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英雄回家
詹彩玲中午是在武裝部的食堂吃飯的, 兩個武裝部的領導特地點了小炒請她吃飯,不過她食不知味。
詹彩玲的一顆心都在自己的生母馮貞雅身上。
從秦烽火主任還有錢翰同志的口中,她知道了自己的外公外婆、父親還有哥哥都已經壯烈犧牲。
年少時候的她受到家人的精神鼓舞, 加上又有一定的天賦,便又想要報效祖國, 所以遵循了家里其他人的路線,參軍作戰。
當年她犧牲的消息傳來以后,母親在辦公室里磕頭, 求著組織找她的尸體,也是那個時候留下了壓在秦烽火桌面下的照片。
她的母親這些年日子不好過, 尤其是母親的成分不好,她曾經是資本家的女兒, 要不是因為滿門忠烈,只怕在風波里都很難保護好自己。
家人全部犧牲,母親還是因為資本家女兒的身份,日子過得清貧的,外人對她的評價是古怪的老太太。
詹彩玲的心中波瀾起伏, 長久地凝視著秦烽火贈與自己年輕時候的照片。
她恨不得立即去見到母親, 結結實實給她磕幾個頭,告訴母親她回來了,今后她會保護母親,讓母親不再寂寞。
同時詹彩玲心中又有些害怕, 母親的年齡已經很大了, 會不會大喜變大悲, 發生了意外。
這是好的可能性, 壞的可能性……反而更大,更讓詹彩玲揪心。
而且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母親會不會有些失望?
還有,如果母親拿了補貼,現在她回來了,這些補貼肯定要重新計算,恐怕要退回一部分,母親又會不會有什么想法?
這些錢太多了,國家給烈士的補助很多,如果詹彩玲自己直接去還,她是還不起的,還是得讓母親出錢出票。
重男輕女的人她見得太多了,會不會、會不會她去參軍是因為母親重男輕女,實際上并不看重她?!
她回去只會給母親帶去無盡的麻煩,母親可能更希望自己的丈夫、兄長回家,而不是自己……
詹彩玲沒有過去的記憶,只能夠按照自己有記憶以后的生活記憶去猜測。
詹彩林的心中劇烈起伏,甚至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是不是自己不應該來武裝部,她都已經“犧牲”了這么多年,現在回來,是不是打破了母親平靜的生活?
詹彩玲的手指扣著厚重的槍繭,心中因為這些念頭起了煩躁的躲避心理,她的頭不自覺低了下來,沒有一開始的喜悅,此時是忐忑和躊躇。
秦烽火并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人的性格,他對著錢翰使眼色,想讓錢翰多說幾句話。
錢翰絞盡腦汁,果然想到了一個話題:“對了,還有一個巧合的事情呢,你知道嗎?你母親現在住的院子就是解放軋鋼廠的家屬院。”
解放軋鋼廠這幾個字確實轉移了詹彩玲的注意力。
“我記得幫助我的那個小朋友也是這個軋鋼廠幼兒園的學生,她的家長是幼兒園老師。”
“那可不就巧了?”錢翰一拍大腿,夸張地說道,“說不定住的地方都很近,以后還可以串門。你說說看,當時那個叫做彤彤的小朋友是什么模樣?叫彤彤的孩子還挺多,會不會下次見面了,你就認不出來了。”
提到了那個叫做彤彤的孩子,詹彩玲忍不住臉上帶出了一點笑容。
她本來記憶力就很好,那個彤彤的特征也比較明顯。
“那肯定會認得出來,她之前剃了光頭,現在只有一層薄薄的發茬,她是個女孩子,有這樣特征的孩子應該就她一個。”
“確實。”錢翰煞有介事地點頭,他的目的是為了轉移詹彩玲的注意力,此時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走:“你還記得彤彤的家長什么樣子嗎?”
