
沒有吐絲直接殺死他，所以胡興哲判斷網網其實沒敢真的傷他，而是饞的受不了想在危險邊緣試探一下再說的。
結果就這么一下，在星星轉身發現后，危險邊緣秒變真正的危險地帶。
當著胡興哲和網網的面，星星走過來，抬起白白嫩嫩的右手，平靜地掰斷了網網的那一截腿部。
太輕易了，就像是伸手掰斷了一根細長的樹枝一樣輕描淡寫。
網網痛苦地瑟縮著后退，重新縮成了慫慫的一團。
它之前的傷都還沒好透呢，再這么來兩回，估計它就徹底成沒腿的瘸蜘蛛了。
被星星護短的胡興哲卻看著小朋友的背影，無聲地皺了皺眉。
以前星星雖然也人狠話不多，但絕不是這樣，至少它絕不會一言不合就對認可的存在動手。
短短四五天，星星真的被影響和改變了很多。
第138章 離開小樓
又等了一天, 當天空高懸的炙熱陽光和山林間悶熱的暑氣將土壤里的水汽都蒸發許多，讓人在林間行走不至于打滑摔倒時，星星終于能夠離開這片寂靜的山林。
“我們不回南縣, 直接往北走。”胡興哲輕聲說著，目光落在星星身上，詢問它的意見。
其實胡興哲考慮過帶著星星回南縣，但一來南縣和長宇縣現在估計聯合在一起了, 人更多更雜；二來……他覺得星星應該也不想回去，畢竟當初能夠丟下賀陽走得那么干凈利落, 現在如果回去的話, 兩邊都挺不好處理的。
至于三嘛, 他其實還惦記著星星當初手臂上的留置針，還有星星一直在找的人, 既然南縣和長宇縣都沒有星星要找的人, 那似乎也沒必要一直在那里逗留生活了。
與其在雜亂危險的環境里提心吊膽的生活, 不如去更適合星星的地方。
因為星星是喪尸，而非人類。
它不是非要融入人類社會的。
胡興哲的話音落下，球球便實時給星星同步了一張地圖, 上面又用紅色的箭頭標注, 往北方向走的話會經過那些城市。
“往這個方向走的話，會有一些末日前的一二線城市，那里的喪尸應該比這里多很多�！鼻蚯蛲低蹈嬖V星星這一點。
之后一人一球就都將選擇權交給了星星。
星星輕輕歪頭, 朝箭頭上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又仰頭看了明媚湛藍的天空, 而后慢吞吞點頭同意：“嗯, 走這邊�！�
得到同意，胡興哲笑著揉揉小朋友的腦袋, 抱起它就往外走。
周衛國和網網全都跟在他們身后，看起來誰也沒有帶任何行禮。
實際上星星早就把月季花放到了空間里，還把胡興哲在小樓里搜尋到的一些有用的物資一起裝了進去，再加上曾經裝的好多東西，接下來就算是在野外露宿也不會缺少什么生活必需品。
說往北走，胡興哲就沒有帶著星星再回頭看過一眼。
哪怕在身后的那段路程里，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甚至有重要的人被留在了身后，他和星星也沒有絲毫懷念感傷。
“我們要一直往前走。”胡興哲對懷里安安靜靜的小朋友說：“前面會遇到新的鄉村城鎮，會遇到新的人和事，還有迎接我們的新生活�！�
所以過去的就留在過去，不必懷念，更無需感傷。
星星聽不懂胡興哲心里那些復雜的話，但胡興哲說了什么，它都會乖巧地點頭應下。
它能聽到人類胸腔里心臟沉穩有力的跳動，能感受到人類平穩有序的呼吸，就像流水潺潺，也像樹葉嘩嘩，那些是這個世界的生命，而心跳和呼吸則是這個人類的生命。
星星沒有生命，但這個有生命的人類，屬于星星-
趕路其實是一件特別枯燥的事情，但對比起之前胡興哲和周衛國的趕路，這一次有星星和網網在，三個武力值超高的非人類，帶胡興哲這么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完全是綽綽有余。
正因為沒有變異生物會不要命地攻擊他們，所以這一路才只能用枯燥來形容。
胡興哲倒挺滿意這份枯燥，一邊趕路，一邊試圖教會周衛國說人話，以及教懂網網聽人話。
可惜他努力了整整一周的時間，都從大山深處走出來，又經過無數死寂的村莊和看不出面貌的小城鎮，甚至穿越了不止一條高速公路后，教學的成功依舊堪憂。
網網頂了天只能聽懂他說吃飯和休息，周衛國更是聽他念叨一周，張口還是星星長星星短，就沒念過任何別的字。
胡興哲：“……”
