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高原的寒風吹起溫書渝的長發, 抬起手指將頭發掖在耳后。
直直盯著江淮序的眼睛,努力消化剛剛聽到的話。
短短兩句話,猶如山崩地裂、海嘯拍岸, 溫書渝晃神許久, 思緒方從震驚中抽回。
不驚訝于他喜歡她, 震驚于他從15歲就開始喜歡她。
而她渾然不覺。
又一陣風吹來,吹滅了僅剩的篝火, 院子里僅能依賴遠處的白熾燈照明。
夜晚溫度驟降,少了篝火的取暖,溫書渝原本溫熱的雙手變得冰涼。
他的眼神, 似浩瀚無垠的宇宙。
江淮序等待宣判,溫書渝卻不知道說什么。
沉默良久, 溫書渝抬起眼眸,“江淮序, 我問過你很多次, 你一次都沒有坦誠。”
杏眼里沒有一絲溫度。
從結婚到現在,她旁敲側擊、直接問, 問了許多次,他每次都糊弄過去,或者直接否定。
江淮序吐出一口氣, 緊繃的肩膀塌了下去,“魚魚, 我不想增加你的負擔。”
猜到她會生氣, 誰都不想被人瞞著。
心里如釋重負, 不用再藏著掖著。
溫書渝驀然自嘲笑了, 負擔也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瞞著的理由,“我回去睡覺了, 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
飛機是下午的,不需要早起,只是她現在腦子像漿糊一樣。
溫書渝又攏緊披肩,薄薄的一件披肩,抵擋不住夜晚高原的溫度,轉身朝屋子里走。
江淮序拉住她的手腕,“你沒有其他想問的嗎?”
“有,很多。”
比如為什么喜歡她?比如那么多次機會,一次都不坦白。
江淮序不放開她的手腕,“你問,我今晚有問必答,絕對不隱瞞。”
不敢直接牽住她,她表現得越平靜,反而越嚴重。
溫書渝點點頭,轉過身站在江淮序的正前方,思忖從哪個問題問起比較好。
“換個地方。”江淮序順勢牽起她的手,回到臥室。
一直到沙發上坐下,握著的手未松開。
她手腳容易冰涼,想給她暖暖。
空調吹出暖風,溫書渝凍僵的手暖了過來,直視上江淮序幽黑的眼眸,“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瞞著我?”
她抽出她的手掌,抱著胳膊,等待他的答案。
江淮序坐在沙發另一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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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敘述,“一個是不想加深你的負擔,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第二是我在求婚上說了謊,我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廢話,獨獨沒有說心里話。”
溫書渝脫口而出,“那你的心里話……”
緊急止住話頭,其實不用問,答案很明了。
江淮序仍給了她答案,“我一直想和你結婚,只想和你在一起,一直沒有機會,你不喜歡我,又討厭我,拒我于千里之外,聽到你去相親,我想也沒想直接求婚,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那你為什么喜歡我?”他們之前就是兄妹相處模式,后來更是不聯系。
江淮序坦言,“你初中給我出頭去找我爸那次,我就喜歡上了你,只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發覺自己的心意。”
難怪上次在老宅院子里親她。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溫書渝腦袋里和麻繩一樣,越團越亂,“暫時我就想到這么多,我累了,去睡了。”
不止江淮序,她也覺得如釋重負,不用再去猜他什么意思。
如果是很早就喜歡她,從求婚開始,一系列的反常都迎刃而解。
江淮序從后面擁住她,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箍住她的力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
害怕她逃走。
溫書渝拍拍他的腦袋,“你不用多想,我只是鉆進了牛角尖,緩緩就好。”
“我知道。”男人在身后緩緩開口,將她的手掌攥在手心。
來的時候網絡上的事情并沒有太多影響她,反而回去的時候心事重重。
溫書渝打開舷窗遮光板,看窗外翻滾的云層,倒是和來的時候一樣。
南城下起淅瀝的小雨,如同梅雨季,到處濕嗒嗒的,心情一片潮濕。
飛機在南城上空盤旋,等待時機著陸。
他們已經習以為常,飛機晚點是常有的事,短途旅行選擇高鐵。
半個小時后,飛機落地,來接他們的是家里的司機,送到沁和園地下停車場。
溫書渝始終待在原地,她和江淮序的問題,不想父母操心,待司機離開以后,說出了深思熟慮的想法。
“江淮序,你讓我自己靜靜,這么說顯得我可能有點矯情,但我有點介意你一直瞞著我,我問過你那么多次,信譽度大打折扣是真的,我感動你暗戀我這么多年,暗戀那么苦,還要看著我喜歡別人,但是介意也是真的。”
推己及人,她真的會覺得心痛。
任誰知道枕邊人暗戀自己十多年,都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消化。
江淮序頷首,擁住了溫書渝,抱在懷中,“魚魚,我們不離婚。”
溫書渝放下行李箱,拍了拍他的背,給他一副“安全感”膠囊,“不會離婚,我想好了就回去。”
江淮序扶住她的肩膀,垂眸看她,“就兩天,兩天后我來接你。”
比溫書渝預想得要順利,江淮序送她到房門前便離開了。
看著江淮序離開的背影,溫書渝張了張嘴,想喊住他。
好像回到了他們婚后第一次吵架,問題沒有解決,江淮序趕著去出差,離開時的背影一模一樣。
溫書渝指紋解鎖,看著眼前的景象,頓覺陌生,明明才幾個月沒回來而已。
上次回這里還是她和他因為門禁的事情賭氣,江淮序抱她回家。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自己,沒有寵物,她喜歡貓,卻懶得養。
除了出差的日子,她和江淮序沒有分開過。
不知不覺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夢中從樓梯上踏空,溫書渝猛然驚醒,從包里掏出手機看時間。
不到十一點。
置頂的“魚”頭像的男人發來信息,【魚魚,你生理期要到了,晚上蓋好被子,切忌貪涼。】
不會打擾她,只是叮囑她照顧好自己。
她想起來初潮那次,江淮序比她更緊張更忙碌,又是準備熱水袋、又是找姜湯、又是換被單。
江淮序的喜歡沒有那么轟轟烈烈,像微風細雨,是一點一點滲透到生活中,滲透到你的方方面面。
當時不覺得,過了時間癥狀才會凸顯。
第二天,江淮序沒有打擾她,給她足夠的空間,提示她今天會下雨,記得帶傘。
他一直如此細心,對她格外照顧。
現在看來,哪有無緣無故的照顧。
一切,因為喜歡。
溫書渝下了班習慣性地走到婚房,看到門頭又退回電梯。
她昨晚什么都沒想,旅行太累,原本以為睡不著,結果睡眠質量很高。
而她又不想回到自己的房子,面對空蕩蕩的空間,屬實難過,重新點火,駕車折返到道路上。
夜晚的南城街頭,華燈璀璨,綿延至地平線,樹影婆娑,街頭偶有小商小販支起帳篷,開始燒烤。
溫書渝開車在道路上疾馳,不知不覺開到了游樂場。
南城最大的摩天輪,尚未打烊,閃著五彩繽紛的光,一圈又一圈地環繞。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起點亦是終點。
溫書渝牽起唇角,江淮序還不知道,她第一個想一同坐摩天輪的人就是他。
思緒轉回中考結束后的暑假,聒噪的蟬鳴盛夏,南城游樂場剛剛建成,開始營業。
她便拉著江淮序,還有其他同學來玩。
在中二、青春的年紀,相信各種傳說,摩天輪的傳說在女孩子圈里相傳甚廣。
對她來說,最難的問題是,怎么吻到他?