“我也記得。”詹彩玲說道,“我的記憶力很好。梳著雙麻花辮,頭發長度到這里。”
詹彩玲比劃了一下長度,“她的個子……”
說過了上午所見到的人,錢翰又把話題引到了這幾年詹彩玲的生活、工作上去了。
那個孩童的家長沒那么大的本事給詹彩玲一個帶編制的工作,詹彩玲所做的事情是臨時工,而且一般是別人懷孕、生病,她去給人頂班用。
福利都是歸原本的人,詹彩玲所得的是工資還有部分糧票。
她的生活拮據,隨著工作的變遷,就住在一個又一個的單位宿舍。
她到首都光是工作就換了十來份,如果不是陰差陽錯見到了桑寶彤,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知道自己是當過兵的,順蔓摸瓜找到自己的家。
詹彩玲的這個中午,因為錢翰同志不停地插科打諢,才度過了此生之中最為艱難的兩個小時。
到了下午兩點二十,秦烽火辦公室電話響了,詹彩玲的心跳急速,再次緊張了起來。
秦烽火交代了門衛,當領導來了,就給他打電話。
秦烽火主任接了電話,“好的好的,麻煩和柴書記說一聲,我就到辦公室門口等著。”
詹彩玲已經被兩人介紹過,等會要見的領導姓柴,名字叫做柴柯榮,喊他柴書記就可以了。
大概等了五分鐘,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出現在了走廊盡頭。
柴書記的個子并不高,只比詹彩玲高出一個頭,但是氣場卻很足,看著幾人微微頷首。
秦烽火利落地給柴柯榮書記行禮,“柴書記,關于這位女同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您匯報。”
秦烽火和錢翰進入到了辦公室里,而詹彩玲就在外面等著。
秦烽火匯報了這件事,讓見慣了大場面的柴書記也不由得挑了挑眉頭,“說她是詹彩玲有沒有什么生物學證據。”
“最重要的是掌紋,我和錢翰同志都核實過了。”秦烽火主任把掌紋拿了過來。
柴柯榮書記看著檔案里的資料,重點看著里面的掌紋,對比秦烽火和錢翰拓印下來的掌紋之后,他讓詹彩玲進來,當著他的面,再次拓印下掌紋。
詹彩玲按壓了手印,再次被客氣地請到走廊外等著。
柴柯榮帶上了老花鏡,一點點地看掌紋,看過了以后說道:“是,這位馮憶同志可以確定就是組織認定犧牲的詹彩玲同志。”
柴書記也知道死而復生的烈士要有一堆報告要打,詹彩玲過去經歷的那個案子,他們武裝部要重新過一遍,而重點之中的重點是幫著詹彩玲重新回歸工作還有家庭。
但是就像是秦烽火想的那樣,這到底是件很好的事情,志同道合的革命戰士們能活到最后,是他們這些人共同的心愿。
這期間有困難,武裝部會陪著當事人一起解決。
柴書記不急著把詹彩玲請入到屋子里,對著秦烽火同志說道:“詹彩玲同志的家屬是什么情況?”
秦烽火主任:“我中午給街道辦事處打了電話,詢問了一下馮老太太的現狀,因為馮老太太不愿意體檢,她的身體狀況不太清楚,考慮到她年齡大了,要是進行認親,我覺得應該帶上醫務人員,還有一些常見藥物。”
柴書記的手指輕叩桌面:“準備上醫務人員去198號四合院,這件事先通知街道辦,馮老太太是住在四合院,讓街道辦的同事和院子里的三個大爺溝通好,把所有人的口風也都給我往英雄活著回來是好事上吹,要是老太太接受詹彩玲同志,我們下午就送英雄回家,如果不接受,我們組織上要做好后續的所有工作。不能讓英雄在戰場上流血,此時又流淚。”
柴書記下了指示以后,讓錢翰通知所有武裝部的同志們,給詹彩玲同志開一個簡單的歡迎會。
做完了準備工作,柴柯榮書記對著詹彩玲伸手,“請。”
詹彩玲跟著柴書記,等到進入到會議室,所有同志都開始鼓掌,這動靜把詹彩玲嚇了一跳。
柴柯榮伸出雙臂,輕輕抱了一下詹彩玲。
“詹彩玲同志,歡迎回家,你不用擔心,我們武裝部是所有戰士們的后盾,我們會和邊境的武裝部聯系做好相關工作,我們會對接好公安,恢復你的身份,會對你的身體做全面檢查,還會幫助你解決工作和生活各方面的問題,你要做的事只是相信我們。”
柴柯榮書記退開半步,秦烽火主任刷的一下對詹彩玲行禮,“詹彩玲同志,歡迎回家!”
