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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撿到偏執傻子后 > 120-128
    第121章 第 121 章

    曾以為最難以啟齒的, 等真的說出來時,似乎又算不得什么。

    不過是被記者找到時,盯著其他小朋友手里的棒棒糖, 看直了眼睛。

    不過是被記者帶去了路邊又小又擁擠的小超市, 在收銀處選擇了一支包裝最好看的攥在手里。

    不過是為了手里的棒棒糖, 把從小到大身上發生過的所有事,對面前看起來高大的男人全盤托出, 最后按照對方挑挑揀揀提煉出來的,最有話題爭議的部分進行回答。

    在接受采訪后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里, 林暮都把印象中的錢叔叔當做拯救他媽媽的英雄, 因為他對十二歲的林小一說:“只有我才能幫助你的媽媽。”

    很簡單的一句話, 可那是林小一首次面對偽裝的善意, 這對當時剛走近現實社會的小孩兒來說太難得了。

    只是這樣,林小一便將他歸結到好人欄里。

    他帶著“好人”錢叔叔去了媽媽工作的地方——路邊小飯店的后廚。

    紅色地磚縫隙中塞滿黑色油垢, 當時林曉依正在洗碗, 巨大的紅色塑料盆里漂浮著厚膩的黃色油花, 鼻腔中都是食物發酵的味道, 白瘦的手臂在臟水中起伏。

    林小一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跟媽媽介紹身后的人, 但卻清楚地記得, 自己把手里感覺來之不易的,非常珍貴的糖果遞了出去。

    他問過錢叔叔, 這個叫棒棒糖的東西好不好吃,對方說是吃了會讓人心情變好的東西。

    記憶零碎, 身后男人自我介紹說了些什么, 林曉依露出錯愕的神情, 之后兩個人走出去,畫面最終定格在那支沒有送出去的, 掉落在污水盆中慢慢沉底的棒棒糖上。

    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林曉依精神恍惚,脾氣變得越來越差,他們走在路上逐漸開始受到他人的指指點點。

    有說林曉依可憐的,好好一個漂亮女人竟然像畜生一樣被關了十幾年,要是在鎮里,怎么也能嫁個好男人。

    有說林小一可恨的,一家子壞東西弄出來個小惡魔,現在還要跟出來吸媽媽的血,他們用最惡毒的話詛咒小孩早點去死,不要拖累可憐的女人開始新生活。

    林暮現在想想,林曉依聽到的那些可憐話,也沒比惡毒詛咒的好到哪里去。

    斷章取義在個別時刻是比謊言更可怕的殺人利器,根本原因在于它無從驗證。

    他們的生活并沒有因為那則報道變得更好,反而變得一團糟,林曉依做服務員,有時候會值夜班,林小一會坐在飯店吧臺前面第一個桌子那里乖乖等著。

    有客人認出他們,小聲聊了好久這個事,后面喝多直接罵他是小比崽子,小王八羔子,讓他過去。

    林小一起先不動,對面一群人失了面子罵罵咧咧要找老板。

    媽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林小一不能讓她再因為自己失業,偷瞄一眼去后廚端菜的媽媽,踟躕地走過去,被灌了一整杯白酒。

    他們說要替他媽媽出出氣。

    林曉依掀開簾子看到,把端來一鍋熱菜直接扣到飯桌上,后面場景混亂,林小一腦子暈乎乎的,聽到有人罵什么貨、什么狗,聽到老板的尖叫,媽媽的大喊,再醒過來是在逼厭的群租房里,媽媽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哭泣,月光照亮她腫起的臉。

    林暮每每回想起那時的畫面,都覺著媽媽是愛自己的,同時又為自己不合時宜的竊喜感到自責,如果沒有饞那根棒棒糖就好了,沒有帶著錢叔叔去找媽媽就好了,沒有……自己,就好了。

    隨著年紀的增加,林暮開始明白是與非,明白林曉依的痛楚,明白那一通欺騙,也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驚覺自己不止害了媽媽,似乎還有村里其他無辜的人,以及去世的奶奶。

    印象中奶奶對他說過:“你媽媽還年輕,還有機會。”

    小時候林暮不懂,曾一度誤解,以為她說的有機會,是林曉依還有機會再多要一些孩子。

    可前段時間聽了村長的話,他仔細想想,小時候奶奶帶著他爬山、認路,教他如何在樹林中做標記,很多很多次告訴他,要永遠保護自己的媽媽,不能放棄她,這些會是巧合嗎?

    錢銳立在那之后未曾出現于他們母子的生活中,再一次聽見那人的名字,是在高三,王媛問他,要不要考慮再次接受采訪,為自己正名。

    可他最在乎的人都已經死了。

    今天,在這里,又有人問他,要不要為自己正名。

    手機消息不停,林暮拿起來,對劉記者說:“我回個電話。”

    礙于洗手間隔音不好,林暮在接通后,沒叫對方的名字,低聲了問了句:“怎么了?”

    與他同時出聲的是對面問的:“醒了?”

    “嗯。”林暮的聲音低低的,回蕩在洗手間里,陳淮沒說話,林暮沉默一會,笑說:“我今天可能進不了山了。”

    陳淮沒問為什么,只說:“很想去?”

    想去又能怎么樣呢,他的賬號可能都要受牽連了,林暮答非所問:“我以為我能多幫助一些人的。”

    對面呼吸加重幾分,無奈地說:“我知道了。”

    林暮愣了愣,問:“你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陳淮說,“房間里有別人嗎?”

    “……有。”

    “那你先去忙,明天說。”

    掛斷電話,林暮對著鏡子檢查了一下,衣服上沒扣子,身上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不是又弄了什么奇怪的監聽吧……”

    略微沉重的心情因為一通電話緩解好多,他洗了把臉,走出去。

    幾個人已經站起來,都在等他出來,劉記者說:“大概情況我已經了解,但是網上聲音太大,拍攝計劃不得不暫時延后。”

    “明白。”林暮說,“還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劉記者搖搖頭:“別多想。”

    隨后錄音筆交到林暮手里:“我能聽出來有些地方你的欲言又止……對于同臺錢記者的事,我與我的同伴皆為與他共事感到蒙羞,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你有自己的顧慮,我能理解,輿論是把雙刃劍,要不要公開解釋,或者怎么解釋,決定權都在你。”

    “早點休息。”她說。

    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林暮沉默地點了點頭,在將他們送出門后,鄭重地道了句“謝謝。”

    他接電話之前給劉記者的回復是“我考慮一下。”但心里的想法其實已經決定好了——答案是不想。

    沒有什么解釋是天衣無縫的,被無數張眼睛盯著,一個字一句話,都能發酵出若干不同的意思。何況涉及林曉依過去的事有保密協議跟著,林暮不能講太多。

    你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剖開給誤會你的人看,當人們已經先入為主,一切解釋都有可能被認為是狡辯。

    上次熱搜林暮看得明白,只要丟給人們一個罪名,哪怕沒有證據,狂歡者們也能自圓其說,顱內高|潮。

    羊淮村剛剛通路,里面的村民也會受到牽連吧。

    村里有很多女人已經深陷泥沼,脫不開身,像李小敏的媽媽,自己的奶奶,像其他無數山中眼界有限的女性。

    林暮理解的越多,越寬容,越覺得他們可悲。

    那些思想狹隘,把自己當做附屬品的女人,說到底,不過是封建歷史遺留的見證。

    她們被老一輩固有的思想洗滌,固地自封,從根本上就無法意識到問題在哪。

    林暮沒辦法以高高在上的,岸上人的優越感去俯視批判她們,也不愿用輿論的方式去攻擊她們,這些行為不過是在那些本就可憐的人身上又加多一層傷害。

    她們只能依靠自己去看,去理解,依靠自己去覺醒。

    就像自己一樣,因為林曉依,走出來,見到更多。

    埋下星星之火,到底能不能燎原,都要看各自的造化。

    林暮的星星之火是媽媽,他埋下的火種是羊淮山的孩子,以及未來擁有無限可能的其他千千萬萬的孩子們。

    所以這個賬號,一定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受到影響,林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想不到很好的解決辦法。

    他不知道陳淮在哪個時區,那邊是幾點,忍了一會沒忍住,撥通號碼。

    提示對方已關機。

    林暮遲鈍地反應過來陳淮先前說過自己的行程,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

    抱著忐忑的心情,晚上第一次打開手機登錄平臺賬號,廣場是讓林暮意料不到的一片平和。

    可能是凌晨四點多,人們都睡著了的緣故。

    他嘗試搜索“林小一”,“林曉依”,“羊淮山”等關鍵字,無一例外看到“無搜索結果”這幾個字。

    難道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可錄音筆還放在枕邊,林暮百思不得其解,他點開來自陳淮的,擁有十幾條未讀消息的聊天窗口。

    通話時長三位數。

    “睡了嗎?”

    “林暮。”

    “醒了之后發生任何事都別怕。”

    “晚安。”

    一小時后。

    “醒了?”

    “醒了回消息。”

    “別怕。”

    “沒事,有我。”

    “方便的時候回電話。”

    “別擔心。”

    “上飛機了。”

    “忙完早睡,睡醒見。”

    林暮嘆了口氣,盯著最后一句話,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剛剛看到那些話輪流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別怕,有我,明天見。

    “明天見嗎……”林暮小聲念著,那些亂糟糟的擔心暫且被鎖進角落,奇異地安定下來。

    ——會沒事的,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想著想著,林暮睡著了。

    原定五點半的鬧鐘響起,林暮想到進山行程被擱置,順手關掉,又睡了一會。

    沒等睡踏實,電話又來了,他迷糊著接起放在耳邊。

    里面是陳淮起伏很重的呼吸,對方緩了一下,手機中的聲音與門外的說話聲重疊。

    “林暮,開門。”

    第122章 第 122 章

    林暮撲騰坐起來, 頭頂小燈亮著,透過窗簾縫隙中朝外看,天色還是暗的, 像是個大陰天, 也或許天還沒亮。

    正納罕人從國外飛回來這么快, 看一眼時間,人都傻了, 怎么就晚上八點半了?林暮感覺自己就瞇了一下下,這一下過去十五六個小時。

    剛打開門, 陳淮身上帶著濕漉漉的潮氣, 沒給人反應的機會, 徑直栽倒下來, 卸了力氣,把臉埋進林暮肩膀里。

    “怎么了?”林暮輕拍陳淮后背問著。

    陳淮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沒說話。

    林暮抱著人艱難后退幾步, 關上門, 又被人壓在墻上, 房間里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漸漸地, 外面淅瀝的雨聲也透過窗子滲進來一些,是小雨。

    緩一會, 陳淮動了,先是親親林暮的脖子, 靠近耳朵低聲說:“我回來了。”

    有點癢, 林暮忍著沒躲。

    “知道了。”他說, 又抬手摸摸陳淮的頭發,“沒打傘嗎?頭發有點濕, 要不要先洗個澡?”

    “嗯。”

    陳淮像是很累的樣子,不情不愿地直起身,過程中鼻尖擦過林暮側臉,林暮忍不住側頭抖了一下,聽到陳淮短促地笑聲。

    “快去。”林暮推他,身后就是洗手間,林暮把人塞進去關上門,搓了搓沒出息正在發燙的臉。

    里面響起水聲,林暮晃晃腦袋,拉開窗簾,把窗子打開換氣。

    空氣中漂浮著雨水的腥味,這個季節下雨,溫度格外低。路上行人很少,地面薄薄一層雨水反射出路燈的光,被落下的雨滴打得細碎。

    這是個跟北城那邊,他居住的縣城很像的地方,頗具年代感的建筑,擁擠破舊的廣告牌,狹窄的道路規劃。

    二樓聽得到一樓商戶們的交談聲,方言晦澀難懂,但熟悉的環境,還有身后存在的人,沒讓林暮產生太多陌生的感覺。

    水聲停了,林暮轉頭去看,視線剛移過去,頓時愣住,隨后猛地轉回窗外,背手將窗簾在身后拉得嚴嚴實實。

    誰好人家洗手間用磨砂玻璃啊!

    這絕不是什么正經酒店,以后再也不定這家了!

    林暮用手背貼貼自己的臉,煩躁地嘖了聲,方才慌張一瞥,房間內沒開燈,只有洗手間亮著,朦朧的剪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被濕冷的空氣吹了一會,腦子清醒點。

    陳淮這么來回折騰,為的是什么事,等會有機會得問一下,他看起來太辛苦了。

    賬號的事……林暮心中大概已經有了決斷。

    “在想什么?”

    背部忽然貼上溫熱的胸膛,林暮被人自身后攬住,從窗簾外帶回房里,所有的燈都熄滅了,眼前窗簾上仿佛殘余著路燈的光暈。

    “沒……”

    “沒?騙人。”陳淮不信,“這么入神,叫你好幾聲。”

    吻又落下來,裹挾著呼吸,劃過敏感的耳后與裸露的肩膀。

    “好涼。”陳淮模糊不清地說。

    林暮說不出話,氣氛太曖昧了,酒店,黑暗,雨聲,呼吸,灼熱的體溫,混在一塊,無一不讓人頭腦發懵。

    他能感受到陳淮的反應。

    磕磕絆絆被人帶著坐到床上,下巴被人掰過去,帶著牙膏味的舌頭伸進來,腰上的胳膊收得很緊,手掌按在小腹上,像要把兩個人融為一體。

    林暮沒意識到自己發出低低的哼聲,沉溺在陳淮的擁抱與親吻里,直到一只手從領口鉆出來,摩挲著他的脖頸。

    陳淮拇指很輕地揉了揉手下凸起的喉結,柔聲提醒林暮:“換氣。”

    那一塊軟骨在陳淮手指間滑動,為人帶來莫大的滿足,此時此刻,這個人,這條命,仿佛都掌握在他手中,予取予求。

    陳淮將下巴搭在林暮肩膀上,耳邊是林暮失常的呼吸,皮膚貼著皮膚,沒有比這更幸福的時刻了。

    過一會。

    林暮感覺肩上驟然一沉,輕聲叫了陳淮的名字,沒聽見回應,但纏在身上的力氣松了些,他抬手碰了碰耳旁的臉,又叫了一聲。

    “累。”陳淮不太清醒地說,把松了的力氣加重點,嘴里又念道,“別走。”

    “不走。”林暮回。

    聽到想要的回應,陳淮好像終于睡得安心,不知道過去多久,林暮感覺脖子肩膀都有點酸,悄悄動了動,立馬被緊緊捆住。

    “我們躺下睡?”他跟還沒醒的人打著商量。

    耳后被啄了一口,陳淮埋頭蹭了蹭,說“好”。

    扶著人躺下,林暮又被人帶著倒下去,身后的人睡得越發沉,林暮睡了一整天,精神的不得了,但他一動,陳淮就要醒。

    少見人說累,更少見人犯困,這么反常,林暮哪敢動。

    等外面街道聲音沉寂,枕邊手機嗡嗡震動幾下,陳淮沒什么反應,林暮放下心,動作很輕地伸出胳膊摸索。

    屏幕剛一亮起,給林暮閃的瞇了瞇眼,連忙把亮度調到最低,好在陳淮只是把頭往后頸埋得更深,沒有要醒的跡象。

    【無敵美少女顏顏子:11,咋回事!!!!????這說的是不是你啊,我粉絲群都在聊你臥槽!!???】

    【無敵美少女顏顏子:圖片】

    一連十幾個截圖,中間夾雜著滿屏的嘆號和問號,林暮皺著眉頭點開看。

    【我是顏顏的顏狗:lxy這人什么來頭,我嘞個去,提都不能提,什么大人物啊?有姐妹知道嗎?急得本猹上躥下跳,瓜來瓜來!】

    【顏顏的大寶貝:有幸見識過熱搜剛起來的廣場,好像說是一孤兒,還涉及什么拐賣?據說是木藏于林的皮下,嗚嗚嗚沒得太快了,我也沒吃全,下一個姐妹在哪??】

    【呱呱呱:呱呱呱】

    【顏顏的大老婆:lxy啊,我看到了,錢什么的記者發的微博,原微博好像被屏蔽了,他賬號也搜不到了,但是之前有關注過的應該能看到吧?他一時事新聞記者,群里真有姐妹會關注他嗎?】

    【弱水三千只取顏顏:弱弱舉手】

    【弱水三千只取顏顏:圖片×9】

    分別是當年對林暮及林曉依的采訪,包括一些幕后拍攝花絮,其中一張舊照片,臉色陰沉的小孩從門后窺視著門內哭泣的女人,配文:他非常怨恨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因為母親勇敢地接受了我的采訪,且對他毫無道德的爺爺奶奶及父親的行為進行一系列控訴。

    林暮手指條件反射地抽了抽,他已經有些記不得這個照片是在什么情況下拍的。

    想了好一會,才依稀回想起,他看到媽媽跟幾個人在房間里接受采訪,他被人攔在外面,里面的媽媽在哭,男人坐在她對面,一直不停說著什么,他想進去阻止,可敵不過面前的成年人,只能干著急。

    黑白顛倒。

    有附帶的未曾公布的采訪視頻截圖,錢記者問林曉依:“您是是否需要我們幫忙尋找您的親生父母?”