溫書渝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發現只能用拙劣的意外來實現。
反正江淮序也不會怪她。
她還能借口說是意外,沒站穩沒扶穩之類的。
萬事俱備,一直暗暗給自己加油打氣,就差晚上的親身實踐。
只是坐摩天輪之前,還是發生了意外,她聽到江淮序和周杭越說不喜歡她,只把她當妹妹。
青春期里剛萌芽的喜歡胎死腹中。
自此以后,她便排斥坐摩天輪,即使想過和陸云恒一起來,但還是下不了決心。
直到婚后江淮序帶她過來,滿足了最初的心愿。
溫書渝走進去,買了一張摩天輪的票,她想一個人體會。
摩天輪越升越高,她的心越來越空。
少了一個人,她的心情空落落的,像平白被剜去一塊。
摩天輪落地,她又坐了一圈,想起來江淮序偷親她的吻,雞賊又腹黑,原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第二圈落地,實現了初中的心愿。
溫書渝仍不想回家。
沿途早桂已盛開,飄來馥郁的桂花香味,月色融融,淺黃色的光穿進車內,睫毛的陰影落在臉上。
溫書渝一瞥,右手邊是南城中學,她緊急熄滅車子,走進去熟悉的面館。
老板娘熱情和她打招呼,“小姑娘,來了啊?”
又看到了身后的男人,“我就說,有你就有他。”
他們兩個人五官變化不大,經常一起,想忘記都難。
溫書渝回頭看,看到了熟悉且矜貴的臉,15歲的江淮序的臉在她記憶中是模糊的。
但有些記憶一直存在在她的記憶里。
穿著白T恤的少年,騎著自行車載她追日落,笑聲蕩漾在夕陽中。
他記得她生理痛、記得她生理期。
曾經縈繞在心頭難以解開的問題,因為他的15歲就喜歡,突然就解開了麻團。
溫書渝拿起菜單點菜,點了一份魚丸面和一份大排面,魚丸面是江淮序愛吃的。
記憶真可怕,以為記不起來的事情,今天一下全涌入心頭。
他和她面對面而坐,溫書渝抬頭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江淮序抽出紙巾,將桌子擦了一次,“你回家我看到了,想送你回去,發現你沒有回自己的房子,晚上太黑不安全,就一直跟著你。”
溫書渝吃驚,她竟然沒有察覺到江淮序跟著她,“你知道我自己去坐摩天輪了?”
江淮序坦言,“知道,我在你后面兩個轎廂。”
看著她走進轎廂,有一瞬間,想和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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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書渝直視他深邃的眼底,“你為什么不喊我?”
江淮序推了下眼鏡,“擔心你不愿意,我還沒有哄好你。”
這段感情里,他一直將自己處于下風的位置,明明他更難受,反而來哄她。
溫書渝的心猝然悸動疼了一下,“不用你哄我,我自己想通就好。”
江淮序的手越過整張桌子,目光灼灼望著她,“我想哄你,我都沒有追過你。”
先結婚是不得已而為之,按照他最初的設想,是要先追溫書渝,再表白,最后結婚的。
他的手在距離溫書渝的手,一尺之時,倏然停下。
猶豫了幾秒,還是握住了。
溫書渝咕噥,“你都哄了20多年了。”
江淮序柔聲說:“不夠,哄一輩子,一生一世。”
突如其來的情話溫書渝沒法免疫,尤其是戳破了以后,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溫書渝的耳尖更紅了,岔開話題,“吃面,面坨了。”
明明她還在鬧別扭,其實更怨自己,沒有堅定自己的想法。
“好,魚丸給你。”江淮序夾起魚丸放在她的碗中。
無數次跟著她來到面館,第一次面對面坐著。
暗戀的人是最卑微的。
回城路上,江淮序駕車行駛在溫書渝的車子身后,孟蔓打來電話。
他滑動接聽,“有幾個人和自媒體發來請求,可不可以私下調解?你提的條件他們都答應,不想上公堂。”
江淮序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順著玻璃而滑落,凜聲說:“不可以,不僅要上法院,我還要申請公開審理。”
輕而易舉、輕飄飄就原諒他們,那魚魚受到的傷害誰來彌補。
他不會忘記,那幾天,魚魚白天裝作沒事,每當深夜會蜷縮在他懷里哭泣。
揚聲補充,“我們不接受和解,只接受法律判決,如果法律不公,我只能采取自己的方法。”
“好,我知道了。”孟蔓掛斷電話,江淮序看著和善,在這件事上始終堅持不和解。
涉及到魚魚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更在意。
他上次被人陷害,都沒有做得這么狠。
這次有一種要趕盡殺絕的感覺。
孟蔓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了溫書渝,她的反應和江淮序一樣,“按他說的來。”
法律制裁不了他們,她擔心江淮序會為了她,選擇其他方法。
得不償失,不如直接用法律。
兩輛車子停在一處,一黑一白,井水不犯河水,像現在的兩個人。
兩棟樓距離不遠,溫書渝從車子上下來,和江淮序告別,“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結婚后她對江淮序最客氣疏離的一次。
“可以不分居嗎?我睡次臥。”他愿意讓步,在同一個屋檐下就可以。
昨晚失眠到半夜,懷里沒有抱著溫書渝。
他想過自己會戀愛腦,沒想過會這么戀愛腦。
溫書渝果斷伸手拒絕,“不可以,我想自己想想。”
這句話好似說服不了眼前的男人,他的手掌握緊她纖細的小臂。
溫書渝撥開他的手掌,下一劑猛藥,“江淮序,可能你覺得是善意的謊言,在我這里卻有點嚴重,我答應你不離婚,但我現在覺得兩天不夠。”
江淮序攬住她的肩膀,帶進懷中,“就兩天,明天傍晚我來接你。”
溫書渝和他爭執,“不夠。”
第一天一點都沒有想,第二天怎么夠。
江淮序攔腰將她抱起,放在引擎蓋上,掏出手機,關掉私人地庫的攝像頭,“魚魚,兩天足夠。”
他想說,哪里不能想,家里也可以。
江淮序彎下腰湊近她的耳朵,“超時我們就在這里做,超時一分鐘,就在這里做一次。”
溫書渝伸手去捶他,“那你怎么發現自己喜歡我的?”