所有人都和秦烽火一樣對著詹彩玲行禮,聲音匯聚成了一道激蕩人心的洪流。
“詹彩玲同志,歡迎回家。”
詹彩玲的眼眶發紅,心臟劇烈的跳動。
詹彩玲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全部褪去,就像是柴柯榮書記說的,她要做的是相信組織,組織會把一切安排好。
詹彩玲有千言萬語,又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嘴,什么都說不出。
她紅著眼眶,最后舉起了右手,利落地對所有人行了一個禮。
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個軍禮之中。
不言勝萬言。
·
溪鋪街道辦事處下午剛開上會,值班室的人過來敲會議室的大門。
“武裝部的人打電話過來了,魏主任,那邊點名讓你來接電話。”
“和他們說了在開會嗎?等會我打過去。”
“主任,我說了,武裝部說是一個緊急特殊情況,讓你現在接電話。”
魏主任聽到值班室的人這樣說,撇下了一群人,去值班室里接電話。
魏主任聽著那邊的話,眼睛都瞪圓了。
戰功赫赫的女兵死而復生啦!
這個詹彩玲同志失憶了,因為“死亡”的消息已經有七八年了,所以武裝部這邊希望他們做好家屬的工作,希望家屬可以接收女兵回家。
魏主任聽著這么離奇的故事忍不住問道:“秦主任,有沒有確定是一個人啊。”
秦烽火主任給了回答以后,魏主任說道:“哦哦哦,指紋和掌紋都對上了。好的好的,這可真是傳奇。我們一定配合武裝部做好工作,堅決幫助英雄回家。”
魏主任不停地點頭,雖然對面完全看不到,腦袋也點得像是小雞啄米一樣。
“好好好,我等會帶著和馮老太太的對接人員去198號四合院做初步的溝通。”
“我明白的,肯定是希望老太太能夠接受詹彩玲同志的死而復生。”
“好的好的,多謝秦主任提醒,我們等會先去軋鋼廠,把軋鋼廠的領導也喊上,還有軋鋼廠醫務室的工作人員肯定帶上,先在軋鋼廠里開個小會,先讓三個大爺統一口徑,再一起去找老太太,咱們以老太太的身體為重。”
等到接完了電話,魏主任在原地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走入到會議室里。
本來會議室里有人在說小話,等到魏主任進來了,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
魏主任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不開會了,現在有一個緊急事情要通知大家,帽兒胡同198號四合院的馮老太太大家知道吧。”
馮老太太屬于街道辦的重點關注人員,眾人稀稀拉拉地說知道。
“大家都知道馮老太太家里是有五個烈士,剛剛武裝部打了電話過來,馮老太太最小的女兒詹彩玲同志還活著,因為失憶所以沒有回來,而她今天找到了武裝部,武裝部的人核對了她的面部特征、指紋、掌紋以后,確定她就是馮老太太的小女兒,現在要求我們街道辦事處幫助這位英雄回家。”
轟得一下,魏主任的話猶如是核·彈爆炸,一下就在會議室里炸開了鍋。
整個會議室沸騰了起來。
“我的天啊,詹彩玲的話我認識啊,小姑娘的體能非常厲害,參軍了以后,據說是個神槍手,所以派到了和大熊國對戰的戰場上,當老太太知道了她沒了的消息以后,哭得不行。”
“這個我也記得,我當時因為老太太的模樣也跟著掉眼淚,我還感慨過,老太太的這日子也太難了吧,家里五個親近的人全沒了,她丈夫那邊的一個親戚,還厚著臉皮說什么沾親帶故,都是姓詹的,想要繼承老太太的遺產。”
“這像是電影里放得情節一樣,老太太接受她也很容易吧,可不得高興壞了。真的是一件大好事。”
“這可不一定,人沒了可以拿撫恤金,還有各種補助,但是人活著,這些錢可能還要還回去,要不然怎么會讓咱們做思想工作?而且雖說宣傳的是男女都一樣,但是咱們國家幾千年的傳統思想,是沒那么容易改變的,死了的小女兒還了一筆錢,說不定老太太更高興,這可咋整。”
“也別把人心想得太壞。說不定和和美美的好事。”
“不是想的壞,而是這事真的不好弄,老太太年齡很大了,不接受這個女兒咋辦?武裝部也真是的,給我們增加了這么大的麻煩。”
“怎么忽然之間就找回來了,魏主任,她這是恢復記憶了?直接回來就行啊,咱們街道辦做什么配合工作?這種事不應該是武裝部直接負責嗎?”