    林曉依搖頭,回:“我還帶著……他們家的孩子,很麻煩,算了,不想給他們平添負擔,能擁有平靜的生活,就足夠了。”

    后面還有不知道從哪弄到的,林曉依與他新丈夫抱著孩子在醫院掛號的照片,配文:該子自私自利,毫不關心自己的親弟弟,與父母爭吵,導致父母帶著弟弟開車回家路上車禍身亡。

    簡直是在放屁!

    林暮氣的渾身顫抖,沒等把所有內容看完就退出去,張希顏給他的截圖里面不只有群內聊天,還有微博其他人的評論內容。

    【真能有這么壞的小孩嗎?】

    【我的天,細思極恐,沒準小時候耳濡目染學壞了,長大想步上他爹的后塵,搞拐賣的事……他如果真是藏木于林皮下,那做起這種事來簡直太方便了吧!?@警方,建議嚴查!】

    【等等,lyx?我靠,有點耳熟,是不是北城一中的??我朋友班里同學,等我打聽打聽!】

    【什么人都能出來做公益了?真搞笑,平臺不管管的嗎?】

    【我覺得采訪內容有問題誒,好多話前后矛盾,她孩子要真那么壞,她還養著干嘛,丟山里不就行了,搞得這么放不下,連自己親生父母都不想找?再說這采訪,媽媽從頭到尾也沒說孩子做啥了,怎么到孩子采訪那畫風就不對了?】

    【復議,錢老頭的新聞總喜歡夸張,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最近是不是沒活干出來蹭熱度了?】

    【惡心的錢煞筆,他說話你們還有人信?人渣一個!】

    【別錢大嘴說啥是啥冤枉了好人呀!友友們不要給人當槍使!我記得劉姐那邊最近不是要做針對藏木于林的專題采訪嗎?這個時間點曝光過于刻意?】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女人是有幾分姿色的,要是能給我當媳婦,做夢都能笑醒,給山野村夫糟蹋,真是可惜,唉!】

    【精蟲上腦的臭男人回家撒潑尿照照自己的的德行ok?】

    【這女的也是搞笑,不想拖累自己父母就帶著拖油瓶找了個接盤俠?算盤打的我在西伯利亞都聽到了。】

    【被男的害過竟然還找男人結婚……不理解,這姐什么腦回路……生孩子不夠?是有什么生殖癌嗎???真給我們女的丟臉。】

    林暮直接退出聊天界面,記下幾個惡臭評論的ID,準備直接懟過去,結果一個人都沒搜出來。

    【無敵美少女顏顏子:人呢人呢?睡了?醒醒!你睡得著嗎!?我睡不著啊啊啊啊啊!有校友來私聊我了!】

    【無敵美少女顏顏子:微博上消息好像都被人刪了,那什么劉記者那邊做的還是誰?太有米了QAQ,小一你千萬瞇著,啥都別說啊!一般以我的經驗看,只要老老實實的,等風頭過去就沒事了!】

    【圓圓:小一,怎么回事,顏顏給我打電話急哭了。】

    【圓圓:之前給你的錄音我這還有備份,發你郵箱了,有需要隨時聯系我們,我媽在新聞行業還有點人脈。】

    林暮手抖著給人回消息,說自己沒事別擔心,打到一半,腰間一輕,手機被扣在床上,陳淮越過他去打開了床頭燈。

    他把林暮抱起來,睡醒的嗓音黏連著:“怎么了?緩緩,深呼吸。”

    “我沒事。”林暮這才發現自己嗓子也啞了,把悶堵的感覺硬生生咽下去,四肢有要抽筋的跡象。

    怕什么來什么,沒完沒了了。

    陳淮語氣淡淡的,沒有過分緊張,幫他搓揉著胳膊,問林暮:“真沒事嗎?我在這,陪著你,你可以有事。”

    ……

    林暮緩過勁,又伸手去拿手機,陳淮先他一步,摟著林暮,放到二人身前打開:“我可以看嗎?”

    “嗯……”林暮雙手垂下去,靠在陳淮身上,身高的差距才此刻凸顯,他能被陳淮近乎完整地攏在懷中。

    一張張圖看過去,林暮會產生條件反射的震顫,但知道還有另一個人清醒著陪他一起看,沒之前反應那么激烈了。

    “生氣?”陳淮問。

    過了好一會,林暮才“嗯”了一聲。

    “委屈?”

    林暮仰頭看他,又很快把臉轉回去:“嗯。”

    “想讓他們付出代價嗎?”

    全程陳淮的聲音都無比平靜,這給林暮一種現在發生的所有事都是小事的錯覺,他心里有聲音在吶喊著說想,說想讓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憑一張嘴亂說的的人經歷與他同樣百般無解,百般痛苦的事。

    可他說不出來,他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他不敢讓自己的情緒松懈。

    他林暮,是個從山溝溝里爬出來的野孩子,小時候分不清是非,給予親生母親痛苦的人生,沒有人喜歡他,所有親人離他而去。

    他必須要拘束自己的情感,用最高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不能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任何的錯,不能為任何人帶去麻煩。

    他要為自己的原罪付出代價,為自己贖罪。

    無數次破土而出想要毀滅一切的沖動都被壓制成自我傷害,林暮已經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情緒表達,他好像必須非常正確才可以。

    “你可以‘想’,”陳淮的聲音像是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林暮,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考慮任何因素,只為你自己。”

    “我會陪你。”

    他沒有逼迫林暮,給林暮留出充足的思考時間,只是執念一般又將手停留在那支手腕上。

    “人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比任何人都重要。”陳淮抬起那支手腕,落下一枚輕吻。

    過了好久好久,仿佛有一天或是一年那么長,林暮抓著陳淮的手,不確定那樣,小心翼翼地問他:“真的可以嗎?”

    陳淮肯定地說:“可以,只要你想。”

    林暮放緩了呼吸,最后轉身面對面抱住陳淮,不敢給人看到自己的臉:“我只是不想他們誤會我媽,不想他們影響到我本該能幫助的那些人。”

    “他們怎么樣說我,我根本不在乎,真的。但他們不應該說出那些不負責任的話,陳淮,你能懂嗎?”

    “嗯,懂,還有嗎?”陳淮問。

    “不想這些事一輩子跟著‘林曉依’這三個字,她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應該干干凈凈的走。”

    “好。還有呢?”

    “想那些沒機會見到世界的小孩,能擁有一個走出來的機會,我不想讓他們像我一樣,因為懂得太少,就永遠困在山里,無知的過一輩子。”

    陳淮終是沒忍住,嘆了口氣,氣笑了似的無奈說道:“林暮,你能不能為自己想想?”

    沉重的氣氛一下被這句話打破了,林暮有點沒緩過來,愣了一下,把頭抬起來。

    “這些都是我想的啊……”

    “除了這些你沒別的想要了?”陳淮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暮,林暮陷入沉思,半天沒有開口的意思。“算——”

    “要你。”林暮認真地回視陳淮,“如果一定要什么,要你。”

    “這是私心,跟別的不一樣。”林暮小聲說。

    其實陳淮沒想過這個答案,他只是想林暮能為自己討要一些東西,比如需要比人的幫助,需要錢,需要什么其他的。

    但林暮實在太不貪心了。

    陳淮耳朵明顯變紅,那一股子沉穩平靜勁散了,不自在地動了動說:“知道了。”

    “那些人的賬號都沒了。”陳淮突然冒出來這一句,想了想,又說,“還可以有更讓他們更長記性的辦法,但我覺得你也許不會喜歡,我沒做。”

    像是在邀功,也像是給那句話的回應,意在暗示對方自己很有用。

    林暮沒怎么想就反應過來:“微博那些搜索后顯示無效的結果,都是你做的?”

    陳淮立刻否認。

    林暮從人身上起來,把手機拿過來,翻了一下跟張希顏的聊天記錄,太有米了……他看過張希顏朋友圈,接單的時候她夸老板給的多都這么說,翻譯過來不就是太有錢了?

    “你花錢了?”林暮突然砸下質問。

    陳淮默了一下,雖然他不花也能做到,但花了錢程序上比較好看,于是點點頭。

    林暮眼珠子都圓了,“你花了多少?”他不覺得這是小數目能解決的事。

    “卡里的錢都花光了?”林暮聲音顫抖。

    ……不止,幾十張卡的錢都扔進去了,陳淮目光閃躲。

    “你……算了,沒有再賺吧。”林暮疼得肝顫,盡量不去看陳淮,以免想到自己被掏空的家底,人是好心,不能氣。

    他揉揉頭,按原定計劃給劉記者發消息。

    林暮想到的辦法是把藏木于林賬號的歸屬權交出去,交給合適的官方人員管理,這樣既比他專業,又能避免賬號受他牽連。

    節目不能拍了,但他還是可以作為考察員的身份,去各地收集資料,做自己想做的事。

    陳淮一直在旁邊看著,林暮偶爾抬頭跟陳淮對上視線,好像都能受到一些莫名的鼓勵,把想表達的想法傳達出去。

    林暮發完這些消息,上藏木于林的賬號看了眼,私信列表于評論區再一次淪陷,涌現許多與賬號內容無關的吃瓜評論。

    大致翻了翻,林暮剛想退出,突然看到一則特殊的私信消息。

    【林小一你好,你是采訪的受害者對嗎?我也是。】

    點進去,內容讓林暮不可置信起來,這是一位有著被猥褻未遂經歷的年輕女孩,她原本以為通過采訪能讓更多與她一樣膽小的女孩鼓起勇氣面對生活,沒想到卻被斷章取義成她衣著暴露,蓄意勾引男性,欲拒還迎,她當時還未成年,這條新聞直接斷送了她的學業,讓她本該正常的生活如墜煉獄。

    最后發信人說:我永遠不會放棄與他們的斗爭,我的清白,要自己掙!希望你也一樣。

    第123章 第 123 章

    傳言愈演愈烈, 這次與之前那次還不一樣,上次只是有小范圍的人認出了照片上孩子的臉,大多與林暮相熟。

    這次卻是林暮的名字與照片, 最詳細的身份信息都被人扒出來, 掛在網上推至風口浪尖。

    縣城里認識林小一的人可太多了, 沒見過本人的,多少也聽說過一點。

    雨后春筍般偷拍的照片被人上傳到網上, 文字被針對性屏蔽,他們就用縮寫代替。

    林暮靠著張希顏的科普, 在陳淮有事情離開的時候偷偷打開手機, 去網上搜, 翻了幾條微博, 心中一驚,他高中時的照片被人發上去也就算了, 可照片上越來越多出現另一個人的身影——當時還是傻子的陳淮。

    陳淮這個在前段時間忽然隕落的大型公司領導人, 不僅未能淡出人們的記憶, 憑借著高顏值與前幾年傳奇般的技術能力, 引起了相當高的關注度。

    沒什么事比挖掘一個成功人士背后的故事更讓人津津樂道的, 更何況這人與另外一個丑聞的主角還能扯上關系, 故事反轉又反轉,可供人討論的話題也越來越多。

    當年人嫌狗厭的傻乞丐, 竟然也能出現在那么路人視角的照片里,他處與照片的不同角落, 以各式各樣不堪的形象被放大。撿著垃圾, 吃臟東西, 或是扒著欄桿,無一不呆傻臟污。

    后來更多的是跟另一個不修邊幅的少年牽著手, 慢一步跟在人身側,因為身高差太多,佝僂著身子,不倫不類的委屈姿勢。

    在貨運公司工作的照片也有,別人一次搬兩件貨,他一次搬三四件,比頭還高,每一張照片,都人被放大,找出細節逐條分析。

    陳淮幼時失蹤,被尋回后接受長達一年半治療,這在京北金融圈與科技圈已算不得秘聞,幾乎人人皆知。

    圈子里向來沒有秘密,只不過一直是背地里口口相傳,不敢直接放在臺面上討論而已。

    這段空白的歷史就這樣猝不及防鋪開展現在大家眼前。

    【我去,原來我家附近那個傻子是陳淮!?誠啟科技那個陳淮?????高中天天逃課去小網吧玩的他們公司研發那個游戲!早知道當年給淮子哥多送兩盒華子,也不至臉那么黑】

    【曾經有一份潑天的富貴擺在你面前,你沒有珍惜……等等,要是沒看錯的話,這特么不是我家胡同口嗎!!!!我靠我靠我靠!這不是我們院子大門嗎!!!他們住我家隔壁啊!!!!!!樓上兄弟你也是北城的??送我兩盒華子!!我立馬幫你去說一聲??我媽前段時間還看到他們兩個回來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還說他在我家門口撿過垃圾呢,上面兩位別太會編了ok】

    【不是,他真在我們家門口撿過垃圾,誒呀杠精,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拍一張我家大門,你看一不一樣就完事了】

    【這眼神,好像真有點傻,不是被那什么lxy洗腦了吧……騙個傻子給自己賺錢?果然這個lxy小時候看著就不是善茬,長大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照片不像裝的,衣服都爛那樣了,頭發也得一年沒洗了吧?嘔,引起生理不適了,我先走一步。】