江淮序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咬住她的耳朵,含糊說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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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清楚那兩個字之后, 溫書渝的臉霎一下紅透,舉起手掌就捶江淮序。
江淮序不攔著她,任由她打他, 拿著她的手幫她一起捶他。
深邃的眼眸注視她, “魚魚, 解氣了嗎?”
溫書渝轉過臉不想看他,“沒有, 我要回家了。”
說著就要蹦下來。
“送你回去。”江淮序沒有勉強她,說給她兩天,他說話算數。
勁瘦的手臂繞過膝彎, 打橫抱起溫書渝。
女人驚得下意識摟緊江淮序的脖子,“你干嘛總是抱我, 不累嗎?”
溫書渝更想知道的是,暗戀這么多年, 不累嗎?
如果是她, 得不到回應,還要看喜歡的人喜歡別人, 恐怕早已放棄。
江淮序垂睫,語調平穩,“不累, 我想抱你。”
他的右手滑下去捏她的側腰,單只手用力仍面不紅氣不喘。
她最怕癢了, 尤其是側腰的位置, 江淮序很了解, 溫書渝笑著求饒, “江淮序,你不要撓我, 知道你不累,你體力好行了吧。”
空曠的地下停車場,水磨石地面反射出兩個人的身影,親密無間,溫書渝的腦袋趴在江淮序的懷中,特別安心。
到了房間里,江淮序安安靜靜等她洗漱、換衣服,哄她睡著,才悄聲離開。
關上床頭的頂燈,室內陷入黑暗,溫書渝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江淮序的手,“你也會累的,江淮序。”
江淮序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摸摸溫書渝的腦袋,“早點睡,老婆,晚安,等你回家。”
他沒有強制帶她回家,也沒有逗留,送到就走,溫書渝內心的一點芥蒂慢慢驅散。
“我哄你睡覺。”江淮序蹲在床邊,任由她牽緊他的手。
床上的人呼吸平穩,江淮序輕輕放開她的手,掖好被子才離開。
她遇事喜歡鉆牛角尖,不會由著她下去,至多兩天。
昨晚看到江淮序,她就心軟了,一覺醒來,情緒又變了。
告訴自己,江淮序欺騙了她。
不可以輕易心軟原諒,有一就有二。
要晾他一段時間。
傅清姿將包扔在沙發上,看著悶悶不樂的溫書渝,“咋了?約我喝酒。”
桌上有一瓶未開封的紅酒,溫書渝找出開瓶器,直接打開。
拿出兩個玻璃杯,替傅清姿滿上。
家里有酒,懶得出去了。
前兩天江淮序的叮囑她拋之腦后,全然忘了自己的生理期。
溫書渝仰頭喝完一杯,“需要人解惑答疑。”
仿佛喝的不是酒,是葡萄汁。
“算了,不和你說,等盈盈到了我和她說。”傅清姿對江淮序有過好感,雖然是年少的事,現在和她說江淮序暗戀的事,怎么都有點炫耀和凡爾賽的成分在。
傅清姿:“……不是你喊我來的嗎?溫小魚,你快說嘛。”
最討厭話說到一半,傅清姿搖著溫書渝的胳膊,不讓她喝悶酒。
在沈若盈到來后,溫書渝將事情的始末大概說了一下。
旁邊兩個人驚得嘴巴都合不攏,這么刺激呢。
她們和江淮序認識這么久可一點都沒看出來。
半晌后,傅清姿才出聲,“我.靠,他喜歡你……”
傅清姿掰著手指頭數,“11年,牛牛牛,難怪他不搭理我,溫小魚,這不能怪我當時看你不爽吧,說明我慧眼如炬。”
溫書渝捏了下她的臉,“是是是,我家小姿姿最聰明。”
別說她倆,就是她都沒看出來。
沈若盈在腦子里復盤了一下,“總結,你介意他瞞著你,還是擔心他日后有其他事瞞著你,你已經提示這么多次。”
又喝下去一杯酒,溫書渝點頭,表示贊同。
今天的酒怎么回事,一點都不醉人。
傅清姿思忖怎么開口,身為閨蜜,無條件站自己的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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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有問題,但又不是原則性錯誤,“魚魚,我覺得不可以一概而論,有些是善意的隱瞞。”
溫書渝脫口而出,“他結扎也瞞著我了。”
此言一出,室內完全安靜下來,只剩下玻璃杯的清脆聲。
傅清姿嘴里的酒差點噴出來,努力咽下去,“魚魚,他也太愛你了吧,你好像是有點矯情。”
在自己身上拉一刀,很少有男人做到。
沈若盈更了解他們兩個人的積怨,問出關鍵問題,“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他喜歡你,你還會和他結婚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結婚最吸引溫書渝的點就是江淮序說的互不打擾。
那時她愿意結婚的原因,便是如此。
江淮序肯定也考慮到了,不然不會瞞著這件事。
溫書渝沉默許久。
傅清姿摟住她的脖子,“不是我為他說話,怎么看,江淮序都是沒得說的,除了這兩件事,他應該也沒其他事瞞著你,而且誰沒有小秘密呢。”
溫書渝頓時豁然開朗,三個人開始聊其他事情,傅清姿來順便送請柬的。
“你給我的200塊,正好還回去。”
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傅清姿和沈若盈便不擔心。
在樓下的房子里,周杭越本來是想找江淮序聊天的,結果人家更煩悶。
周杭越問:“你后悔嗎?”
后悔瞞著她嗎?
江淮序盯著窗邊,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不后悔,只后悔沒有早點這樣做。”
不然她就不會被陸云恒傷害。
周杭越佩服,“你也是能忍,忍這么多年。”
那幾年,是他最不愿回憶的日子,一邊忍受暗戀的苦,一邊看著溫書渝喜歡陸云恒,江淮序垂頭喪氣,“不忍,能怎么辦呢?”
