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謝瑤從沒想過顧長澤是這樣記仇的人。
她仰面看著他, 眸光沉溺得能滴出水,雪膚烏發, 容色姝麗,纖細的脖子上全是落下的紅痕,說話的聲音都難耐。
“不……殿下……”
“太子妃也這樣覺得嗎?那今晚就這樣歇了吧。”
顧長澤說著要抽身離開,剛動了一下,謝瑤弓著身子去勾他的脖子。
“殿下。”
她的聲音婉轉柔膩,對上顧長澤的眸子,卻又紅著臉躲開, 咬著唇。
“什么?說出來,太子妃。”
顧長澤垂下眸子,那修長的指尖攏過她臉上的長發, 幾不可見地撫過她眼皮。
謝瑤身子又顫了顫,只覺得被他撫過的地方都熱得厲害,喉嚨也有些發緊。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眉眼如玉,面容染了幾分潮紅, 那深邃的眸子緊緊盯著她,欲念沉沉, 仿佛在引誘著她說什么,謝瑤在這樣的注視下, 不自覺地迷蒙了雙眼,啟唇道。
“別走……”
“怎么樣不走?”
顧長澤看著她面色酡紅,燈下美人如一朵花一般,在他面前綻放, 展現出絕美的模樣, 他額頭上的薄汗滴落在她潮紅的脖頸間,兩人目光交纏。
“怎么樣才算不走?”
謝瑤垂著頭不語, 烏眸中閃著淚光,然而顧長澤卻似鐵了心折磨她,便是一點也不肯動。
他低下頭,看著謝瑤喘息的樣子,正想如何更引她說些別的,忽然身子一僵。
細白的腳踝輕輕勾上了他的腰身。
柔軟的身軀貼上來,她臉色連著脖頸紅成一片。
“殿下……長澤。”
紅唇吻過他耳側,纖細的手從胸膛拂到脊背。
她喊。
“長澤,長澤……”
屋內驟然傳來一道嬌柔的婉吟,搭在脊背上的手猛然收緊,謝瑤眼尾被逼出快意的淚痕,被他掌住腰肢,沉在這一場迷夢里。
桌案前氤氳的薰香與茶水見冷,榻邊掛著的飾物隨風搖曳,這一晚東宮內燈火久久未歇。
至夜半,謝瑤軟在他懷里,被他抱著去沐浴。
巴掌大的小臉微紅,她安靜地躺在顧長澤懷里,心口的燥意散去,眼尾都透出幾分舒暢。
“明日還走嗎?太子妃。”
他將頭埋在她脖頸,不輕不重地吮吻著,謝瑤膚色極白,被輕輕一撩撥,那紅痕便頓時爬滿了脖子。
清醒之后便有些后悔剛才的荒唐,謝瑤紅著臉不說話。
“太子妃好沒意思,才用完了孤,便一腳踢開,連孤的一句話都不肯答了。”
顧長澤嘆息了一聲,唇下忽然用力,輕輕咬著她一塊軟肉磋磨。
謝瑤悶哼一聲,這點刺痛并不讓她覺著疼,卻滋生出不明顯的曖昧。
她低垂著頭,身子窩在顧長澤懷里,臉上火辣辣的。
用完了就扔……這樣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然而她越不答,顧長澤便越想逗弄她。
“方才榻間太子妃的聲音可不算小,怎的這會卻一言不發?”
謝瑤伸手捂住臉,嗚咽一聲。
“你別說了。”
她越這樣,顧長澤便越想欺負她。
“不能說嗎?方才孤讓太子妃小聲一點的時候,太子妃也沒聽孤半句呢。”
“太子妃,孤覺得背上的抓痕浸了水更疼了呢,你下回得輕一點。”
“再叫孤一聲長澤吧,你方才在榻間的聲音極好聽。”
眼瞧著說的話越來越不著邊際,細白的手扶著浴桶便要起身。
“青玉,再備……”
她的話才喊了一個音,便被人掐著腰身抱了回去。
驟然的失重讓謝瑤心頭一跳,下意識回身抱住了顧長澤光滑的背。
溫滑的肌膚相貼,兩人都悶哼了一聲,謝瑤很快感受到那緊繃的身子上的變化。
“不來了……”
她驚慌失措地想逃開,顧長澤卻附在她耳邊道。
“太子妃明日想與姳兒出去么?孤明天一人待在宮中豈不是太無聊?太子妃便再容孤一回吧。”
聲音落下,水花飛濺,謝瑤再沒了力氣,被他哄騙著軟了腰肢。
東宮再一次叫水,已是兩個時辰后。
天蒙蒙亮,謝瑤被他抱著回去,腦袋昏昏漲漲的,哪還有一絲力氣出去找顧姳。
她從天亮睡到了酉時。
顧姳早起來了東宮,第二回被放了鴿子,臉色已經不大好了。
“瑤瑤真在里面睡著?”
她狐疑地看著一派悠閑飲茶的顧長澤。
昨兒謝瑤在她屋子里睡了一天,晚上又風卷殘云吃了一桌子的菜,顧姳這會都要在心里懷疑她這位兄長是個人面獸心的偽君子,日日苛待謝瑤了。
顧長澤抿了口茶。
“難道你要讓孤說,阿瑤她不想見你?”
顧姳登時不服氣了。
“那怎么可能?瑤瑤就是不見你,也會見我的。”
話如此說,顧姳想著昨兒謝瑤能睡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試探道。
“皇兄,瑤瑤嫁入東宮的時候不久,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對她寬和一些。”
顧長澤掀起眼皮。
“你覺得孤對她不好?”
顧姳登時心肝一顫。
這話她當然不敢明著說,但不讓睡覺又不給飯吃,這能好了去?
她絞盡腦汁想著能怎么喚回哥哥的一絲仁善之心,想了又想,忽然眼前一亮。
“皇兄,你之前在邊關還跟瑤瑤見過呢,你救了她出來,又送了她一幅畫,你就一點不念當時……”
“顧姳!”
她話沒說完,顧長澤忽然打斷了她,語氣冷了幾分。
顧姳從來沒見他這么重語氣說話的時候,被嚇了一跳,見顧長澤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又往里面去瞧睡得正熟的謝瑤。
驚嚇之后便是納悶。
皇兄和瑤瑤認識這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三年前,顧長澤重傷從邊關回來,身上貼身放著一副簡單潦草的螢火蟲畫像,便是重傷昏迷的時候,也沒人能從他手里拿走。
顧姳是先在謝瑤手中見過這幅畫的,第二回見顧長澤身上的這幅,是謝瑤與蕭琝定親的那一天。
謝王府和蕭相府外擺宴三日,皇兄拖著病體去了蕭相府,頭一回醉了酒。
她少見他如此樣子,便有些好奇,剛要追問,瞧見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副已泛黃的畫。
“這畫……謝小姐身上也有呢?皇兄哪得了一副與她一模一樣的?”
彼時顧姳一臉好奇地說完,顧長澤回頭看了過來,眼中帶著她看不懂的復雜。
遠處謝瑤與蕭琝同跟在謝王身側見四方來賓,女子溫婉柔美,男人爽朗英俊,處處可見夸贊的聲音。
他忽然說。
“想聽聽嗎?孤與這位小螢火蟲,曾見過的事。”
*
眼看著謝瑤依舊沉睡,顧長澤回過頭。
“姳兒。”
他不輕不重地說。
“沒有下一回。”
顧姳老老實實地回了公主府,顧長澤起身進了內殿。
*
皇后一連瘋癲了四五天,夜夜夢魘夢到三皇子,白日里便躲在寢殿里,非說那天晚上自己摸到的斷肢殘骸是兒子的。
“娘娘,皇上已查到了,是刺客那晚躲在咱們鳳儀宮,臨走的時候不小心撇下的臟東西,皇上已將刺客處死了,怎么會是三皇子呢?”
宮女上前想要攙扶皇后,卻被她一手推開,只死死地抱著軟榻旁的柱子,神色恍惚,衣衫凌亂。
“是,肯定是的,就是我兒,有人敢掘開他的墓,還將他分尸,這樣殘忍地送到本宮面前了,你說本宮是得罪了誰么?”
皇后想起那晚摸到的腥臟便忍不住低頭作嘔起來,一連五日的噩夢將她整個人折磨得形如枯槁,她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
她兒子死了,她正攢著勁要給他報仇,殘了腿的六皇子,病弱將死的太子,她都要把他們殺了給兒子陪葬,如今他們都還沒死,為何自己卻日漸虛弱,夜夜噩夢?
皇后打了個哆嗦,恍惚地抬起頭,瘋癲地看著東宮的方向。
“太子妃怎么這么久沒來了?”
她口中的太子妃睡了一天總算見清醒,酉時二刻,謝瑤起身梳洗。
“殿下正在書房議事呢,說等您醒了再擺晚膳。”
謝瑤有氣無力地站起身,這會是連一句顧長澤的名字都不愿聽。
“讓他議吧,你陪我出去走走。”
從她打鳳儀宮回來的那天便沒再見過外頭的太陽了,春日晚間還不算熱,微風吹過,謝瑤從后院出去,看著東宮的一草一木,亭臺樓閣,不知不覺走到了顧長澤的院子。
大婚之后,兩人便幾乎沒分過屋,他將所有的東西都挪到了她的院子,謝瑤也從來沒進過這院。
今日轉到了難免好奇。
內院無人攔她,謝瑤一路進去了。
顧長澤的院子和她的不大一樣,裝飾簡單又安靜,江臻瞧見她進來連忙迎上去,熱情地給她介紹著顧長澤的院子。
“這是書房,這是寢居,這是殿下時常去的溫泉宮……”
謝瑤不知不覺走到了一間不起眼的屋子前。
這小屋陳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上面還落了鎖,東宮內便是連顧長澤的書房也沒這樣,謝瑤一時好奇,抬手去推門。
“這是……”
“哎呦,娘娘。”
江臻眼疾手快地擋住了她。
“這兒可不準人進的。”
“怎么個不準人進法?”
青玉眉一橫開口了。
她家小姐如今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妃,連這破舊的屋子都不能進?
“這……”
江臻正賠著笑不知怎么說,謝瑤目光一轉,順著破舊的小屋看到了里面熟悉的一角。
這是……
黃昏的光照在窗欞里,她站得近,便順著窗子瞧見最外側的桌子上,有一副半攤開的畫。
畫中畫了一位年輕的女子,曼妙的背影站在花叢中,春日舒朗,栩栩如生,畫的左側還落了一首詩。
謝瑤剛要細看,江臻已到了跟前。
“這屋子臟,別嗆著太子妃了。”
謝瑤目光被擋住,江臻紋絲不動地站在那,將窗子透出來的那點畫卷全擋住了,謝瑤皺眉,只覺得這畫中場景有些熟悉。
而且……為什么是個女子?
她抿唇,看著江臻心虛的樣子,剛要堅持往前走,外面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孤說怎么找了半晌找不到你,原來是在這。”
顧長澤從外面進來,身后一位著了絳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點頭哈腰地跟著,江臻頓時松了一口氣退到他身后。
“怎么出來了?”
顧長澤很是自然地把她攬進懷里,身后的男人低頭行禮。
“臣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這位是江相。”
與蕭琝父親同位宰相一職的江詔。
謝瑤禮貌頷首。
“既然殿下尋到了太子妃,臣便不打擾,先行告退。”
江相又是俯身拜下去,眼見顧長澤點頭,他又試探著問。
“您方才說的……”
“就如此辦。”
顧長澤淡淡落下一句話,江相連忙應聲。
“臣明白,必定盡心竭力。”
江相又行了禮離開,謝瑤有些詫異地看了顧長澤一眼。
顧長澤久居東宮,尋常臣子幾乎從不踏足拜見,如今這位江相手握重權,卻在他面前甚是恭敬,甚至恭敬到了有些畏懼的地步。
實在奇怪。
“殿下與丞相說什么呢?”
她記得顧長澤說過,已許久不能涉足朝堂事了。
“一些瑣事,阿瑤怎么來了這?”
顧長澤輕描淡寫地帶過了話題,謝瑤果然回神。
“轉到這兒被攔著了,殿下的江公公不讓我進呢。”
往常若有她這樣說,多半顧長澤就得回頭訓斥江臻了,江臻聞言也是脖子一縮,不敢多說一句話。
然而這回,顧長澤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屋,神色微動。
“孤倒不知你還有這樣好奇的時候。”
“那殿下來了,便與我一起進去看一看吧,也好填一填我的好奇。”
謝瑤說罷要拉著他去開門,走了兩步,卻不見身后人有動靜。
顧長澤站在原地笑。
“今日太子妃甚是有興致,孤本該作陪,但這屋子臟,不如改日吧?”
改日?
謝瑤又想起那在窗子一角放著的畫像。
是個女子。
一個年輕的,只從背影便能看出來漂亮的女子。
她忽然說不出心里是何滋味,抿唇看著顧長澤。
“可是我想今天。”
她的話音柔和,卻夾雜了一絲不明顯的別扭。
“江臻,孤看你進來辦事越來越散漫了,這屋子這么臟亂都不知道收拾的嗎?”
顧長澤不悅地看著江臻,江臻連忙跪了下去。
“奴才知罪,今晚便將這小屋收拾好,明日迎太子妃進來看。”
眼看主仆兩人一唱一和,謝瑤抬手扯住了顧長澤的衣袖。
“殿下。”
她眨眨眼,難得柔聲這樣撒嬌。
“我就想今天看。”
顧長澤攏住她的腰身。
“明天也一樣,這屋子放在這又不會跑了。”
眼見他不答應,謝瑤這脾性也不是會生悶氣的樣子,登時細眉一擰。
“這院中是放了什么驚天美人的畫像,殿下要這么藏著掖著不給我看?”
脫口而出的話嚇壞了江臻,顧長澤怔愣片刻,回頭陰冷地看江臻。
只是片刻,又恢復了以往的神色。
“什么美人的畫像,能比阿瑤還好看?能讓你這么吃了飛醋?”
“殿下自個兒放在屋子里的,還上了鎖,這會倒來問我?”
