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是在掏出鑰匙準備開鎖時,察覺到了異常。
鎖孔邊緣,有幾道極輕微的劃痕,痕跡很新。看上去是現在入室盜竊中很常見的鉤針類的開鎖道具留下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會吧……
降谷零的理智已經立馬聯想到了最有可能發生的那個情況,但他內心還是在祈禱,也許只是哪個普通的小偷闖空門了。
然而僅有的那一線期望也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被眼前的畫面敲了個粉碎。
他的幼馴染蹲在沙發后,明顯受到了驚嚇,意識到沙發沒法藏住自己以后更是四肢僵硬,進退不得,看上去尷尬得可憐。
降谷零的某一部分有點想笑,但另一部分正在尖叫,更多的部分在拼命告誡自己,面前的人是病人,是情緒不穩定、需要小心對待的病人。鑒于他腦子里目前亂糟糟吵成一團,他暫時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關好門。
然后他就迎面對上了那雙熟悉的藍寶石般的眼睛。
“歡迎回家……”眼睛的主人試圖若無其事地說,眼里卻是止不住的心虛。
還知道心虛,起碼hiro也知道這是錯誤的。降谷零努力安慰自己。
但還是得好好教育一頓才行。
“你怎么進來的?”降谷零板著臉明知故問道。
諸伏景光感到一陣頭痛。
怎么會這么巧,他剛進來波本就回來了……完蛋,波本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但他現在毫無準備,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能靠自己的臨場應變了。
他窘迫地站起身,目光閃爍,顧左右而言他:“因為zero一直不回我的郵件,電話也打不通,我有點擔心……”
降谷零抿著唇盯著他。
感受到視線的壓迫感,縱使早就清楚地認知到眼前的人是心狠手辣的罪犯,不是平時在他面前表現出的那么親切可人,諸伏景光也不由感慨,波本陰沉著臉的時候還挺嚇人的。
也是,像波本這種職業,被人闖進家里肯定會踩到了他心中的紅線,現在恐怕警惕值已經拉滿了吧。
但以波本的警覺小心,這樣的安全屋內不會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諸伏景光也從沒想過搜查屋子來找到什么線索。也就是說,波本實際上是因為私密領域受到侵犯而升起怒火,根源是來自他不可掌控這一點帶來的危險性,只要他給波本絕對的安全感,就能借此機會進一步得到波本的信任。
“我用這個開門進來的。”諸伏景光在迫人的壓力中低下頭,最后乖乖地交出了鉤針。
“非法侵入他人住宅,這是完完全全的違法行為呢,”降谷零把玩著鉤針,“你說是吧,準警官先生?”
哈,罪行罄竹難書的犯罪分子說侵入他人住宅違法……這是諸伏景光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他忍耐住吐槽的欲望,弱弱地回答:“……是這樣沒錯。”
降谷零挑眉,像是很感興趣地問:“那么法律上一般怎么處罰?”
“如果引起嚴重后果可能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不夠刑事處罰會處以拘留和罰款的治安處罰。”諸伏景光老老實實回憶課上的知識說。
“不愧是優等生。”降谷零假模假樣地撫掌夸贊道,“那hiro的情況算嚴重嗎?”
降谷零歪頭思考了幾秒,忽地湊近他:“這是第幾次?什么時候進來的?”
諸伏景光不自覺地退后一步,實話實說道:“其實我才剛剛進來。”
“誒,那不是剛做壞事就被我抓住了嘛。”降谷零好笑地說。
諸伏景光勉強笑了笑,手指不自在地擺弄著衣服上的拉鏈。
看到像小學生罰站一樣的幼馴染,降谷零在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掃視了一下屋內的情況,再加上門鎖上留下的痕跡,都說明hiro沒有說謊。恐怕hiro的闖入就是在他回來前的幾分鐘內發生的。
算算時間,hiro是警校放學之后就直接過來了嗎?
好在沒有逃課。不知是不是預期放得越來越低了,發現這一點降谷零竟還感到有點欣慰。
他注視著低著腦袋看上去很羞愧不安的幼馴染,心下又軟了幾分。
說起來這件事本身也有他的問題,明明知道hiro的情況,還是讓hiro擔心了。
他本來以為就兩三天時間,不會出什么事情。但hiro的反應比他想的要強烈很多。
難道是分離焦慮嗎?
hiro的極端行為,可能也是出于害怕再次被降谷零拋下的應激反應?
