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終章-星星種子
對于即將到來的分別而言, 24小時實在是太短太短，又過得太快太快。
至少胡興哲都還能想出好多好多該給星星準備的東西，也還有好多好多想和星星叮囑的話沒說, 24小時就已經開始最后幾分鐘的倒計時了。
于是那些原本還要繼續宣之于口的滔滔不絕，都在某一個時刻突兀地停歇安靜了下來。
胡興哲抱著懷里的小朋友，強忍著不舍和擔憂，不再說那些分別的令人傷感的話, 僅僅只是這樣安安靜靜地抱著它。
畢竟，他也不知道, 去了新的地方, 還有沒有人能這樣給星星一個安靜的擁抱。
時光靜謐, 卻又在靜謐中一分一秒的悄然流逝。
星星盯著球球放出來的倒計時，眼睛輕輕眨了眨, 而后伸手把自己埋進胡興哲的懷里。
“叔叔, 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小朋友仰起白凈精致的小臉, 瑩白的眼瞳淺淺彎著，眼底倒映著胡興哲的身影，還有站在胡興哲身后的周衛國和網網。
星星很少給他們講故事的。
但只要是星星開口, 他們都會停下來認真地傾聽。
于是在窗外搖晃的層疊樹影中, 星星抱著胡興哲，將頭歪著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軟軟的慢悠悠講述起關于一棵星星樹的故事。
“……球球說, 春夏季時把種子埋進土壤里, 偶爾給它澆澆水, 等到來年的春天, 種子就會發芽長成小樹。”
“小樹長啊長，長了很多很多年, 就長成了很高的大樹。”
“大樹會在很多年后的春天盛夏，開花結果，然后枝頭就會掛滿果實種子。”
在聽到這里時，胡興哲的心臟猛然緊縮，眼眶瞬間盈滿淚水。
不用星星繼續說下去，他已經猜到后面的故事劇情了。
可他還是強忍著幾近崩潰的情緒，拼命憋回淚水，顫抖著手將星星抱得很緊很緊，安靜地聽小朋友用柔軟稚嫩的童音慢吞吞講述后面的故事。
感知到他混亂痛苦的心聲，星星停了停，而后抬手輕輕拍拍他的肩背，就像哄愛哭的大人一樣，輕輕拍一拍，再拍一拍。
可它那個關于一棵星星樹的故事沒有半途終止。
“……星星也是一顆種子。”
“所以等一下你們要記得把星星埋進厚厚的土壤里。”
“偶爾來跟星星說說話。”
“等到明年的今天，星星就會在土壤里偷偷地發芽。”
“星星長啊長，要長很多很多年，才會變成一顆高高的星星樹。”
“星星樹會在很多很多年的春天盛夏，開花結果，然后枝頭就會掛滿亮晶晶的星星。”
胡興哲早已淚流滿面。
周衛國和網網認認真真聽完，懵懵懂懂回望星星，明明聽不懂，卻還是都乖乖地點頭。
它們記住了，要把星星埋進厚厚的土里，等待很久很久以后，它們就能收獲很多很多的星星了。
[我要所有的星星。]
[把星星果用蛛網藏起來。]
兩只非人類那不聰明的腦袋瓜里，第一時間閃過的念頭都是獨吞很多的星星。
但在星星眼眸彎彎地注視下，它們顯得乖巧老實極了，不爭不搶，無辜無害。
“不要欺負我叔叔，也不要偷偷打架喔。”
星星用異能給它們下達了最后一道命令。
“星星……時間到了。”球球艱澀地開口，話落就飛過去，和曾經的每一天一樣，將自己停留在星星的腦袋上。
很快，一層肉眼看不見的潔白光暈將小喪尸籠罩起來。
原本趴在胡興哲肩膀上笑眼彎彎的小朋友，身體逐漸僵冷，揪著胡興哲衣裳的小手也在某一刻輕而無力地垂落。
再見啦，大家。
胡興哲感受著懷里小朋友的生理變化，不知不覺間，眼淚早已打濕星星頭頂細軟的短發。
“星星？”喪尸周衛國茫然地上前，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突然感知不到星星的存在了。
明明它就在眼前啊？
網網的豆豆眼也懵懵地眨了眨，挪動著身體匆忙上前，用細長的前肢小心翼翼地觸碰星星垂落的小手。
星星？
小主人？
“……它走了。”胡興哲帶著哭腔的聲音嘶啞難聽。
兩只非人類卻齊刷刷呆在原地。
走了？
星星？
“星、星星……”周衛國不安躁動地低吼，笨拙地念著星星的名字，甚至一度想要將星星從胡興哲懷里搶過來。
明明星星就在這里，星星根本沒有走！
可它……的確感知不到星星的存在了。
就像被吃掉的人類和同類一樣，只留下了殘破的軀體，氣息卻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不見。