謝瑤哼了一聲。
顧長澤悄然偏過頭,瞧見了窗欞散落的畫像一角。
登時福至心靈,明白了她為何今日這么堅持。
眼見謝瑤神色別扭,甚至提及那畫中女子時語氣還有些激烈,顧長澤不見哄人,反而甚是贊同地勾唇。
“嗯,是美人,的確是個頂好看的美人。”
他還當著她的面夸?
謝瑤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見顧長澤還在笑,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轉身往外面走了。
青玉氣呼呼地跟了上去。
只剩下他們兩個,顧長澤嘴角的笑斂去,蹙眉看向屋子里的那幅畫。
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當時忘記收拾,竟這么趕巧被謝瑤看到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江臻。
“今晚之前處理好,不準給太子妃看到。”
話落,顧長澤追出了門。
他進門的時候,謝瑤正坐在桌邊攪動著手中的帕子,一聽見人進來的動靜,硬邦邦別開了臉。
連招呼都不愿意打了。
顧長澤心中覺得好笑,連忙走過去。
“這樣的小事也值當你生氣?孤是府中進了美人被你看到了?還是納了側妃非要在你跟前晃悠?一幅畫能想這么多?”
謝瑤依舊不理他,氣鼓鼓地垂頭自個兒坐著。
他不愿意說就罷了,她還不問呢。
什么側妃美人,這些話聽了就讓人覺得心堵,堂堂太子今日說話怎的這么讓她心煩?
她不理會,鴉羽似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巴掌大的小臉上染上紅。
是被氣紅的。
“阿瑤。”
顧長澤伸手去拉她,只聽啪嗒一聲,他手背上頓時泛起幾分紅。
謝瑤收回手。
“殿下離臣妾遠一點。”
怎的還脾性這么大?
雖然被打了,顧長澤也不惱,反而甚是愉悅地道。
“阿瑤這么確信那幅畫是個美人了?如果不是美人,這飛醋吃的豈不是不值當?”
“我都看見了,殿下將畫畫得那么好看,只看背影也能看出來是漂亮的。”
她的話帶了幾分連自己都沒留意的幽怨,顧長澤看著她眼中的別扭和這幅明顯吃了醋的樣子,忽然心念一動。
他垂下頭。
“如果這畫中人,你也認識。”
她也認識?
“那就更不行了。”
謝瑤想她認識的人多著呢,京中貴女漂亮的多了去了,難道還真是她認識里的某一個?
“孤不是這個意思。”
顧長澤啞然失笑,沉默片刻,又換了個說辭。
“其實那幅畫是孤的一個友人所作,后來友人走了,放在孤的東宮里,孤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不想輕易再踏進去,怕毀了他這幅畫。”
“這樣珍視的畫?”
謝瑤半信半疑。
顧長澤對上她的視線,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開口。
“這位友人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但姑娘是別人的未婚妻,他與姑娘有過幾面之緣,心中念念不忘,于是用了些卑劣的辦法,讓她與未婚夫退親,嫁給了自己。”
“那姑娘心中可喜歡她的未婚夫?”
顧長澤沉默片刻。
“孤也不知道。”
“若是喜歡,這辦法就太卑劣,若是不喜歡……這法子也不光彩。”
謝瑤感慨地說了一句,本是無心的話,卻忽然覺得顧長澤握著她的手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那畫不是孤的,所以才不愿讓你進去,更沒什么美人側妃,阿瑤這回可是真冤枉孤了。”
他收回思緒,狀若自然地開口。
“殿下自個兒不說清楚的,還能怪別人?”
謝瑤別開臉,悶在心中的別扭散去。
她覺得今兒真不是個好天氣,不過看了一幅畫,怎的她就能生了這么大的氣?
肯定是因為天氣太悶熱,連她的心情也不好了。
兩人在屋子里說了會話,一同用了晚膳,便早早躺床上歇了。
屋內少有這么安靜的時候,顧長澤躺在她身邊,謝瑤在黑暗里滴溜溜轉著眼睛。
顧長澤說的話,她其實只能信三分。
他到底有沒有這個友人她不知道,但那畫像的背影,實在太熟悉了。
熟悉到她覺得只要看見臉,她就能知道是誰。
若真是友人,顧長澤為何在小院不和她說?
謝瑤心中有個直覺,這直覺推著她,她莫名地想要去那小院看一看。
所以今晚她打算裝睡。
均勻的呼吸聲響在耳側,謝瑤聽沙漏的聲音數著時間,沒到半個時辰,忽然聽見旁邊起身的動作。
她趕忙閉上眼,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
夜色里,顧長澤坐起身子,溫熱的手一寸寸撫過她熟睡了的臉。
他與她一向有這樣的動作時,便是親近的床榻之歡,從未有過在她睡后,顧長澤這樣親近撫摸她的動作。
這動作不摻雜任何欲念,仿佛只是流連著,珍愛著,一寸寸看過她。
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謝瑤眼前垂下陰影,是顧長澤俯身,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繼而是低沉又珍而重之的一句。
“瑤瑤。”
她在裝睡的安靜中,忽然覺得心尖一顫。
顧長澤并未察覺到她在裝睡,他此時全然陷入了回憶里。
是今日顧姳在廊下說過的話,讓他想起了往事。
他第一回見她,昏暗簡陋的山洞里,臟兮兮的衣裳難掩姿容和那倔強的眼神,透過重重山水撞進他的心。
他第二回見她,年輕的貴女衣著華麗,站在別人身側被夸天造地設。
彼時他身有弱癥,刀光劍影,尚且不知哪日會沒了命,他貪戀這樣的明媚,卻不敢沾染分毫。
只能看著她成了別人的未婚妻,陪在另一個人身邊,那樣歡喜。
可是瑤瑤,你從不知,我曾在那樣久遠之前,就愛過你。
第32章 第 32 章
屋外皎潔的月光灑下來, 謝瑤仿佛已經睡熟了,然而無人知曉, 越是安靜,她的心便跳動得越劇烈。
她的睫毛顫了又顫,終于又平靜,與此同時,顧長澤起身下榻,出了屋子。
謝瑤在黑暗中睜開眼,目光緊緊鎖著他的背影。幾乎在門關上的剎那, 跟著坐了起來。
屋外安安靜靜,稠密的樹枝擋住了嬌小的身影,謝瑤不敢離得太近, 隔著幾丈的距離跟在顧長澤身后。
果然看見他進了主院。
這幾晚他不在主院睡,守衛也松散,謝瑤彎彎繞繞走了一大圈,才到了那破舊的屋子外。
里面亮著一盞微弱的燈盞, 高大的身形在窗欞前站著。
她心一跳,下意識藏在了樹后面。
好在顧長澤也沒注意她, 依舊低頭在看手中的畫。
木屋的門半掩著,謝瑤透過一點縫隙, 看到了里面成堆的畫卷,似乎最里面還放了一個很大的木盒子。謝瑤看不到那畫上人到底是誰,但絕對不是顧長澤所言的只有一副。
此刻,她無比確信, 顧長澤對她說了假話。
按著她的脾氣, 這會該出去進了小屋,當著顧長澤的面問那個人是誰, 然而謝瑤只沖動了一下,便又藏在了樹后。
她在這等了半刻鐘,顧長澤吹滅了燭光,從屋子里走出來,提著燈盞下了臺階。
“啪嗒——”一聲,有什么東西從他袖中掉了出來,謝瑤藏在樹后一動不動,等顧長澤離開了一會,才大著膽子走了出去。
她好奇地到了小屋前,透著月光看到了的地上的木盒。
仿佛是驅使一般,謝瑤打開了盒子。
里面放著一封極小的信箋,還有一塊玉做的小葫蘆。
看清楚東西的剎那,謝瑤瞪大了雙眼。
信箋上是娟秀漂亮的字跡,一首短詩躍然紙上,那是謝瑤唯一抄寫過的一首“情詩。”
那時候她正將及笄,是在私塾念書的最后一年,有天蕭琝鬧著她,說兩人已經將要定親,謝瑤還從來沒寫過什么給他,硬找了一首詩讓謝瑤謄寫給他。
詩的內容頗有些纏綿悱惻,謝瑤臉皮薄,又想著兩人并未定親,實在不愿抄寫這么讓人臉紅的東西,奈何兩人一起長大,蕭琝實在太知道怎么讓她心軟。
他磨了她好幾天,謝瑤終于答應下來。
那首詩和這玉葫蘆在他們定親的那一天送到了蕭琝手中,蕭琝將玉葫蘆做成墜子日日掛在腰間,那首詩被他珍藏在屋子里,后來蕭琝逗她的時候,總時常拿出來說。
謝瑤心跳如擂鼓,低下頭又看了一眼信箋上的字。
“鴛鴦交頸期千歲,琴瑟和諧愿百年。”
她寫給蕭琝的詩,送給蕭琝的玉葫蘆,為何會出現在東宮?
還是從顧長澤身上掉落了下來?
謝瑤嗓子干澀得厲害,握著木盒的手都有些抖,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木屋,她在想這木盒到底是從里面帶出來的,還是顧長澤一直貼身放著?
她抬步上了臺階,手卻在碰到門的剎那停住了。
雖然那屋子上了鎖,謝瑤并不能打開,卻在知道這木盒存在后,連去推的勇氣都沒有。
最終她將木盒放在地上,腳步凌亂地離開了。
屋子前安安靜靜,片刻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前,看著她慌張離開的背影。
*
謝瑤躺在床上許久,連一絲困意都沒有。
已是后半夜,身旁的位置還沒人回來,若換了往常,謝瑤肯定擔心他的身子,半夜見冷,不管他去哪,她必定要起來去看看的。
然而今晚,她慌張的心跳從小屋回來便不曾慢下來,腦中混混沌沌的,走馬觀花地掠過這些天和顧長澤的相處。
于是她只盼著,再晚一點,最好他今晚都不要回來。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剛這么想了一句,內室的門便被人緩緩推開。
謝瑤頓時合上眼裝睡。
錦被下的手緊緊攥在一起,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謝瑤眼睫顫了又顫。
“太子妃。”
一句柔和的聲音喚她。
謝瑤依舊呼吸平穩,仿佛睡熟了一般。
那顫抖的眼皮出賣了她,顧長澤不慌不忙,修長的手輕輕撫過側臉,順著她下頜往下。
直到微涼的手鉆進衣襟里,謝瑤終是忍不住戰栗了一下,睡意惺忪地睜開眼。
“殿下?”
燈盞下那眉眼上染了幾分冷和寒霜,仿佛在外面站了許久,謝瑤被他抱進懷里,心中總不如往日自在。
“您身上太冷了。”
她抱怨了一句想躲開,顧長澤抬手褪了外袍,上了床榻抱住她。
藏在她衣襟里的手始終置在心口處,顧長澤忽然垂下頭輕笑一聲。
“心跳得這樣快,孤突然回來,嚇著你了?”
“怎么會。”
謝瑤眨眼躲開了他的對視。
“您今晚去哪了?”
“太子妃一直沒睡么?不然怎么知道孤出去了?”
顧長澤不答反問。
“只是方才睡醒了,沒看到殿下。”
她低垂著頭說了一句,下頜被顧長澤抬起,強迫她對上他的視線。
“還為白日的事生氣呢?”
謝瑤怔了一下,又想起方才在小屋外見過的木盒。
心中終究忍不住,她眼珠轉了轉,故作吃味。
“我哪知道那是不是殿下想來騙我的,其實背地里早養了美人等著入府。”
她的試探實在不高明,顧長澤卻樂得順著她的話。
“嗯,那若孤真在外面養了美人,你又當如何?”
“那也無妨,殿下是太子,若真要側妃侍妾,我自也不委屈了自己,我那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還在宮外呢,他收了我做的小玉壺,也許還對我念念不……唔……”
謝瑤話沒說完,唇上就傳來一分痛意,顧長澤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唇,警告道。
“阿瑤。”
換了之前謝瑤這會便該知道輕重,畢竟因為在皇后宮里胡謅了幾句,回來便被他抓著弄了許久,但她今日有別的事要試探,便又大著膽子仰頭。
“這是只準州官放火?殿下有心,便不能別人有嗎?”
雖然知道她是故意的,顧長澤也忍不住被氣笑。
“你知道你是太子妃,已嫁了孤,還敢這么大膽地說念著宮外的小白臉,傳出去你可知道后果?”
“最大的后果也不過是做不成太子妃,話可以不說,但心里怎么想,向著誰,卻是旁人管不著的。”
顧長澤伏在她身上的動作驟然止住。
謝瑤仰著頭,不錯過他一分一毫的表情。
她清楚地看到那雙往日溫和的眸子里溢出的殺意和妒恨,那是擅隱藏的顧長澤都失控的時候,哪怕只有片刻,也被謝瑤看了個清楚。
心緊緊地提在嗓子眼,她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正要想著下一句說什么的時候,忽然腰間一疼,那雙大手緊緊地扣住了她腰肢。
身前一涼,“撕拉——”一聲,衣襟被扯開,微涼又有些粗暴的吻落在她下頜,脖頸間傳來一分刺痛,謝瑤才悶哼了一聲,就被顧長澤狠狠吻住。
“殿下……”
謝瑤這才慌了起來,聲音溢出一個音節,又被他吞噬在腹中,大手扣著她想躲開的手腕,床簾散下,床榻間他的聲音沉悶又充斥著醋意。
“太子妃,這樣想著蕭琝?”
“不是……”
謝瑤想要解釋,他卻已沉了身子,堵住了她的唇讓她說不出一句話。
她腦中一片空白,明明是來試探他的,這會卻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只能緊緊被顧長澤抱在懷里,身上落下的動作愈發重,聽著他妒意沖天的聲音。
“做了什么玉葫蘆,給孤做過嗎?”
謝瑤緊緊攥著他的脊背。
“我……”
兩人之間在一起太多回,顧長澤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地方,微涼的指尖探過去,輕而易舉地便能讓她潰不成軍,謝瑤弓著身子哈氣,心中有些后悔這樣刺激他。
然而早已晚了,床榻邊的飾物猛烈地地擺動著,顧長澤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便重重地吮吻了一下她的唇。
“阿瑤,告訴我。
給蕭琝做的玉葫蘆是什么樣的?明日能給孤也做一個嗎?”
