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擔心,我只是……”
降谷零一直觀察著似乎很驚訝的幼馴染,敏銳地在對方眼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情緒。他本以為是因為親人觸發到對方心底的防線而產生的慌亂,正要出言安撫,卻突然覺察到不對。
比起慌亂,好像更像是……開心?
諸伏景光眉梢上揚,眼中閃爍著光:“zero還記得我有個哥哥?”
“嗯,我還記得你一直說哥哥有多厲害呢。”降谷零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真摯的懷念。波本可能不記得交談中的瑣碎小事,但降谷零卻和諸伏高明不止見過一面。
“哥哥現在應該在長野縣警察本部任職吧,我有一段時間沒和他聯系了。”諸伏景光一五一十地回答,猶豫地看向降谷零,“這會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我們不是那種還要連坐家人的邪教組織啦。”降谷零笑了笑,“只是想起來當時我很羨慕你有兄弟姐妹。”
“誒,真的嗎?”諸伏景光瞪大眼睛,上挑的鳳眼看上去更像圓溜溜的貓眼了。
降谷零心中了然。
看來幼馴染好好練習過一番如何應對類似的情況。一舉一動都貼合了波本跟蹤狂的人設,關于諸伏高明的回復更是精心設計,既簡單帶過,又隱隱暗示了和哥哥并不親密。
其實就算這里是真的波本,hiro也不用擔心哥哥的安全。按照組織現在的規劃,如果要把諸伏景光安插回警方,有一個兢兢業業的刑警哥哥其實是有利于他在警方內部發展的優勢,而諸伏高明又是在地方上當縣警,對組織沒有多大用處。
更何況諸伏家兩兄弟在一起的時間確實不多,只有像降谷零這樣曾經一直待在近處的人才知道他們之間深厚情感,其他人并不會了解hiro有多么崇拜哥哥,只能從他們稀疏的聯系判斷兄長不會給諸伏景光帶來多大影響。
所以只要諸伏景光沒有背叛的跡象,組織不會隨便動諸伏高明。
不過幼馴染前期準備的細致程度還是讓降谷零有點欽佩。這一整套下來表現得相當自然,真的波本都會被hiro忽悠過去吧。
降谷零邊聊著邊把話題引申到想要的方向:“說起來,我也有妹妹了。”
“妹妹?”諸伏景光這次的震驚不是偽裝。
“兩個。一個在上大學,還有一個才11歲。”降谷零不再壓抑自己,露出真切溫暖的笑容,“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她們是我現在僅剩的家人了!
他說的是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
明知會讓hiro產生不必要的警惕,他還依舊選擇諸伏高明作為話題的切入點,就是為了引出宮野姐妹。
這是他在發現hiro亂入以前就考慮好的拋給公安的“誘餌”。
說是誘餌可能不太準確,畢竟他是真心站在公安這邊的,降谷零本身就是公安,就算換了身份他的信念也從未變過。只是這個世界的公安,恐怕并不會相信他。
就算現在計劃變更為和幼馴染接洽,他再怎么心存期冀也沒有奢望諸伏景光會輕易相信波本這種聲名在外的犯罪分子。
為了能和公安順利達成合作,他必須給對方制造一個能相信他投誠的理由。
——希望公安幫忙讓宮野姐妹脫離組織并保護她們,以此為交換波本會提供公安情報上的援助。
這很合理。
幾乎整個組織都知道,波本尤為寶貝一起長大的兩個妹妹。
在他的強勢保護下,犯罪才能和研究才能都不突出的宮野明美可以自由在組織外生活,大部分時候也可以不受監視。
而科研天才宮野志保更是一直被護在波本的羽翼下。宮野志保6歲時被送往美國留學,剛拿到代號的波本也申請去了美國,就為了看護年幼的妹妹。直到不久前,學成歸來的宮野志保獲得了雪莉的代號,在東京接手了父母的研究,波本這才跟著回到日本。
雖然宮野姐妹從未向波本抱怨過組織,但波本自然能看出心地善良的她們根本不適合在組織生活。
降谷零有時也好奇,在波本心里組織和宮野姐妹哪邊更重要一點。
從身體里留下的殘缺記憶看不出波本的想法,但對于降谷零來說,前世宮野明美為和妹妹脫離組織而被琴酒擊殺的事件還歷歷在目。
降谷零很容易地幫波本做出了選擇。
這樣一來,不僅宮野姐妹能夠提前脫離組織這一深淵,波本也相當于有弱點在公安手中,讓公安更能信任他的情報。
同時,由他負責絕大部分的情報探查,幼馴染主要擔當聯絡員的職能,危險性就進一步降低了。
接下來他只需要繼續前世的工作,加快搗毀組織的速度。
波本也許會死在和組織對抗的過程中,也許能保全等到最后的審判,看在他為毀滅組織出了力的份上死罪可免,然后在監獄度過下半生。
降谷零不在意波本的結局。從他成為臥底那一刻起,他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安危。況且如今其他人都有機會活下來,他一個人無論是死亡還是監禁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就他死了還便宜了那幾個同期呢。四個人掃一個人的墓不得比一個人掃四個人輕松得多。
啊。不對。這個世界的他還不認識另外三個同期呢。
看來只能麻煩hiro了。
降谷零壓下莫名的傷感,繼續說:“她們兩個都是組織的成員,等hiro通過審查之后說不定就能見到了!