    【看到照片里的手了嘛,凍的都流膿了,要說lxy是善心,我是不信的。】

    【大膽發散一下,不是lxy把人騙走以后弄傻的吧?】

    【給樓上點了,本精神科醫生表示lxy他媽媽看著也不正常……多少精神有點……家族作案……】

    【不是,還有人記得上次秒沒的視頻嗎?被拒絕的老師是不是lxy?我看著有點像,如果事情是這樣,lxy被拒絕也算理所當然,會不會昭耀與lxy合作蓄意炒作誣陷誠啟?這瓜越來越有意思了,期待后續。】

    【總覺得lxy這人不簡單,像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先是以弱勢身份刷臉熟,又弄了個賬號,照片里全是女學生……還有意表示要為更多貧困山區的女孩提供幫助讓人私信,如果這事沒爆出來,不敢想,貧困地區的女童們到了他手里會怎么樣……趕緊抓起來吧!】

    【玩這么大嗎?聯想到好多其他類似的新聞,好可怕,這熱度下去的也是詭異,按說lxy賬號里給自己立那么窮的人設,那他哪來的錢撤熱搜,背后會不會牽扯其他更大的人物?】

    【刺激!】

    【有沒有種可能lxy跟ch都不是什么好鳥?這么快就忘了,誠啟公司都做過什么?其他造假不說,違法的事怎么算?別一個個記吃不記打,人都已經跑到國外東山再起了,還在這給人腦補受害者身份呢,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傻子,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兜里那兩個子兒吧。】

    “這么會腦補,干脆去寫小說算了……”林暮沒忍住小聲吐槽。

    看到有說住他們家附近,林暮真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他們此時在西城,否則還不知道會面臨什么。

    劉記者說如果官方接手賬號,需要跟上級報批,這事不一定能成,但他們可以幫忙做公示,證明這個賬號背后已經不是由林暮所負責,他們就多呆了一天,明天再離開。

    嘀的一下伴隨解鎖聲,陳淮提著一袋外賣走進來。

    方才有人給他打電話,陳淮掛掉以后說出去取東西,不知道為什么這么久才回來。

    “他們送到樓下的嗎?去好久。”林暮合上手機,接過來。

    陳淮頓了一下:“嗯。”

    林暮頓時有些緊張,抓緊了袋子:“沒人認出你吧?網上……把你原來在北城的事扒出來了……”

    “沒事,不用擔心。”陳淮淡然道,接回外賣袋,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桌子上,是很豐盛的家常菜,還配有一道湯,“過來,先吃飯。”

    林暮走過去坐下,筷子已經遞到手里,是質感很好的木質筷子,跟他大學時偶爾叫外賣的一次性筷子不一樣,菜的分量格外少,排骨肉質新鮮,用的是最好的精排,蔬菜掐頭去尖,保留最鮮嫩的部分,里面的配料更不用提,一看就不是路邊小飯館會備的東西。

    他在不少大飯店做過兼職,直覺告訴他,這桌看著平平常常的菜,價格不菲。

    先前沒注意到的小細節也一并想起來,比如這次見面又換了一套新的西裝,扔在床頭的外套上面依舊留有定制logo,如果這可以用是以前留下的當借口的話,林暮上網查過撤熱搜要花多少錢。

    雖然沒有明確的標明價格,但那些帖子里的回復無一不在隱晦地表達,沒有六位數投入的操作,熱搜是撤下不去的。

    林暮吃的心不在焉,方才手機息屏前最后一條關于陳淮東山再起的言論在腦子里打了個轉,猛然發覺自己也陷入人云亦云的怪圈,林暮搖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想開口問,可又覺著沒有必要,陳淮本就是優秀的人,于絕境逢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的外在條件于林暮這里,無可無不可,不重要。

    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林暮改變了想法,女生的那條私信給了他很大的沖擊,讓他開始反省自己的沉默。

    “不合胃口?”陳淮給他夾了一塊肉放到碗里。

    “沒。”林暮搖搖頭,卻放下了筷子,猶豫幾秒后,鼓起勇氣與陳淮商量。

    “我忽然改變注意了,我想曝光錢銳立的事。”林暮露出苦惱的神情,猶豫道:“但我媽牽扯到一些不能說的事,我很難解釋清,不確定會不會引起反效果,或者會不會再牽扯到你……或者其他人。”

    陳淮也放下筷子,認真回應他的問題:“首先,你不需要擔心我。事關林阿姨的部分,我無法替你做定奪。但其他人,我想應該也不用擔心。你撿的那些女孩已經有了各自的歸屬,其他事,總有解決辦法。決定好了想做就去做。”

    “凡事有我。”陳淮最后這樣說。

    “好。”林暮聲音很輕地回應。

    次日,名為【LINXIAOYI】的賬號憑空出現,公開整個采訪流程與細節,包括記者的引導式訪問與文字陷阱,另外公開一則多年前的飯局錄音。

    錄音中錢銳立聲音醉醺醺,大家討論著新聞的真與假,博眼球的重要性,喝上了頭,時而群起激憤,時而暗自惋嘆,嘆生不逢時,一人質問在座各位同行誰敢說一句自己問心無悔,一時間飯局鴉雀無聲。

    錄音后半段,聲音逐漸收小,近處二人小聲談話,模糊間足以聽見錢銳立的聲音,怒道自己剛入行被組長要求必須在規定時間內產出一條勁爆新聞,否則就要背包走人,他實在沒辦法,跟蹤了小孩幾天,終于找到機會……

    這條淹沒在巨大信息流中的信息,被錢銳立所在的同電視臺新聞記者劉伈芮轉發后,又在另外在一股不明推力下沖上當日熱搜第一名,懸掛于各大平臺的推送消息欄。

    以不可抵擋之勢沖入幾乎所有手機用戶的眼球。

    該條微博評論區瞬間破萬,沒等叫罵聲與質疑聲過度發酵,間隔不到一小時,第二條,第三條匿名或公開的投稿人私信陸續發布。

    原來林小一事件只是錢銳立通往歧路的起始,他近十五年的記者生涯,編撰的新聞數不勝數,好壞參半,既有歪曲事實只為博得流量的惡劣把戲,也有真心實意為弱勢群體勇于發聲的尖銳批判。

    曾有一則針對他自己的采訪,問過他,入行的初心是什么,視頻中的錢銳立意氣風發,只道:“求真務實,將一切該有的正義公之于眾。”

    可那個被毀掉的女生呢,被人直到死后仍在指指點點的林曉依呢?

    還有一個又一個出現在林暮私信里仍在飽受言語侮辱的受害者呢?

    什么是正義,什么是正確的事,或許很難說得清,但在自己范圍能力內盡可能不要傷害別人,這種最基本的做人道理林暮都懂,他作為一名記者,何嘗不懂呢?

    語言與文字的影響力能有多大,他更是比誰都明白。

    在林暮的影響及這件事的熱度下,越來越多隱藏在夾縫中生存的受害人出現,乘風借浪,為自己討得該有的公道。

    最早私信林暮的女生給林暮深夜打來電話,對方沉默了很久,林暮安靜地沒有出聲。

    最后只聽見一句裹挾著哭腔的“謝謝”。

    釋然,解脫,感激,無數種難以形容的情感包含在短短兩個字中,女孩掛斷了電話。

    陳淮從后面抱住僵直的林暮,擦去他臉上說不清為誰倏然滑落的淚水。

    輕聲在他耳邊說:“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第124章 第 124 章

    當你不去過分在意一件事的時候, 它就會變得微不足道。

    林暮此后沒有繼續關注網絡上的東西,給朋友們回復信息后,關掉了手機。

    他收到許多來自過去那些同學們的關心與道歉, 正如林暮一直所說的, 無論是那些人之前給予他的傷害, 還是現在遲來的抱歉,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過去那些惡意他懶得回應, 此刻突如其來廉價的道歉也一樣。

    林暮明白自己的性格更適合進行幕后工作,賬號仍舊按照原計劃轉交給劉記者, 對方表示不會更改密碼, 日后將繼續與林暮共享賬號信息, 并在同一時間告知林暮, 已經收到了拍攝項目重啟的消息。

    林暮思考過后果斷拒絕了,他實在不想出鏡, 決定遵從自己的本心。

    但進山考察的行程如常, 不會跟隨節目一起取消, 陳淮陪他一起去。

    進山的路一如既往顛簸, 好在沒有羊淮山那邊陡峭。村民們自己開拓了一條土道, 因為前幾日下過雨, 顯得泥濘不堪,為車輛行駛平添許多阻力。

    林暮跟陳淮坐在四輪車后排, 靠在一起,肩貼著肩。

    哪怕兩個人體質都還不錯, 在車上晃了五六個小時, 臉色也不算太好看。接他們進去的人坐在前排, 有些緊張,不停回頭安撫他們, 剛剛說了來時路上的第十二次——“馬上,馬上就快到了。”

    “沒事。”林暮坐直了一點,“您不用緊張,注意安全,讓師傅小心開車就好。”

    剛說完陳淮就一使勁,把他重新拉回去,讓人靠在自己身上。林暮嚇一跳,連忙往前看,接待人已經轉回去了,后視鏡里也沒人注意他們。

    “干啥呀。”林暮靠近人耳邊小聲說,“不舒服?”

    陳淮搖搖頭,閉目養神,夾在兩個縫隙中間的手牽在一起,不規律地捏著林暮手指玩。

    四輪車突突突的聲音能很好地掩蓋住他們說話的聲音,林暮有意聊天轉移注意力,這車里面不怎么干凈,汽油味明顯,他想了想,偷偷問陳淮:“你不是有那什么……潔癖嗎?現在好了?”

    陳淮半睜開眼睛,睨了他一眼,說:“分情況。”

    “哦。”林暮現在想起來重逢那時陳淮厭惡擦手的畫面,心都忍不住直抽抽,固執地又問:“那是怎么分啊,什么情況下有,什么情況下沒有?現在呢?有還是沒有?”

    如果不是顧忌前面有人,陳淮此刻就能身體力行地讓林暮親身體驗一下自己現在有沒有,可惜不行。

    “沒有。”陳淮這樣說。

    “哦。”林暮坐回去,安靜了沒幾秒,又靠過去,“那什么時候有?會那什么……就是,要洗手消毒什么的嗎?你帶濕巾了嗎?”

    林暮不是喜歡把同一件事翻來覆去、刨根問底弄明白的性子,陳淮盯著他緊張的眼神,明白過來什么。

    手指撐開,擠進去,五指相扣,掌心相連的每一寸都緊密地貼合在一起,陳淮收起了剛剛漫不經心的狀態。

    他抬手撥弄下林暮額頭上的劉海,比原來短了,眉間痣露出來,總會第一時間將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陳淮很認真地說:“沒有了,好了,以后也不會有。”

    “噢。”林暮訥訥地,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態度是反常了些,不太好意思,兩只手熨帖地扣在一起,心上那點升起來那點不舒服的小心思很快就被自己清掃干凈了。

    他直視著灰撲撲的擋風玻璃,自言自語似的說:“那挺好的,挺好的。”

    陳淮看著林暮呆愣愣的側臉,恍惚間還是感覺不真實,他的記憶出過太多次問題,時間概念混亂。有時感覺兩個人分開是前幾天才發生的事情,有時候又覺得是許多許多年前發生的,兩個人好像已經分開過一個世紀那么長了。

    林暮的世界從那么小,驟然變得很大,囊括進許多陳淮沒見過的、不相干的人。

    這種錯亂感帶給他的情感波動,陳淮只能慢慢調節,壓下去,他不想讓林暮看出端倪。

    車又晃了一會,終于到了,接待人這次沒騙他們。

    眼前的山村呈階梯式布局,車停在村口的空地上,剩下的路要走上去。

    好些村民躲在木柵欄后面偷看,多是婦女兒童和老人,接待人說村里的年輕男人都出去掙錢了,留下的都是老人跟孩子。

    與這里相隔兩個山頭的另一個村子有學校,可路太遠,抄近路要淌過小溪,翻過懸崖峭壁,繞遠的路根本沒法走,孩子們天不亮就出門,走到中午也不見得能到。

    去年有個小男孩,背著妹妹上學,過河時趕上山洪爆發,兩個孩子瞬間被湍急的水流沖走,雙雙殞命。

    兩個孩子的奶奶在家幾乎哭瞎了眼,大人回來看一眼后,或是沒了孩子也就沒了念想,再沒回來過。

    其他老人也不敢讓孫子孫女念書了,上學哪有命重要,出了事該怎么跟進城務工的孩子爸爸交代?

    村子規模不小,林暮跟村支書收集了現有的孩子名單,適齡上學兒童四十余個,倒不是沒人愿意來教,實在是條件簡陋,連間像樣的教室都沒有。

    他們被安排在村支書家中休息,待人離開,林暮站地形最高的院子門口矮石階墻上,俯視整個山村。

    陳淮跟出來,站在他身后。

    “你看到剛才一進村口那兩個小孩的鞋了嗎?”林暮問。

    “嗯。”

    “我小時候也穿過。”林暮笑,“粉色水晶塑料涼鞋……原來這種鞋是全國山里統一的。”

    雖是笑著,陳淮聽出言語中帶著淡淡的傷感。

    “我奶奶說她跟鄰居家要的,說是公主穿的水晶鞋,稀罕物。那家姐姐長大了,實在穿不下,被我奶奶硬是給要回來。”林暮用拇指跟食指給陳淮比劃大小,“也就這么大?那時候我太小了,穿著還是大,腳指頭總是從縫兒里擠出去,冬天還凍腳,我那時候還特天真的想過,公主也會磨腳、凍腳指頭嗎?那她們過得也不怎么樣嘛。”

    陳淮沒應聲,仿佛陷入沉思,林暮站在石頭上比陳淮高,挎著脖子把人摟過來:“小少爺,你小時候穿過公主鞋嗎?”