他不知道?
謝瑤到了此刻竟還能分心去想木盒的事,顧長澤如果不知道玉葫蘆長什么樣,那東西又為什么會從他身上掉下來?
“長什么樣……我不記得了……”
謝瑤此時自然不敢再說實話,方才試探的那一句用錯了方法,她已是后悔得很。
然而這樣輕易的狡辯瞞不過顧長澤,他重重地動了一下,看著謝瑤迷蒙的眸子。
“那告訴孤,玉葫蘆有什么寓意么?”
寓意?
謝瑤記得蕭琝要玉葫蘆的時候,是為與她求“此心如玉,長長久久”。
但這會她自然不會說。
“沒有……什么寓意都沒有。”
顧長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當真么?”
他垂下頭,謝瑤順著月光看到豐神俊朗的眉目,縱是吃醋,落在她身上的動作那般重,他的臉色也始終是溫和的。
謝瑤差點被這樣溫和的外表再次迷惑了視線,下意識褪去了方才在心中的慌張,點頭。
“嗯……真沒有……”
她才說了一句,又被顧長弄得戰栗了一下,他覆下身子。
“如果對蕭琝沒有,那對孤可以有嗎?
孤也想要太子妃一塊玉葫蘆。”
第33章 第 33 章
謝瑤不明白他為何對玉葫蘆這么執著, 然而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猶豫片刻,隨著他動作愈發探不到規律, 她被磋磨得不上不下,只能連連應聲。
“好,我明日就做給殿下。”
身上的動作頓時便溫和了些,謝瑤喘上來一口氣,又聽他問。
“那方才太子妃所言,心中向著的人是誰?是孤,還是蕭琝?”
“自然是殿下。”
女子的聲音已緩和了許多, 顧長澤聽出這話再沒試探的意思,彎唇笑道。
“真的嗎?太子妃。”
謝瑤這回點頭便真了一些。
“當然是真的。”
“孤倒是想信太子妃,然而太子妃前面還說心中想著什么別人也不知曉, 所以孤總是有些懷疑。”
眼見他的手順著撫過腰肢,似乎下一瞬動作便要更重,謝瑤喘息著解釋。
“方才不過一句玩笑……”
“玩笑與否,太子妃與孤一起看看就知道了。”
謝瑤正想著他的話, 忽然覺得身子一輕。
她被顧長澤這樣抱了起來,兩人肌膚還緊緊貼在一起, 他下了榻,昏暗的屋子里吹來一絲冷風, 謝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殿下……去哪……”
他們兩人都這樣……出了這屋子還能去哪?
謝瑤有些慌張,顧長澤卻不答她的話,走了片刻,謝瑤后腰忽然抵住了一塊冰涼的桌案。
月光順著灑落在桌案, 謝瑤被迫抬起頭, 看到了一塊銅鏡。
妝臺前的東西被顧長澤輕飄飄掃了下去,她被迫仰著頭, 看到了銅鏡里,此時她自己的樣子。
烏發松散,香汗淋漓,面色潮紅,雪白的肌膚上,遍布紅痕。
顧長澤覆在她身后,與她一起看著。
“阿瑤,你此時看著孤,再說一遍。”
身下的動作漸重,謝瑤從喉嚨里溢出一絲嚶嚀,終于明白了顧長澤的話。
是要她從銅鏡中看著他,再說一回。
兩人的樣子都在銅鏡里一覽無余,謝瑤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躲開了視線,咬著紅唇說不出一句。
這樣的時候,她連看自己一眼都覺得臉上滾燙。
“阿瑤,你說一句。”
然而男子附在她耳邊,低聲喃呢道。
“孤心中害怕。”
害怕什么?
謝瑤忍不住抬起頭,順著銅鏡看到顧長澤的眼神。
他眸光中帶著幾分迷醉,卻又有一些脆弱。
“你別騙了孤,孤受不得騙。”
謝瑤想起之前顧姳與她說過,顧長澤上次久傷,便是因為戰場上被最信任之人反手捅刀,后來久居東宮,身旁陪侍之人大多離開,先后故去,生父不喜,他稱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是她說了那般的話,他以為她會轉而投入蕭琝的懷中離開么?
“我自然心向殿下。”
木盒之事暫且不說,她短時間沒想過要離開東宮。
得了這樣的話,顧長澤才終于喟嘆一聲,啄著她的唇含糊不清道。
“孤瞧鏡中的太子妃甚是真誠,那這話多半是真的吧。”
謝瑤松了口氣,身上使不出絲毫力氣,卻又不敢去瞧鏡中的自己,只能抱著他道。
“殿下,回吧……這有些冷。”
顧長澤不答,伸手去指銅鏡。
“太子妃今日當真是美。”
此時還能有什么是好看的?
謝瑤臉色火辣辣的答不出話。
“這樣美的太子妃,只有孤可以見到。”
箍在腰間的手用力了些,謝瑤溢出一分喘息。
“太子妃對與蕭琝的往事記得多少?與孤說一說吧。”
謝瑤咬著唇不說話,黑暗里臉色紅透。
“太子妃不說,孤也不知道我們今晚何時能回床榻了。”
顧長澤語氣可惜,謝瑤聽出他沒幾分玩笑的意思,理智掙扎了一下,斷斷續續開口。
“殿下……想聽什么?”
“你送過蕭琝多少東西?”
“只有……玉葫蘆。”
“旁的呢?”
謝瑤想著那首詩算嗎?
“沒了……”
便是算,她此時也不能承認。
顧長澤手下動作略重了些。
謝瑤手扣緊了桌案,咬住了將溢出喉嚨的聲音。
“太子妃總對別人這樣好,又送東西又心中念著,孤實在是羨慕。”
心中的醋意還未完全消解,他神色晦暗不明,口中說的話卻極軟。
“什么時候也讓別人羨慕羨慕孤呢?”
“殿下天潢貴胄……”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顧長澤吮著她的脖子。
“阿瑤,明日為孤也做一個玉葫蘆吧,什么樣式的都好。”
謝瑤咬唇堅持了片刻,終是忍不住溢出一聲難耐的喘息。
直到謝瑤點頭答應,顧長澤才沉下身,予了她痛快。
兩人折騰得精疲力盡,她在顧長澤懷里沉沉睡去,顧長澤輕輕撫著她的眉眼,失控的心境漸漸歸于平靜。
他實在過于嫉妒那樣一個人,哪怕只是曾經與她定過親,或多或少地得過她的心,他也受不住。
在小屋里,他又一回看到了那木盒,看著上面纏綿悱惻的字眼,便克制不住內心的嫉妒與想殺了蕭琝的心。
他將木盒帶出來,故意落在了地上。謝瑤去拿的時候,他便在一側看著她的神色。
他與謝瑤的關系總不能一直止步于此,蕭琝這個坎,也必須邁過去。
他知道她心有懷疑,回來果真被試探著問了。
于是顧長澤便順水推舟地鬧了這么一通,給了自己從今以后,最光明正大吃醋的理由。
看著謝瑤安靜睡著的樣子,顧長澤忍不住輕笑一聲,神色愉悅。
“不管你怎么懷疑,阿瑤……”
孤不會放你離開了。
*
昨晚鬧得太過,謝瑤一覺睡到了天亮。
等睜開眼,回想起昨晚,還是心中覺得落不到實處。
她頭一回見顧長澤這個樣子,知曉了年輕溫和的儲君,竟也有這樣一副模樣。
占有,兇猛,與平日的顧長澤毫不相同。
昨晚木盒的事到了最后她也沒試探出結果,反而被顧長澤抓著小辮子逼問了許多和蕭琝的往事,心中的疑惑未解,但謝瑤是半個字也不敢再問顧長澤了。
她才動了一下,便發覺到身邊睡的有人,頓時僵住了身子不敢動彈。
可顧長澤早已醒了,將她輕輕抱進懷里,摩挲著光滑的肌膚。
“醒這樣早?”
“睡不著了。”
謝瑤生怕晨起他再鬧騰什么,慌張地抓了錦被道。
“該起了,殿下。”
顧長澤抱著她不動。
“可以再歇一會,昨晚阿瑤總是累到了。”
提及昨晚謝瑤便覺得臉上燥熱,昨晚的顧長澤委實太壞,在床榻上折騰她還不夠,到了銅鏡前,逼著她說了許多話,又非抱著她在鏡子前的桌案折騰了一回,今早那桌案上還是一片狼藉,衣裳散落了一地,也不知昨晚她怎么有那樣大的膽子去用這些話試探他。
“我不累。”
顧長澤如一只慵懶的大貓一般,聲音柔和懶散。
“那孤昨晚累著了。”
不管怎么說他是不打算放謝瑤先起身,她掙扎了一下,也只能乖順地窩在他懷里。
經了昨晚的事,謝瑤知道眼前的男子并不如表面展現的那般溫柔虛弱,她想著昨晚顧長澤的失控,起因是為他吃了莫須有的飛醋,便心中覺得怪異又掙扎。
他真會如此介懷嗎?
是為那些與尋常男子同樣的占有欲,還是說……是因為是她,才如此介懷。
謝瑤心中不敢多想,咬了一下唇讓自己清醒過來,又陪著顧長澤睡了一會。
近午時,兩人起身。
用了午膳,又一同坐在屋子里看書。
可謝瑤翻著手中的書,是半個字也看不進去。
昨晚睡得晚,又有木盒給她的驚訝沖擊,以及屋子里床榻上的那一番鬧騰,她此時心亂如麻。
百般試探無果,那木盒卻始終勾著她的心。
也更讓她好奇那屋子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她知道在顧長澤這什么也問不出,又有些淺淺地意識到了顧長澤對她的占有欲,昨晚在床榻上尚且還好,今日一清醒,再見他便總有些別扭。
和他在一塊坐著,也不如往日自在。
謝瑤如坐針氈,手中翻書的動作越來越重,終于把不遠處顧長澤的目光也吸引了過來。
兩人一對視,謝瑤心中一跳,下意識別開眼。
“很累?”
顧長澤還以為她是因為昨晚的鬧騰而有些坐不住,謝瑤便也順水推舟。
“是有些。”
顧長澤擱下手中的書走了過來。
到了跟前,忽然將謝瑤攔腰抱起。
“殿下!”
謝瑤驚呼一聲,被他抱著到了床榻上,眼看著他手要抽走她腰間的絲帶,謝瑤慌張地去捂。
“現在還是白日……”
昨晚折騰到天快亮,如今還不到半天……他哪來這么多的力氣?
謝瑤臉色通紅,顧長澤怔愣了一下,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輕笑一聲,手不緊不慢地扣住了謝瑤的手腕,另一只手將腰間的絲帶解開。
衣衫滑落,肌膚上紅痕斑駁,還有肩頭一點明顯的齒痕。
是昨晚她說了太多蕭琝的話時,這人忍不住落下的。
她瑟縮了一下,青色的床帳將她的身子半遮,顧長澤修長的手拿著一個白色的瓷片。
聲線喑啞。
“太子妃,孤是來給你上藥的。”
第34章 第 34 章
昨晚留下的痕跡已消散得差不多, 只一處齒痕在細白的脖子上尤其明顯。
他微涼的指節剛一撫過,謝瑤便感受到一絲明顯的刺痛。
“不用……不用上藥了。”
“怎么會不用呢?太子妃瞧一瞧, 其實還是有些嚴重的。”
他扳著謝瑤的身子轉了個頭,謝瑤目光頓時對上銅鏡的自己。
她最先看到的不是脖子上的齒痕,而是顧長澤的那雙眼。
他修長的手扣著她的下頜,帶出一絲強勢又有些刺痛的力道,頓時讓謝瑤不合時宜地想起,昨晚也是這樣的姿勢,他從身后抱著她, 一遍遍要她仰頭看著,磋磨她,又逼她說出那樣的話。
謝瑤慌忙躲開了眼。
脖子上有一處最明顯的齒痕, 是昨晚她提及與蕭琝定親的時候,顧長澤失控落下的。
到現在也還能看出一絲淤血。
“抱歉,孤下次會輕一些。”
顧長澤說著沒甚誠意的歉語,一只手已攏上了她脖子。
清香的藥從他掌心彌漫開來, 輕輕揉在齒痕上,謝瑤頓時覺得脖子上燥熱的疼痛緩解了些, 舒服地瞇了瞇眼,推拒顧長澤的手也放松了。
他輕輕地給謝瑤揉著藥, 眸光淺淡溫和,甚至在謝瑤蹙眉喊疼的時候更放輕了力道,若非罪魁禍首便是他,謝瑤心中還真覺得感激。
好不容易上完了藥, 顧長澤去一旁凈手, 謝瑤飛也似地退到一旁,剛想離他遠一些, 誰料一轉頭,便瞧見桌上擺著的東西物件。
“這是?”
“昨晚阿瑤答應過什么,是已忘記了?”
顧長澤從身后走過來,說話的語氣里帶了一絲危險。
“怎么會,我當然記得。”
謝瑤連聲點頭,卻看著桌子上的東西犯了難。
她給蕭琝送的玉葫蘆,也不過是從街市上買來的,她不是玉匠,也不能真去造個玉葫蘆來。
但昨晚答應了顧長澤,此時人在旁邊看著,謝瑤覺得騎虎難下。
“不做玉葫蘆成嗎?”
謝瑤為難地看了一眼顧長澤。
顧長澤不語,靜靜地看著她笑。
謝瑤覺得壓力更大了。
知曉顧長澤不會輕易哄好,謝瑤還是開口。
“那玉葫蘆不過是從街市買的,我若一樣去街市買,豈不是白浪費了對殿下的心意?”
巧舌如簧,顧長澤并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阿瑤也可以學。”
這擺明了心思要為昨晚的事為難她,謝瑤心中犯了難,又回頭瞥了一眼桌上的物件,覺得自己實在做不來。
床榻上的話豈能當真?