直接搶嗎?未嘗不可。
那就是另外一個走向了,溫書渝恐怕會更討厭他。
樓上房子里一瓶酒喝了一半,被沈若盈收起來放進酒柜中。
由著她喝,一整瓶能干完。
望著沙發上的人,傅清姿給江淮序打電話,“你來照顧魚魚吧,我和盈盈要回去了。”
江淮序立刻扔下周杭越,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樓,“你們怎么回去?”
沈若盈基本沒喝,“宋謹南和孟新浩在樓下。”
關上了大門,江淮序信步走進客廳,溫書渝半躺在沙發上,懷里抱著抱枕,看著他笑。
江淮序在她面前蹲下,替她撥開頭發,“不聽話,生理期要到了,還喝酒。”
冷白的皮膚染了酡紅,清冷的雙眸此時也迷離縹緲,發絲零零散散的飄落在臉頰。
“你好像我老公啊。”溫書渝眨了眨眼睛,醉意已深的她,看什么都是虛晃的。
聲音里揉入了嫵媚柔情,神態慵懶惹人憐愛。
江淮序靠近她一步,悠悠套話,“你還有幾個老公?”
她的眼皮在打架,溫書渝努力睜開眼睛,慢吞吞地說:“一個啊,叫江淮序的,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哪里是一模一樣,分明就是他。
溫書渝垂眸看到護著她的手,修長如玉的手掌青筋凸起,格外好看。
視線緩緩往下,挺括的白襯衫,手腕處松松挽起,露出黑色的手繩和藍綠色血管。
敵不過瞌睡蟲,溫書渝枕著江淮序的手,閉上了杏眼。
再次睜開眼睛,酒醒了一些,瞧見眼前的江淮序,愣怔了幾秒。
五官分明,眉眼深邃,略顯鋒利的下頜線,不就是她老公嘛,溫書渝驀然一笑,“老公,你來接我了啊。”
江淮序問她,“想通了嗎?”
溫書渝手指勾著他的小拇指,“還沒有哦。”
江淮序摸著她的腦袋,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怎么辦?遲了一分鐘。”
哪有那么準,又是瞎編亂造。
溫書渝攥緊他的衣領,順勢坐下來,“我補償你。”
將江淮序推到沙發上,坐在他的腿上,“今天我要在上面。”
頂上吸頂燈發出刺眼的光,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溫書渝完全捕捉,“他沒來過,一次都沒有。”
“所以你要嗎?”溫書渝的手指停在他的拉鏈上,等著江淮序說答案。
江淮序按著她的手,解開了扣子,“要,寶寶,今天我把自己交給你。”
不斷挪動,不知道是誰碰到了沙發上的遙控器,電視里放什么她不管,好像是一部外國電影,聽不懂的語言。
江淮序制止了她關燈,說想看看她。
溫熱的薄唇含住她的唇珠,摩挲、輾轉,勾勒出她的唇形。
一步、一步探入唇內,舌尖共舞,糾纏不清。
如同現在相貼住的兩具炙熱的身體。
酒勁好像又上來了點,肌膚的體溫逐漸升高,桎梏在后腰的掌心愈發火熱。
他迷失地吻他,忘乎所以,咬上她的耳垂,懷中的女人抖了一下。
江淮序向下移咬住另一個地方,牙齒微微發力。
溫書渝伸出手臂條件反射想推開他。
江淮序低沉啞笑:“寶寶,不要抖。”
“你故意的。”溫書渝聲音迷離,控訴毫無威懾力。
“寶寶,我就是故意的。”
江淮序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看她的神情變化,看她因為他而變化得眼神。
酥麻的感覺在心底炸裂,一點點彌漫全身。
酒精順著中樞神經運送到大腦皮層。
溫書渝眼尾泛紅,吸了吸鼻頭,“你就會欺負我,一直都是。”
江淮序做無辜狀,“我只有這個時候會欺負你,控制不住。”
一抬眸,撞入溫書渝氤氳繾綣的杏眼中。
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蒙上了一層水霧,嘴唇盈盈潤潤,溫書渝咬住下嘴唇。
“寶寶,不哭。”江淮序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花。
纏綿的燈光里,涌動著曖昧的氛圍。
溫書渝不再控制自己的聲音,嚶嚀從喉間吐露,在室內回響。
血液加速流動、循環,一點點酒精被聲音刺激,江淮序堵住她微張的紅唇。
婉轉的聲音全部被他吃進去。
河傾月落,夜色正濃,月色朦朦朧朧,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江淮序,我沒力氣了。”溫書渝盡力了,體力懸殊太大。
“接下來,我來伺候你。”江淮序抱起她,走進浴室。
短短的十米距離,走得異常艱難。
江淮序故意咬她的耳垂、細嫩的頸肉,“寶寶,你抖得好厲害。”
不讓她有任何逃離的機會,江淮序的手掌緊緊壓住她。
江淮序始終不放開她,即使在清洗毛筆的時候,將她圈在自己懷中,握住她的手在花灑下仔仔細細洗新的毛筆。
只從背后看上半身,看不出來沒有任何異樣。
“寶寶,手也要好好洗洗。”江淮序擠了沐浴露,一根一根插.入她的指縫清洗。
將每個縫隙清理干凈。
毛筆筆尖滴著水,被江淮序握在手里。
溫書渝問:“你給毛筆消毒干嘛?”
江淮序低笑出聲,“你說呢,寶寶,當然是寫字。”
沒有在浴室逗留,輾轉回到書房。
好像真的來寫字。
書桌上鋪上了柔軟的毛毯,細膩的羊毛緊貼皮膚,隔開了冰冷的桌面。
江淮序磁性的嗓音,更加嘶啞,蠱惑她參與游戲,“寶寶,我寫你猜好不好?”
溫書渝咽了咽口水,沒有回答。
毛筆已開始它的任務,筆尖清掃,酥癢萬分,溫書渝抓住江淮序的一只手臂,指尖陷進皮膚里。
心臟難耐,癢癢的,又撓不到,她想要更多。
江淮序停下寫字的手,問桌子上的女人,“寶寶,三個字寫完了,猜出來了嗎?”
“沒,猜不出來。”完全不像在掌心寫字,毛筆的筆頭柔軟又微微扎人,她哪兒還有閑心去想寫的什么字。
江淮序低笑出聲,“那就只能接受懲罰了。”
清淺輒止。
是與筆頭相反的觸感。
持續了大約十分鐘,溫書渝真的像擱淺在岸邊的魚,呼吸困難、潰不成軍。
江淮序故意說:“乖乖,毛毯被你打濕了,可怎么辦?”