    陳淮搖頭,仰臉,注視著林暮:“但我小時候見人穿過。”

    “是嗎?”林暮沒往深想,就是下意識接了一句,之后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一起看著夕陽西落,整座村子從村腳開始緩緩被爬上來的黑暗吞沒。

    林暮嘆息著說道:“很快,就要入冬了啊……”

    次日,林暮挨家挨戶去拜訪,他們來時沒帶太多東西,都給小孩子們的禮物。各式各樣的頭花發卡,魔方,九連環,小型拼圖,巴掌大的布娃娃。

    林暮讓小孩子們自己選,在本子上分別記下孩子們的姓名年齡,聊天時了解到的家庭情況,還有他們各自挑選的禮物,這對初步了解孩子們的性格具有很大的幫助。

    與人溝通這方面陳淮幫不上忙,只負責提箱子。全程眼神絲毫不落地停留在林暮身上,今天見到了林暮的新模樣,溫暖而耐心的,跟多年前胡同里那個臭臉小孩完全掛不上號。

    如果不是自己……沒有自己,林暮想做的,其實也能成功。

    陳淮比誰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錦上添花,林暮如果不是因為先遇到了他,把自己鎖死在只有他們兩個存在過的世界里,現在或許能夠擁有更多的朋友。

    林暮是一團被假象包裹住的微弱螢火,看似冰冷的外殼一戳就破,靠近會被照亮,他擁有著不甚明顯卻源源不斷的力量。

    林暮很少拒絕別人,喜歡暗中默默做事不求回報,哪怕付出十分只換來一分,林暮都會把那一分捧起來,藏進心里悄悄記住,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能夠吸引到許多同類,諸如他幾個要好的同學,大學時期的朋友,高中格外負責的班主任,以及其他無數個暫且還未碰到的卻在某個時間節點等著他的人。

    如果林暮愿意敞開心扉,這些人都會給予他很大的幫助,可倒霉就倒霉在他先碰到了自己。

    陳淮唾棄自己的卑鄙,可又難以抑制的慶幸竊喜,沒辦法,誰叫他是林暮身邊所有人中,最幸運的那個。

    他比所有人認識林暮都要早,早在那個黑暗的山洞里,兩個人的命運就糾纏在一起。

    兩個人家訪到最后一個孩子家里,天已經又要黑了。

    聊天途中,小女孩的眼神一直向林暮身后飄,沒辦法認真回答林暮的問題。

    林暮跟著一道回頭,見到陳淮倚在門上,向遠處眺望,他一半身子留在昏暗的屋子里,一半留在外面,落日的余暉將那半面染成金黃,睫毛似乎都被渡上一層神性的光。

    屋子里的交談聲停了,看風景的人轉過頭,一大一小兩個人,蹲在地上,一塊呆呆地望著他。

    陳淮剛張了張嘴,林暮就把臉扭回去,問小孩:“嗯……你爸爸媽媽上次回來是在什么時候來著?”

    小孩視線越過林暮,盯著陳淮,驢唇不對馬嘴地回了句:“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我都看愣啦。”

    ……

    回去時爬坡的路上,林暮走得很快,陳淮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始終落人一步。

    最后跟小女孩聊天了解情況的人,是陳淮。

    林暮頭一次見到年紀這么小的小花癡,自己被無視個徹底。

    陳淮聽到小孩的那句話,沒忍住輕笑,走到兩個人旁邊,彎下腰,用林暮都是第一次聽見的,那么溫柔的聲線問小朋友:“是嗎?”

    小女孩也實在,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指了指林暮:“不信你問這個哥哥,他也看楞啦!”

    紅色從脖頸蔓延到頭頂,林暮頂著小孩純真的眼神跟陳淮調侃的目光,磕磕絆絆地說:“我沒,沒有!”

    陳淮問什么小女孩答什么,要多乖有多乖,最后在他們臨走前甚至依依不舍地拽住了陳淮的衣角。

    “我要是好好念書,上大學,以后還能見到好看的哥哥嗎?”

    陳淮用眼神請示林暮,林暮狠瞪他一眼,干巴巴道:“小朋友問你呢,看我干嘛?”

    于是陳淮蹲下身子,告訴小女孩:“能。所以你要努力,變成像林老師一樣優秀的人,這樣就能天天跟好看的哥哥在一起了。”

    林暮當即就傻了,不可置信地瞪著胡說的陳淮,反應過來以后連忙哄小姑娘撒手,告訴她鎖好門,揪著陳淮領子給人扯走。

    “林老師?”語調輕輕上揚。

    林暮腳步更快了點。

    “林老師,走太快了,等等我。”腳步聲很快又貼近林暮。

    “林……”

    “閉嘴!”林暮突然停在原地,被陳淮撞到,后者順勢靠在他身上不動了。

    “林老師……”陳淮的氣息撲在林暮耳邊,帶著藏不住的欲念,“沒力氣了,怎么辦?”

    林暮一把將人推開,眼看著人不設防地向后仰倒,喊著“哎小心臺階——”,伸手去拉,卻被人反手拽進懷里。

    陳淮放在林暮腰間的手微微用力,道:“謝謝林老師。”

    林暮不吭聲,像是被逗生氣了,陳淮剛要說些什么,被林暮扯起手拉著走。

    書記有事出去了,今晚不在家,早上出門前跟林暮知會過,村里沒有怕丟的東西,不用鎖門,輕輕一推就開。

    但房間的插銷還是要插好的。

    村里沒有路燈,房間里比外面還要黑,林暮把人推到炕邊按著人坐下,彎腰,將陳淮口中又一個“林”字截斷,吃進嘴里。

    第125章 第 125 章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擦槍走火, 林暮能感受到陳淮產生的變化,尤其是在自己主動的時候,陳淮反應會更強烈。

    可他不明白, 陳淮為什么每次都會在幫自己紓解后, 立刻抽身離開。

    也不讓自己碰他。

    林暮心里會害怕, 可他也沒真正拒絕過,或者說陳淮從沒做到讓林暮拒絕的那一步。

    褲子都好好穿在身上, 殘留著被濕巾擦過的清涼感。

    忍不住想到陳淮剛剛抬眼看他,月色將他目光襯得熾熱明亮, 林暮幾乎立刻仰頭, 隔著氤氳霧氣見到高懸的月, 他像是要被陳淮吃掉了。

    小腿無力地從炕檐滑下去, 彎曲的手臂緩緩放松,壓在陳淮的外套上。

    林暮喘著氣, 似乎聽見很細微的吞咽聲, 忙起身:“你怎么……”

    動作被壓回去, 陳淮胳膊支在他身體兩側, 垂下頭, 林暮想到什么, 難為情地側過臉。

    耳側陳淮低沉地笑,吻落在耳垂上, 輕輕咬了一下說:“別動,等我。”

    直到被仔細地清理, 陳淮幫他系上紐扣, 攔住林暮伸過去的手, 轉身離開屋子。

    林暮坐在炕檐,還沒從剛剛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舀水聲忽高忽低,好像帶著他的情緒起起伏伏。

    短短的指甲摳進刷了黃色油漆的木板底側,有規律地刮擦聲并不明顯,等陳淮推門進來時立刻停止。

    林暮下地,撈起鋪在炕上的外套,下意識摸了摸,才遞給陳淮:“冷不冷?”說完又舉起毛巾。

    “不冷。”陳淮沒接,簡單把外套穿上,隨后彎下腰,將還在滴水的頭發送到林暮眼前:“你幫我擦。”

    林暮愣一下,反應過來,將毛巾扣到人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搓。

    心不在焉地太明顯,動作也輕,陳淮感覺到,碰了碰林暮的手腕,待人收回手,頭上頂著毛巾去開了燈。

    陳淮隨便擦幾下,掛著脖子上,小聲問林暮:“怎么了?”

    林暮笑笑說沒事,抬手捏著毛巾角,把他臉上沒擦凈的水珠吸走,手背順勢貼了貼他冰涼的臉,無奈地說:“下次別這樣了。”

    陳淮不給他把手拿走,而是送到嘴邊又碰了碰手指,林暮虛虛攥成拳,啄吻就停留在手背上。

    “沒洗手呢。”林暮推推陳淮的臉。

    “沒事。”陳淮鼻子嗅了嗅,又親一下,松開了,拉著林暮往外走,“我給你洗。”

    四只手在一個盆里洗干凈,陳淮還想幫他刷牙洗臉,林暮輕輕踢了人一下,紅著臉把水倒了,開始洗漱。

    陳淮一直跟著他,林暮在外面刷完牙,跟出去,回屋里洗臉,又跟進來。

    臉盆放在灶臺上,林暮洗完臉剛直起腰,后背就碰到人,腰兩側的胳膊也圈過來,林暮只是回了個頭,嘴唇又被人叼住。

    臉上沒擦凈的水流進嘴里,像是帶著山泉特有的甜味。

    親著親著,林暮一僵,不自在地往前一步,扭頭把人推開:“不親了。”

    陳淮意猶未盡地卡著人的下巴又碰了一下,隨后才看似聽話地松開。

    睡覺時林暮特意離陳淮遠一點,半睡半醒間,旁邊貼過來一具溫熱的身體,林暮被人收進懷里,掙扎幾下躲不開,便老實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黑暗中有人迷迷糊糊地嘟囔著:“你粘不粘人……”

    農村的清晨,雞鳴與狗叫總是不可或缺,林暮睡醒時陳淮已經起了好一會。

    他剛掀開被子準備去找人,陳淮已經推門進來,手里拎著短腿小炕桌。

    另一邊的被子早就疊起,林暮披著被子發懵,外面天剛蒙蒙亮,陳淮順著捋捋他翹起的頭發,問:“要再睡一會還是吃飯?”

    “啊……”林暮打了個呵欠,摸著陳淮手挺涼,“你做飯了?”

    后知后覺發現屁股底下是熱的,應該是生火了,給人搓搓手,林暮怪他:“你弄多久啊,怎么沒叫我。”

    “不困。”陳淮手被林暮揣著攏進被子,弓著腰,也不嫌累,說,“早點吃完早點出去。”

    “出去?”林暮呆呆地,“出哪去?”

    按照他們原來定的,得在這里呆至少三天,看看風土民情,再跟村里老人聊聊。

    “外面。”陳淮抽出手,把林暮包緊一點,沒等林暮問就回答的道:“有事。”

    林暮看著陳淮進進出出端飯,找到一點原來傻子給他做飯的感覺,桌子一個腿壓在被子上,林暮還乖乖往旁邊磨蹭著挪了一塊。

    他又想到很小的時候,奶奶也會這樣,在很冷的天氣把他包在被子里,放在炕頭,飯菜都端到身邊,用盆子扣上。

    等他睡醒了飯菜還是溫的,如果奶奶不用干活,恰好坐在旁邊縫鞋墊,興許還會喂他吃飯,告訴他:“小一手揣被窩里,外頭凍。”

    陳淮在對面側身坐下,叫了一聲林暮。

    “啊,吃飯了。”林暮怕煽動起灰塵,把被子輕輕放下,想去洗洗,陳淮撕開濕巾,幫他擦了擦手。

    林暮感覺心里又酸又暖,更多還是只怕這是場夢,也不知道腦子里面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小聲說了句:“謝謝。”

    陳淮動作頓一下,淡淡道:“不客氣。”

    對于林暮有時候突然出現的小情緒,陳淮總是給予非常充足的空間,這讓林暮感覺很舒服。

    冬天山里沒什么青菜,多是土豆白菜一類,于是陳淮也蒸了份雞蛋羹,用白色搪瓷小盆蒸了滿滿一盆。

    他自己那盆已經盛了一碗飯進去,隨便拌兩下,指指林暮面前那盆,跟不在狀態的人輕聲道:“嘗嘗,這里沒有蔥花,味道會差一些。”

    賣相還挺好,林暮在陳淮的注視下挖了一勺,入口的雞蛋羹香甜滑嫩……不是,等等?

    第一口咕嚕順著喉嚨滑下去,林暮又放了一勺在嘴里,咂么咂么,不對,誰家雞蛋羹是甜的啊?

    林暮表情變了又變,最后恍然大悟,沒準京北那邊就喜歡吃甜的,像是粽子南北會分咸甜一樣。

    “不好吃?”陳淮把嘴里的咽下去,表情認真問道。

    林暮搖搖頭,又塞嘴里一大口,“好吃,甜的,我喜歡。”

    唯一的缺點是搭配米飯不太好下口,比起菜來更像甜品,但看陳淮吃著沒什么反應,林暮也嘗試著往飯碗里加了一勺拌起來。

    可一抬頭,才發現陳淮的表情僵住了,抿著嘴,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林暮:“怎么了?”

    “別吃了。”陳淮站起來,要把林暮那份拿走,“我重做一份。”

    林暮攔了一下:“真挺好吃的,我就是第一次吃甜的這個沒反應過來,真的,我喜歡的,像那種布丁。”

    陳淮的表情并無緩和,語氣是與表情截然相反的溫和:“那你先吃,我再去做一份咸的。”

    說完把那份放下,轉頭走出去,林暮轉念一想,覺著剛剛陳淮反應不對勁,披上衣服下了地,輕手輕腳跑到門口。

    只見陳淮攪完雞蛋,拿著兩瓶一模一樣的水果罐頭的瓶子,里面裝著相同的白色晶體,面無表情地分辨著,看了有一會,還倒在勺子上嘗了嘗。

    不管里面是鹽還是糖,半勺塞嘴里,面不改色,林暮不由得擔心地走過去。

    陳淮聽見聲音,立即慌張地把兩個瓶子擺回原位:“你怎么出來了?”

    “沒事,就看看。”林暮摸摸陳淮握緊的手,“不做雞蛋羹了,炒個雞蛋吧,我來。”

    陳淮沒說什么,讓出位置,林暮拿鹽的時候才發現,村書記家用的是粗鹽,另一瓶白砂糖受潮輕微結塊,光看看不出太大的分別,林暮也是嘗了一下才區分清楚。

    林暮把炒雞蛋盛出來往屋里走的時候發現陳淮還盯著灶臺邊的瓶子出神,又叫一聲。

    這頓飯兩個人吃得有些沉默,林暮太久沒用粗鹽做飯,不小心放多了,咸過頭,陳淮配著甜雞蛋糕吃的面不改色。

    一種猜測在心里慢慢發酵,林暮勉強吃完一碗飯,陳淮已經提前吃完等著收拾,他跟人一起往廚房拿,沒忍住問陳淮:“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陳淮猛地停下,身體繃緊,聲音泄露出一絲緊張道:“吃不出味道也能做好菜,剛剛……剛剛是意外。”

    他把東西放下,回頭正色林暮,又重復一次,聲音顫抖:“我能做好飯。”

    “怎么緊張了。”林暮拉著陳淮的手,自己也有點急,解釋的慌亂,“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剛剛突然想到以前,我做菜放不好調料,你都吃了,我還以為你是怕我失望哄我的,剛剛看你嘗那個糖和鹽,才反應過來。”

    林暮拉著人進屋,陳淮沒有抗拒,反而把林暮的手牽得很緊,重復了第三次:“能做好的。”

    “沒事,以后我做也行,現在我比以前強多了。”盡管這話林暮說得虧心,但他還是想盡可能安慰陳淮。

    陳淮皺著眉,表情其實看不出什么,但林暮能感受到他在害怕。

    “怎么了?”林暮讓陳淮坐下,自己站著,摸摸陳淮的頭發,“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陳淮看他一眼,視線垂下去,過一會才慢慢說:“沒有。不是你的事,反正我能做好。”像個固執的小孩子那樣。

    林暮想了好一會,把以前兩個人相處的記憶翻出來尋找,最后有點不敢相信地蹲在地上,仰頭看低著頭陷入難過情緒的陳淮,小心問他:“是不是,我之前說的話,你記著了?”

    林暮沒說具體是什么話,但看著陳淮變了一下的眼神,知道自己說對了。

    他真沒想到,自己當時隨便找的借口,陳淮能記得這么清楚。那時候為了讓陳淮走,他什么口不擇言的話都說過,其中就包括做飯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陳淮回來的太突然了,原諒他也原諒的太簡單,簡答到林暮差點忘了,自己當初是怎么把人送走的。

    怎么可能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原諒呢?