她本是想這件事糊弄過去的。
“孤留給阿瑤一些時間想一想。”
門外有人來回話,顧長澤輕笑一聲出了內室,謝瑤絞盡腦汁地對著桌上的東西想如何能做成玉葫蘆。
顧長澤命人送來的是一塊完整的玉,若等磨成玉葫蘆,只怕她手得累斷了。
恰在此時,江臻在門外張羅著婢女們往后院挪花,叫喊的聲音吸引了謝瑤的注意,四月的陽光正好,照得那迎春花隨風飄動,鮮艷又有活力。
她眼珠轉了轉,忽然起身想要出去。
“殿下,我……”
謝瑤話沒說完,聽見了江臻對宮女的吩咐。
“等挪完了這花,你去前院交代一聲,殿下說今年生辰也與往年一樣,煮一碗長壽面便罷了。”
*
顧長澤進來的時候,謝瑤正支著腦袋坐在桌邊,前廳來了幾位臣子恭祝他生辰,他稍稍應付了一會,回來便瞧見謝瑤喜笑顏開。
“若我能做出別的東西讓殿下滿意,這玉葫蘆可否作罷?”
顧長澤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
“有什么能比長長久久的玉葫蘆寓意更好么?”
謝瑤臉皮僵了一下,不知顧長澤從何處曉得了這寓意。
“阿瑤既然想做,孤便期盼著等一等,但阿瑤若做出來,沒有比送與蕭公子的玉葫蘆更好,那孤今晚……可不會如昨晚一般,輕易放過阿瑤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謝瑤。
謝瑤臉色一紅,輕輕跺了跺腳轉頭出去。
她在門外張羅著青玉去找東西,又讓顧長澤不準偷看,謝瑤和他規定了一日為期,顧長澤也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好奇,耐著性子坐在屋里。
謝瑤沒留在后院,等青玉找全了東西,便去側屋換了一身簡單的衣裳進了小書房。
她將袖子挽上去,又接了青玉手中的紅線,安靜坐在桌案前編著。
謝瑤年少的時候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針織女紅也會的不少,那紅線在她手中翻飛,靈活地被她繞成一塊物件的形狀。
她挽了個結,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又凈了手,從青玉手中接過那一束鮮亮的迎春花。
“小姐,奴婢來替您吧。”
青玉雖不知道她為何想要將這迎春花搗成汁,卻實在心疼她累著,上手打算接替她的活計。
謝瑤搖頭。
“我已答應了殿下說要自己做,如今讓你替我又算什么?”
她打發了青玉,將迎春花放在研缽里,足足弄了一個時辰,才將那花朵全碾碎成了汁。
謝瑤攤開一旁的宣紙,用朱筆沾了一點花汁,眉眼認真地畫了起來。
這一等就從早上等到了酉時。
謝瑤一人在書房里,連門都不出,午膳也只是簡單用過幾口,便又一頭鉆進去忙活著。
酉時二刻,顧長澤起身去書房找她。
還沒進門,便被謝瑤推了出去。
他站在門外,有些欲言又止。
下人送來了長壽面,顧長澤蹙眉揮退了。
又兩個時辰,眼瞧著時間快到了子時,書房還亮著燈,顧長澤終是皺眉,打算親自再去一趟。
他還沒踏出門檻,忽然門外身影一閃,謝瑤將手背到身后走了進來。
她氣喘吁吁,額頭上染了些薄汗,頭上的簪子歪斜下來,一縷秀發順著飄到了耳旁,面上顯而易見地見了疲憊,唯獨那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的。
隨著她跑進來,一縷花香飄進屋子里,顧長澤在黑暗中揚眉。
“阿瑤就尋了一朵花糊弄孤?”
“那才沒有,殿下就看吧,一定比玉葫蘆好。”
她將東西藏在背后的動作有些拙劣,顧長澤一眼就瞧見了。
那是一張卷起來的宣紙,還有藏在手心里飄飛的紅線。
他探頭想去拿,謝瑤卻后退了兩步。
“再等一等。”
等什么?
顧長澤不明白她的意思,謝瑤卻也不肯答,只目光巡視了一圈,問他。
“殿下晚上用膳了嗎?”
“用了。”
顧長澤面不改色地點頭。
謝瑤委屈地抿嘴。
“我還沒吃呢,殿下等會再陪我吃一些可好?”
顧長澤想起她一日都在書房里忙活,頓時蹙眉往外吩咐。
“備膳。”
“再等一等嘛。”
謝瑤搖頭喊停了外面的人,伸手扯了扯顧長澤的衣袖。
她的衣袖上還有花香,細白的指尖落了些迎春花的顏色,顯出一種別樣的美。
顧長澤瞥她。
“孤看你還是不餓。”
餓,其實早餓了,但謝瑤想著自己的計劃,還是搖頭。
“就等一會。”
顧長澤耐著性子點頭。
“那太子妃給孤準備了什么比玉葫蘆還好的東西?”
提到這,謝瑤小心地將手中的宣紙放在一旁,昏暗的燈光中,另一只手攥著一縷飄飛的紅線,映入顧長澤眼簾。
“殿下瞧一瞧,喜不喜歡?”
謝瑤拿著那一串紅線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眼中滿是高興。
看到東西的剎那,他一向平和的目光陡然泛出幾分錯愕。
那是一件用紅線編成的平安扣。
“紅線在大盛素有平安線的說法,我在家中學過針織女紅,便也會編平安扣,殿□□弱,近些天又時常病著,我便做了這樣用紅線編成的平安扣,祈愿殿下,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謝瑤抿著唇,燈盞下那精巧編成的平安扣在她掌心泛出光亮,頂上用紅線墜著,輕輕隨風晃動,她口中一句句吐著真摯溫柔的話,顧長澤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他早病敗不堪的四肢內骸。
他身形晃了一下,珍而重之地伸手接過那平安扣,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謝瑤瞥見一旁的沙漏馬上要到了子時,又手忙腳亂地從身后拿出那一張宣紙。
“方才那平安扣便算抵了昨晚的玉葫蘆,雖不知道殿下是否滿意,但我這還有另一份東西要送與您。”
顧長澤攥緊手中的平安扣,抬頭看過去。
她沾了花汁的手還來不及清洗,將干凈的宣紙上都染了顏色。
隨著素手將宣紙攤開,顧長澤看見了平生僅見的絕美畫像。
那是一幅烈日下鮮艷奪目的迎春畫,用嫩黃色的花汁一點點渲染上去,謝瑤畫功極好,濃淡相宜,一簇簇花朵迎著烈日爭相競放,是春日里最耀眼的一幅景色。
“迎春花素有長命花的說法,又是春日里最先開出的,我早間見東宮有下人在此擺放,才想著取巧送與殿下。”
顧長澤緊緊盯著那幅畫,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他一人見過太多冬日的雪,卻是頭一回有人,想他看看春日的花。
“春日花,長命扣,此畫贈與君,愿君久長壽。
殿下,生辰大喜呀。”
第35章 第 35 章
那干凈的小臉上揚起明媚的笑, 手上染的花汁與宣紙上的畫相得益彰,顧長澤滾動了一下喉嚨, 目光緊緊地盯著她。
“你怎么知道……”
“殿下還問我呢?生辰的日子,您不該親自與我說嗎?”
謝瑤看著手中的畫,想著但凡再早一天,她也不會今日這么忙活。
偏生是早上才聽見的。
“我……我想著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自己的生辰,他更想從謝瑤手中名正言順地得到一個物件。
不一定非要比蕭琝的好,只要是她送的。
謝瑤往前走了兩步,仰面看著他笑。
“明年我可記住這日子了, 四月初三,殿下對生辰禮可滿意?”
顧長澤看著手中的平安扣和迎春花畫,說不出絲毫不滿意的話。
于是只能垂下頭, 再一眼一眼地看她。
她實在太好,好到昨晚才被他那樣吃醋折騰了半宿,早起被他為難卻也乖巧地在書房忙碌了一日。
送了這樣大的驚喜給他。
顧長澤克制不住地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一下一下地撫她的秀發,親她的眉眼。
還在仰頭等著夸獎的謝瑤忽然被他抱進懷里, 溫熱的唇落在眉心,她本以為又是如昨晚一般的情天幻海, 甚至做好了準備將畫卷扔到一旁,等著被他抱去軟榻。
卻沒想這人只是低頭輕輕親她,那手攬在她腰間,再無一絲多余的動作。
只有吻越發珍視。
她忽然心頭一跳, 原本笑著的嘴角漸漸攏起, 謝瑤眼皮動了動。
她與他明明連更親近的事都做過了,然而到頭來, 最令她心頭一顫的,卻是這樣一個尋常的吻。
她貼近在顧長澤胸膛前,手上的花汁染在他衣袍上,兩人靜靜地抱在一起。
片刻,外面傳來匆匆腳步聲。
“殿下,娘娘,晚膳備好了。”
那是謝瑤從書房出來的時候便喊人備下的,是一些尋常的小菜,和兩碗長壽面。
外面鐘聲響起,已過子時,到了新的一天,兩人卻安安靜靜坐在一起吃著昨晚的長壽面。
這晚顧長澤并未折騰她,謝瑤累了一日早早睡去,只剩顧長澤坐在燈下,看手中的迎春花和平安扣。
那平安扣被他貼身掛在了腰間,迎春花畫也命人裱了起來,掛在他的主屋。
掛好了之后,顧長澤看著手中的木盒,忽然抬手將玉葫蘆扔出了窗子,又將那信箋放在燭前燃盡。
“殿下!您就這么扔了?”
“太子妃親自為孤作畫,又送了平安扣,比勞什子玉葫蘆好多了。”
顧長澤的聲音愉悅。
“他蕭琝算什么?也值當孤嫉妒?”
*
第二天謝瑤醒來,便瞧見顧長澤坐在床榻邊,腰間掛著那昨晚她才做好的平安扣。
那抹紅實在太鮮艷奪目,出了東宮只怕便會被無數人追問,謝瑤總是臉皮薄。
“殿下怎么掛在身上了?”
“阿瑤用心做的,孤想日日都戴著。”
顧長澤說完彎唇一笑,起身拉了謝瑤道。
“早些用膳,孤帶你出去走走。”
算起來大婚后,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同出宮去游玩。
顧長澤換了一身淺藍色的衣袍,褪去太子蟒袍衣冠,如同一個貴公子般清潤,只腰間的紅線實在顯眼。
還格外喜歡招搖。
才走出了東宮,迎面碰見了江相。
“臣見過殿下……”
“江相怎么知道孤要出宮?昨兒太子妃給孤做了塊平安扣,孤今日便帶太子妃出門走走。”
謝瑤硬著頭皮謝過了江相禮貌的夸贊,拉著顧長澤往外走了。
越過螽斯門,又瞧見了惠妃。
“惠母妃今日起這樣早?是啊,兒臣腰間的飾物是太子妃給做的。”
惠妃瞧著顧長澤聲音溫華卻眉眼得意的樣子,很是給面子地笑道。
“你倒好福氣,娶了這么手巧的太子妃。”
“惠母妃說的是。”
寒暄不過三句,謝瑤看著惠妃面上的揶揄覺得臉上一熱,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她一路拉著顧長澤,再不準他停下跟別人說話,有驚無險地出了長街,路上瞧見顧姳在茶樓聽戲,顧長澤還偏要慢悠悠地以“打個招呼”為由,拉著謝瑤上去見了顧姳。
“竟這么巧在這碰見姳兒了?這是你皇嫂給孤做的平安扣,你也來看看。”
走了一路顧長澤便“不著痕跡”地炫耀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他們今日要去游玩的鐘萃園,謝瑤總算松了口氣。
“夫君。”
出了宮不能以殿下相稱,謝瑤小聲喊了一句。
“您也太招搖了。”
“很過分么?”
顧長澤似不解地看著她,聲線溫和勾唇道。
“只是出于禮貌,江相和母妃都關心我,我總不能避而不答。”
謝瑤頓時嘴角一抽。
鐘萃園里正有人泛波湖上,衣著華麗鬢影飄香,四處熱鬧,兩人來到早早準備好的畫舫上,剛要上去,忽然不遠處一道粉色的身影直直地朝著謝瑤撲了過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顧長澤已將她拉到了身后,抬手摁住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團子。
“姐姐。”
謝顏皺著小臉,苦巴巴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攔著。
自從上回謝瑤回門,敲打暗示過她堂叔之后,謝顏在家中的日子便好過了些,雖不說錦衣玉食,也算不愁吃喝了。
她今天好不容易從家中出來,聽說鐘萃園有了春會,便早早讓婢女帶著她來湊熱鬧,一來瞧見了站在這的謝瑤,謝顏趕忙撲了過來。
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的。
謝瑤回過神,連忙看向顧長澤。
“夫君,是我妹妹。”
“姐夫。”
謝顏小臉皺成一團。
顧長澤松了手,有些尷尬地抵唇咳嗽了一聲。
“原來是妹妹。”
這小姑娘瞧著比謝瑤小了太多,他還以為是哪家五六歲的孩子,再知道是謝瑤妹妹之后細看,發覺兩人眉目間還真有些像。
小姑娘扒拉著謝瑤要她抱。
“姐姐怎么出來了?這些天我可想你了。”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臉蛋上帶著對謝瑤的依賴和喜歡,亮晶晶的眼看得她心都化了,蹲下身將謝顏抱起來。
“這些天在家中可適應?
今日來了,便與我和你姐夫一起玩一玩吧。”
他們準備的畫舫大又華麗,謝顏一看見便眼前一亮,吧唧一口親在了謝瑤臉上。
“好,我要與姐姐一起玩!”
三人一起上了畫舫,早間的鐘萃園還不見熱,碧波蕩漾,山清水秀,當真是極美。
謝顏上了畫舫便四處跑著,驚奇地左看右顧,謝瑤也不擔心她,由她往畫舫的另一邊跑,自有下人跟著,而她與顧長澤站在畫舫上,看了一眼四下的船只。
“今日是民間春會?”