有時候無奈極了，他甚至想把自己因禍得福升階的腦域異能都分出來塞兩團到這兩只的腦袋里去。
他承認，自己就算智商爆表，似乎也不是當老師的那塊料。
“……說起老師，秦陽還在南縣，也不知道我們往后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胡興哲想到那位半路加入的地理老師，當初能選中南縣當臨時基地，還多虧了對方的幫助。
被他提起，星星也想到了那位老師，然后對胡興哲慢吞吞搖頭。
能不能再見？
星星也不知道。
“希望他能過得好吧，至少活得久一點�！焙d哲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感嘆一句后，很快提起另外更為重要的事情。
“這里已經能夠看到城市了，這條高速路通往的是崇安市，前面還有一公里就到服務區，經過服務區大概20多公里就能到達崇安收費站。”
胡興哲背著星星在高速路邊停下，這截高速路上并沒有什么人煙，可能是因為崇安市雖然是個市區，但相比起其它一線二線城市而言并不特別發達，所以一路走來，路上的車輛和游蕩的喪尸都很少。
當然，并不能排除是被清剿過，胡興哲也不確定前面會不會有某個人類生存的安全基地。
“我們先往前走，看能不能在加油站弄一輛車�！睙o論什么時候，想要出行的話，有車總比沒車要方便得多。
對于他的提議，星星沒有異議，球球蹲在星星頭頂，也很贊同胡興哲的打算。
這一路走來，其實更多時候都是周衛國背或者抱著星星趕路，畢竟胡興哲進階的是腦袋而非身體，他勉強能趕上周衛國和網網的速度都已經很不錯了，如果抱著星星，那完全是趕路途中的累贅。
不過等來到高速路上后，為了各方面的保險起見，胡興哲還是將星星背在了自己身上。
一為防止被出現的人類發現不對勁，二防止會不會有能夠監視附近的高科技或者異能者，三則是在高速路上面臨的來自空中的危險會更多，所以將能打的周衛國和網網都解放出來，這樣遇到敵襲自己能帶著星星躲起來不給它們拖后腿。
“等到了前面服務區，如果沒有人跡也沒有危險，那我們可以在那里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焙d哲背著星星邊走邊慢慢說出自己的打算。
在距離收費站不到五百米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星星也停下拍他肩膀的手，轉頭用心聲驅使網網先往前方安靜的服務區去看看情況。
周衛國守在它和胡興哲身邊，手里握著從路上城鎮里薅來的染血棒球棍，臨時充當起了保安的身份。
看著網網飛快朝著服務區前進的身影，胡興哲喉嚨動了動，壓低聲音問趴在自己背上的小朋友：“星星，前面是不是有人類？”
在他看不見的背后，小喪尸瑩白的眼瞳微閃，鼻尖輕嗅著前方被風吹來的腐臭血腥味。
第139章 打工球
這個問題, 胡興哲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即使他們距離服務區有足足五百米遠，也還是被里面的存在給發現了。
反倒是先過去的網網，在服務區后面高大的變異巨木上懸吊著一根蛛絲, 聽著星星的命令，并沒有貿然攻擊下方的人類。
那些人隔著老遠開車朝他們這里包圍過來。
有人站在車頂的天窗處，拿著老舊的喇叭，遠遠就喊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車輛的轟鳴聲停下時, 一群渾身染著血腥臭味的男人拎著斧頭鋼刀之類的武器，將星星三人團團圍攏在中間。
拿著喇叭的那個男人下了車, 沒動用喇叭, 隔著一小段距離仔細打量觀察了三人一番后, 和身邊人對視了幾眼，轉而問看起來最強壯的周衛國：“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周衛國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 感知到這些人身上濃郁的食物氣味, 整只喪尸都處于躁動的狀態。