溫書渝:“你賠。”
“好,現在就賠。”江淮序蹲在地上,配合桌子的高度。
溫書渝喊:“不要,才……”
微微輕咬,舌尖探入,她的話止在喉嚨中。
“我不嫌棄。”
剛剛才結束,怎么能承受這些刺激,溫書渝的手抓住江淮序的頭發。
揉搓他的頭皮,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這二十分鐘,像跑了一個小時的長跑。
久到溫書渝不知道怎么回的房間,什么時候睡
依譁
著的。
在她睡著以后,江淮序收拾了殘局,盯著她的臥室看。
他第一次來她這個房子的臥室,是她的清新風格。
床頭放了他們的合照,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洗出來的照片。
還是在楓城市拍的,他不愛拍照,溫書渝拉著他一起拍。
她明明上飛機前就知道珠子,還是忍住不說,陪他玩了一周。
江淮序摟緊溫書渝。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太陽,滲不進一絲光亮。
溫書渝一睜眼,對上了江淮序深沉的瞳孔,不加以隱藏喜歡的眼睛。
與他對視,烏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看不到底。
江淮序將她擁在懷里,輕吻她的額頭,“魚魚,你不要想著推開我,你一天沒想通,我就陪你一天,你兩天沒想通,我就陪你兩天,這輩子我認定你了。”
挺括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梁貼上她時,帶著一絲冰涼的溫度。
溫書渝的臉埋在他的胸膛,感受他鼓鼓跳動的心臟。
輕輕震著她的臉頰。
嗡嗡地說:“我什么都沒說呢,都被你說了。”
男人的笑聲從胸腔傳導出來。
溫書渝抬眸正視他,板著臉說:“江淮序,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別人故意隱瞞,而且我問過你很多次,你都瞞著我,這個行為很嚴重知道嗎?破壞夫妻感情,破壞我對你的信任。”
江淮序道歉:“我知道,老婆,我錯了。”
清早的他,頭發垂下來,褪去了成熟,增添了少年感,眼神里盛滿柔情,在祈求對方的原諒。
溫書渝忽然狠不下心來,“不可以有下次了,不然就……”
離婚吧。
最后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倏然江淮序吻上她的嘴唇,鄭重承諾,“放心,肯定不會有。”
“那你回頭寫個保證書。”
溫書渝哀怨,“我腰疼、腿疼、嗓子疼,都怨你。”
“寶寶,我的錯,我給你揉揉。”
江淮序寬大的手掌貼上她的腰肢,輕輕揉,溫書渝忽然想到昨晚,他們親密貼合,沒有任何阻隔。
輪到江淮序頓住,空氣凝滯。
“這樣更舒服,繼續揉吧。”她用明亮的眼睛凝視他,仿佛剛剛做了壞事的不是她。
哪里還有心思去揉腰,完全被心猿意馬填充。
“魚魚,你真的是來要我的命的,吃人的小妖精。”
溫書渝向前挪動,“自己意志力不行,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怪我。”
又鬧騰了一下,醒來已是中午。
和好如初。
趁著江淮序去開會,溫書渝走到江淮序的房子里,她想更了解他一點。
在密碼鎖前,溫書渝微一斂眸思考,按下他們的生日。
門打不開。
她的腦中忽然閃出結婚時候的畫面,江淮序給她的幾個密碼,嘗試了其中一個,門開啟。
又一個疑問浮上心頭,240722是什么?
好似是一串日期。
在書房中,溫書渝找到了他藏起來的鐵盒子。
一個“潘多拉”魔盒,里面藏著他的秘密。
坦誠(正/文/完)
剛進江淮序的屋子, 溫書渝像在看鏡像,裝修風格和她的房子相似度80%。
唯獨書房是保留了他的喜好風格,簡約的灰色, 沉穩、大氣。
秋日的暖陽穿透玻璃, 散落在溫書渝的發絲, 她盤腿坐在地上的毛毯上,手肘支在膝蓋上, 托腮望著盒子發呆。
糾結要不要打開。
老舊的白色鐵盒子躺在地板上,拐角的白漆掉落,鐵皮生銹, 染上了歲月的滄桑。
盒子上掛了一把小鎖,三位數的密碼撥動鎖, 喚回了溫書渝久遠的回憶,在學生時代的青春期, 要么是帶鎖的密碼本, 要么是鐵盒子。
一般女生買得多,男生幾乎沒有人這樣做。
溫書渝靜靜看著盒子, 看了半個小時,終究抵擋不住“潘多拉的魔盒”的魅力,下了決心打開它。
“咔擦”一聲, 溫書渝只嘗試了一次,鐵盒便已打開。
密碼和大門密碼一樣, 240722。
溫書渝想破腦袋, 想不出來他們兩個之間, 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和0722有關。
她喜歡過別人, 縱然心里有所準備,當盒子里的東西呈現在她的眼前時, 仍然被震撼住。
如果是物品還好,還有許多照片,不是側臉就是背影。
正面的照片寥寥無幾。
溫書渝隨手拿起一張,她的模糊的背影,陌生的衣服,她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照片。
背后還有字,是江淮序的字,遒勁有力。
【魚魚突然不理我了,怎么問都不說。】
【魚魚喜歡上別人了。】
【魚魚要和別人表白了。】
【魚魚和別人在一起了。】
【魚魚我想見你,又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的樣子,會嫉妒、會吃醋。】
【魚魚傷心,我跟著她去了海邊,看她哭,好想抱抱她。】
【魚魚還是看不見我。】
【魚魚去相親了,相親對象還不錯,搶過來。】
【魚魚這次我不會放開你的,即使你討厭我。】
【魚魚我們結婚吧。】
無數個以“魚魚”開頭的句子,一行一字都是他那些年的點點滴滴,匯成了文字。
一張張照片看過去,她都不知道是自己幾歲時候的,溫書渝鼻頭泛酸,眼眶發熱,淚水怎么都止不住地流下來,打濕了照片。
在相紙上暈染出透明的花朵,一顆一顆豆大的淚珠,連成一片。
魚的小皮筋、她的隨手涂鴉、她買的名字印章、她買的姓名珠子……
溫書渝看到畫的那一刻,破涕為笑,“這么難看,還收著,也就你會當成寶。”
向下翻,還有試卷,一張考了99分的試卷,難怪她找不到,溫書渝抽出紙巾,擦干眼淚,“真迷信,你不說誰知道你喜歡,收著99有什么用。”