“嗯,鐘萃園是許多達官顯貴都喜歡來的地方,到午時會有人在后面的臺子上準備春會,這會來的人,大多是四處品嘗賞風景的。”
鐘萃園極大,有山有水,說算另一個上林苑也不為過,謝瑤久不出宮,此時聽著外面的吵嚷煙火氣,還真有些懷念。
“殿下每年都出來嗎?”
“很少。”
顧長澤搖頭。
只是她從嫁入東宮,還從來沒有出宮來過,上回擾了她與顧姳的熱鬧,顧長澤便想著有機會再帶她出來一次。
“你瞧那邊的水,接著另一處假山……”
顧長澤低頭與謝瑤說著話,下人陪著謝顏鬧騰地跑了過來,謝顏跑得臉上紅撲撲的抱住了謝瑤,她蹲下身,顧長澤遞過去一方帕子。
“別亂跑了,在這跟姐姐瞧一瞧熱鬧吧。”
三人站在一起如詩似畫,這一幕很快被人回稟到了另一只畫舫上。
“你說太子和太子妃帶著他們女兒出宮了?”
蕭琝大步走了出去,猩紅的眸子在看到三人的剎那,面無表情地踹了侍衛一眼。
“太子妃嫁入東宮還不到兩個月,會有這么大的女兒?”
話如此說,蕭琝看著他們三個站一起的樣子還是覺得刺眼極了。
上回他臉上的傷養了足有一月,直到看不見絲毫傷疤才敢入宮,本想瞧一瞧她,但顧長澤將東宮守的固若金湯,讓他沒有一絲機會。
能在這看到謝瑤,蕭琝心中歡喜得很,腰間的玉葫蘆隨著他跨步離開的動作一閃,很快,兩艘畫舫接了邊。
謝瑤抬頭看見了來人。
顧長澤嘴角的笑在看到蕭琝的剎那就沒了,他輕將謝顏撥弄到一邊,攬住了謝瑤纖細的腰身。
“蕭公子,怎么貿然打擾孤與太子妃游玩?”
“遇見便是緣分,殿下不請臣進去喝杯茶?”
蕭琝寸步不讓地與顧長澤說著話,目光自始至終沒從謝瑤身上離開。
謝瑤只看了蕭琝一眼,身子便僵住了。
他腰間掛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玉葫蘆,那她那晚在東宮看到的又是什么?
許是她目光看得久了,顧長澤蹙眉瞥過來一眼,眼中有些不安。
蕭琝心中激動,挑釁地瞥了一眼顧長澤,再望向謝瑤的時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柔軟,語氣有些可憐示弱。
“阿瑤,我這些天在病中,一直想著你當時送我的這個玉葫蘆,便拿出來貼身掛著,多半是你當時求的時候心意太誠,這回我養病不到半月便好了。”
他說著低下頭撥弄了一下玉葫蘆,故意讓顧長澤看到。
“你當時挑選了這么好看的物件,這玉葫蘆在病中陪伴我這么久,如今病好我也舍不得拿下來,當真是要謝謝阿瑤。”
謝瑤蠕動了一下唇還沒說話,忽然腰肢一緊,她回頭見顧長澤淺淺一笑。
他伸手拿起腰間才掛上的平安扣,瞇著眸子意味不明地道。
“巧了,這平安扣也是太子妃親手所做,孤戴上就已覺得病好了一半。
孤覺得這東西比蕭公子的玉葫蘆要好看些,畢竟是太子妃親手做的。”
“阿瑤?”
蕭琝抿唇看她,顧長澤也看了過去。
“太子妃,你說孤與蕭公子的,哪個更好看?”
第36章 第 36 章
謝瑤的目光落在蕭琝身上, 他便斂去了在顧長澤面前的針鋒相對,目光溫柔繾綣地盯著她。
她轉頭又看向顧長澤, 那年輕的公子玉冠錦袍,笑意流連,亦是一錯不錯地等著她的反應。
謝瑤覺得頭都大了。
她正想著怎么答,一旁的謝顏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謝瑤如獲救星一樣抱住她。
“怎么了?哪不舒服?是覺得外面熱了嗎?姐姐帶你回屋子里待著。”
她說完就要抱著謝顏轉身離開,哪想還沒走一步,顧長澤笑意盈盈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太子妃,這樣的小事讓下人去做就行了。”
他喊了下人抱走謝顏, 又道。
“兩件物事都是太子妃送的,你還是來說一說,覺得哪件更好吧。”
顧長澤修長的手攏著她的指尖, 兩人十指相扣,站在一起稱得上一句天造地設,悠閑自得又炫耀的神色輕而易舉地刺痛了蕭琝的眼。
高大的身形也往前走了兩步,站到了謝瑤的另一側, 手幾乎是有些抖的將那玉葫蘆捧到她面前。
“你說過的,這當年是你親手挑選的。”
她抬頭對上蕭琝期待的目光。
兩人認識十多年, 每逢蕭琝有什么想從她這得到,想盼她心軟的時候, 便用這幅極期待又可憐的神色看她。
謝瑤張口想說話,忽然另一邊手一緊,顧長澤輕聲嘆息。
“孤心中很是感動太子妃辛勞,但孤對這玉扣是否滿意, 就全然取決于太子妃是否喜歡了。”
謝瑤頓時臉皮一僵。
昨兒早上的話還歷歷在目, 他口中說過不滿意的“懲罰”是什么,她可記得一清二楚。
臉上忽然有些燥熱, 她站在原地說不出話,兩個男人對視一眼,蕭琝目光寸步不讓,顧長澤亦是毫不示弱地攬住了謝瑤的腰身。
腰間的大手箍得她有些疼,謝瑤輕輕咬唇。
“夫君。”
她不輕不重地提醒了一聲,蕭琝聽見稱呼眸光黯淡,顧長澤卻是彎唇一笑。
“太子妃昨日編玉扣累著了,孤擔心你站不住。”
謝瑤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知道今兒躲不過去,索性心一橫,先看向蕭琝。
“玉葫蘆是天明坊所出,我自然是相信天明坊的手藝的。
至于病見好這事,自是蕭公子洪福齊天得上天庇佑。”
“那我呢?太子妃。”
顧長澤的臉色由陰轉晴,心情甚好地拉著腰間掛的紅玉扣,大大方方地展露出來,那精巧的手藝刺痛了蕭琝的眼睛。
“這玉扣不值錢,不值當攀比天明坊的手藝,但好歹是我自個兒做的,我便托大一回,說更喜歡一些。”
雖夸了蕭琝腰間的玉葫蘆,但明顯著偏向誰也不難認,蕭琝幾乎登時眼睛一紅,伸手扯下玉葫蘆。
“你不記得了嗎?這玉葫蘆是當時我們定親……”
“蕭公子!”
身旁的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謝瑤覺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急聲呵斥了蕭琝一句,眼見他不再說話,顧長澤笑。
“孤覺得太子妃的手藝也不比天明坊差,太子妃還是謙虛了。
蕭公子還沒見過吧?這紅玉扣是昨日太子妃忙了一天給孤做的,孤也心疼太子妃辛勞,但太子妃說……一切以孤的喜歡最重要。”
顧長澤說著要往前給蕭琝看紅玉扣,眼見蕭琝眼中痛楚越發明顯,謝瑤慌忙拉著還在炫耀的顧長澤離開了。
到了畫舫的另一邊,謝瑤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腰肢重新被人掌進懷里,顧長澤頭擱在她肩膀上,不輕不重地咬著她的耳垂磋磨。
“太子妃,怎的孤還沒說完話就要走了?
是后悔方才夸了孤的紅玉扣?還是你心中念著蕭公子的玉葫蘆?”
謝瑤自不肯承認。
“不過是一兩句客氣話,夫君又何必在意?”
她還在想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玉葫蘆,沒留意兩人站在了畫舫最偏僻的一角,身后是碧波綠水,顧長澤半倚在欄桿前,有些不滿她走神,微涼的唇順著耳垂爬到她脖頸。
“在外頭呢……”
謝瑤稍稍掙扎了一下,抿唇想躲開他的吻。
脖頸上酥酥麻麻的觸感讓她有些受不住,又加之在外面,謝瑤面上沒一會就染上了一層薄紅。
蕭琝還在另一頭站著,謝顏也在屋子里,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不知何時就會有人撞見,顧長澤輕笑一聲,偏頭攫取住她的唇,含糊不清道。
“那咱們去里頭。”
他說著就要抱起謝瑤往里面走,誰知才走了一步,畫舫另一邊忽然有人喊道。
“太子殿下,殿下!”
聲音一直從那邊傳到了這一頭,謝瑤小聲地推了推他。
“有人喊呢。”
顧長澤面色不耐地瞥過去一眼,本不想搭理,卻發現來人是江臻。
他焦急地又喊了兩聲,顧長澤只能放下謝瑤,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等我回來。”
謝瑤臉色通紅地推他離開,想著都已出了宮,他們總不能在外面也這樣胡鬧。
眼看著顧長澤消失在視線里,她還沒來得及扯著衣襟將脖子上的痕跡藏一藏,忽然黑影一閃,有人已站到了她面前。
謝瑤心中一驚,慌忙抬起頭,等看到是蕭琝才放下了心。
“你怎么來了?”
她的嗓音還有些沙啞,那脖子上并不明顯的痕跡落入蕭琝眼中,他眸光刺痛地挪到謝瑤臉上,看到了那分外鮮艷的紅唇。
可想而知方才離開那一會他們做了什么。
嫉妒與刺痛充斥在他心中,連說出來的話都苦澀。
“我只是想來問一問你,這些天在宮中過的可好?”
東宮固若金湯,他什么消息都探不到。
如今蕭琝已多少明白了一些,當時謝瑤嫁入蕭家未必會快樂,但她在深宮如履薄冰,他也同樣憂心。
“自然很好。”
謝瑤輕輕點頭,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葫蘆上,心念一動。
“能再給我看一看嗎?”
蕭琝頓時激動地扯下了玉葫蘆遞給她,期盼地望著她。
“我當時高熱渾身滾燙,父親都擔心我熬不過去了,可我看著這玉葫蘆,我總想著這是你送我的,必然能陪著我熬過這一劫……”
他在謝瑤耳邊一句句說著舊時的話,謝瑤目光卻一直落在那玉葫蘆上。
她接過去只看了兩眼,頓時心中一涼。
去歲她求得玉葫蘆,親自前往護國寺求住持開光,住持知曉蕭琝命中缺水,便將這玉葫蘆浸在特制的水中半日,后來玉葫蘆的底上便有些斑駁褪色。
然而這一塊干干凈凈猶如新玉。
這不是她送給蕭琝的那一塊,東宮見過的那塊才是真的。
謝瑤攥緊了那玉葫蘆,又很快松開,沒管蕭琝一句句的話,將玉葫蘆遞給他。
“你回吧。”
“阿瑤。”
蕭琝攥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頭,又看著那雙眼。
“便真的再無可能了嗎?”
“我是太子妃,你是蕭府公子,你想要什么樣的可能?”
她靜靜地看著蕭琝。
“可你不喜歡他不是嗎?我們才是認識了十多年,我在你出生的時候就陪著你,從學堂到及笄,你第一回學會寫字的時候,寫的是蕭子行,你第一聲喊哥哥,喊的不是謝回哥,而是我,十歲你出去玩,一個人摔在山里,伯父伯母找不到你都要急瘋了,我走了十三里路將你背回來,這些你都忘了嗎?”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哽咽,伸手死死地扳住謝瑤的肩膀,一雙眸子含著最深的疼痛看她。
謝瑤被他眼中的痛苦和掙扎一刺,便下意識退開兩步。
“蕭子行,子行哥。”
她已許久沒這樣喊他了。
她這一聲喊回來一些蕭琝的理智,他怔怔地看著謝瑤。
“退婚的事我無法釋懷,你爹娘對我的折辱,和三個月的冷淡,在我心中也過不去。”
謝瑤不是個會忘記傷痛的人,傷過她的,只會被她記得更深。
“你從前對我的好我也不會忘,但我喊你一聲子行哥,你便該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回吧,人不能總活在過去,你早到了該成親的年齡,尋個合適又喜歡的,早些成親吧。”
她將玉葫蘆塞進蕭琝手中,毫不猶豫地轉頭離開。
留下蕭琝怔怔站在原地。
才進了畫舫,謝瑤一眼就看到坐在里面的人。
顧長澤早已議事回來了,慵懶地半倚在桌案前,修長的指節輕輕扣在桌案上,好整以暇地盯著門口,已不知看了多久。
謝瑤心頭一跳,雖然她和蕭琝見面并沒說什么,她竟也覺得心虛。
“夫君什么時候回來了?”
他不語,忽然起身走到謝瑤面前,指節挑起她的下頜,不等她說話便將人抱進懷里,鋪天蓋地地吻了下去。
顧長澤將她壓在墻角,重重攫取著她的呼吸,微涼的指尖順著錦裙探入,謝瑤腰肢一沉,被他輕撫過的地方泛出細細密密的戰栗和癢意。
“夫君……別……”
她細弱的話沒讓顧長澤收斂分毫,反而更深地吻過,手不受控制地想扯開腰封,但謝瑤哪能容他胡鬧?