諸伏景光微笑著點點頭,暗暗把降谷零的反應記在心里。
波本在組織里有兩個妹妹,看上去感情還很好。
這是他臥底任務開始后收集到的第一條情報。
有沒有可能是組織用妹妹威脅zero,zero才會做那些違法亂紀的壞事的呢?
縱使無數次叮囑過自己要把波本和zero分開看待,見到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溫暖笑容時,諸伏景光還是有一瞬沒忍住為幼馴染開脫。
但回憶起理事官向他介紹的組織的種種罪行,他趕緊甩脫了危險的想法。
必須專注在任務上才行。
他看向他的任務目標——波本一直用筷子戳弄著自己碗里的食物,但就是光講話不下嘴。
總不會是怕他下毒吧?
諸伏景光忍住吐槽的欲望,溫柔地笑道:“zero,不嘗嘗我做的菜嗎?”
降谷零也不想放涼了幼馴染的手作料理,但熟悉的香味縈繞在餐廳中,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雖然雙方都精心設計了對話,但他已經整整三年沒有這樣和眼前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家常了。
自從穿越以來就再也沒有放松過的心弦在這難得讓降谷零感到些許安全的場合,達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害怕再嘗到熟悉的味道,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可能真的會哭出來。
但是,他是個能力卓絕的超級臥底,忍耐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很好吃!”
諸伏景光看著波本幾乎是剛咽下食物就夸張地感嘆,困惑地嘗了一口,不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的味道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波本那雙紫灰色的眼睛都似乎微微泛起濕意。
諸伏景光有點無語:波本是不是美食綜藝節目看多了,反應這么夸張。
但臥底的職業素養——雖然他才開始這個職業生涯的第五天——讓他也跟著擠出大大的笑容:“zero喜歡就好!
他嘗試觀察波本的喜好,卻發現波本對每個菜都是雨露均沾,平等地說好吃。
諸伏景光不由感嘆:不愧是波本,就連喜歡吃什么這種看似無關緊要的情報都保護得這么嚴密。
他感到自己的任務任重道遠。
在來臥底前的突擊培訓中,諸伏景光和高野理事官分析了此行面臨的三種可能。
當然如此復雜的任務無法只用三種可能概括,他們首先把臥底計劃失敗的那些占了一大半的可能性排除了,反正基本就一個結果——死。然后剩下的便是這三個大的方向。
可能性一,波本對他不感興趣,反而行動組更在意他,他就得盡力展現出自己的價值以便在行動組立足;
可能性二,波本對他感興趣,但懷疑他,那么必須做好長期和波本的疑心病抗爭的準備;
可能性三,波本對他感興趣,并相信了關于跟蹤狂的故事,想要拉攏利用他,他就一心一意抱緊波本大腿。
諸伏景光感覺波本對他的態度奇奇怪怪的,突然把他帶回自己家更是讓人措手不及。
他看不懂波本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姑且判斷現在的狀態處在可能性二和可能性三之間,更偏可能性三一點。
大概波本是在等最后的調查報告出來?
諸伏景光不太確定,但能確定的是他可以開始抱大腿了。
他本來打算的是做一個乖巧聽話惹人喜愛的跟蹤狂,聽起來有點矛盾,但簡單地說就是盡力完成波本布置的任務,在波本能忍受的范圍內,盡可能湊近收集情報。
但目前看來波本的警惕心和防范意識無懈可擊。連吃飯都毫無破綻。
“毫無破綻”的降谷零打了個飽嗝。
多虧波本魔鬼一般的工作安排,幾天來連軸轉的降谷零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好好吃了一頓飯。
他只覺得感動:冰箱里都是他自己買的食材,所以不會出現他不愛吃的菜很正常。但明明這里的hiro不是和他一起長大,hiro是怎么做到每一道菜都這么合他胃口的?
他幸福地度過了晚餐時光,愉快地決定延后和hiro的嚴肅認真的談話。
等到調查結果出來再聊也不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