最下方壓著的是白色信封,上面寫著溫書渝親啟。
很正式的封殼,平平無奇一點也不花里胡哨,既然是給她的,拆開也無妨。
溫書渝深呼吸一口氣,撕開封口,是白色的信紙,同樣是最簡單的款式。
魚魚: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肯定會覺得奇怪,我為什么會寫信給你。
這是一封表白信,表白想要正式一點,寫下了這封信。
魚魚,我喜歡你,從很早之前就喜歡,我很清楚不是對待妹妹的喜歡。
我們一同長大,我清醒地看著自己一步一步淪陷,不能自拔。
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呢,也許是你為我出頭的那一次,也許是更早。
看到你、想起你的每一刻,悸動不停。
即使知道沒有下文,即使知道你會就此避開我,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落款時間是xx年6月10日,他們高考結束后的第二天。
并沒有送出去。
信的背面用極小的字體寫了一行,【她和別人在一起了。】
簡單的8個字,卻道出了他的心酸。
江淮序以為她和陸云恒在一起了,收起了表白信,不去打擾她的生活。
溫書渝看完信早已淚流滿面,他們因為誤會,而錯過的年歲。
在自尊強的年紀,不愿問出口的誤會。
讓他們錯過。
她之前看到的一句話,愛意沒有宣之于口,但早已洶涌澎湃。
解釋他為什么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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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喜好那么了解,連生理期的浮動都清清楚楚。
只當是父母的所托。
溫書渝的淚水打濕了信紙,信紙上留下一個一個淺淺的水坑。
信紙邊緣被她的手攥出了皺痕。
溫書渝將信從頭讀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收起來,收起地上所有的東西,放進盒子里。
抱著藏有江淮序秘密的盒子回到了婚房,藏在衣帽間的柜子里。
不告訴江淮序她看見了,誰讓他騙她那么久。
夕陽悄然沒入地平線,昏暗的光線悄然而至,溫書渝盤算著江淮序快回來了,趕忙洗把臉,整理好心情。
確定眼睛不紅了之后,坐在沙發上等待。
等了一小會兒,溫書渝聽到門口解鎖的聲音,門打開的一剎那,她跑著奔到江淮序懷里。
溫書渝抱住男人的腰,“你回來了啊。”
“怎么了?”江淮序輕摸了下她的發頂,受寵若驚,結婚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在他下班回來的時候,飛撲到他懷中。
溫書渝仰起頭看他,“沒事啊,想你了,你一下午總共4個小時30分鐘又8秒沒找我,冷落了你老婆這么久。”
都精確到秒數,江淮序失笑,“我的錯,晚上補償你。”
溫書渝踮起腳,想親江淮序,結果沒親到,親到了下巴,他一天沒刮胡子,胡茬冒出來一點點,有一點點刺撓。
伸出蔥白的手指摸了摸,微微扎手,挺好玩的。
江淮序吻了下她的唇,眼神柔和,“不餓嗎?吃完飯再玩。”
溫書渝哀嚎,“餓啊,就等你吃飯了。”
阿姨做了幾道家常菜,江淮序夾了魚尾巴給她,“你什么時候能休假?我們去度蜜月。”
她偏愛吃魚尾巴,即使尾巴刺多,而且要燒焦一點的尾巴。
“江總要提前一個月預約,所以……”溫書渝在挑刺,賣了一下關子才說:“我下周就有空。”
江淮序夾了一筷子挑好刺的魚肉,放在溫書渝盤子里。
溫書渝繼續說:“在此之前,你要陪我去個地方。”
男人疑惑,“去哪里?”
溫書渝眨了下左眼,嘴角噙著笑,“保密。”
江淮序抬眸,挑了下眉峰,“聽你安排,你把我賣了,我都心甘情愿替你數錢。”
溫書渝睜大眼睛,故作上下打量,嘴巴里還嘆氣,方才開口,“江總這顏值、身形、體力,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你還真舍得啊。”江淮序咬牙切齒地說,用力揉了下她的腦袋。
就喜歡看他不禁逗,又破防的樣子,溫書渝手抵著唇,咬住筷子,“那當然舍不得,從小養到大的‘豬’不能被別人家白菜禍害了。”
她是他養大的“白菜”,他是她養大的“豬”,江淮序欣然接受這些稱呼。
江淮序走到哪她跟到哪,男人垂下眸盯著溫書渝看,尋思最近沒有事情瞞著她,“怎么了?有心事啊。”
“沒有,就是想抱抱你。”溫書渝從他的身后抱住他,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這么多年,一直是你跟著我的腳步。
秋光如畫,城市逐漸染上一層溫柔的金暈,湛藍而純凈的天空,靜謐又美好。
溫書渝拿出兩件白色T恤,女士的胸前印了黑貓抱著魚,男士的胸口印了小魚。
巧思是,印花下方的字母,wsy愛心jhx。
她在彌補他的遺憾。
按照時間線,溫書渝帶江淮序首先去了南城游樂場。
游樂場相繼開發了二期、三期、四期,增加了許多游樂項目,她始終記得他欠她一次摩天輪。
秋日傍晚的風褪去了燥熱,大雁盤旋映晴空,江淮序被她拉著到處玩,“怎么帶我來這?”
溫書渝故作神秘,“你跟著我替我數錢就好了,問那么多做什么?”
江淮序將自己的手交出去,“行,跟著老婆。”
一大一小兩只手,在夕陽余暉下交疊。
游樂場最后一站,摩天輪。
溫書渝買好情侶轎廂,江淮序先踏進去,伸手去扶溫書渝。
摩天輪緩緩上升,地下的旋轉木馬、海盜船、過山車縮成微型模型大小。
溫書渝偏頭笑著問身側的男人,“你猜我們今晚乘坐的這班摩天輪,到頂點的時候有沒有煙花綻放?”
她的杏眼里盛滿點點星芒,如同天際深處的銀河,又如同延伸到城郊的路燈。
有煙花綻放的話,我會吻你,這句話,溫書渝始終記得。
摩天輪越升越高,老天偏不如他們的愿,每一次都卡不上游樂場的煙花秀。
“沒有也沒關系,因為這次是我想吻你。”溫書渝趁江淮序不備,身體向前一傾,吻上了江淮序的唇。
溫書渝的盈盈杏眼里閃出璀璨的光,露出得意的笑容,“終于吻到了,這是我初中畢業時候的心愿。”
“所以你知道第一個人是誰了吧?”