    哪怕他有苦衷,可那些傷害也是真實存在的,不能因為他沒辦法,就讓陳淮把所有情緒都自己消化,一筆勾銷。

    “對不起。”林暮說得自己都感覺牽強,這幾天他享受的太心安理得了。

    道歉若是有用,是因為對方本身就心存體諒,可這不足以讓他自己將愧疚抵消,他害怕的同時陳淮也在害怕,他難過的時候陳淮也會同等難過,這么簡單的道理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光忙著跑其他人的事了,林暮仔細想想,他有給過陳淮什么承諾與關心嗎?

    他現在跟之前沒恢復記憶的陳淮有什么區別?

    就因為陳淮把原來的事情想起來了,主動跑來找他了,還是想跟他在一塊,他就沒心沒肺的全盤接受,一點都沒去考慮陳淮的感受是怎樣嗎?

    “不要對不起。”陳淮把他拉起來,抱著,聲音有點悶,“我說了不關你的事,不用擔心我,一會就好了。”

    看,這時候陳淮也沒有怪他。

    陳淮說:“會害怕,但會好的,你不要擔心。”

    現在又要人反過來安慰自己了。

    林暮捧著人的臉,想說的話到嘴邊就是很難說出口,他不想要陳淮輕易原諒自己,他也想要陳淮不那么小心翼翼,外放一些情緒給他,無論好壞。

    思來想去,林暮問了這樣一句話。

    他問:“陳淮,你怪我嗎?”

    是你怪我嗎,不是你有沒有怪過我,或者你會不會怪我。

    陳淮的臉還被他捧著,睫毛卻欲蓋彌彰地斂下去,他掐著林暮的手腕,想讓林暮把他松開。

    林暮不為所動,他還是仗著陳淮不會對他用力,示弱一般說:“我想聽。”

    陳淮僵了一下,自暴自棄地垂下手。

    片刻后,再看向林暮時,眼神陡然變了,毫不掩飾的不甘、眷戀、不理解,雜糅在一起,出閘便攔不住似的。

    “嗯。”

    陳淮聲音很輕:“沒想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你。不用許雁婉瞞我,陳叔說過你的存在,你的東西是他給我的。”

    他還是把林暮的手扯下去,卻抓在手里沒有松開:“但我沒辦法理解你為什么會拋棄我,無論原因是什么。”

    林暮的心像被人攥住,收緊,有些透不過氣。

    陳淮嗓音發緊,不愿回想,一字一句說得痛苦:“不記得你,但是怪你。”

    “你怪我……是應該的。”林暮此時才發覺語言有多蒼白,他竟找不出任何說辭能夠安慰陳淮。

    陳淮下意識安撫林暮,摩挲他的手,陷入回憶:“總是夢到有人說我沒用,夢到有人說不要我了,醒來頭很痛,每次見到你,頭都會更疼,討厭你,可又想靠近你,變得不像自己。”

    為什么陳淮那時候像知道他,又像不記得他,為什么對他忽冷忽熱,這一刻都有了具體的原因。

    “想起來后,還是怪你。”陳淮回過神,眼神中沾染上溫度,把林暮抱得更近,“知道不怪你,可還是怪你。”

    “對……”林暮把干癟的道歉咽回去,“沒事,以后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發生什么都不會不要你了。”

    陳淮無可奈何地笑:“你以前也這么說過,不是嗎?”

    林暮啞口無言,張了張嘴,最終咬緊下唇,滿臉自責。

    陳淮拉著他坐在自己身上,把被咬出齒痕的嘴唇扒開,將那一塊揉白,松開手時充血腫脹起來。

    “我相信你。”陳淮語調緩緩,“看到你難過,就什么都不怪了,別難過了,嗯?”

    林暮楞半天,下定決心那樣,語無倫次:“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你不要放開我。如果我再因為什么,要放棄你,丟下你,你就,你就……就別讓我走,別心軟,把我關起來,鎖起來,雖然我覺得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

    “好。”陳淮有些意外,但林暮這種對他打蛇打七寸的拿捏感,喜歡的不得了。

    陳淮再次確認道:“你說的。”

    林暮鄭重點頭:“我說的。”

    ……

    兩個人返程路上,林暮看一眼陳淮,又看一眼,這人心情好得有點太過分了吧?

    他感覺自己被陳淮偶爾看過來的眼神盯得發毛。

    主要還是陳淮后來問他一句:“如果我之前有騙了你,或者做過什么讓你不喜歡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林暮當時滿心憐愛,昏聵不堪,簡直昏君一樣,愛妃說什么他都點頭,只道:“以后不要就好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

    后面被人按著親到發懵,車都到村口了,被人扯著走。

    身后跟了好些小孩,后備箱裝著土豆,白菜,手里捏著草編的螞蚱跟小兔子,林暮看著副駕駛眼熟的陳叔,總感覺自己被人下了套。

    “你剛剛說我們出去有事,跟我有關系,”林暮問,“是什么事?”

    陳淮賣了個關子:“出去就知道了。”

    “哦……”林暮轉了轉手里的草兔子,兩只兔耳朵顫啊顫,不經意間開口,“陳叔,之前穿那么多,熱嗎?”

    “這……哈哈,不熱,不熱!”陳叔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好久不見小林,越發精神了!”

    “有嗎?”林暮轉頭問陳淮。

    陳淮仰頭靠在椅背上休息,聞言閉口不談陳叔的事,抬手摸摸,裝傻充愣道:“長一點也好看。”

    林暮搖頭把人手甩開,靠玻璃上郁悶去了。

    半路上遇到迎面開過來的箱貨,道路狹窄,錯車麻煩,得壓到雜草上,林暮納悶地打開玻璃,對于村子里來了個京牌車感到好奇。

    轉念一想,陳淮能把陳淮給喚過來,那這車是不是……

    “這車是你?”林暮問。

    陳淮點頭:“帶了一些簡單保暖的衣物跟日用品,按照你本上記載的年齡,推了大概的尺碼,另外多備了一些,應該沒什么問題。”

    “怕你擔心。”陳淮說。

    “陳淮你……”林暮簡直仰慕地看向陳淮,舔了舔嘴唇,陳淮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聽到一些感謝的話。

    “可真是個大好人!”林暮雙眼冒星星,“孩子們都會永遠記得你的!”

    他帶過去的東西,都是以林暮的名義捐的,要記也是記林暮的名字,不過陳淮沒說,林暮開心就好。

    好心情持續到市里,他們被送到機場,林暮沒明白狀況就被人帶著上了飛機。

    在飛機上睡了一覺,落地京北,陳淮帶他進了一座大廈,林暮還不知道他們要面臨什么事,渾身都開始不自在。

    上了電梯,里面只有他們兩個人,林暮小聲問陳淮:“到底是什么事啊?”

    進了一個很大的辦公室,林暮從抽屜里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林暮,林暮看他一眼,打開,《基金會法人登記書》?

    “曉依慈善基金會……法定代表人……”林暮震驚地看向陳淮,陳淮靠在大大的桌子上,寵溺地看向他。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林暮手微微顫抖,無措地看向四周,陳淮從容不迫的態度不像在別人辦公室,壓下快要跳出來的心臟,勉強理智問:“這里,是你……”

    陳淮歪歪頭,等他下文。

    “你辦公室?”

    陳淮“嗯。”了一聲,說:“以后是你的。”

    “不是……!”林暮擺手,“等等,你讓我緩緩。”

    陳淮跟在自己家一樣,進了辦公室內的茶水間,端來一杯咖啡,一杯果汁,林暮下意識接過去,干了。

    被子啪地一聲放在桌子上:“這就是你說瞞我的事?”

    陳淮遞到嘴邊的咖啡沒等喝,拿下來,放在桌上,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嗯……”

    其實林暮早有心理準備,就還好,也就那么一點點,點點點震驚而已,雖然這地方看起來很繁華,雖然這里幾十層,雖然看起來就很厲害,但是沒關系,眼前的人還是陳——

    “我能問問,這個《基金會法人登記書》上面的原始基金數額……是真的嗎?”

    陳淮仿佛松了一口氣,點點頭,平靜地說:“以后會更多,這只是初始啟動資金,后續還每年定期注入。”

    林暮看著后面那個單位為億的數字,陷入僵直,在陳淮真的這么有錢與他怎么還這么有錢之間選擇了這可能是在做夢,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近破碎地問:“這些都是……你的錢嗎?”

    “不全是。”

    “啊……我就說……”

    沒等林暮全然放松下來,陳淮說:“百分之九十吧,有其他人注資,晚點帶你去見他們。”

    林暮:?

    比見那些注資人來的更早的是一條新消息,陳淮手把手摟著他,給他看手機。

    是某新聞網發布的一條新消息,標題為《我國基因編程技術重大突破!》在看到最后參與人員名單一欄看到除了陳南平外后面跟著的一堆人名,“林曉依”三個字突然出現的時候,林暮整個人仿佛飄在空中,這世界好像突然變成了他想不敢想的樣子。

    他看陳淮,手指了指那三個字,幾近失聲:“這是不是……我……我媽?林曉依?我沒看錯吧。”

    得到陳淮肯定的回答,林暮摸著心臟,還在跳,雙手捧著手機,將新聞從頭到尾仔細看了看。

    前面在介紹自DNA雙螺旋結構被發現開始,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重大發現,人類孜孜不倦地探索者關于生命與基因的奧秘,基因可以重組可以被改寫,這一次,終于走在世界前沿,最先發現基因克隆與優化的可操作性。

    某個代稱H的人名頻頻出現在報道中,他作為實驗對象,獲得非同尋常的身體素質與超高的智商,林暮從手機屏幕移開目光,與陳淮對上,陳淮還是很無所謂的神情,仿佛林暮看到的都是與自己無關的報道。

    新聞末端同事發布了另一則相關新聞的跳轉鏈接,事關跨國非法盜取實驗信息的盜竊案,兇手的照片被公之于眾,作為受害者身份,“林曉依”的名字再次出現在這則新聞報道中。

    這則新聞沒有公布在那些社交平臺上,并沒有獲得那么廣泛的傳播,甚至點擊不如藏木于林閱讀量的零頭,但林暮知道,這份量與那些都不一樣,這是對林曉依真正的肯定。

    林暮不信這些事會是突然發生的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有人為的部分,看了很長時間,林暮幾乎能把那輛則新聞的內容全部背下,才關掉手機,靠近陳淮。

    “是你對嗎?”林暮這一天接受的消息太多,什么都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想笑,又想放聲大哭,好像那些藏在暗無天日中不為人知的部分,被厚厚的淤泥所掩埋的,都被人一點一點清理掉,暴曬在陽光之下。

    有人為他做到了所有他不能的,林暮只是看著陳淮,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陳淮看,好像這樣也不夠,他長長地呼吸,眼淚滑下來,最后只是飽含所有情緒地叫了一聲陳淮的名字。

    “怎么哭了,是好事。”陳淮擦掉他的眼淚,“我說過的,你想做的什么,盡管去做,凡事有我。”

    林暮抓著陳淮的衣服,哭的不能自已,他的媽媽終于也能走在陽光下,林暮沒有遺憾了。

    到了晚上,林暮兩個小雙眼皮哭腫了,陳淮從冰箱里拿了冰塊給他敷:“沒關系,明天再去,沒別人。”

    “不行。”林暮嗓子也是啞的,哭得有點太過了,二十多年的眼淚全都攢到今天了,“那可是六千萬呢!顧昭也沒那么差勁,是個好人。”

    陳淮:……

    “你最好。”林暮現在深刻明白陳淮的家庭地位,求生欲極強,“你跟他不一樣,你全世界最好。”

    林暮這么花言巧語哄人的時候實在太少了,陳淮只能原諒他。

    到飯店的時候顧昭跟葉澄出來接,林暮睜眼睛還有點腫脹感,但還是挑了挑眉,這倆人……他沒看錯的話,穿的情侶裝?

    餐廳被清場,林暮坐在飯桌上跟葉澄大眼瞪小眼,他想溜。

    陳淮跟顧昭在遠處的窗邊談事,葉澄笑著問他:“你們怎么樣啦?”

    林暮模糊地說:“沒怎么樣,就那樣。”

    對方遞給林暮一張請柬,上面寫著林暮的名字:“我們的訂婚宴,歡迎你的光臨。”

    “恭喜。”

    遠處兩個人聊完回來,飯局接近尾聲,林暮其實沒吃什么東西,在這地方他不自在,告別時,林暮與顧昭握手——失敗,中途被陳淮攔了。

    “謝謝你的慷慨捐贈。”林暮真誠地笑。

    顧昭萬年不變的笑臉,與陳淮交換個復雜的眼神,道:“客氣,老頭子的意思。該是我謝你。”

    林暮想起那個自來熟的小老頭,有些意外:“舉手之勞而已,還是謝謝你。”

    “不必。”顧昭不懷好意,“利息你旁邊這位已經付過了,要謝還是謝他吧。”

    顧昭還想說什么被葉澄眼神制止,無奈地聳聳肩:“那就告辭了。”

    林暮跟陳淮回了家。

    是先前的三十九層,新增了一些軟裝,睡前躺在床上,林暮還是感覺這一天過的太不真實了。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他問陳淮。

    陳淮覆在他身上,捏了捏他沒什么肉的臉,等林暮喊疼了,問他:“你說呢?”

    林暮忽然感覺,或許他們也需要一些特定的詞匯去渲染一些東西,他舉起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住,一塊悶在被子里。

    心臟貼在一起,跳動聲在小小的空間中相互碰撞。

    林暮抱著陳淮的脖頸,感受著他的呼吸與脈搏,很小聲說:“陳淮,我愛你。”

    第126章 第 126 章

    他們貼得太近了, 身上起伏的胸膛停住,林暮只聽到自己喘氣的聲音,過會, 陳淮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放松身體, 將自己壓在林暮身上。

    臉就貼在林暮耳邊,陳淮什么都沒說, 林暮上頭的情緒逐漸消退,耳邊是熱的, 因為缺氧感覺頭昏腦漲, 他想說點什么打破這種安靜。

    “我不是……我就是……有點太高興了。”林暮抓著陳淮的衣服小聲說, “突然說這個是太奇怪了你別當回——”

    “林暮。”

    “嗯?”林暮愣了愣, “怎么……嘶——”

    “疼嗎?”陳淮舔舔方才咬出齒痕的脖頸。

    “不疼。”林暮道。

    陳淮收著勁兒的,力道很輕, 只是舌頭貼上來的時候讓他感覺從耳后到脊背麻了一片, 林暮將被子掀個縫隙透氣, 問:“怎么了?”