魏主任特地同事們一點討論空間,他也好找到工作的切入點,這會兒看著議論得差不多了,他抬手讓所有人安靜下來。
“這個詹彩玲同志沒有恢復記憶,武裝部的人說了,她是陰差陽錯求助到武裝部的,所以詹彩玲同志不知道如今馮老太太的態度。”
“在老太太的心中,這個小女兒都已經死了七八年了,她也拿了很多年的補助,武裝部那邊也擔心老太太會因為要還補助的事情,不肯接受詹彩玲同志。武裝部的同志讓我們去和四合院的三個大爺談談話,一起做一做老太太的態度。人回來了,補助肯定是要還一部分的,但是怎么還,還多少,武裝部那邊還要和民政部門溝通,咱們要做的是配合好武裝部的工作。”
深吸一口氣,魏主任想到了秦烽火的話,有些動容。
“詹彩玲同志的檔案武裝部的人看過了,她是我們國家的好兒女,是我們的英雄!英雄在戰場上流血,現在英雄回來了,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讓詹彩玲同志回家麻煩嗎?當然麻煩!但是我們要不怕麻煩,讓英雄回家!”
魏主任說到了這里,會議室里的同志們情緒也被感染了,紛紛附和說道。
“魏主任說的對,英雄流了血,不能再流淚!我和詹彩玲同志還是做過同學,我記得馮老太太對這個女兒挺好的,等會參與調解工作,算我一個!”
“馮老太太不接受也沒關系,馮老太太那個職位到時候可以讓給詹彩玲同志,讓詹彩玲同志找個工作,咱們和軋鋼廠好好溝通。”
魏主任見著同志們熱情起來,眼底也來了點笑意,開口說道:“我這邊帶兩個人,再去軋鋼廠請兩個領導,一起去198號四合院處理這件事。”
街道辦事處的人開車去了軋鋼廠,把軋鋼廠的兩個領導請上,也找到了三個管事大爺,在軋鋼廠內部的會議室里開了一個小會。
一大爺、二大爺、三大爺三個人聽完了事情的始末,是面面相覷。
這事實在是比電影還要精彩,在場的還有醫務室的黃醫生,要是桑云窈還在場就會發現,這位黃醫生就是那次幫她牽線記者采訪的那個醫生。
黃醫生打算圍觀這一件事的全程,給自己的記者朋友提供素材。
這怎么都值得上一版新聞。
二大爺王德鎮搶在第一個說道:“領導啊,這事不好辦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二大爺,二大爺王德鎮說道:“馮老太太確實衣著簡樸,家里頭也沒什么家電,但是啊,她特別喜歡一口吃的,她吃得很好,時不時就加個番茄牛腩、土豆燒雞這樣的大菜,她手里頭攥著不少票和錢,都貢獻到吃上面了。她還有自己的歪門邪道,說是什么吃的好了,身體才會好,才能夠等到她女兒回家,要是真的關心女兒,那哪兒有什么心情大吃大喝?”
“再說了,馮老太太的補助雖然多,但是我記得是捐出去了一部分,還有一小部分給了她夫家的鄉下吧,剩下的自己吃了,這讓她還補助,豈不是殺了她?我覺得街道辦事處可以直接想想辦法,幫助一下這個詹彩玲同志。”
三大爺李茂一拍大腿,“對,說到這里我想到了,咱們院子里還有一個困難戶姚聽聽,她家日子多難啊,本來是想讓老太太認個干親,讓老太太也不必把票和錢捐出去,照顧照顧她唄,可是老太太不干啊,非說當時醫院都說落兩個胎,只留一個孩子,姚聽聽的日子困難,是她們家自己選的,日子苦得人多了去了,她才不幫姚聽聽家這種。”
“老太太吃得好這一點我有印象,姚聽聽家孩子們眼巴巴看著,老太太也不給點吃的,非但如此還非要把孩子們給攆回家,還罵說又沒攔著姚聽聽再嫁,總之,馮老太太說她的話可不好聽了。”
二大爺和三大爺都覺得按照馮老太太古怪的性格,馮老太太不太可能接受詹彩玲同志。
魏主任聽得頭疼,不由得說道:“一大爺,你說呢?”