兩個人之間不能再有隔閡,那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江淮序愣怔住,久久未能回神,初中、心愿,每個詞每個字他都認識,為什么連在一起,讓人不敢置信。
她說的第一個人是什么意思?
上次溫書渝說的,她這輩子想過和兩個男人坐摩天輪,第一個人是他?
第一個人怎么是他?
分明是明確的詞,江淮序不敢相信,“魚魚,你說清楚點。”
“等我們出去度蜜月的時候,我一一告訴你,不準使花招,使了我也不會說,你瞞我這么久,我瞞你幾天,不過分吧。”
一席話語截斷了他所有的路,誰叫他理虧呢。
江淮序擁緊她,“不過分,我應得的。”
完成兩次摩天輪的傳說,他們一定可以長長久久。
人嘛,上了一定年紀,開始玄學起來。
翌日開啟第二站,一如昨天的好天氣,今天溫書渝拿出另一套T恤,兩人胸口各一個圖案,連在一起就是一條完整的魚。
從他們住的老城區的房子開始,他們的遺憾源自初中畢業,初中之前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很想完完整整走一圈。
老房子位于老城區一環位置,兩家人承包工程賺了第一桶金,買了這邊的房子,南城沒有幾家愿意購買商品房。
20多年兩家人換了幾次房子,始終住在一起。
栢悅灣的一磚一瓦,他們都踩過。
溫書渝指著秋千說:“你還記得嗎?每次你都幫我排隊。”
她則去玩別的東西,排到她的時候,再過來。
“你從小就特別照顧我。”
零食大頭是她,吃不完的東西有江淮序,走不動路有江淮序。
溫書渝坐上秋千,江淮序從后面推著她,“那時候是父母說的,我是男孩子,要多照顧你一點。”
所有人,包括溫書渝都忘記了,她和江淮序明明是一樣的年紀。
溫書渝從秋千上下來,輕輕擁住江淮序,“你一定很累吧。”
剛開始肯定會不理解,后來慢慢習慣、欣然接受,溫書渝天天喊他“淮序哥哥”。
“不累,因為有你。”
爸爸不允許他挑食,只有溫書渝看出來他不喜歡吃肥肉,每次在餐桌上都悄悄說:“給我,我幫你丟掉。”
兩個八九歲的小娃娃在餐桌上學會了“暗度陳倉。”
后來溫書渝大了,學會了據理力爭,肥肉是她第一次和江父做斗爭。
他們上的幼兒園在小區東南角,已經翻然一新找不到曾經的樣子。
溫書渝記得,當時班里有個小男孩,比江淮序壯實,有一天想拉溫書渝的手,想親她,警告過一次不聽,第二天又來,被江淮序狠狠揍了一頓。
“那是你第一次打架。”人們常說,六歲之前是沒有記憶的,這件事溫書渝記了一輩子。
看似好脾氣的江淮序,和一個比他高比他重的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還贏了,雖然掛了彩。
江淮序握緊她的手,“保護你嘛。”
最后被江父責罵一頓,罰他在書房反思,明明可以和家長、老師說,選擇了打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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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策。
溫書渝悄悄偷了鑰匙溜進書房,給江淮序送吃的,全是他喜歡的。
全家都以為他不挑食,經常夸他,只有溫書渝知道他只是相對不挑食,不代表沒有喜歡的食物。
比如,最愛魚肉,喜歡牛肉大于雞肉,不吃榴蓮,不愛吃橘子和香蕉,最愛西瓜和芒果。
最后,溫母找不到溫書渝,兩家人找了一圈發現兩個娃娃靠在一起,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學在小區的西南角,這也是當初為什么買這里的房子的原因之一。
他們依舊一個班,接觸到新的朋友,溫書渝逐漸忽略了江淮序,放學和另外一個女生回家。
江淮序跟在他們身后。
有個同學,說溫書渝是他媳婦,還說他們回去睡在一起。
口無遮攔的年紀,看了一點動畫片和電視劇就亂說。
“是你第二次打架。”
依舊是對方有錯在先,又是用武力解決問題,再一次被關禁閉,溫書渝帶江淮序逃了出來。
“對不起,淮序哥哥。”
“你沒有錯。”
兩個孩子在小區玩了一晚上,溫書渝從廚房偷了幾個牛肉包子,她晚上偷偷藏的,江淮序愛吃。
初中的學校離家稍遠一點,有一天下大雨,他們撐著同一把傘,到家才發現,江淮序的衣服濕了一半。
他把傘面全部傾斜給了她。
當天夜里,江淮序高燒不退,溫書渝害怕地哭了,一直趴在他的床邊,守護著他,用溫毛巾給他擦四肢,摸摸額頭有沒有退燒。
誰讓她回去睡覺,都不好用。
溫書渝:“你說你啊,靠得離我近一點,也不至于發燒。”
他那時候哪里敢,心里已經生出了朦朧的情愫。
就是江淮序不想走江父既定的道路,溫書渝去幫江淮序據理力爭。
江父脾氣太犟,江母、溫父溫母都勸過沒有用,最后被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拿下,也許從那個時候,就埋下了日后要做律師的伏筆。
“謝謝你,魚魚。”幫我留住了我的夢想。
高中,是他們關系的分水嶺,兩個人在車里換上藍白校服,提前與門衛溝通過,順利進去。
“江淮序,我們拍婚紗照吧,你幫我戴上。”溫書渝從包里掏出一個白色頭紗,交到江淮序的手上。
“好。”她在彌補他的遺憾,覆蓋掉他心里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教室里、銀杏樹下、操場上……每一處都留下了他們的合照。
兩個人坐在草地上,溫書渝直視江淮序,“由于種種原因,我們三年說過的話寥寥無幾,我常常想,如果沒有那些誤會,我們會是什么樣子。”
“畢業就會在一起,22歲的時候就領證結婚。”這是他曾經暢想過無數次的路。
溫書渝吻了下江淮序的唇,“幸好我們也只是遲了4年,沒有很久。”
看著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仿佛回到蟬鳴鼓噪的盛夏,溫書渝湊近他的耳朵說:“我覺得我會偷偷纏著你早戀,等不到高中畢業。”
江淮序:“……”而他大概率守不住他的底線和原則,這兩樣東西在溫書渝面前,基本為0。
大學,即使他以為溫書渝和陸云恒在一起了,為了能經常看見她,還是報了同一所大學。
他像個一個陰暗的人,時刻爬行,想著怎么將溫書渝搶過來。
尤其是看著溫書渝和陸云恒和情侶似的進進出出。
“你是不是經常來偷看我?”她在圖書館,不遠不近剛好可以聞到松木的清冽香氣。
這種氣味,她只在江淮序身上聞過。
“是的,我想過很多次,直接搶還是想辦法聯姻,最后都沒有下文。”
一天的南城之旅,圓滿結束。
他們站在大學的操場中間,四目相對。
溫書渝粲然一笑,“江淮序,你再也不用P圖了,15歲開始欠缺的合照,我全補回來了,以后的每一年,我們都會有新的合照。”
“魚魚……”江淮序感動得無以復加,一時間詞窮,一把拉過溫書渝,垂眸吻上了懷里的女人。
頭頂是漫天銀河,腳下是葳蕤生機。
有些遺憾已經形成,彌補比哀嘆悔悟更重要。
黑色轎車疾馳在南城的街頭,江淮序忍了一天的情愫終于在踏進房子里爆發。
來不及開燈,江淮序攬住溫書渝的后腦勺,用力吻上她的唇。
直奔主題,舌尖探進,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衣服從門口開始掉落,直到臥室。
室內響起經久不息的喘氣聲,一次又一次,江淮序似乎不覺疲倦。
此起彼伏的喘息、曖昧蒸騰的室溫,溫涼的秋夜,需要空調的運轉。
不知道幾點,不知道多少次之后,江淮序終于結束,從前方抱住她,埋在她的身體里。
不想出來。
汗水浸濕了頭發,溫書渝撓撓他的下巴,平復下呼吸,“和你第一次春.夢里一樣嗎?”