    陳淮翻身下去, 躺在林暮身側, 把人抱著, 臉還是埋在林暮肩上,聲音悶著:“對不起。”

    “沒事, 真不疼。”

    細細密密的啃咬流連在每一道疤痕上,林暮不知這人為何心情低落, 來不及思索, 被陣陣敏感的碰觸打亂思緒。

    從手腕到耳后, 潮濕一路攀爬,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微涼, 陳淮再次覆身上來,林暮抬起頭,索吻的姿態,他兩只手都被陳淮握在手里,緊扣在床上。

    親吻逐漸向下,屋里有燈,跟在鄉下那時候暗著不一樣,林暮幾乎瞬間掙扎起來,慌張把人攔住,情欲退卻大半。

    嘴唇被舔開,這個吻繾綣安靜,直到林暮僵硬的身體放松,分開前陳淮輕輕碰了碰鼻尖:“我去洗澡。”

    一只腿跪在床上,林暮起身將人拉住,聲音微弱:“我幫你吧。”

    話落猝不及防被人攔腰拉起吻了個七葷八素,林暮坐在那沒回神的時候,浴室里面水聲已經響了有一會。

    他呆呆地下床,走到浴室門前,剛摸上把手,想了想,縮回去,爬到床上后背對著浴室躺下,不禁小小嘆口氣。

    陳淮出來時,林暮立刻合起眼睛裝睡,對方繞床走了一圈,眼前投下一片陰影,劉海被人撥弄一下,拂在額頭有點癢。

    咔噠。

    臺燈關了,聽不到任何聲音,林暮裝得難受卻不敢動,捕捉到身后關門聲,唰地睜開眼睛,坐起來,懵了。

    人怎么跑出去了?

    是因為自己抗拒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只是不想給人看到……可陳淮也不是別人,自己這是干嘛呢……怪不得陳淮每次都……

    房門隔音很好,也不知道人在外面干什么,林暮自暴自棄的躺倒,眼睛適應昏暗的環境,隱約能看到房間的輪廓,好大的臥室好大的床,也沒置辦太多東西,林暮很難把這里當成家。

    自顧自躺了一會,摸起手機找到寢室群,翻聊天記錄,他記得前幾年,王宇在群里分享過網盤賬號密碼來著。

    奇怪,關鍵字搜索,日期搜索都試過了,沒找到。

    王宇的網盤上學時寢室公用,會員大家均攤,林暮對那些動作片不感興趣。他們午休會聚在在下鋪扎堆看電影,林暮在上鋪帶著耳塞補覺。

    不知哪一次,林暮正背單詞,底下吵吵鬧鬧,有人說弄到個好東西。

    影片開始,寢室內異常安靜,林暮沒當回事,正為此時的安靜慶幸,不一會,雌雄莫辨的對話聲從筆記本中傳出來。

    下面幾個人炸開了窩。

    “你這什么玩意?男的女的?人妖啊?”

    “不是,我看封面是個挺漂亮的女仆裝小美女啊,媽的,隔壁龜孫子坑我,散了散了,不看了。”

    “等等,看一會看一會,還沒見過男的跟男的怎么……”

    當時外面窗簾拉著,屋里暗暗的,林暮鬼使神差地放下單詞本,悄悄探頭往下瞄了眼,剛看到一抹粉黑色裙邊就被王宇一嗓子“我草還能這樣!”吼得立馬驚彈回去,后背緊貼在墻壁上,欲蓋彌彰地到處摸方才脫手的單詞本。

    林暮手指飛快劃拉,好像去年還看到有人在群里發截圖,說被河蟹了好多東西,但好在狡兔三窟,壓縮包多,同時一個名為【nn】的文件夾圖片甩到群里,王宇還被人圈出來問是不是變態,存這么多這種視頻。

    “怎么沒有呢……”

    沒找到,林暮從通訊錄里找到王宇。

    【木木木:睡了嗎?】

    王宇是個夜貓子,接近凌晨,消息回得飛快。

    【社會你宇哥:沒,咋了寶,想你宇哥了?】

    【社會你宇哥:從山里出來了?】

    【社會你宇哥:現在在哪呢,西城?老家?啥時候來京北?】

    【社會你宇哥:圖片】

    圖片里一堆烤串,像是在某個燒烤小店,人很多,桌上擺著一排啤酒。

    【社會你宇哥:在外頭跟哥們喝酒呢,現在打飛機過來還趕趟,風里雨里,京北等你!】

    【木木木:……】

    又一串語音發過來,林暮打字慢,那邊等得不耐煩,直接打來語音電話,林暮馬上就給掛了,心虛地往房門看了眼。

    【木木木:打字說】

    【社會你宇哥:寶,你掛我電話,你原來不是這樣的,是不是有別的狗了?】

    【木木木:……】

    【社會你宇哥:看,又冷漠我】

    【木木木:差不多行了,等你吃完飯方便的時候,能把網盤借我一下嗎?】

    【社會你宇哥:?】

    【社會你宇哥:別告訴我你工作用啊,空間滿滿的了……你找老二,他也有會員。】

    【木木木:不是……】

    林暮嘖了一聲,有點后悔找王宇,原來他讓自己看自己都不看,這回指定躲不過他的一頓調侃。

    果然,那邊王宇消息又砸過來。

    【社會你宇哥:???】

    【社會你宇哥:開竅了?】

    【社會你宇哥:別告訴我你真打飛機啊~[壞笑]孩子也是長大了】

    【木木木:滾吧。】

    【木木木:不用了。】

    【木木木:吃你的,睡了。】

    林暮臉上發燙,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雙手放在小腹上,擺出無比安詳的入睡姿勢。

    嗡嗡,嗡嗡,嗡嗡嗡——

    猶豫半分鐘,掏出來,打開,一串下載鏈接跟賬號密碼被人丟過來。

    【社會你宇哥:誒呀真是的。】

    【社會你宇哥:你看的話就第一個文件夾啊,后面的別瞎看,太獵奇,不適合你這種入門小萌新。】

    【社會你宇哥:特別推薦138】

    【社會你宇哥:電影雖好~注意節制~[呲牙]】

    林暮裝瞎沒回,點進網盤下載鏈接,忐忑地等待下載安裝后輸入賬號密碼,進去了。

    又往門口看眼,擦了擦手心的汗,把頭縮進被子里,找到目標文件夾打開。

    ……

    林暮猛地掀開被,手機丟到一邊,抬手摸了摸臉,沖進洗手間洗了個澡,發絲不住滴水,沿著下頜滑落。

    畫面的人臉換成鏡子里的,坐在陳淮身上……

    不不不……不能想!

    打開水龍頭,一捧涼水澆在臉上,林暮沒再照鏡子,套上衣服出去。

    摸到開關點亮,床上還是被他滾得亂七八糟的樣子,陳淮沒回來,林暮撫平后出去找人。

    客廳只有小燈亮著,林暮去島臺倒杯水,仰頭吞咽時聽見另一側不明顯地碰撞聲。

    放下水杯,林暮想到陳淮先前別墅二樓角落的拳擊室,隨著越走越近,更加確定陳淮在打拳袋。

    半夜打拳,為了發泄?心情不好嗎?

    里面聲音忽然停了,林暮四處看了看,快步溜回房間躺下,裝作從沒出去過的樣子。

    等他快睡著了人才回來,床鋪微沉,陳淮越過林暮關燈,林暮才反應過來,陳淮走之前是關了燈的。

    “陳淮……”

    “嗯?”

    林暮伸手摸摸,身上清爽的,也不冷,安下心。

    “沒事,今天太晚了,先睡吧。”

    像是有話沒說完,但陳淮沒有追問,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有很多想說的話,難以開口。

    可無論是什么,都沒有林暮此刻這樣真實的存在于懷中重要。

    ·

    林暮跟著陳淮上了兩天班,他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另一側,助理小王經常出入,偶爾辦公室門上鎖,林暮要去給他開門。

    好像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完全對調了,助理小王變成總是被關在門外的那一個。

    公司里面專門有個部門負責基金會的運作,非常專業,林暮大多數時候只能充當吉祥物,但與山區孩子溝通,或是對于山區兒童的心理問題這一塊,林暮比所有人都要靠譜。

    快到林曉依的忌日前兩天,林暮心事重重,陳淮主動問他要不要回北城看看,羊淮山的學校已經初具雛形,天氣太冷,馬上就要暫停施工了。

    林暮把面前的文件收起來,陳淮日常工作比他要忙很多,非常多,經常從早上六點出門,一直工作到凌晨一兩點鐘,他不只是負責總決策,還包括很多項目的開發與程序編寫。

    “你有時間嗎?沒有的話我可以自己回去。”

    陳淮旁邊的咖啡已經喝完了,林暮把自己的推過去,告訴他:“如果我不在也要注意休息。”

    他從助理小王那里不小心聽到過很多次小道消息,比如陳總是個工作狂,經常二十小時不用睡覺的那種,最長記錄是三天四夜沒有睡。

    作為助理的小王苦不堪言,放在平時這種話是不可能從他嘴里說出來的,但是老板發話,老板娘想知道什么,都要如實相告。

    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

    添油加醋什么的,他才不會干呢——才怪。

    老板娘上崗的第二個月,小王同志工資翻了一倍,拿著工資卡問林暮:“我該不會……要失業了吧?”

    第127章 第 127 章

    次日, 林暮進門前敲了助理辦公室的門,告訴他:“多的那份我幫你問過了,是獎金。”

    “啊……啊?”助理小王指指自己, “真的假的!”

    “嗯。”林暮點點頭, 把給陳淮買營養劑時多帶的三份放在小王桌上, “這個是送給你們的,過兩天我們回北城, 要麻煩你們了,另外兩個人的要麻煩你轉交給他們。”

    喜悅的表情碎掉, 小王端著屬于自己的那份補品, 捂著胸口, 笑比哭難看:“不麻煩不麻煩, 老板娘——不是,祝老板您們, 一路順風, 我等必定為陳總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林暮哭笑不得, 安慰的話卡在嘴邊不知道怎么說, 小王說過, 陳總評估處理文件的效率很高, 一個頂他們三個,陳淮不在的時候, 程序方面的問題也得他們跟工程部協調扯皮,總之, 陳淮走了, 助理室的天塌一半, 哪怕他們已是人中龍鳳。

    “要不讓他多雇幾個,我原來打工的時——”

    “別別別老板nia——那什么!”小王站起來, 剛想伸手握住林暮得手,臨門一腳縮回去,神情悲愴,斗志滿滿:“我們可以!”

    非常具有人文關懷品質的林暮同志回到頂層辦公室委婉跟陳淮提了一嘴,說感覺秘書室的幾個人很忙的樣子,陳淮手指不停敲著鍵盤,面不改色道:“他們?七位數的年薪,另加股份分紅。”

    林暮:。

    手指微微動了動,下一秒,眼睛一亮:“陳總,您還缺秘書嗎?”

    鍵盤敲擊聲停下,陳淮扭頭,挑眉看他:“缺啊。”

    “但得應聘。”陳淮說著,將雙手放在桌上,面色嚴肅,有了點平時跟其他人對接工作的時的正經味道:“離近點,先面個試。”

    老打工人林暮立刻拘謹地走到人面前,剛想裝模作樣地開始自我介紹,被老板一把拽進懷里,坐在人腿上。

    老板繃著臉,圈圈林暮的胳膊,挑剔道:“太瘦,不合格。”

    明擺著找事,林暮立馬兇起來:“嘶你挑豬肉呢是吧——”

    林暮下巴被人捏住,扭了扭,陳淮故作思考:“長相么……深得我心。怎么,林助理考慮賣身嗎?給你開后門。”

    林暮本想把這突然不正經的人推開,但想到陳淮剛剛疲倦揉頭的樣子,沒動。

    什么人都禁不住這么折騰,林暮自己可以在休息室補覺,陳淮卻只能偶爾抱住他,靠在他身上小憩幾分鐘,因為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敲門,沒人也會有工作電話接進來。

    難得歇一會,最近實在忙,陳淮回國后第一時間沒回京北,而是跑去了山里,后面又出國一趟,過幾天他們還要走,工作就全堆積在這兩天。

    林暮空閑時間會跟著部門的人惡補各種活動流程與法律知識,兩個人各忙各的,好久沒這么放松。

    想著,他四肢不調地靠在陳淮身上,配合地磕巴著問:“老板,怎,怎么賣?這樣?”說完抬起一條腿,姿勢是自己都沒眼看的滑稽。

    陳淮笑,被林暮一個眼神示意后憋回去,手順著衣擺探入,游移在后腰,林暮腰側一酥,弓著身子往前躲,貼得陳淮更近。

    “投懷送抱,很專業。”陳淮冷靜評價。

    “專你個頭,停,癢,別亂摸——”

    陳淮此刻手掌倏然收緊,眼神凌冽,對著門外呵道:“誰?”

    林暮跟著回頭,辦公室的門他回來沒關嚴,留著一道縫,很小,不足以讓人看到里面的場景,但聲音肯定隔不住,外面人敲門后講話,聽聲音是陳淮另一個助理。

    無地自容的林暮騰地站起來,丟下一句“你先忙”,匆匆跑進休息室躲起來。

    以后都沒臉去助理辦公室了。

    林暮在休息室沒別的事情做,緩了一會,跟出版社溝通,訂了一批新教材,預備送進各個已經建好學校處于幫扶名單的山區學校里。

    名為一班F4的群今晚格外熱鬧。

    創建時間在幾個月前,王媛趕到京北看林望月的時候,林暮已經走了,但他們重新拉了四人小群,從動物軟件轉移到了綠色軟件。

    大家的群名片都不約而同改回原來那樣。

    【顏顏醬天下第一:@1@三青,你們倆在哪呢,我跟圓圓元旦之后回北城!今年在北城過年!你們在哪過年啊!】

    【顏顏醬天下第一:馬上就要過年了,迫不及待啊啊啊啊!想吃老家步行街胡同里的那家麻辣燙,加酸甜那種!】

    【顏顏醬天下第一:約起來啊!別裝死,快出來!@1@三青@圓圓】

    【圓圓:姐你看看時間,現在是凌晨一點。】

    【顏顏醬天下第一:啊……抱一絲,[哭泣],期待你們明天的回復!】

    【三青:我剛問了江清,回的,等他放假之后才能走,應該挺晚的。】

    【顏顏醬天下第一:啊啊啊啊啊還是月月好!就差11啦!】

    【1:我們明天回。】

    【顏顏醬天下第一:?】

    【顏顏醬天下第一:等等,我們?我們??@1,誰們!你把話說清楚!】

    【1:陳淮……】

    【顏顏醬天下第一:?】

    【圓圓:?】

    群語音響起來,林暮不知道陳淮還要多久,他們今晚回家,想著打發時間,就接了這個明擺著是三堂會審的電話。

    張希顏臉上貼著面膜,背景里有節奏很快的電子音樂,她一把將面膜扯下去甩在化妝桌上,圓臉放大填滿整個屏幕:“林小一你說誰?那個把你忘了的臭渣男?你咋就一棵樹上吊死了!!這門親事我不同意,你換一個,我給你介紹,01都有,保準比他對你好!”

    王媛勸她冷靜,林望月那邊只能看到個天花板,像是還在醫院里。

    林暮把揚聲器音量降低,好在為了方便休息,辦公室休息室的隔音也做得很好。

    林暮:“不是,他想起來了。”

    張希顏:“想起來有個屁用!前幾年你吃苦的時候他干什么去了!?你挨罵的時候他干什么去了?!大老板了不起啊,現在還不是落魄了?我跟你說這就是壞男人的報應!”

    林暮弱弱插嘴:“前幾年也不怎么苦……不是,熱搜其實是他撤下去的。”

    張希顏張開的嘴僵硬地合上:“哦。”

    “???”安靜不到三秒,張希顏立刻反應過來,不解地問林暮:“他公司不是破產清算了嗎?我靠,這個狗男人是不是裝可憐騙你!?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我跟你說小一,當年我是太小了沒看出來,那天我從京北回家路上就不停在想,那陳淮絕對不是什么好鳥,上學的時候就會裝,控制欲可強,我給你送塊巧克力,那眼神恨不得刀了我,圓圓也說他看起來不好相與!