一大爺給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我覺得馮老太太會接納詹彩玲同志,這樣吧,咱們目標就是讓老太太接納自己的女兒,別提什么不接納的事情,咱們現在就去四合院,也別讓詹同志等太久,她肯定想早點回家!我是看著詹彩玲長大的,她從小就戀家,就算是失憶了,骨子里頭肯定還是惦記家里的人,真的,咱們別耽誤了。”
一大爺心疼這個奔赴戰場的詹彩玲,推算一下日子,在和大熊國發生邊境摩擦的時候出的事,沒有身份、沒有記憶飄蕩了這么久的時間,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魏主任立即說道:“行!”
他對著二大爺、三大爺說道,“不管你們心里是怎么想的,還是幫著勸說讓馮老太太接受女兒。你們要是實在說不出口,可以不說話。”
魏主任想著,起碼這兩個人不能拉后腿。
二大爺和三大爺自然是滿口答應,“保證不給領導們扯后腿。”
“放心,我們是擔心馮老太太說不通,領導交代了要說服馮老太太,咱們肯定幫忙!”
軋鋼廠負責安撫馮老太太的兩個領導,一個是副廠長秦鴻光,一個是桑云窈接觸過的李主任。
李主任和老太太打交道比較多,老太太其實往軋鋼廠的幼兒園塞了好幾個女孩子去念書。
李主任在心中覺得,其實這個馮老太太是非常喜歡女孩兒的,會接納詹彩玲同志回家。
奔赴戰場上的女英雄啊,李主任打心底希望這個死而復生的英雄有一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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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蕩蕩一行人走出了軋鋼廠,走到了巷子里,不少孩童跑來跑去,巷子口坐了兩個大爺,他們顯然是照看孩子,不讓孩子跑出巷子。
只要孩子們不跑出巷子就是安全的。
魏主任納悶說道:“今兒怎么這么多孩子啊,不上課?”
黃醫生知道情況,“今天上午孩子們去爬了烈士塔,回來以后下午就不上課了,和周末在一起休息兩天半時間。”
“原來是愛國教育。”魏主任點點頭,對著秦鴻光說道:“你們解放軋鋼廠的愛國工作做得很好。”
秦鴻光正在走神,他在想著到時候得看看詹彩玲同志適合軋鋼廠的什么工作,詹彩玲回來了以后,很有可能會安排在軋鋼廠。
秦鴻光:“啊?對!我們一直都很注重愛國教育。孩子們的教育肯定是要跟上的。”
魏主任見著秦鴻光走神,就不再說話了。
等到198號四合院的院子里,在大前院的陰涼地,幾人一眼就看到了馮奶奶,馮奶奶身邊坐著三個孩子,分別是桑寶彤、小卷毛、狄晶晶,桑寶彤的懷中攤著一本書。
三個孩子在這里是有原因的,在上午爬烈士塔的活動結束以后,小卷毛和狄晶晶鬧著要和彤老大一起行動,要一起吃午飯,下午一起玩。
小卷毛和狄晶晶的家長拗不過兩個孩子,在桑云窈同意了以后,他們兩家給了桑云窈糧票,就把這兩個孩子留在了198號四合院,表示會在下午六點左右下班了過來接孩子。
桑云窈讓三個孩子活動,因為有彤彤做老大,她也可以一邊看書一邊瞅一瞅三個孩子在干嘛,沒想到這一幕被馮奶奶看見了。
馮奶奶本來都回到了房間里,最后又走了出來,主動和桑云窈搭話,把看孩子的活給攬了下來,讓桑云窈回家看書。
三個孩子交給她,馮奶奶也發現這三個孩子確實不像是姚聽聽的孩子那樣無法無天不討人喜歡,小卷毛和狄晶晶是以桑寶彤為老大的,而桑寶彤這個孩童早慧,很好帶。
馮奶奶家里也有連環畫,那是曾經她給一雙兒女準備的,現在就把那些精美的畫冊拿出來,給三個孩子看。
要是還有舊時代的豪門望族看到了,便會感慨這東西居然在這個年代里還有保存?這在幾十年前都不便宜,是舊時代豪門望族定制的連環畫冊。
因為陌生人進來,幾人齊刷刷點頭。
馮奶奶連忙把畫冊從三個孩子手中拿過來,緊緊地抱在懷中,警惕地說道:“干什么?”