“還在外面……”
她輕輕扣住顧長澤的手腕,低聲喘息。
他的吻順著往脖頸,很快便將那脖子上都留滿了紅痕,謝瑤難耐地仰著頭,眼尾泛出一點微紅的欲念,但更多是被這外頭的環境刺激的。
一墻之隔,蕭琝站在外面,與下人說話的聲音還回響在耳邊,她卻被顧長澤壓在墻邊,做這樣親密的事。
“你怕什么,阿瑤。”
顧長澤稍稍離開了方寸,瞧見她眼尾的氤氳,知曉她顯然動了情。
頭上的簪子因著他的動作而散開,肩頭的衣襟滑落,白皙柔美的肌膚晃入眼中,顧長澤愛不釋手地撫過,聽著門外蕭琝喊謝瑤的聲音,忽然抱著她往前走了兩步。
那是一扇隱秘的窗子。
謝瑤迷離的眸子順著窗子瞧見蕭琝踏到另一只畫舫上,她生怕蕭琝一回頭就看見她與顧長澤親密的樣子,細白的手緊緊扣著窗欞,眼尾被刺激出幾分淚痕。
她的身子貼在冰涼的窗子前,顧長澤自身后吻她。
“阿瑤,我瞧蕭公子似乎是要走了,你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第37章 第 37 章
謝瑤不肯說話, 甚至生怕外面的人聽到動靜,咬緊了唇沒發出一點聲音。
顧長澤便有些不滿地加重了力道, 腰間肆意橫游的大手撩撥得她身上發熱,然而身前貼的窗子卻是涼的,謝瑤仰起頭,喘息喊他。
“夫君……別在這……”
這畫舫雖人不多,謝瑤也生怕被人看到。
何況和蕭琝的畫舫接邊,她總害怕蕭琝隨時會折返回來。
“孤就想在這。”
這在外面看其實是個死角,沒有任何人能注意到他們, 但是謝瑤鬧著堅持,連臉色都發紅了,顧長澤也只能掐著她的腰身將她抱離了窗子前。
兩人一路跌跌撞撞地推開了雅間的房門, 謝瑤轉身被他壓在桌案上,年輕男子深邃的眉目盯著她,眼中一片暗紅。
“太子妃,孤心中不舒服。”
“為何……”
謝瑤仰面喘著氣看他。
“你知道孤什么時候來的嗎?”
顧長澤的手將腰封解開, 她的襦裙輕飄飄散落在地上。
謝瑤被他的話勾走了意識,問。
“何時?”
“蕭公子問還有沒有機會的時候。”
“我沒有答應……”
“我知道。”
顧長澤修長的手抵在她唇邊, 堵住了謝瑤想繼續解釋的話。
“但孤心中還是不舒服,你便容孤一回好不好?”
他的吻落在唇上, 手順著撫弄到裙擺下。
謝瑤驀然弓起身子,輕輕溢出一聲嚶嚀。
“容孤一回,在這。”
在這間雅間里,外面有無數下人也好, 有她之前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也罷, 但在這,她就只屬于他。
顧長澤說罷傾下身子, 身上的衣袍剛要褪去,忽然門外傳來幾聲拍門聲。
“殿下,娘娘,二小姐鬧著要回呢。”
謝瑤原本沉溺進去的思緒猛地被拉了回來,瞧見兩人在桌案前便忍不住這樣,頓時臉色發紅。
“殿下……”
她嗓音沙啞。
“容我先送了顏兒。”
顧長澤并不理會,伸手去解中衣。
“讓下人去。”
“不行……我不親自送回去,她會害怕……”
謝瑤躲閃了兩下,顧長澤只能再一次停住了動作。
他目光幽深沉暗,盯著謝瑤,眸中的神色只恨不能立刻將她拆吃入腹。
“就一刻鐘,快回。”
他松開了謝瑤,她起身撿了丟在地上的衣裳穿好,紅著臉走了出去。
謝顏正等在畫舫邊,此時船只已將靠在最近的岸邊,謝瑤帶著她往鐘萃園外走。
門外人來人往,另一邊開起了春會,人潮擁擠,謝瑤緊緊拉著她往門外擠。
才走了沒幾步,忽然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春會走水了!”
頓時,原本熱鬧的人群恐慌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人人都掙扎著往門口跑。
遠處濃煙沖天,火勢似乎沒一會就要往這波及,謝瑤連忙拉著謝顏艱難地往一側走。
她急著將謝顏送出去,再折返回去看顧長澤,兩人本身離門口近,再差幾步路的距離便能踏出去,卻因為門邊驟然而起的亂象被擠到了一旁。
旁邊有一股力道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謝瑤重心不穩摔在了一側的地上,腳踝傳來一陣刺痛。
與此同時,謝顏被人群擠開,轉眼間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謝瑤面前。
“顏兒!”
謝瑤掙扎著站起來,腳踝上的刺痛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她一瘸一拐地往人群中跑,才走了沒兩步,忽然肩頭被人砍了一記手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一個時辰后,鐘萃園大火終于滅掉,外面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顧長澤面色沉如水站在一旁。
“還沒找到?”
“太子妃送小姐出去的時候,正是鐘萃園起火,人實在太多,二小姐被擠入了人群,剛好碰見了外面的下人被帶走了,可始終找不到太子妃的身影。”
“再找。”
顧長澤沉著聲下了命令,心中已有些焦急。
人來人往的鐘萃園,從這兒到大門不過就半炷香時間,一個時辰卻還不見謝瑤的身影。
“將鐘萃園封禁,所有人一律不準外出,給孤將今日失火的情況也查清楚。”
春會的地方離水最近,怎么會這么輕易著火?
下人連忙領命而去,又有足足兩個時辰,到黃昏,下人將整個鐘萃園翻了個遍,還是未找到謝瑤。
顧長澤也撐著身子在鐘萃園找了兩圈,還沒發現謝瑤的下落。
“去調人,將鐘萃園往外十里地,給孤一家一家地查,封禁長街,今日再不準任何人外出。”
他沉著臉下了命令,下人剛要離開,蕭琝大步從外面進來。
“不準去。”
他對上顧長澤的視線,眼中滿是怒意,大手緊握成拳。
“如此張揚地昭告天下太子妃失蹤,你是絲毫不顧及她的清譽了嗎?”
“她的清譽重要還是找到她的人重要?”
顧長澤死死地盯著蕭琝。
“有孤在,沒有人敢非議她一句。”
“她的人重要,清譽也同樣重要!我只知道若是你照顧好她,她如今也不會下落不明。”
蕭琝語氣激烈地說完,一雙眸子恨恨地看著顧長澤。
他不過才離開了一會,他的阿瑤便失蹤了。
這讓他如何放心把她交到這樣的男人手中?
“去調。”
顧長澤抬手再度下了吩咐,話剛落,一把閃著寒光的劍已抵在他脖頸。
“蕭公子!你想造反嗎?”
江臻嚇得眼前一黑。
“太子殿下,你以為你演得像,能騙過她也能騙過我嗎?”
四下無人,蕭琝再也懶得演分毫尊敬,眼中的殺意傾瀉而出。
“三個月前,傳到我府中的密信是誰偽裝送去的?
我對她冷淡,本是想保護她的性命,又是誰推波助瀾讓我父親知道?他下的板子雖重,真的會讓我昏迷足足一個月嗎?”
他冷聲看著顧長澤,只恨不能生飲其血。
“你真是好手段,算計了我,又謀奪了她,你讓她恨我,怨我,這些我都不說什么,可是——你為什么!為什么不好好護著她?”
顧長澤原本溫和的笑漸漸褪去,眼中陰鷙與冷意也同樣傾瀉而出。
“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今天會走不出這艘船。”
江臻不知何時已舉了一把劍抵著蕭琝脖子,他毫不在意嗤笑一聲。
“你有本事便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把她奪走。”
*
謝瑤再次醒來,便是在一間昏暗的屋子里。
她抬起有些酸脹的頭,便察覺到手和腳都已被人綁了起來。
她心中慌張,剛要掙扎,脖子一涼,有人從身后抵了一把刀。
“再亂動,我殺了你。”
“你要銀錢還是什么?我給你。”
謝瑤再不敢動,只啞著嗓子說道。
“銀錢都是小事,太子妃處在皇室富可敵國,我既然敢綁你,又怎么會圖銀子呢。”
來人粗糲的聲音在夜色里讓人不寒而栗,謝瑤心中更是一沉。
知道她的身份還敢綁她,看來是早有預謀。
這屋子昏暗無光,四下只有一張椅子,刀已抵在她脖子上漸漸沒入,有血痕溢出,謝瑤疼得悶哼一聲。
“從你昏迷到現在,已有四個時辰了,你那好太子夫君,還是沒有找到,我真是有些失望,耐心也快要消失了。”
謝瑤嚇得身子一顫,腦中亂糟糟的,她對對方一無所知,本以為圖錢圖權勢,可這樣刀架在脖子上的舉止實在不像假的。
對方真有殺她之心。
“今日人多又有大火,公子擄走我,不管圖權勢還是地位,以太子殿下的身份不難辦到,可你若無耐心非要殺了我,那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若是公子家中還有親眷,甚至居在高位,那可真會牽連全族的。”
她細弱的聲音帶了幾分慌張,但謝瑤心中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試圖打探對方的身份,哪想開了個頭,對方手中的刀就更用力地刺入了。
“你試探我?小心你的命。”
脖子上的血愈發溢出的多,謝瑤手腳被綁得更是僵硬,腳踝還因為崴著有些刺痛,她再不敢多說一句,生怕對方一言不合就下了手。
這是一間小屋,四下封閉,連窗子都沒有,屋內沒點燭火,謝瑤甚至無法判斷這是哪。
身后的男人本事非凡又殘忍謹慎,謝瑤心中慌張得厲害,她不知道顧長澤能不能找來這,又能不能……把她救走。
她安靜了下來,身后的男人也沒把匕首收走,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在黑暗中,她只能聽見對方淺淺的呼吸聲。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到謝瑤在這冰冷的暗室里凍得手腳發麻,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吵嚷和刀劍聲。
那刀再次抵了過來,謝瑤下頜一痛,男人捏著她的嘴喂下去一顆藥丸。
她心中大駭想要吐出來,卻被他捏著下頜強硬地逼迫她咽下去。
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火光沖天,順著照進屋子里。
謝瑤被人提了起來,男人冷笑一聲看著對面的人。
“來得還不少。”
謝瑤才被逼著咽下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嗓子刺痛得厲害,眼尾都泛出淚,跟著抬起頭,便瞧見門外獨身站著兩人。
是顧長澤與蕭琝。
門外的刀劍聲未曾停止,可想而知兩人帶了不少侍衛,蕭琝身上已有些地方受了傷,顧長澤面色更是蒼白,身后的黑衣人意味不明笑了一聲。
“太子妃,你還真是有本事,能讓兩個男人都為你涉險。”
顧長澤與蕭琝焦急的目光落在謝瑤身上,等看到她眼中的淚,顧長澤的心高高提起。
“阿瑤!”
“太子殿下來得正好,太子妃身上此時已中了我下的毒,我有一個條件想與太子殿下交換,不知你可否答應?”
一聽說她中了毒,顧長澤眸光頓時陰鷙下來,蕭琝更是恨不能立馬提劍將他殺了。
“你要什么?”
顧長澤強壓下心中嗜血的沖動,死死地看著他。
“本來是想直接說與殿下的,卻沒想到來了兩個人,我倒是想先看場好戲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笑了一聲。
“一個是之前的未婚夫,一個是如今的夫君,你們若是能為這個女人打上一回,不知該多有意思。”
謝瑤猛地抬起頭。
“你……”
“別說話。”
男人不悅地看了她一眼。
“她就在我手中,解藥也只有我有,你們可以選擇殺了我,然后讓她給我陪葬,也可以選擇打一架,誰打贏了我便把她給誰,然后與你們談條件。”
蕭琝冷聲。
“他是儲君,又肩不能扛,我與他動手?”
“你也可以不動手,但我少看了一場戲,只怕不愿與你們交換太子妃了。”
這句話表明的意思已很明顯,謝瑤正焦急著,卻見蕭琝已拔出了劍,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朝顧長澤刺了過去。
謝瑤心中一緊。
顧長澤身有弱癥,能拿動劍已是不容易,若與蕭琝動手,一不小心真傷了他……
“你覺得,你的未婚夫和夫君,誰會贏?”
謝瑤緊緊地看著他們,顧長澤病了許久,手中拿的還是一把短刀,蕭琝手中長劍幾次欲刺破他的衣裳,局勢一度緊張。
她不說話,身后的人卻更覺得有趣,伸手扣住她的脖子低下頭。
“你瞧這張臉,的確有讓人為你瘋狂的資本。
你說……”
他一句話沒說完,原本在場中打斗的顧長澤與蕭琝雙雙停手,蕭琝劍鋒一轉,刀逼近到黑衣人面前。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打得后退了兩步,被迫放開謝瑤,蕭琝手中的劍毫不留情刺了出去。
顧長澤已到了謝瑤面前給她解繩子。
與此同時,門外無數人涌了進來,刀劍逼到眼前,顧長澤將她推到一旁,撿起地上的長劍與他們打了起來。
場中混亂不堪,謝瑤手上的繩子未解,只能躲在一旁,然而還沒等她找好地方,原本挾持她的黑衣人突破蕭琝的防線,手中的長劍直直朝她刺來。
“阿瑤!”
蕭琝神魂俱滅地喊了一聲,已顧不及再去攔他,人到了跟前,他扣住謝瑤的手腕將她護到懷里,身形一轉,黑衣人的劍刺入他后背。
蕭琝噗哧一口吐出鮮血。
謝瑤呼吸幾近停窒。
“子行哥!”
她顫抖著手接住了蕭琝。
與此同時,顧長澤手中的長劍從最后一個刺客身上拔出,回頭瞧見謝瑤眼中的震驚和那句“子行哥”,他眸光頓時陰鷙瘋狂下來。
沒有絲毫猶豫,顧長澤攥著那已經死去的黑衣人的手,反手一刀捅進了自己胸膛。
第38章 第 38 章
溫熱的血噴灑在手背, 謝瑤一手剛接了蕭琝,抬頭又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殿下!”
顧長澤踉蹌了一下回過頭,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無妨……”
“果真有情有義,今兒這一場戲不算白看!”
黑衣人亦是撐著站了起來,吐出一口血沫子。
蕭琝扶著謝瑤的手臂站起來,那把劍很快橫到黑衣人脖子上。
“解藥,你給她吃了什么?”
外面他的人已全被殺了,這人卻始終有恃無恐。
“我才只看了一場戲,沒跟你們談條件, 就想要解藥?”