在它被這些人發現異樣之前, 胡興哲先站出來笑著對那人說：“我們是從長宇縣那邊過來的，原本身邊還有幾個同伴，可惜山路太難走了, 他們都永遠留在了大山里, 好不容易見到服務區，我主要是想給我家小孩討口水喝�！�
一群人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轉而落在了他背上乖乖趴著閉著眼睛不說話的星星身上。
有人眼底閃過一抹古怪興奮的情緒, 有人喉嚨上下滾動, 也有人走上前伸手就想掰過星星的下巴撫摸它細嫩的皮肉……
胡興哲下意識側身躲過了這個人, 眉頭微皺, 詢問：“你們都是聚集在這里的幸存者嗎？不知道有沒有水系異能者？我們三個，只有我身邊這個大高個有力量系異能, 實在找不到什么吃的給孩子，就連我也好久都沒有吃過東西了……”
短短一句話，不自知的就將三人的狀況透露得一清二楚，臉上的渴望和苦澀更不像是作假。
直到這時候，圍著他們的人群里才走出來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者的男人，將三人上下打量了幾眼后，咧嘴笑道：“當然可以，我們的水系異能者在服務區里休息，你們跟我來吧。”
他看起來渾身都縈繞著一股兇戾之氣，身材健壯，肌肉發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胡興哲卻好像松了口氣，背著星星感激地朝他們笑笑，一邊道謝一邊毫無防備地跟在他們身后往服務區走。
“星星你看，我就說人類都很狡猾吧~”球球繞著這群人飛了一圈，最后蹲在小喪尸的腦袋上，嘖嘖感嘆。
一個二個都在演，心臟得很。
不過一群沒腦子的人，怎么可能演得過腦域進化者呢？
只有星星和周衛國，一大一小兩只喪尸，一個木木呆呆，一個只能閉眼裝睡。
誰讓它們沒什么演技，格外容易露餡呢。
在被裹挾著去往服務區的路上，還有人好奇地問胡興哲長宇縣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胡興哲也沒有撒謊，把自己離開前目睹的長宇縣的狀況一一說了，最后還心有余悸地說：“我們也是沒辦法才往外逃，幸好我家侄子覺醒了力量系異能，不然恐怕我和星星都會和其他人一樣永遠都走不出來了�！�
“你這侄子怎么一直不說話��？”拿著喇叭的人將關注點落在三人中唯一有武力值的周衛國身上。
胡興哲順著也看過去，似乎有點嫌棄，又沒辦法，捏著鼻子訕訕地解釋道：“他不是正常覺醒的異能者，還是我在長宇縣做工和人交換了幾顆變異水果，讓他有機會覺醒的，結果這小子不爭氣，只覺醒了力量異能不說，還因為覺醒時發高燒把腦子燒壞了，平時就渾渾噩噩的，要不是他還有把子力氣，我真不想帶著他一起走�！�
把末日后人類的劣根性演繹得淋漓盡致，任誰都能聽出他對這個侄子的嫌棄。
“變異水果能覺醒異能？你該不會是唬我們的吧？”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全都表情驚訝。
“你們還不知道嗎？”胡興哲也詫異地反問：“長宇縣里就有好些普通人都是通過這個辦法覺醒的，不過這個幾率很小，我自己也試過，結果我什么感覺都沒有，反倒是這傻小子，吃我剩的也能覺醒，嘁！大概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幾人甚至能聽出他語氣里隱隱的不甘和嫉妒。
不過沒人在意他的情緒，大多都被這個消息引走了注意力，領頭人若有所思，剩下沒有異能的幾人也眼神閃爍，有興奮有狂喜。
反倒是拿著喇叭的男人，心思更細致些，聽完周衛國的身份后，又將問題挪到星星身上。
“你背上這小孩，是你自己的？”他邊問，邊打量星星的五官和胡興哲進行對比。
胡興哲半點不慌，當著他和其他人的面將星星往背上掂了掂，確定小孩睡得舒服不會滑下來后，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實巴交地說：“是啊，末日前我去醫院做檢查，醫生說我以后可能永遠都不會有孩子了，我不認命，借了高利貸找了好多渠道，最后才得了這么個寶貝兒子，我以后可就靠它長大給我老胡家傳宗接代呢，結果誰能想末日先來了。”