但它明明把星星保護得很好。
“……周衛國，別忘了星星剛才的話。”胡興哲緊緊護著懷里早已冰冷的尸體，紅著眼眶盯著躁動慌亂的兩只，低聲警告道：“你們力氣太大了，會把星星……的種子碰壞掉，要是種子壞了，你們就再也見不到星星了！”
話音落下，在星星面前一向笨笨的兩只竟然全都齊齊停下了爭搶星星尸體的動作。
網網甚至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兩步，生怕自己的身體太大只，會一不小心碰壞了星星種子。
它記得的，小主人說過，要把星星種子埋進厚厚的土壤里，很久很久以后就能得到好多好多的星星了。
周衛國也慌張地后退，卻更委屈地望著星星低垂的眉眼。
我明明把星星保護得很好。
是誰把星星偷偷藏起來了？
沒有我和網網捕獵，沒有人類做香噴噴的食物，星星會不會又變得好餓好餓？
……明明保護得很好的-
天亮以后，胡興哲學著曾經賀陽的動作，將星星小小的尸體綁在自己身前，抱著它，帶著鋤頭，領著兩只緊隨其后的非人類，走出了崇安市。
“種子想要發芽，必須要有足夠的光照，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水源。”
胡興哲邊走邊說，明明懷里綁著的已經是具冰冷的尸體，他卻在遇到障礙物或是危險的時候，總是第一時間伸手護住星星。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將星星埋在哪里。
一顆注定不會發芽的星星種子，除了周衛國和網網兩只大傻子，誰會有事沒事去看它守著它等它發芽長大？
可在挑選地方的時候，胡興哲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依然是想著自己來看望星星的距離會不會太遠。
最后，他和周衛國還有網網一起，合力在崇安市外圍，屬于喪尸的領地內，找了個很好的地方，又把四周可能會擋住星星陽光的大樹全都砍伐一空，連根都挖出來扔掉后，這才小心翼翼將小朋友輕輕安放到土壤之中。
沒有棺槨，沒有墓碑，只有一叢又一叢密密麻麻肆意生長的月季花。
胡興哲捧了最后一捧土用力地蓋上去。
周衛國和網網學著他的動作，笨拙地也捧了一點土壓上去。
看著它們著呆頭呆腦的模樣，胡興哲忽而想笑。
“難怪星星到最后都覺得你們不聰明……”
可實際上，天生的捕獵者在屬于它們的獵場上，僅憑直覺就能比很多人活得更好更長久了。
周衛國把胡興哲的話當耳旁風，低頭盯著腳邊低矮的小山包，好像要透過這些親手蓋上去的土壤，看清躺在最里面安靜睡覺的小朋友。
它發了會呆，然后看向胡興哲，張口生疏地問：“星星，發芽？”
胡興哲的眼眶又紅了，卻還是笑著篤定地點頭：“當然，星星不會騙你們的，只是星星樹長得很慢很慢，你們說不定要等很多很多年才能等到它發芽。”
到底要等多少年呢？
知道答案的胡興哲說不出口。
或許等到很久很久以后，當所有變異生物都擁有了不低于人類的智慧之后，周衛國和網網就會知道它們聽到了一個充滿謊言的故事了。
也或許，當某一天，這里的小墳包從一座小小的，增長到三座大大的墳墓后，這顆星星種子，才會在他們看不見的陪伴下，偷偷的發芽長大，然后結出一顆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小星星。
這個星星會有正常的家庭，會一年年長高，會背著小書包去讀幼兒園，會在過生日的時候許愿吃蛋糕，會有一雙更漂亮的眼睛，替別的星星，也替他們三個，看到更多不同的風景。
這個星星，是懷揣著好多好多愛，去別的世界旅游的星星。
“星星高懸夜空。”
“想它的話，抬頭就能見到它了。”
而他自己，也必將承載著這份記憶，守著這顆不會發芽的星星種子，直至死亡。
“星星，會……發芽！”
“種下，結果，好多、星星！”
星星才不是喜歡謊言和欺騙的人類。
以前周衛國保護星星幼崽，以后周衛國會保護星星種子。
這次，它一定會好好保護的！
[……]
網網以后要在小主人的枝丫上結厚厚的網，讓所有敢傷害星星樹的壞蟲子都成為網網的食物。
等星星果成熟了，掉下來就會立馬被蛛網接住。
偷偷帶走，藏起來。
網網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