“你要什么?權力,還是地位。”
蕭琝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
“蕭公子能越過太子殿下決議此事?我想與太子殿下單獨談談。”
黑衣人眼中涌動幾分瘋狂。
這病秧子身上無甚武功,方才能與蕭琝打了來回也無非是為了演戲, 他只要敢與他單獨待在一起談議,他一人亦可全身而退。
“不行,殿下身上有傷……”
謝瑤踉蹌著走到顧長澤身邊,話沒說完淚已掉了出來。
“孤去。”
顧長澤將謝瑤攬在懷里抱了抱, 滿身的血氣逼得謝瑤眼底又是淚意涌現。
“很快就回來。”
他冰涼的唇在謝瑤眉心落下個吻。
“外面孤的人很快就到,先讓大夫給你看。”
話落, 顧長澤起身往一側走。
懷中一空,謝瑤覺得連心中都空了一截一樣, 臉上滿面淚痕,她緊張地盯著那剛被關上的小屋子,緊緊咬著唇。
直至蕭琝咳嗽了一聲,高大的身形順著墻沿滑落。
謝瑤大步跑了過去。
“子行哥, 你怎么樣?”
*
大門被重重地關上, 昏暗的內室里,黑衣人粗糲的聲音響起。
“想求解藥, 又為太子妃孤身一人受傷,想來外面傳言太子不喜歡太子妃也都是謊話,殿下既然在意她,那與她的命比,手中權勢也不過爾爾。”
“孤已病弱三年不出東宮,手中哪有權勢?”
顧長澤拎了把椅子坐下來,胸口處的血色襯得他臉色越發瑩白。
“殿下的確養病許久,但也得知道一句話,天下無不透風的墻。”
黑衣人嗤笑一聲,陰狠地瞪著他。
“外面人以為你與世無爭,你就真與世無爭了嗎?
堂堂國相為你出生入死畢恭畢敬,聞名天下為你診治的醫仙其實在外為你招兵買馬,你兵不見血刃地處理了三皇子,他的兵權落在你手中,臣卿都被你悄然鏟除,你說你手中沒有權勢?”
顧長澤袖中的手幾不可見地動了動。
“閣下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殿下就不必操心了,殿下只需要知道我的條件。
傳聞先后娘娘去世前,曾留在手中有一個千年白枕,此白枕中藏匿一藥物,可化水入藥,有起死回生藥白骨之力。”
顧長澤掀起眉角。
“若真有此等功效,孤會重病多年?”
“白枕是娘娘拼死留下的遺物,殿下如今還沒到治不了的時候,自然不會輕易動用,但我非要不可。”
他陰惻惻地看了一眼顧長澤。
“我倒想看看,你母后的遺物,你的命,還有你的妻,你如何選?”
屋內安靜片刻,顧長澤袖中的大手緊緊攥在一起。
眸光淺淡的看不出絲毫顏色。
“如果我不曾記錯,這白枕正留待時候,用以將來給殿下治病,所以你如今病了幾年也不算慌張,是因為還有保命的底牌。”
而他今日就是要抽走這張底牌。
“我給殿下一刻鐘時間,太子妃的毒藥會在一個時辰后發作,一刻鐘思考后,回東宮取東西還來得及。”
“你給她喂的什么藥?”
“什么藥您就不必知道了,但我敢獨自一人坐在這,肯定是有能讓您不殺了我的底氣。”
顧長澤眸中神色變化片刻,已做出了決定。
“好,孤舍。”
“殿下爽快!”
黑衣人目光似有意外。
“我探到的消息說太子殿下在意太子妃,也沒想到了此等地步。”
“解藥。”
顧長澤往前走了一步。
“殿下的白枕何時交到我手中,我就何時給你解藥。”
大門緊閉,兩人一直未出,謝瑤與蕭琝都站在門外。
小半個時辰未到,門被敲響,顧長澤親自接了盒子關上門。
“解藥。”
“殿下先把東西給我吧。”
顧長澤不言不語地遞過去。
他一臉激動地打開手中的木盒。
“殿下果然守信,我第二個條件,是殿下將門外所有侍衛撤走,我離開后,解藥自然會留在十里外的清臺。
畢竟我已得到東西,我要太子妃的命也沒用。”
“可以。”
只是臨走前,孤心中有些疑惑,可否請閣下解答?”
顧長澤依舊很好說話,加上他胸前猙獰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血,黑衣人得了想要的東西,手中還握著底牌,便也稍稍放下警惕。
“殿下想知道什么?”
“說不上想知道,只是孤……似乎猜到了閣下的身份。”
顧長澤輕笑一聲,黑衣人臉色隱隱一變。
“鐘萃園的大火必是你所為,擄走太子妃又故意給孤留下線索,知道孤母后留下東西的人可不多,你提及三弟被孤所害,眼中隱約對孤帶了些恨意,還知道外面流言所傳孤不喜歡太子妃為假,讓孤猜一猜,你是孤四弟的人,還是五弟的?”
他一句話落,黑衣人忽然臉色猙獰,握著手中的刀刺向了他。
那刀到了跟前并未刺中顧長澤,反而被他反手打掉,黑衣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反手被顧長澤鉗制住。
一把刀抵在了他脖子,毫不猶豫地劃進去。
他沒想到一個病秧子會有這樣大的力氣,甚至抓著他的時候,他絲毫反抗不得,黑衣人心中大駭,已知道自己中了圈套,高聲喊道。
“你不要你太子妃的命了?”
“解藥不就在這個屋子里么?孤又留你的命有何用?”
顧長澤眼中已褪去方才的虛弱與平和,想起謝瑤脖子上的血痕,他心中嗜血的沖動不再掩飾分毫,傾瀉而出。
黑衣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何處露出了破綻,脖子上的刀刃刺入一寸,他疼得幾近昏厥。
“孤順著你的意,從外面取來了白枕,你目光便頻頻望向西北角。
你本以為會與孤周旋許久,怕孤不愿放你離開,所以打算從這屋內的暗室逃走。
西北角的盒子里放著解藥,盒子后面是一個暗格,是你為自己留的后路。”
顧長澤精確無誤地說出他所有的打算,手下的刀從他脖子上拔出,盯著他的雙手。
“你這雙手,碰過孤的太子妃,真是該死。”
他眼中的陰鷙在屋子里更顯瘋狂,手下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啊——”
一聲尖叫后,兩根斷指混著鮮血落在了地上。
“你挑唆孤與蕭琝動手便罷了,你還讓蕭琝替她擋了劍,竟然在這樣的時候給她留了對蕭琝的惻隱之心。”
他死死地扣住黑衣人的脖子,不斷收緊,眸中神色冷厲。
“便是殺了你,將你千刀萬剮,也難解心頭之恨。
你那劍哪怕是刺到孤身上,讓孤替她擋了,孤也不會有如今這樣想要你的命。”
顧長澤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地剜進他心口,皮肉刺開,刀又抽出挑向他手腕。
手筋腳筋均被挑斷,顧長澤將他扔到了地上。
黑靴踩在他的心口,任鮮血沒過。
“你全身上下,這身皮肉太臟,便剁碎了喂狗,心倒是有些用處,那便腌罷送給你主子吧。”
顧長澤腳下用力,看著那張臉漲得青紫,渾身掙扎了片刻,倒地而死。
鮮血順著流了一地。
門被推開,顧長澤身形踉蹌虛弱地走了出來。
“殿下!”
謝瑤慌忙跑了過去扶住他,剛要往屋里看,便被顧長澤捂住了眼睛。
“他出來的時候似乎不小心踩到了刀子,死相有些丑,孤怕嚇著你。”
“您呢,您怎么樣……”
謝瑤眼淚落在他手背,眼中擔心得不行,扶著他的手都在抖。
“孤沒事。”
顧長澤干凈的手中拿著一個木盒。
“江臻,去著太醫看一看這藥,若無問題,盡快給太子妃服下。”
江臻忙接了木盒離開,謝瑤慌張地扶著他要往外走。
“快些讓太醫給您看看。”
“不急,等你服了藥。”
顧長澤強撐著身子道。
身上中了一刀,又在內室與黑衣人周旋許久,他其實已有些意識模糊,但謝瑤身上的毒沒解,顧長澤總也放心不下。
他揚聲又喊了一個下人過來。
“將內室收拾了。”
他一個眼神暗示過去,下人已是明白。
顧長澤的目光隔著不遠與蕭琝對視上。
對方胸口的血也剛止住,神色蒼白,與他目光相對,倨傲又毫不退讓。
顧長澤只看著他胸口的血更覺煩躁。
明明是他的妻,蕭琝這東西有什么資格替他的妻受傷?
蕭琝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故意站起了身子,讓顧長澤更清楚看到那傷口。
他挑釁地看向顧長澤,看著謝瑤憂心的神色,胸口疼痛的地方陡然生出幾分舒暢的痛快。
這世間也不是只有他顧長澤有資格,他蕭琝同樣能為她擋劍。
第39章 第 39 章
大夫驗過藥并無問題后, 謝瑤趕忙吃了。
這院中一片血腥狼藉,最尊貴的兩個人都受了傷, 江臻忙得焦頭爛額,謝瑤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更是擔心的厲害。
“快些送殿下回東宮,再著人把蕭公子送回蕭府。”
兩人身上的傷都不算輕,謝瑤指揮著人剛要抬了蕭琝走,卻見他忽然俯身吐了一口鮮血,人踉蹌著倒在了地上。
“不好了, 蕭公子的傷口上有黑血。”
謝瑤看過去一眼,頓時臉色蒼白。
“東宮離這更近,先將他送去東宮, 請太醫前去診治。”
顧長澤的臉色也說不上好看,當機立斷下了命令。
蕭琝先被人送上馬車往東宮而去,侍衛們正在善后,謝瑤與顧長澤也趕快回了東宮。
沒到一個時辰, 太子妃被賊人綁架,太子殿下與蕭公子救人時為賊人所傷的事就傳遍了整個盛京。
雖然人已經伏誅, 但天子腳下出了此等事情,洐帝連夜命人封鎖整個鐘萃園和上京, 挨家挨戶地進行盤查。
又提點了整個太醫院的人入東宮診治。
是夜,東宮燈火通明,忙得人仰馬翻。
太醫令跪在顧長澤跟前,一點點給他清理著傷口, 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 想起他那虛浮無力的脈象,頓時憂心。
“殿下, 您實在胡鬧。”
他是太醫,這傷口騙得了別人騙不過他,什么樣的力道,如何刺進去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太醫令氣得一把胡子抖了又抖。
顧長澤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上你的藥就是,孤的身體自己有數。”
他還得留著這條命和蕭琝爭,和他的兄弟爭,自然不會輕易死了。
“太子妃的身體如何?”
“娘娘已無大礙。”
“今日之事你速速著人查下去,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江臻連忙點頭走了出去。
隔壁屋子也是聚了一堆的太醫,蕭琝已陷入昏迷,血水一盆盆地端出來,有人慌張地推開門。
“殿下,蕭府公子不大好。”
顧長澤掀起眼皮。
“說。”
“蕭公子傷及心脈,加之前面臥床多月,方才在小院動氣傷神,此時人已昏迷高熱……”
“孤只聽結果。”
顧長澤有些不耐地打斷了他。
“還能治嗎?”
太醫神色呆了片刻,慌忙低頭。
“自然是能治,但如今蕭公子的傷需要五百年人參,太醫院中并無。”
這人參稀少,皇室之中也只有皇帝和東宮有半株,皇帝那半株是留著以后吊命的,東宮這一半自然更不必提。
顧長澤要用的地方只怕比洐帝要多。
“孤庫房有,去取。”
顧長澤毫不猶豫開口。
“殿下!”
太醫令的胡子又抖了抖。
“您的人參有大用處,怎能給蕭公子……”
“那你要他去死?”
顧長澤瞥過去一眼,太醫令頓時沒了音。
“現在去取,太醫院所有太醫都進去給他看診,孤不管結果如何,必須吊著他一口氣。”
蕭琝可以死,如果可以,顧長澤甚至想現在就讓他死,可他不能是為謝瑤擋劍而死的。
太醫匆匆領命而去,不出片刻,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江臻臉色慘白地走了進來。
“不好了殿下,白枕不見了。”
顧長澤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怎么回事?”
“您與太子妃先行,奴才擔心白枕留在那不安全,便讓人跟在您身后送了回來,可不知怎的……回程途中,咱們的人被調虎離山,說您改路落榻宮外,還沒到地方就中了埋伏。”
那白枕中的藥的確對顧長澤的病有用,雖不是能救命的,卻是醫仙尋了多年的藥引。
刺客手中有謝瑤的解藥,又清楚地知道白枕,顧長澤不敢冒險,只能命人回東宮取來了。
卻不想他們還留有后招。
“立馬去查,不惜一切代價追回。”
“是。”
“此事不要告訴太子妃。”
江臻腳步頓了頓,又道。
“是。”
*
謝瑤才從蕭琝的屋子里出來,一進門便瞧見顧長澤沉著臉坐在那。
染了血的衣袍扔在地上,中衣上大片的血跡更是刺目,男人豐儀之姿,容色投在光影下,照出那毫無血色的臉龐。
“殿下。”
有些顫抖的聲音響在耳邊,顧長澤回過神,瞧見她神色便軟了下來。
“哭什么。”
“殿下如何?”
太醫令先看了一眼顧長澤,才斟酌著回話。
“那劍傷不算輕,需得好好休養。”
“您不該來的。”
她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顧長澤嘆息一聲揮退了太醫,將她抱過來。
“您的傷……”
“別動。”
謝瑤一聽便不再動了,安安靜靜地窩在顧長澤身上。
“當時嚇著你了?
孤本不愿讓你看到的,本身有蕭公子的傷,孤便知道你要難受,如今竟還牽扯著孤也讓你擔憂,著實愧疚。”
“您說的這是什么話?若不是為了救我,您也不會傷成這樣。”
謝瑤吸了吸鼻子,腔調柔軟。
“你與我是夫妻,總不比外人,當時那種情景,若我不去救你,還有誰呢?”
顧長澤輕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想著若在當時那樣的情景,蕭琝獨自救了她,這會哪還輪得到謝瑤在他懷里?