說到這，迎著這些人驚異古怪的視線，他又咽了咽口水，說道：“不過也好，如果不是末日來了，我欠下的那么多高利貸恐怕都能把我給活活逼死，你們說人要是死了，那不什么念想都沒了嗎？”
他這話，倒引得其他人認可贊同起來，紛紛應道：“是啊，你說得沒錯，活著才是真的�！�
也有人始終將目光落在星星身上，笑著說：“你這兒子養得不錯啊，末日這么久了，還這么細皮嫩肉的�！�
胡興哲跟著唉聲嘆氣：“誰說不是呢，畢竟是我老胡家唯一的獨苗苗了，不過這都末日了，雖然我吃那么多變異果子不能變成異能者，但再多吃些，說不定哪天就能多個后呢……”
他這話一出，引得這些人全都笑起來，不過大多都是嘲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是不屑譏諷。
怎么說呢，就算是末日了，向胡興哲這種人，在正常男人眼里，也依然是和太監沒什么區別的殘疾人。
隨著距離服務區越來越近，大概是了解清楚三人里弱的弱小的小，唯一能打的還是個傻子，這些人都很快放下了防備，在不知不覺間又一次將三人包圍在了一起，一些惡意也掩飾得格外敷衍。
縈繞在星星鼻尖的血腥腐臭味越來越濃郁，過分敏銳的嗅覺讓它不舒服地皺眉，四周人類的惡意更是在不斷挑動它的神經。
如果不是欠了系統商城好大好大一筆欠債的話，星星在這群人靠近，用奇怪目光不斷打量它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殺了他們。
因為它所能感受到的不光是惡意，還能聽到這群人心里不斷響起的，越來越強烈的渴望心聲。
他們想吃了它。
食物想要將獵食者烹煮吃掉。
這些人類甚至各自在心里不斷想象描繪，它的肉質有多細嫩新鮮，它的骨頭熬煮出來有多香濃，還有人想著吃剩的殘渣留給服務區里拴著的那條被割了舌頭的老狗。
在這些人類心里，星星已經是他們砧板上的肉食，渾身上下，就連眼珠都像魚目一般能夠被咀嚼吞咽，是絕不會有絲毫浪費的美味。
星星第一次知道，原來人類吃同類，遠比喪尸和變異植物們有更多更復雜的進食方式。
在胡興哲進入服務區，身后的車輛也墜在他身后慢慢停下后，星星慢慢睜開眼睛，趴在胡興哲背上“清醒”過來。
它嗅到了更腐臭的味道。
“老胡，你兒子醒了�！卑l現星星醒過來的人先提醒了一聲，而后不期然撞進一雙瑩白的眼瞳。
他定定地看著星星的雙眼，好幾秒后，才恍然回神。
“星星是不是餓了？再等等，等會就能吃點東西了�！焙d哲背著星星，柔聲安撫它，看神情，還真是一副二十四孝老父親的樣子。
“你兒子這雙眼睛……”領頭者莫名從這個三歲的小孩身上感知到幾分詭異的危機。
但不等他細問，身旁的手下已經突兀地沖上來朝胡興哲動手了。
在頭領驚愕憤怒的目光中，他的幾位手下都像是突然失了智，根本不聽指揮不說，還掠過他兇狠地朝胡興哲揮刀砍了過去。
“老周！你們在干什么？！”領頭者一邊吼著，一邊也不得不提前朝三人動手，不過他是先朝唯一能打的周衛國撲去。
被他喊到名字的人一聲不吭，神色空洞表情狠厲，手里的刀高高揚起，最后卻在即將落在胡興哲身上時，被一只手輕易地洞穿了心臟。
突兀而起的沖突，在那只手拽出一顆滾燙血紅的心臟時，陡然陷入了死寂。
星星看著周衛國將這顆心臟送到嘴邊，而后才偏過頭，用那雙瑩白清澈的眼瞳望向滿是愕然驚悚的領頭者。
“你們，才是食物�！陛p輕軟軟的童音，沒有半分殺意，卻讓戛然停下動作的人類全都不寒而栗。
失去心臟的尸體手中的鋼刀哐當一聲掉在暗紅色的地磚上，在下一輪更激烈的沖突發生時，星星恍若無人地抬眼看向服務區的更里面。
它聽到了很多詛咒和求救的聲音。
“救了他們，能還債嗎？”小喪尸忽略滿地的尸體，滿心都是打工還錢。
球球：“……應該可以吧。”
突然發現總局還挺人性化的，至少星星殺了壞人不會倒扣積分……
兢兢業業還債的打工球蹲在星星頭頂，默默流下兩行心酸的眼淚。
第140章 普通老狗
胡興哲伸手捂住了小喪尸的眼睛。
即使心知眼前的殺戮起因就在星星身上, 胡興哲也會下意識不想讓小朋友目睹這滿地的血腥。
周衛國一連殺了好幾個人類，雖然動作夠快，卻還是有人見狀不對往外逃得飛快, 還有人已經將車子啟動即將駛上高速。