“老太太,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咱們到屋子里說話,這三個孩子先……”魏主任開口。
一大爺補充說道:“彤彤,這兩個孩子是你同學對不對?你們先去找你小姨,馮奶奶這邊下午沒時間。”
桑寶彤看向了馮老太太。
馮老太太對著桑寶彤搖頭,“不走。”
馮貞雅老太太說道,“既然是好事,干嘛讓三個孩子走?”
馮貞雅老太太堅決不單獨見這些人,她懷中的畫冊是幾十年前的產物,萬一因為這些孩童的連環畫冊追問她的責任怎么辦?
要為難她,就在明面上為難她,好歹她一大把年齡了,還可以拉著老臉和院子里的人求助。
魏主任本來想要進房間里慢慢說的,看向了后面的人。
黃醫生說道:“其實開闊地帶也聽好,屋子里頭憋氣,這里敞亮空氣流通。”
一大爺點頭說:“馮奶奶您坐,這件事真的是好事。”
秦鴻光已經去搬椅子了。
副廠長親自給馮老太太搬椅子,這讓馮奶奶的表情越發堅硬如鐵,就像是馬上要奔赴戰場的戰士。
桑寶彤上前拉住了馮奶奶的手,“奶奶,不怕不怕!”
小團子的共情能力很強,她看著馮奶奶,從馮奶奶生冷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害怕,就像是自己當時在永安村,生怕被那一對夫妻領養走一樣。
“一大爺不騙人!”小團子看向了一大爺,在院子里三個管事大爺里,她對一大爺的印象最好。
一大爺聽到了小團子的話也笑了起來,“對,老姐姐,你不信別人,總該信我的,真的是好事,因為太好了,我怕你有些承受不住,想讓你先坐下來。”
馮奶奶這才將信將疑地坐了下來,而魏主任示意讓黃醫生上前,等到黃醫生站在了馮奶奶的右手邊,他這才蹲下身子。
剛蹲下身子,小團子就把自己先前坐得小凳子搬了過來,“請坐。”
“哎,謝謝、謝謝!”魏主任連忙說道。
坐在了小凳子上,魏主任說道:“要來說的是您的女兒詹彩玲的事情。”
老太太的心跳瞬間急了起來,她想要站起來,而黃醫生一下又一下撫著老太太的背部,“別急,聽著魏主任說完。”
“詹彩玲同志當年在戰場上,大家都以為她壯烈犧牲了,其實是重傷后掉入到了河中,被人撿到救了,因為頭上有傷口,詹彩玲同志失憶了,一直到今天,她陰差陽錯到了咱們首都的武裝部,武裝部的人核對了她的面部特征、掌紋、指紋,確定她就是已經壯烈犧牲的詹彩玲同志!她現在活著回來了!”
之前這個消息給了太多人沖擊,都不如馮奶奶的沖擊力度大。
她的腦子里出現了小時候的女兒,當年小小的女兒步履盤算笑瞇瞇地沖入她的懷中,而現在年長的女兒跌跌撞抱住了她。
馮奶奶的眼眶發紅,雙手不自覺地舒展開,像是準備迎接她的孩子。
馮奶奶什么話都沒說,反而是院子里外此時湊了不少人過來,聽到了魏主任的話嗡得一下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不是說死在了大熊國嗎?這還能活著?”
“我就關心一件事,死亡的時候發了一大筆錢,后來每個月也有補助,這錢怎么算?”
“人回來了就好,錢算什么。”
“這可真的太算什么了,天文數字啊,這筆錢都夠棒小伙娶十個媳婦的彩禮錢了!”
桑云窈本來在看書,外面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她也放下書過來了,擠入到了圈中心,就正好聽到了這個爆炸性的新聞。
桑云窈看到了黃醫生,稍微放了心,看來街道辦、廠里都準備得很充分,考慮到馮奶奶年齡大了,配備了醫生。
此時熱鬧的像是菜市場一樣,秦鴻光廠長拿出了一個喇叭來,“大家都立即安靜下來!”