    回家我還找到當年的舊手機了,你猜怎么著?”

    林暮:“啊?怎么了?”

    張希顏:“他根本就是一直在跟蹤你啊!原來穿得破破爛爛的時候就天天盯著你了!原來我都沒注意,存了幾張早時候照片,那天才發現的。那眼神,都快把你盯出個窟窿了!

    再一算時間,光是跟蹤你就跟蹤好幾年啦!這種人奪可怕!真的,小一,趕緊有多遠跑多遠,別跟他扯上關系,我懷疑你去京北的事都是個套路,沒準都是他參與其……”

    張希顏聲音戛然而止。

    林暮趴在床上,手機支在一邊,圓圓掉線了,林望月一直沒說話,光是張希顏說個不停,語速又快,他好幾次想打斷都沒機會。

    這剛一逮到,馬上義正言辭地開始為陳淮解釋:“事情有點復雜,一時說不清楚,顏顏你剛才說的這些其實我早都知道了。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

    陳淮有時候狀態不太好,你別往心里去,他不是故意的,我替他給你道歉。

    跟蹤的事我知道,分開的事也有好多誤會,我來京北的事……我也想過,但都沒關系,我不介意。你是我的朋友,站在我的立場思考問題,全都是為了我好,我很開心。”

    林暮在認真地回應朋友的關心,可同時又沒辦法控制地想,陳淮有沒有能這樣關心他的朋友呢?

    “我能認識你們幾個,是很幸運的事,但其實陳淮……也有他的不得已的苦衷吧,其實他也有很多事為我著想,他為我做的要比我為他做的多很多。謝謝你,顏顏。”

    “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陳淮是我的家人。”林暮不善于面對別人剖析自己,他一直不敢出境,也不好意思看手機,下巴墊在胳膊上,目光落在床頭。

    他既想為陳淮說幾句話,也像是對最親近的人坦白般,一鼓作氣地表達道,“或許,或許也是我以后的愛人……我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強求,如果你們能夠接納他,我會很開心,但是如果不行,也沒關系,你們對我都很重要,等我回去仔細跟你們聊……”

    張希顏遲遲沒回復,林暮這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張希顏那邊的音樂聲也停了,他把手機拿過來,電話不知道什么時候斷了,他講的太投入了,沒看到。

    群里張希顏發了幾條消息。

    【顏顏醬天下第一:我再也不亂說話了[閉嘴]】

    【顏顏醬天下第一:圖片】

    【顏顏醬天下第一:百年好合[雙手合十]晚安!】

    是個截圖,屏幕里只露出林暮的腦門,身后的門半開著,陳淮站在門邊。

    林暮呆呆地,小腿邊上一沉,僵硬轉頭,陳淮好整以暇地坐在那,望著他。

    陳淮沉聲問道:“早就知道?”

    林暮沒反應,默默把頭轉回去。

    聲音靠近,又問:“什么都不介意?”

    林暮只管裝死。

    “愛人……?是什么?”

    林暮受不了,爬起來給人嘴捂上,臉比剛才鉆進休息室之前還紅,小聲吼道:“別問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定了晚上的飛機, 陳淮今天去公司開會,林暮留在家里收拾東西。

    大號黑色行李箱打開,平鋪在床上, 林暮東西實在少, 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北城冷, 陳淮衣柜里沒有幾件厚衣服,兩個人平時往來經過最冷的地方是地下停車場, 沒意識到要買冬季外套。

    林暮給他多塞了幾件羊絨衫,怕陳淮用不慣自己的洗漱用品, 又把浴室里他常用的那些東西都打包起來。

    再折返回衣柜邊上的時候, 不經意在角落里看見被防塵袋罩著的衣服, 于一眾裸奔的定制服裝中稍顯特殊。

    ——是前段時間自己給他的那件, 被洗干凈掛起來,打開袋子后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正好回去下飛機之后能換上, 這樣不用重新買了, 不然林暮還想著等會出門去給陳淮臨時買一件。

    北城下了個飛機就是另一個季節的溫度了, 跟京北的冬天不是一個等級, 沒羽絨服不行。

    本來不用這么急回去……但林暮前幾天接到了一通特殊的電話。

    對面的老人聲音比多年前最后見面的時候蒼老許多, 先是客客氣氣地詢問他是不是林小一,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經過漫長的寒暄鋪墊, 終于問了最重要的那句:“你想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嗎?”

    林暮不記得他后來又說了什么,總之對方想用一個地址, 換來跟林暮在北城見面的機會, 林暮沒有拒絕。

    當年他沒有捧到母親的骨灰盒, 也沒能留下一張母親的遺照。

    林曉依不喜歡羊淮山,林暮沒有給她在山中立碑, 只會在每年那日去路口燒點紙,告訴林曉依自己有在好好生活。

    手里唯一一張照片,是在實驗室陳南平桌上的那張,夾在那本日記里。

    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親眼看到林曉依的墓。

    東西收拾起來很快,放在門口,林暮靠在門上給王宇發消息,問他中午有沒有空,約個飯。

    發送成功,抬眼看到玄關柜子上的手表,臉色變了變,昨晚回來在門口發生的事全冒出來,他小聲罵了句混蛋,把手表抄起來走進書房,桌下有個保險柜。

    陳淮前段時間塞給他幾張卡,一些產權合同,林暮當場懵掉,最后是被陳淮帶進書房,手把手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錄入虹膜與指紋,把一堆巨額資產鎖了進去。

    表也貴的,陳淮之前有一次晚上摘了放在床頭,林暮只是拿起來看一眼,陳淮第二天就給他弄了個同款,表盒上印著PatekPhilippe,林暮偷偷在網上搜,看到搜索結果倒吸一口涼氣,當即連盒帶表塞進保險箱。

    一個弄不下來的鐲子都夠林暮緊張的,自己已經是行走的幾千萬了,可不能再往身上亂添東西。

    好在他找到了合適的黑色彈力發圈,寬的那種,套在鐲子上沒紅繩那么顯眼,還能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

    電話嘟嘟響,是王宇回過來的,林暮接起。

    “你個小王八蛋!啥時候來京北的?今天?咋不告訴我一聲呢!在哪呢?我坐地鐵接你去!”王宇又罵他幾聲,旁邊有個女生說了幾句話,王宇語氣變得特別正經,“好兄弟,您在哪,哥們馬上去接你。”

    “不用,我約個地方碰面吧。”

    “好!”正經不過三秒,王宇突然開始傻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有個好消息,但我不告訴你,等見面給你個驚喜。”

    林暮走出小區,坐上公交時給陳淮發了張自拍,死亡角度,配文:去見宇哥,你什么時候忙完?我去公司找你?

    陳淮沒回,應該是在忙,林暮把手機揣回兜里。

    工作日車上人不多,林暮坐在后面靠窗位置,有了些看風景的心情,樓與樓之前沒有太大的區別,這是國內最發達的城市之一,以遠超其他城市數十倍的DGP吸引一波波前赴后繼的年輕人。

    可這里的天太多時候是霧蒙蒙的,路上行人急匆匆,林暮找不到歸屬感。

    中午飯店基本都在休息,約定的位置在一家咖啡廳,林暮到了地方拿著手機正核對名字,王宇已經迎出來,身后跟著一個女生,身影被他龐大的軀體擋住。

    林暮好奇地向后探頭,王宇“誒~”的一聲擋住,“不給你看~不給你——誒喲,我的胳膊,斷了斷了——”

    “別裝啦你。”女生又照著王宇說斷了的胳膊拍一下,從人身后走出來,“林暮……你好,又見面了。”

    林暮啞然,看著熟悉的面孔半天蹦不出來一個字。

    “嘖,干嘛呢干嘛呢,”王宇護著小崽一樣把女朋友擋住,“知道你嫂子好看,那也不能這么看啊!”

    “……傻叉。”林暮冷漠無情丟下倆字,跟女生點了個頭。

    三個人坐在角落,王宇興奮地不得了,嘴巴沒停過,講女生是怎么仙女下凡突然拉著行李箱出現在他家門口,含淚抱著他說我們復合吧,講命運是多么多么奇妙。

    “原來是因為她媽媽出了事才走的……我就知道,寶貝不會無緣無故拋棄我,嘿嘿嘿,現在伯母已經完全康復了!林暮,過幾天放假,我們準備回老家見父母了,你也早點找個女朋友吧!”

    女生表情局促,但也沒打斷王宇說話,算是借著王宇的口給林暮一個交代。

    等到王宇去洗手間,女生才主動說了坐下的第一句話:“對不起,也謝謝你,沒有把之前的事告訴宇哥。”

    “嗯。”林暮端起杯子喝口咖啡,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得提醒你,王宇有權知道實情,兩個人之間想要長久走下去,互相坦誠很重要。”

    “我知道!”女生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咽了口唾沫,說:“我們老家的房子賣了,手術費用醫保報銷一部分,而且……而且我已經復職了,在陳總另一家新公司,談下來的單子分成也很多,顧總借我的錢……我已經還上了,我會找機會跟宇哥坦白。”

    林暮聽到陳淮的名字,楞了一下,放下杯子,看向窗外,心里的猜測其實已經落實的差不多。

    “那提前祝賀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他輕聲說。

    王宇他們兩個下午還得回公司上班,林暮與他們告別,在路邊漫無目的地走。

    他是怎么一步步來到京北,跟陳淮無數次偶遇,爆發誤會的,葉澄的話,顧昭的話,一條條斷開的線頭仿佛尋到同一個根源。

    但愿自己也能等來對方的坦白吧,林暮想。

    陳淮的電話打過來,問林暮在哪。

    林暮往四周看看,報了個地名,陳淮要來接他,林暮問:“你忙完了嗎?”

    “嗯。”陳淮在走路,背景從喧鬧到安靜,林暮聽到車輛解鎖的聲音,對方的腳步有些匆忙。

    “好,那我在這里等你吧,剛好附近有個公交站。”

    “很快。”

    電話連著,兩個人都沒說話,林暮看來往的車流與行人,直到陳淮的車停在他面前,落下車窗。

    林暮就坐在公交座椅上,手機放在身旁,兩手支著椅子,聳肩與陳淮對視。

    “果然很快。”林暮笑,撿起手機,陳淮幫他開了副駕駛車門。

    坐進去,低頭扣安全帶,剛扣上,手被按住,陳淮捧著他的臉親過來。

    陳淮身后車窗降到一半,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穿過去,路對面有結伴走路的女孩看過來,林暮猛地往后躲,腦袋結結實實砸在陳淮迅速墊在車門邊框的手背上。

    “有人……”林暮心虛給人揉手。

    陳淮垂眼看了下,沒吭聲,過會,聲音有點冷:“再不走違章了。”

    “哦哦。”林暮乖乖坐好,車子啟動,他問:“我們去哪?直接回家嗎?”

    陳淮看他一眼,想起什么,目視前方:“我姐回國了。”

    “陳老……不是,陳雪姐?她回來了?什么時候?現在在哪呢?”

    “今天上午,在半山別墅。”

    “……”得,開始惜字如金了,林暮小聲問:“不高興了?”

    “沒。”

    吧嗒。

    陳淮猛地一踩剎車,林暮嚇得攥緊扶手,“怎么了!”

    “紅燈。”陳淮面不改色,轉頭看向林暮,視線略過林暮身后的車窗,語氣平靜地說,“可以再來一次嗎?防窺膜,外面看不到。”

    再來你妹啊!

    林暮把人的臉掰回正位。

    再用余光偷看,某人嘴角微微揚起,看來是哄好了。

    當年在飯店打工,同事教他怎么哄女朋友,林暮沒往心里去,忘得差不多,就依稀記著這個,沒想到這么管用。

    再一個紅綠燈,車輛停下,陳淮剛扭頭,林暮立刻條件反射回答:“不可以。”

    陳淮:……

    接過陳淮遞過來的手機,林暮看到陳雪發消息給陳淮,說媽讓她問他們下午走之前要不要去半山別墅吃個飯,問小一現在有沒有跟他在一起,好久沒見了,過得怎么樣。

    隨后又補充道:母親也在,如果小一介意,你們就不要過來了,路上小心。

    林暮看完,剛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陳淮已經把手機接回去發了語音回復對方:“不回,你們吃。”

    “不是。”林暮把手機搶過來,“我剛剛不是說這個不可以!”

    他把消息撤回,也不知道陳雪姐看到沒有,車輛快要駛入小區,林暮松開滿是指痕的手心,跟陳淮說:“去一趟吧。”

    掉頭前陳淮非常縱容地跟他說:“不想去就不去,什么都不需要在意,你有做出任何選擇的權力。”

    “去吧。”林暮說,“我想去看看陳雪姐。”

    半山別墅。

    林暮抓抓并不亂的頭發,理理板正的上衣,想起王宇說去女朋友家要帶禮物,遲鈍地問陳淮:“我是不是應該買點東西……”

    陳淮定定看著他,幾秒后,輕飄飄地問:“你現在是準備見丈母娘啊?”

    車門甩得很響,見個鬼的丈母娘,林暮自如地穿過花園走向別墅,走出一段,回頭看向陳淮,一身正裝,步伐松散,走出悠然自得的韻味,看向他時溫柔的目光來不及收回去,林暮又不合時宜地想到上學的時候。

    某節課上,張希顏問他,陳淮是不是做丈夫的好人選。

    林暮當時心里默默想,能不能做丈夫不知道,但真的很適合做老婆。

    如果是這樣……那說今天見的是丈母娘,也沒什么問題。

    有人偷偷爽了。

    對于許雁婉,林暮沒有過多的情緒,只能說誤會太多,厭惡不至于,但怎么都喜歡不起來是真的。

    他等陳淮走近了,與人并肩向前,林暮看著旁邊光禿禿的樹杈,看腳下地板縫隙中的鵝卵石,狀似不經意間問陳淮:“我們這算見家長嗎?”

    沒人不知道見家長是什么意思,就連林暮這樣人際交往一塌糊涂的人都知道。

    規律的腳步聲踢踏踢踏,見到別墅房門了,許雁婉正巧推開,林暮下意識停住。

    陳淮在他身側一同站下,定定地說:“算。”

    ·

    今天的許雁婉有些不太一樣,林暮沒有天真到認為她是來迎接自己,許雁婉也沒讓他失望,推開門什么都沒說,便轉身回了屋子,跟他們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林暮與陳淮對視后跟著進去,林暮看著人的背影,這才知道哪里不一樣了,許雁婉今天沒有化妝,也或者畫得很淡自己沒看出來。

    她一改往日具有視覺沖擊力的著裝風格,穿著柔軟的米色寬松毛衣與闊腿褲,整個人顯得非常……松弛而平靜。

    這與林暮印象中許雁婉精致銳利的形象十分不符。

    陳雪從電梯迎面走出來:“我還以為你們還得晚一會能到,你們先坐,吃點水果,我去叫張媽準備上菜。”

    許雁婉已經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

    陳淮帶著林暮坐下,將林暮放在較遠的一側,給他手里塞了幾顆青提。

    母子倆都沒有要張嘴的意思,陳淮只顧玩林暮手,許雁婉目光撇過來幾次,林暮僵著胳膊想抽走,被陳淮牽得很緊。

    林暮尷尬得想要原地消失。

    最后還是他硬著頭皮,用力把牽在一起的手壓在身后,不冷不熱地說了聲:“阿姨好。”

    許雁婉身體一頓,后背靠在沙發上,“嗯”一聲算是回應。

    “幾點的飛機?”許雁婉問陳淮。

    陳淮不出聲,林暮看看陳淮,使勁捏他一下,眼神示意他“說啊,問你呢!”