降谷零的眼眸一沉。
是啊,這里的hiro在最需要降谷零的時候,突然發現降谷零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不知生死。而當他好不容易找回失去的幼馴染后,再次聯系不到人,會有多么恐慌啊。
設身處地地站在hiro的角度想想,降谷零實在不能再苛責幼馴染的行為。換作降谷零自己不也一樣嗎?
他久違地想起了困擾他多年的噩夢。留著胡渣的幼馴染倒在天臺的血泊中。
他不該是最能理解再次見到失去多年的幼馴染時會是怎樣的心情的人嗎?
他理應給予hiro更多支持才對。
想到這里,降谷零再也無法強硬地繼續普法課程,他長久地注視著幼馴染,思考著自己還能做什么,接著輕輕地說:“以后不要再這樣做了,hiro。”
諸伏景光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心中長舒一口氣。
他敏銳地感覺到波本周身的氣氛發生了變化,壓迫感消失了。
就這么輕松揭過了嗎?
諸伏景光有些疑慮,說實話,波本的態度比他預想的情況柔和太多。
他小心地抬眼,想看看波本的表情,卻見到一張逐漸放大的臉。
誒?
等等!
什么情況?
他下意識想要退后,卻忘記了他與波本此時的距離本就僅有一步之遙。
腳尖剛剛向后撤一步落地,身體的重心還沒來得及轉移,就先落入了一個輕柔的、溫暖的懷抱中。
諸伏景光的身體瞬間僵住了。
他現在處于兩腿前后交叉,重心不穩的難受狀態,但又因身側輕輕環住他的手臂而不敢動彈。他的雙臂也被圈入了擁抱中,手垂在兩側僵直著,不知道該放到哪里去。
波本在干什么?懷柔策略?單純的惡趣味想看他反應?還是什么新式樣的懲罰?
腦海中冒出種種疑問和猜測,但他現在無法仔細思考下去。他全身的警報系統都在爆鳴,心跳快得發麻,仿佛這是他臥底生涯以來最危急的時刻,與此同時,他的腦海幾乎一片空白,思緒完全無法聯系起來。
他只是被動地接收著身體傳來的感受。
波本毛絨絨的金發就蹭在他耳側,有點癢癢的。呼吸間,他能聞到波本身上清爽的皂香,他猜那是洗發水的香味。
他張了張嘴,想要問波本怎么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成功發出聲音。
不過那無關緊要,他聽見了波本的聲音,近在他耳畔,顯得有點發悶。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hiro。”
然后,他感覺懷抱一松,原本緊貼著的肌膚上的熱度也瞬間消散,讓他甚至感覺空氣中有幾絲涼意。
他茫然地看著退回一步以外的波本。
波本的唇邊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紫灰色的眼睛中仿佛映著星光,那雙眼睛堅定地注視著他。
“我回來了。”
波本的聲音堪稱溫柔。
諸伏景光用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是波本對他剛開始口不擇言說的那句“歡迎回家”所作出的回應。
他腦子里好像漿糊一樣,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主要因為他現在對波本在想什么半點都摸不著頭腦。
幸好波本也立刻恢復了正常,語氣輕松如常地說:“時間不早了,我開車送你回學校吧。”
“沒事,不用著急,門禁了我也可以翻墻回去。”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回答。
“那可不行,”波本看了他一眼,“走吧,現在出發還趕得及。”
“好吧。”諸伏景光呆愣愣地點了點頭,跟著波本的身后走出去。他走了幾步才想到波本大概是在給他下逐客令。
他的意識好像分為了兩半。
一半迅速地適應找回了和波本日常交流的感覺,操控著他的身體上車,旁敲側擊地詢問波本為什么不回他消息,得到了在做任務不能聯系外界的答案,見無法探聽更詳細的情況,便將話題轉移回普通的閑聊,最后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中下車,與波本揮手道別。
另一半則陷入了良久的思考,也可能只是出神。
已知的是波本不是故意不理他,應該是被組織的事情絆住了手腳。波本發現他私闖時很生氣,但很快就沒事了。波本莫名其妙地跑來抱了他一下,然后急著把他送走。
也許是波本要回家處理什么事情,結果他意外出現,打亂了波本的安排?
諸伏景光想出一個勉強能解釋部分波本行跡的理由。
但只有一點他想破了腦袋都沒想通。
那個擁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