星星閉著眼，聽到逃跑之人心中的惶恐咒罵，和離開后找機會回來復仇的雜亂心聲。
“星星，我們不能放過這些人。”球球適時提醒：“萬一他們找機會又回來, 我們救人賺來的積分說不定還要倒扣！”
無論是球球還是星星，都對當初剛學習時被系統倒扣0.2積分的事情記憶猶新, 甚至是耿耿于懷！
小喪尸微仰著頭, 任由自己的眼睛被捂住, 心聲傾聽范圍卻在無聲擴展，直到捕捉到高速附近變異生物的囈語。
短暫的溝通后, 小喪尸懶懶地歪在胡興哲懷里, 被他抱著越過滿地的鮮血尸體, 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這個服務區很大，入口處是廁所，旁邊是售賣食物的大廳, 再過去一點, 才是加油站。
不過這里除了今天，之前明顯還經歷過更激烈的戰斗，抬眼望去, 無論是墻面還是地鉆縫隙里, 全都是瘀黑暗紅的血跡, 原本用來當售賣窗口的玻璃也碎了一地, 不曾被收拾打理過。
隨著胡興哲往里走，休息吃飯用的飯廳里座椅胡亂堆積在一起, 掛著超市牌子的店內只剩下空蕩倒塌的貨架，再往前走一點，是那群人用來休息的地鋪，各種衣物和生活用品甚至是垃圾，全都亂糟糟地堆積在那一片區域里。
已經渾身是血的周衛國懷里抱著一句破爛的尸體，皺著鼻子被迫遠離了這個區域，畢竟這里混雜的氣味對嗅覺敏銳的喪尸來說，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事實上不僅是它，胡興哲也在屏住呼吸的同時，把捂星星眼睛的手改為捂它的口鼻，試圖稍微抵御混雜難聞的氣味。
“走那邊�！毙切潜犻_眼睛，拍拍胡興哲的手腕，伸手指向和這里相反的方向。
胡興哲毫不猶豫地轉身朝那邊走去。
原本退去外面的周衛國見狀，低頭在地上挑挑揀揀把尸體換成一截腰腹斷肢后，也重新跟了上來。
先下階梯，走過一段光線昏暗的走廊，還沒有走幾步，胡興哲的腳步便戛然頓在原地。
“……網網？和一只狗？？”他瞇起眼，用升級后愈發出色的視覺去分辨觀察前面那黑漆漆的兩坨。
聽到他的聲音，縮成一團蹲在老狗跟前的大蜘蛛立刻舒展細長的蛛腿，一瘸一拐地朝他們快速接近。
仗著自己腿長，大黑蜘蛛硬是把自己圓溜溜的豆豆眼湊到星星面前，畫面看起來多少有點詭異。
胡興哲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巨物恐懼癥，渾身僵滯地站在原地沒敢動彈。
反而是他懷里的小喪尸，接受到網網的討好親昵后，抬手輕輕拍拍它堅韌鋒利的口器。
就這么一下，網網就心滿意足地重新縮成一團，還恰恰好地擋住了周衛國往里走的通道。
不僅如此，還有一縷瑩白的蛛絲無聲粘在了周衛國懷里的尸體上。
周衛國：“……”
路被擋了，打不過，算了。
努力思索出以上結果的三級喪尸默默地盯著網網看了兩眼，丟下懷里的半截尸體，轉身就往外走。
網網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嗟來之食，絲毫不覺得自己在欺負喪尸。
網網從前面離開了，被它身體擋住的另外一坨黑影就更加清晰了幾分。
是一條狗，一條渾身毛都禿了，被割了舌頭卻還滿是兇狠朝他們無聲嚎叫的夾尾巴老狗。
雖然它已經吠不出來，但無論是脖子上的鐵鏈，還是喉嚨里威脅般的低吼，都讓這片空間并不安靜。
“難怪他們那么輕易就知道我們的出現�！焙d哲盯著那條狗，之前心里的疑惑算是被解開了。
星星也歪頭盯著那條老狗，它的視線并不因光線的晦暗而變差，所以在這片光線并不明朗的走廊里，清楚的和那條表面兇狠的老狗撞上了視線。
這是一條普通的，沒有發生過任何異變的老狗。
“它好奇怪�！毙切禽p聲說。
聞言，胡興哲先是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老狗身上幾秒后猛然驚覺：“這條狗怎么這么普通？！”
球球飛過來蹲在星星身上，見狀給這條狗掃描了一遍，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條普通的已經活了十三年的老狗。