一句“夫妻”撞進謝瑤心里,她心尖驀然顫了顫,眼淚順著落在他胸前的衣襟,無聲哭泣。
“莫哭了,孤之前也沒發現你是這樣愛哭。”
顧長澤察覺到胸前的濕潤,伸手扳住她的小臉,用手給她擦著淚。
然而眼淚越擦越多,她斷斷續續地開口。
“您這樣傷著,我總心中愧疚。”
今日在那種地方,他獨自進去交涉,謝瑤在外面等的何等煎熬。
顧長澤出來的時候,她其實看見了里面的慘狀。
哪怕只有一瞬。
那樣的傷絕不是自戕而死會留下的,彼時屋內傳出來的慘叫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可顧長澤不讓她看,她便也裝作沒有看到。
那慘烈的樣子的確讓她驚駭,可驚駭過后,更多的是心安。
她心安幸好受傷的不是顧長澤。
下巴被他輕輕抬起,謝瑤氤氳的眸子對上他的視線。
他忽然問。
“是愧疚,還是心疼?”
她蠕動了一下唇,忽然說不出話。
今日的狼狽還沒洗去,她漂亮的小臉上淚水混著臟污,看著滑稽極了,偏生那眼睛極明亮。
她呆呆地看著顧長澤。
他嘆息了一聲,忽然低下頭,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痕。
那吻比以往的都要溫和,細密地落在臉龐,像是在安撫著她心中一日的慌亂和害怕一樣,抱著她的胸膛溫熱寬闊,今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以儲君之身犯險救她,又對她說。
我們畢竟是夫妻。
謝瑤一日飄浮不定的心在這樣溫和的吻下漸漸落定,她抱著顧長澤的腰身,在光亮下看他。
忽然長長喟嘆一聲,也學著他一樣,試探著去回吻他。
那吻笨拙地落在他唇角,又吻在他唇上,她忍不住地伸手碰了碰他才包扎好的傷口,那里的血跡還沒擦干,她的手才碰上去,顧長澤就悶哼了一聲,謝瑤嚇得再不敢動,卻看著他的眉眼,忽然明白了他問的話。
不是愧疚。
她知道了,是心疼。
*
這晚整個東宮再未滅燈。
到天將亮,隔壁屋子終于傳來太醫的聲音。
“蕭公子高熱已退,殿下,蕭公子馬上就醒了!”
顧長澤聽著太醫令激動的聲音,掀起眼皮。
“還活著就成,剩下的不必回稟給孤了。”
江臻跟在走上前。
“殿下,查到了一些。
昨晚綁架太子妃的人是長信侯府上的,長信侯是……皇后和五皇子的人。”
“你覺得皇后那種蠢貨會有這樣的膽子?”
顧長澤淡淡看過去。
江臻為難地道。
“可您昨日也說……”
昨日顧長澤分明也懷疑是他們。
三皇子死了,五皇子和四皇子便是皇后的依靠,皇后雖然安靜了幾天,也未必沒在背地里動作。
“孤本身是懷疑他們,可后來細想,如果是,他們絕不會蠢到將線索放在孤一查就能查明的地方。”
長信侯是皇后一黨相當信任的臣子,昨晚來人唯一的目的便是白枕,大費周章綁架謝瑤也不過是為了逼他把東西交出去,綁架太子妃,傷了太子,樁樁件件是死罪,他們若只為白枕,不必搭上長信侯這樣的肱骨之臣,實在小題大做。
“多半是他們做了別人的替罪羊。”
“那咱們是繼續查下去……”
“你現在查未必查得到,對方得了白枕,只會盡快收手。”
顧長澤撐著桌角,龍鳳飛舞地在文書上寫了兩行字,繼而將文書一合,啪嗒一聲摔在了桌案上。
文書在桌上滾了幾滾,他沉了眉眼。
“當然要鬧大,背后的人想要孤如何做,孤便順水推舟,你即刻將此文書送去江相府中,告訴他,長信侯是孤手中的第一顆棋子,他的兵權孤要,他的命孤也要。”
年輕的儲君立在桌案前,孱弱的眉目顯出幾分威儀與尊貴,陽光順著灑落在他臉上,愈發襯得他五官立體俊美。
他聲調沉沉,朗聲道。
“從長信侯起,到五皇子,到背后的人,市井九流也好,尊比天子也罷,任何人想動孤的人,孤都會,不擇手段。”
第40章 第 40 章
蕭琝是在第二天午后醒來的。
他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門外就嘩啦嘩啦涌進來一群人。
“干什么?”
他瞧著這些人來者不善, 頓時額角一跳。
“奉太子殿下命,送蕭公子回府。”
送他回府?
“本公子這個樣子能出府?”
蕭琝才撐著要坐起身,又被才包扎好的傷口疼得跌坐了回去。
身上再沒一絲力氣。
“我要見太子妃。”
他有氣無力地叫了一句,門外很快進來了一個人。
“瑤兒……”
蕭琝眼前一亮,才喊了一聲,就聽見了此生最讓他討厭的聲音。
“太子妃在后院歇息呢,蕭公子有何要事, 與孤說也是一樣。”
蕭琝仰面躺了回去,再不說一句話。
“既然無事,你們幾個, 速速將蕭公子抬上馬車送回府。”
幾個侍衛聞言又要上前,蕭琝終于忍不住,身上疼得坐不起來,他便瞪著顧長澤。
“我不走, 我要見阿瑤。”
“孤說了太子妃已歇息了。”
蕭琝冷笑一聲。
“我為她擋了劍,你就這么害怕我們相見?”
“擋了劍而已, 又不是沒了命,孤也為太子妃受了傷, 蕭公子不是上天入地獨一份,還真指望她會對你如何?”
顧長澤云淡風輕的話讓蕭琝氣得胸口隱隱作痛。
“騙得了她,你以為騙得過我?”
他語氣已有些激烈。
“顧長澤,我還以為你能有什么好本事, 原也不過只能自己作弄出來個傷口讓她對你心軟一二。”
這話中有幾分嘲弄的意思, 顧長澤微一揚手揮退了下人,看著蕭琝道。
“再沒本事, 孤如今也是她的夫君,蕭公子沒名沒分為孤的太子妃擋劍,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話戳中蕭琝的傷痛,他激動地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剛一起身,頓時胸前的傷口崩開,鮮血染上白袍,他疼得幾乎昏厥。
蕭琝雙目赤紅。
“你……你便不怕我將你的骯臟事都告訴她,到時候你連夫君這個名分都沒有?”
此言一出,顧長澤嘴角的笑跟著斂去,他往前走了半步,袖袍翻飛,白凈的掌心放了一把刀。
寒光閃過,顧長澤道。
“蕭琝,你有一千種死的法子,分尸,凌遲,毒酒,匕首,但你只有一次說錯話的機會。”
蕭琝只覺心中憋悶,剛要梗著脖子喊有本事你便殺了我,話到了嘴邊,他忽然眼珠一轉。
“我說不說原也沒什么,說了也不過是她離開,不說……
阿瑤也依舊不喜歡你。”
他笑了一聲,看著顧長澤隱約變了的臉色。
“謀奪了人,謀不了心,騙著一個不愛你的人在你身邊,她能心軟一時,也不過是因為愧疚,殿下這幅病殃殃的身子,能不能活到她喜歡你的時候還兩說。”
那把刀在顧長澤掌心泛出光亮,被他反手握著抵在了蕭琝的脖子上。
“孤自有命與她長久,蕭公子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身上的傷這么重,萬一沒出東宮便已死了,那可不能等著看孤以后的風光了。”
手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蕭琝脖子上泛出一絲血跡,兩人目光對視,均是寸步不讓。
“殿下與公子都在里面?我進去看看。”
一道輕柔的聲音讓兩人思緒回神,謝瑤推門而入的時候,顧長澤一派溫和地坐在一旁,蕭琝撐著床榻咳嗽著。
“殿下,子行哥。”
謝瑤看蕭琝咳嗽得厲害,登時到了桌邊倒了一盞茶遞給他,還沒來得及問過情況,一旁的顧長澤也低頭咳嗽起來。
“阿瑤……咳咳……”
謝瑤趕忙又倒了另一杯茶,顧長澤卻不伸手接,只捂著唇咳嗽。
謝瑤端著茶盞喂到他唇邊。
“殿下喝一些吧,您身子未好,怎么還出來了。”
蕭琝握著茶盞的手頓時收緊,只恨不能將杯子扔了。
顧長澤就著謝瑤的手喝了兩口茶,輕聲道。
“只是醒了閑著也無事,孤想蕭公子似乎傷更重些,便過來探望一二。”
蕭琝將帕子從脖子上挪開,看著上面的血,冷笑一聲。
探望?
“殿下的傷也不輕,您這樣突然出來,我也放心不……這是什么?”
謝瑤的目光落到一旁,一眼看到那還沾著血跡的匕首。
她臉色嚇得一白,頓時看過去。
“殿下,您受傷了?”
顧長澤動作頓了頓,一派自然地伸手將匕首上的血跡擦掉。
“不是孤,只是來的時候瞧見蕭公子似乎起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匕首。”
謝瑤頓時看過去,看到了蕭琝脖子上的傷。
她疑惑這匕首是怎么傷到了脖子,但也沒質疑顧長澤的話。
“子行哥,你下回必得小心,有什么想要的喊下人去拿就是了。”
蕭琝:……
他僵硬地動了動臉皮,咬牙切齒道。
“好。”
“這傷還是喊人來給你瞧一瞧吧。”
謝瑤連忙朝外喊了太醫。
入內又包扎了一番,這回蕭琝從腰腹到脖子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那太醫還“有意無意”地將他下頜也包了起來,人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再也瞧不出一點之前的利落俊美。
太醫頂著蕭琝殺人般的眼神包扎好了,回頭對著顧長澤點頭哈腰地道了禮退下。
顧長澤看了一眼蕭琝的“丑陋”,嘴角扯開一分笑意。
“阿瑤,蕭公子好不容易來一趟,午膳便一起用吧。”
他難得這樣大度,謝瑤有些欣喜地答應下來。
蕭琝對著銅鏡看到自己此時的樣子,頓時更笑不出了。
屋內有兩個人都傷著,謝瑤親自出門吩咐小廚房做些溫補的藥膳,顧長澤起身回了屋子。
“將孤屋內最好看的衣裳拿出來。”
他在下人詫異的目光中,親自挑選了一件淺藍色廣袖長袍,袖口鑲著流云紋滾邊,發束玉冠,腰束祥云紋寬封,襯得他臉上的病弱之氣也消散了些,愈發俊美矜貴。
“孤與隔壁那丑陋的蕭公子比,誰更好看?”
江臻戰戰兢兢地垂下頭。
“自然是您。”
顧長澤滿意一笑。
蕭琝的臉色在看到顧長澤衣著光鮮緩步走來的時候,黑了個徹底。
“殿下怎么還換了衣裳?”
“方才那一身有些臟了,蕭公子少來東宮,孤總不能穿著臟衣裳見貴客。”
謝瑤沒想太多,扶著他落座,三人坐在一起吃了頓不怎么和善的飯。
蕭琝頂著一張包扎的甚是有礙觀瞻的臉,看著顧長澤光鮮亮麗地讓謝瑤給他夾菜,一頓飯沒吃幾口就沒了胃口。
午膳之后,江臻喊了顧長澤離開,謝瑤看著蕭琝,關懷道。
“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放心,一道傷口而已。”
“你不該替我擋的。”
謝瑤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顧長澤為救她受傷,她愧疚心疼,好歹還能陪在他身邊還回去,那蕭琝呢?
她看著他,眼中神色復雜,只覺除了愧疚,似乎她什么都不能再予蕭琝。
蕭琝端著茶的動作一頓。
“那顧長澤呢?”
他問。
“如果昨日替你擋劍的是他,你也會如此對他說嗎?”
謝瑤抿唇。
“你與殿下,我哪個都不想讓受傷。”
顧長澤身子實在虛弱,平日不受傷她尚且擔心的不得了,蕭琝與她更是理還亂的關系,她不敢再欠一絲人情。
“阿瑤,你不必對我愧疚,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忐忑不安,也無需這樣擔心顧長澤。”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
“你知道的,他其實并沒有你想象中的弱。”
昨日謝瑤看到了屋內的慘狀,他也知道謝瑤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瞬間的驚恐不似作偽,所以自今日醒來,他便一直等著謝瑤去問顧長澤,可等了許久,他卻什么消息也沒聽著。
謝瑤仰起頭反問他。
“可那樣的情況,我難道希望他被那人傷了嗎?”
“你不了解他,你只覺得如今他是樣子是為反擊,可若是……他有更可怕的一面呢?
如果我告訴你……”
他才剛開了個頭便被謝瑤打斷了。
“他如何,好與不好,是什么樣,我自己看得到的,子行哥。”
謝瑤垂下眼。
“何況如今他已是這般如履薄冰,我更希望他能狠心一些,而不是如現在一般君子。”
君子?
蕭琝氣不打一處來,咬牙道。
“你也可以選擇離開,你別忘了,你這次被綁是因為誰?”
“離開?”
謝瑤錯愕地抬起頭,眼中閃過迷茫。
她的反應讓蕭琝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驟然猜到了什么,他滾動了一下干澀的喉嚨,試探問。
“阿瑤,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在你面前,能讓你離開,去過你想要的安穩日子,而不是如現在一般,與顧長澤一起困在深宮里,隨時有沒了命的可能,你去嗎?”
謝瑤有些迷茫地問。
“忽然問這些做什么?”
“你只告訴我,去還是不去?”
謝瑤纖細的身子微微頓住,她忽然錯開與蕭琝的對視,沉默不語。
“阿瑤?”
蕭琝的聲音帶了一絲顫抖。
謝瑤錯開了話題。
“沒有這樣的可能,子行哥。”
她若這樣走了,又怎能對得住顧長澤數次為她犯險?
他如今在東宮如履薄冰,內外堪憂,她亦不忍心這樣離開。
她避開了話題,蕭琝只覺渾身血液都倒流。
早上與顧長澤信誓旦旦的話還在耳邊,然而轉眼,他從謝瑤身上看到了心疼,看到了……她的掙扎與回避。
他的阿瑤,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對另一個人有了不忍……甚至可能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