    “九點。”陳淮道。

    “在聊什么?”陳雪從客廳外走進來,“很快,十幾分鐘就好,怕耽誤你們起飛,菜品提前備好的。”

    大救星來了。

    陳雪站在林暮邊上,林暮連忙推推陳淮,示意他往另一側讓一讓,陳淮抬頭,又看看陳雪身后那一排沙發,被陳雪調侃:“怎么,我不能坐這邊?”

    不情不愿挪了一塊。

    陳雪問林暮:“是不是胖了點?”

    “有嗎?”林暮摸摸臉,“沒注意。”

    “我看下巴上像是長了點肉。”陳雪撩了一下耳邊滑落的頭發,“想吃什么讓小淮給你做,前段時間出國我吃不下飯,才知道他廚藝那么好。”

    “啊,”林暮其實面對聊這個的也招架不住,家長里短的,奇怪,太奇怪,手都不知道往哪擺,“他忙,我也能做一點。”

    陳雪又對他說什么,林暮認真應付著,突然,許雁婉站起來,對陳淮說:“跟我上樓一趟。”

    語氣神情都很嚴肅,陳淮頓了頓,松開林暮,告訴他:“我很快就下來,你跟我姐聊一會。”說完示意陳雪。

    “放心去吧,丟不了。”

    林暮看著兩個人消失在拐角,心里七上八下,陳雪也收起調笑。

    “小一,你們,現在挺好的?”問得很小心。

    “挺好的。”陳淮走了,林暮就往陳淮先前坐過的地方移動,拉開一些讓自己舒服的距離,還是忍不住往他們消失的地方看,“他們……”

    陳雪回頭看一眼,安慰林暮:“沒事。”

    “其實今天這頓飯是母親讓我問的。出國后發生一些事,父母那一輩的誤會,算是解開了。”陳雪嘆氣,“母親她的脾氣……太倔吧,不然當年也不至于跟父親總是吵架。”

    林暮沒有對此發表評價,只是安靜地充當傾聽者。

    “知道自己錯了也放不下身段,她一直是這樣的,父親瞞得太好了,母親知道了還是有怨氣。”

    林暮摸著手里的水果,冰涼的果肉已經被他捂熱,他難免想到先前陳淮說過的話,不禁感嘆母子倆相似的地方挺多的。

    陳雪口中的許雁婉陳南平,上學時期仿佛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顧外婆反對也要跟窮小子在一起,放在她那樣的家庭,如果不是家人對她足夠寵愛,她是連自己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的。

    難得放下身段獲得的感情終止于一場難以避免誤會,待到知道真相的那天,陳南平已經離世,許雁婉該是什么感受,林暮不愿細想。

    “公司破產,又得知父親實驗室那些消息,母親生了一場大病。”陳雪扼腕,“小淮也被帶走,治療很久,配合地參與很多生物實驗,我差點以為天要塌了,還好都過去了。”

    “如果不是小淮,我們現在還蒙在鼓里,”想了想,陳雪說,“小淮也許,真的很喜歡你。”

    林暮緊張地捏爆一顆青提,手忙腳亂地抽紙擦手,他自己亂想是一回事,從陳淮家人,自己尊重的的長輩嘴里聽到這種話,足夠林暮震驚了。

    陳雪遞給他一張濕巾,林暮低頭擦指縫,難堪地頭都不敢抬。

    陳雪摸摸他的頭:“其實這話不應該我來說,但我想小淮那性格,沒人說,你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知道。”

    林暮驀然抬頭,把濕巾攥在手里,端正地坐好。

    “放松些,別緊張,都是過去的事,你們好好的,我希望他跟你,你們都能好好的。”

    原來他們出國避風頭是假。

    真實情況是陳淮早早配合國內,在國外布了局,將常年與許雁鴻他們聯系合作的境外犯罪集團揪了出來,同時打著合作的旗號,暗中收集證據,幾乎將他們一網打盡。

    隨后又將近年秘密開發的實驗項目成果上交,答應配合進行一切處于合理范圍內的人體實驗,用以驗證實驗報告的真實性。

    這么多的籌碼,換來的只是要求當年實驗項目公之于眾,參與人員署名,一個不落。

    更多的內容陳雪不得而知。

    原來,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做過那么多……

    揪犯罪團伙,當實驗對象,無論哪一件事,光是想想,林暮都感覺是非常困難的事,實驗對象是那么好當的嗎?

    所以新聞里總是提到CH,那就是陳淮沒錯。

    “小淮他回國前,精神狀況評估測試已經能在99%的時間里維持正常水平,你不用怕他會傷害你,他控制的很好。”陳雪側過臉,“我知道我說這樣的話有些不負責,但他怎么說也是我弟,我希望他能快樂。”

    “他為什么……要進行精神狀況評估……”林暮腦子亂,問得斷斷續續,他依稀知道陳淮的情緒肯定有問題,但一直都不知道更具體的情況。

    “你不知道?”陳雪意外,“不應該……他沒跟你……”

    陳雪還想說什么,林暮卻緩了口氣,聲音有點啞:“沒事了,陳雪姐,不用說了。我想等他,自己跟我說。”

    ·

    陳淮跟許雁婉先后下來,林暮已經整理好情緒,陳雪去餐廳看上菜情況,路過陳淮的時候拍拍弟弟肩膀:“還給你。”

    林暮裝得不是很好,被發現了。

    陳淮輕聲問他怎么了。

    林暮搖頭說沒事,問陳淮談好了嗎。

    “嗯。”陳淮放下手里的文件夾,“如果不舒服我們就先走。”

    “沒事。”

    恰巧陳雪說飯菜已經上齊了。

    “走吧。”林暮拉著陳淮起身,許雁婉站在拐角處等了他們一下,待二人靠近一齊走進餐廳。

    飯桌上沒有講話的習慣,陳雪給陳淮盛了碗雞蛋羹,講說:“母親囑咐張媽特意蒸的,說你愛吃。”

    許雁婉手腕細微地抖了下,很快恢復如常,沒有否認。

    陳淮將那碗雞蛋羹遞給林暮,不咸不淡地說:“是林暮愛吃。”

    林暮瞬間成為焦點,陳雪許雁婉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硬著頭皮推回陳淮面前:“你吃。”

    陳淮沒拒絕。

    林暮如坐針氈,好在很快吃完離開了,陳雪送他們出門:“祝你們一路順風。”

    “謝謝。”

    坐回車上,林暮終于放松,陳淮打開頂燈,將文件夾遞給林暮。

    “什么?”林暮解開袋子上纏繞的白線。

    車輛啟動,越過別墅大門,林暮從里面抽出一份股權無償轉讓(贈與)協議書,末尾已經簽好許雁婉的名字。

    乙方寫著的是——林暮!?

    “這這,我,你媽,不是,你母親……”舌頭都要打結了,林暮努力維持鎮定問,“這是什么意思。”

    陳淮扭頭看一眼,把林暮不知道什么時候變亂的頭發捋順,心情變得有些好:“遲來的見面禮,想收就收,不想收就撕了。”???

    什么?什么見面禮?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

    “她準備的都是首飾,用不上,才想到這個。新公司,但前景不錯,看你自己意思。”

    林暮回家把協議書也鎖進保險箱,夢游一樣跟著陳淮上了飛機,兩個多小時下機,在更衣室換了羽絨服。

    其實出了大廳很快就上車了,沒有很冷,林暮跟陳淮坐在后排。

    他把窗子打開透氣,呼吸到熟悉的冷空氣,車燈掃過路邊都是積雪,清醒一陣,林暮把車窗關上,靠近陳淮。

    不確定地問:“你說她送我見面禮,是什么意思啊?”

    陳淮摟著他:“你說呢?”

    林暮看了一眼司機,兩個男的摟摟抱抱雖然奇怪,但其實也還好,現在明顯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的見面禮?”做賊一樣的聲音,說悄悄話呢。

    陳淮偏要使壞:“沒聽清,什么?”

    “丈母娘……”林暮幾乎用氣聲在說。

    “還是沒聽……”

    “陳淮!”林暮閃開,離人遠遠的,“不說了。”

    陳淮把人重新撈回去,靠在林暮肩上,小聲說“是”,說“就是丈母娘的見面禮。”

    “滿意了?”陳淮很近地貼著林暮的耳朵,叫了聲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老公。”

    林暮呆了足足有一分鐘,僵硬移動脖頸,緩緩抬手捂住自己左半邊徹底麻掉的耳朵,像個控制程序失靈的小機器人。

    “你別亂叫……”有了那聲稱呼,林暮都沒辦法兇陳淮了。

    他往車門邊蹭蹭,頭靠著玻璃,把帽子扣上,一只手被陳淮牽著,另一只手縮進袖子里,整個人像蜷縮在羽絨服中的寄居蟹。

    陳淮也不繼續惱他,沒規律地揉林暮手指,手從袖口鉆進去,摸胳膊。

    途徑燈火通明的便利店,林暮叫停,說話很不流暢地問陳淮:“你,你餓嗎?家里,沒有,吃的,要不我,我去買,買一點?”

    “你餓嗎?”陳淮反問,他們上飛機之前剛吃過,“餓就買點。”

    “好,我餓。”林暮推開門,陳淮想跟著下車,林暮立馬給人推回去,語氣強硬,“冷,你別,別出來,我自己去。”

    走兩步,又回頭,告誡從車窗往外看的陳淮:“車里等著啊,不然我,生氣了。”

    穿著大大羽絨服的男生,四肢不太靈便地往超市走,陳淮皺了皺眉,發覺林暮像是同手同腳了,剛想提醒,卻見人腳步一頓,突然跑起來扎進去。

    很快出來,手里提著黑色塑料袋。

    “往里面點啊你。”林暮推陳淮,坐上車,把袋子放在自己腳下,帽子又扣上,縮進衣服里。

    車輛行駛搖搖晃晃,林暮睡著了,抵達目的地,被陳淮叫醒。

    沒等林暮徹底清醒,陳淮從另一面繞過來,打開門,彎腰把林暮直接抱起來,順手拎著方才買來的東西,另一只手拉著行李箱。

    走了沒幾步,林暮掙扎起來:“放我下來,這天結冰了,路滑。”

    “不要。”陳淮少見地任性,“你不掙扎不會摔。”

    飄小雪了,月光明亮,林暮沒再動了,看著兩邊的墻壁倒退,這條胡同跟七年前沒什么兩樣,他們又回來了。

    真好,他們又回來了。

    開鎖,進門,開燈,關門。

    兩個人擠在小小的玄關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暮背手鎖門,咔噠聲打破沉悶。

    陳淮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柜子上,去開了窗通風。

    他跟上次表現得完全不同,像是對這里熟稔到不行,擦桌子,擦床,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被大袋子封起來的被褥,鋪上電熱毯。

    電熱毯開關推上去的時候,兩枚紅燈亮起,還是好用的。

    林暮趁人干活的時候把東西從袋子里拿出來,用外套包著卷起來了放在角落了,給陳淮裝模作樣打下手。

    不大點的小屋,隨便收拾收拾,十幾分鐘就好。

    “餓嗎?”陳淮問他。

    林暮搖頭,摸摸鼻子,有點涼,陳淮轉身上床把窗戶關上了。

    “我去洗澡!”

    等陳淮轉回來,人已經鉆進洗手間,拉上門,啪地聲音很響,關太急了,拉門撞上又彈開一塊,陳淮看見三根手指偷摸伸出來,把露出一道縫隙的門重新拉上。

    熱水器都沒開呢,洗手間燈也忘開了,林暮站在很暗又狹小的空間里懊惱。

    手里捏著剛才買的作案工具,一想起來臉上還發燙,店員的眼神一副我很懂你別急的樣子,林暮連型號都沒看清,隨便捏了幾個小盒子就丟收銀臺了。

    啪。

    燈亮了。

    “有熱水嗎?”陳淮在外面問。

    “有!”林暮下意識把東西背過去,這門沒鎖,太沒安全感了,“你別進來啊。”

    陳淮沒理他。

    磨蹭太久了,陳淮幾次走到門口,都被耳尖聽到腳步聲的林暮吼住,折回床邊。

    聲音也越來越不對勁,陳淮開始擔心。

    又一次敲門,林暮很兇地罵他:“別敲了,煩不煩。”但沒等陳淮回去老實等著,又聽里面說,“把燈關了。”

    陳淮照做,整個屋子陷入黑暗時,面前的拉門唰地打開,他被人一把扯進去。

    “陳淮……”林暮的聲音不太穩,泡久了含著水汽,他拉著陳淮的手,“我弄不好……你幫我……”

    熱度撲面而來,一管東西被林暮塞到手里,沾染滿手滑膩。

    陳淮聽到自己同樣被水浸透的聲音問:“這是什么?”

    林暮不說話,擠在他手上,用實際行動告訴他。

    ……

    從浴室里出來,林暮已經沒力氣了,缺氧一樣腦袋暈著,外面比里面冷很多,但馬上被陳淮放進被子里,電熱毯開了有一會,很熱乎。

    陳淮把濕透的衣服脫了扔在桌子上,走之前被林暮勾住手指,被子里的人咕噥著問:“都這樣了,你還要去洗冷水澡嗎?”

    林暮很不自信那樣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正常,所以不,不想……唔——”

    從下巴到耳后被一只手包裹著,暴露在空氣中有一會的手帶點涼,林暮想到這只手剛剛做過什么,酸意從后背往上蔓延。

    黑暗里陳淮起伏的背脊繃出力量的形狀,林暮腦袋一點一點的被動承受親吻。

    被松開的間隙里,林暮繼續不知死活地說:“如果你嫌棄……就算了。”

    陳淮手指插進林暮頭發里,他還站在床邊,濕透的褲子貼在身上,涼透了,但滅不掉燃起的火。

    “非要逼我?”

    頭皮有點痛,他仰臉看著陳淮,不解地問:“真不要……我嗎?”

    桌上濕透的上衣旁多了件褲子。

    黑暗中有人嘆息,“林暮,開始就不能喊停了。”

    “好。”

    ……

    “我困了……唔——”喘不上氣了。

    “最后一次。”

    “陳淮……你個……騙子……”嗓音顫抖。

    “嗯。”

    “我不要了!”完全啞掉。

    “老公。”

    “……”

    疾風吹動著雪花撞在玻璃上,敲打出聲響,這場雪一直下到天光熹微,風停了,雪也疲倦地落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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