要知道現在可是末日，外面無論花花草草，還是人類動物，就連蚊子螞蟻蚯蚓這種小生物都在飛速異變，為什么這里卻會有一條普通的沒有任何變化的狗？
胡興哲看著這條狗，很快目光又落到這條狗旁邊的通道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一般服務區里，這個通道進去，應該是開水房之內的地方。
可現在卻能不斷嗅到從里面散逸出來的腐臭味。
胡興哲看看這條狗，想到外面那些滿身兇戾的人，眉心逐漸緊皺。
“星星，你先在這里等我�！彼麖澭褢牙锏男适诺降厣希@過蜘蛛團，從外面撿來一把鋼刀后，放輕了腳步往里走。
目送著他往里走，星星呆呆地站在原地，隨著胡興哲在里面待的時間越走，星星面前光屏上浮現的積分就越多。
雖然積分剛穩定下來就立馬被扣掉還賬。
“星星，由于我們現在不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身份，所以我們救人的積分沒有之前那么高了，現在救一個人只有5個積分……”球球有點為難的給小朋友解釋。
聞言，星星乖巧點頭：“嗯。”
剛剛屏幕里多了40個積分，里面就有八個人類。
除了剛剛還的40積分，另外的10個積分，都是這兩天星星和球球努力學習掙來的微薄積分。
而它還欠系統總局57850積分……
這么算下來，它至少還需要救11570個人。
“……路漫漫其修遠兮，星星我們要努力掙錢了�！鼻蚯蛩闱暹@筆賬后，啪嘰一下栽倒在星星肩膀上，又咕嚕嚕滾進它衣服的口袋里，徹底自閉。
“嗯。”星星揣手手順便握住球球，并不被球球沮喪的情緒所影響。
畢竟小喪尸連一百以上的加減法都還沒有學到位呢，一萬多個人類……完全沒有概念，因此也就一點都不覺得有壓力。
反正就算再重來好多好多次，星星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做出和那天一模一樣的決定。
大概是受星星的情緒影響，球球躺在星星衣兜里擺爛了一小會后，又重新打起精神，越過星星沿著走廊往里飛。
“星星你在外面等著喔，我看看里面是什么情況就出來�！�
倒不是覺得星星不能看里面糟糕的情況，只是前面還拴著一條老狗呢，星星小小一只，都沒狗高……
萬一被咬一口咋搞。
喪尸應該不需要打狂犬疫苗吧？
挺直自己的胡思亂想，球球轉過彎就看到了開水房里令人作嘔的畫面。
渾身臟污的女人，斷了兩只手的少年，還有滿地瘀黑厚重的血層……
胡興哲強忍著反胃嘔吐的生理本能，正半蹲在一個神情麻木的女人面前，用手里的鋼刀割斷女人脖子和手腕上拴著的浸血的麻繩。
小小一間屋子里，挨挨擠擠栓了四個女人和兩個半大的少年。
但星星那里明明入賬了8個人類的積分。
想到這里，球球下意識掃描了一下開水房里的幾人。
下一秒，它咻地一下沖了出去。
“星星�。�！”球球的聲音難得驚慌，急聲道：“有兩個人類懷孕了！！”
站在原地發呆的小喪尸霍然抬頭，震驚的神色顯得有幾分懵。
“懷孕？”星星的聲音里藏著茫然。
球球慌慌張張地飛到它面前，忙不迭應道：“嗯嗯！剛剛掃描出來的，有兩個人類女性都懷孕了，一個有孕四周，一個有孕才兩周！”
聞言，星星遲緩地眨了眨眼，想到之前看過的嘟嘟的動畫片。
動畫片里，嘟嘟在街上遇到了大著肚子的女性，就好奇地問了媽媽為什么會有人的肚子那么大，之后在爸爸媽媽的幫助下，還綁了一個灌滿水的氣球在肚子上體驗懷孕。
那一節動畫片給星星的印象很深，因為它也從來沒有見到過肚子圓圓大大的人類。
懷孕了肚子會變大，也意味著她們的身體里裝了一個正在偷偷長大的小孩。
現在猝不及防從球球這里得知前面黑漆漆的屋子里，竟然有兩個懷孕的人類！星星整只崽都是懵的，腦袋里回放的全是動畫片里挺著肚子走路的畫面。
“……星星……星星？”球球飛近它，喊了幾聲才把星星喊得回神。
然后一崽一球面面相覷，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手足無措。
好消息，救人了，救六送二多了10個積分。
壞消息，送的名額是兩個還沒長大的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