那天溫書渝問他,怎么確定喜歡的是她。
江淮序的答案是,春.夢。
“不一樣,夢里什么都沒發生,但我第二天洗了內褲。”
夢里其實什么都沒有,沒有接吻、沒有做,甚至沒有擁抱,有的只是朦朧的意境。
結果他在凌晨換了新內褲。
溫書渝瞬間懂了他為什么要洗內褲,“哦,那你結婚好能忍。”
中午方醒的溫書渝,嘶啞的嗓音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放了一整夜?”
江淮序被她逗笑,“不是,它沒你想得那么厲害,早上才放進去的。”
趁她睡著,悄悄塞進去的。
休整了一天,溫書渝和江淮序踏上蜜月旅行的第一站,去山頂看日出。
暑假商量好,沒有去成的地方。
爬到山頂,余暉落下,映紅了滿山的云朵。
第二日要早起看日出,誰都沒有鬧,溫書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手邊有一罐啤酒。
男人擦著頭發出來,露出勁瘦的軀體。
溫書渝拍拍旁邊的位置,“江淮序,我們來玩最后一次坦誠游戲吧。”
江淮序將毛巾搭在椅背上,“可以。”
背后拿出白色鐵盒子,溫書渝:“你的表白信我看了,抱歉,我這么聰明,猜對了你家的密碼,猜對了你的秘密盒子的密碼,所以我想親口聽你說,你當時準備怎么表白?”
信里的內容,江淮序時不時拿出來看看,早已熟讀于心。
面對溫書渝,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江淮序思忖幾秒,凝視她的眼睛,緩緩開口。
“魚魚,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
清冽的嗓音縈繞在溫書渝耳邊,她驀然彎了下唇角,“好巧,我也喜歡你,江淮序。”
不約而同對視而笑。
又問:“240722是什么意思?”
249898她偶然發現了,九宮格打字,打愛魚魚正好是249898這6個數字,屬實想不到,一個男生用這種方法。
但240722她猜不到,想破腦袋都不知道。
江淮序牽住她的手,“24九宮格打‘愛’用到的數字,0722是我確定喜歡你的日子。”
室內靜默須臾,溫書渝想著還有什么要問的,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那些異常的現象,隨著江淮序15歲就開始喜歡他,而有了清晰的答案。
溫書渝袒露,“第一個想一起坐摩天輪的人,是你。
因為我發現我對你有好感,想約著你中考之后一起坐摩天輪,我還在想怎么吻到你,想了半天,只能用最俗套的意外,結果聽見你說不喜歡我。”
親耳聽見和猜到得震驚程度完全不一樣,江淮序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魚魚,對不起。”
因為他的話,害得他們“走散”了11年。
溫書渝撫平他凸起的眉頭,“我們也是雙向奔赴,跨越了11年的雙向暗戀。”
“下次不需要再用左手寫信給我了。”
江淮序眉峰擰起,“你怎么知道的?”
他做的很隱蔽,特意練的左手寫字,投信也是拜托郵遞員刪除了寄件聯系人。
溫書渝告訴他答案,“有一次你左手寫字,我拍下來對比了。”
該說不說,她還是聰明。
江淮序揉著她的鼻頭,“什么都逃不過我聰明美麗的老婆。”
凌晨四
䧇璍
點,溫書渝被江淮序喊醒,睡眼惺忪。
踏出房間的那一刻,瞬間清醒。
山頂風大、氣溫低,江淮序帶了羽絨服,她整張臉只剩下兩只眼睛露了出來。
在陽臺上坐下,溫書渝半躺在江淮序懷中,眺望東方。
時間慢慢流逝,云海變幻無窮,東方露出魚肚白,兩個人十指緊扣,戒指摩擦,手繩相吸。
溫書渝摩挲他的手心,“江淮序,如果我沒發現,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說?”
隱隱有猜測,但不敢相信,一個人會這樣隱忍。
江淮序握緊她的手,將她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也不是,等我們老去的時候,我會告訴你,魚魚,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只喜歡你,從15歲開始。
魚魚,我不想你有太大負擔,你對無關緊要的人是毫不在意,但對于你在意的人,你會自責難過,怎么沒有早點發現。
我沒想過道德綁架你,你現在能喜歡我,已經是我最開心的事了。
而且本來就是我的問題,我說錯話導致的。”
又說:“我們現在就是最好的。”
溫書渝:“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翻滾的云海層層疊疊,東方破曉,露出金燦的光,太陽躍出地平線的一瞬間,兩個人默契地注視著彼此。
江淮序攬住溫書渝的后腦勺,吻了上去。
沉寂而溫柔。
光影交錯,曙光跳動,柔和的光灑落在他們的側臉上。
感受彼此的心跳,他們在日出時分一同出生,在晨與昏的交界點來到這個世界。
從出生開始的羈絆,延續至今。
葳蕤正香的春日,蟬鳴鼓噪的夏日,金黃落葉的秋日,雪花紛飛的冬日。
此后歲歲年年,亦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