把所有人給鎮住了以后,一大爺上前說道,“老姐姐,恭喜你啊,你放心,武裝部確定了,就是你家彩玲不會弄錯的,她真的回來了,她就在巷子口等著。”
二大爺三大爺也不甘示弱,“回來就是好事啊,以后你也有個伴了。”
“有什么困難,組織都會解決的,你只需要放心地把彩鈴迎接回來就行。”
本來武裝部是想讓詹彩玲在武裝部等著,等到做通了馮老太太的工作以后,再把人送過來。
而詹彩玲希望在巷子口外等著,她想第一時間見到母親。
馮奶奶什么話都說不出,把一大爺的手給抓住了,不住對著他點頭。
原本馮奶奶發紅的眼眶掉落了眼淚,從小朋友的角度可以看到,原來掉眼淚真的像是書本里描述的那樣,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墜落。
見著老太太點頭了,眾人也都有些激動,魏主任說道:“麻煩讓一讓,我們去通知人。”
“我腳程快,詹彩玲對不對?我現在就去巷子口喊,把人給喊過來!”不知道是誰在外圈喊著,立即跑了出去。
武裝部開著軍用吉普,后座坐著穿了一身軍裝,剃了利落短發的短發,頭上也帶著軍綠色的帽子的詹彩玲。
換上了這一身戎裝以后,詹彩玲就和昔日里的照片多了一分相似。
詹彩玲聽到了有人喊她的名字,讓她進入198號四合院,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車門。
武裝部的人跟著詹彩玲身后。
見著穿著軍裝的戰士們走來,巷子里的人不自覺把道路分開,好讓一行人經過。
198號四合院門口,馮貞雅老太太已經站在了門口,她的眼淚本來已經止住,在見到了詹彩玲的一瞬間,又忍不住開始掉落。
作為孩子的母親,她在目光和詹彩玲碰撞的時候,就認出了她,她的女兒不到四十,怎么蒼老成這樣?而且她也知道,女兒還不記得一切。
什么都不記得,又受了那么重的傷,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馮老太太踉踉蹌蹌上前,狠狠抱住了眼神忐忑的女兒。
老太太還是什么話都說不出,她所做的動作是揭開了女兒頭頂上的帽子,找到了那一道致命的傷痕,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撫摸著。
這道疤痕已經愈合多年,她的動作還是很輕,生怕讓女兒疼痛。
三個小團子在見到了揭下帽子的詹彩玲,齊齊倒吸一口氣。
這、這不就是在烈士塔上清洗墓碑的阿姨嗎?
第32章 袖扣
桑寶彤反應很快, 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說,又伸手捂住了狄晶晶的嘴,同時腳尖輕輕踢了一腳小卷毛。
小卷毛委委屈屈自己捂住了嘴。
他癟癟嘴, 看向了剛擠進來的彤老大的小姨。
在幼兒園里親切的小云老師沒有了機靈樣,震驚地長大了嘴, 看著模樣有點傻。
大人犯蠢了,總是會讓孩子更樂。小卷毛此時咧嘴又笑了起來。
馮奶奶松開了女兒,她愛憐地用手摸了摸女兒的面頰, 眼皮一顫,又是淚珠滾落。
回來了就好, 馮奶奶的身體很好,不感冒不發燒, 身體也沒有這疼那疼,她有很多時間把女兒的身體養好,她要努力活得更久一點,那四份補助給女兒,女兒就會輕松很多。
而在這個時候, 閃光燈一亮, 是黃醫生打電話叫來的何記者及時用相機記錄下來的一幕。
何記者還喘著粗氣,見著有人看過來,就露出了笑容來。
黃醫生經過了領導們的同意,把記者給叫了過來, 何記者一路轉車過來, 終于及時記錄下來了美好一刻。
馮奶奶的手拽著女兒的手腕往里面走。
馮奶奶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用拿著軍帽的那只手不停地擦眼淚, 另一只手死死拉著女兒的手不肯松開。
干枯而又溫暖的手攥住了詹彩玲的手,詹彩玲被母親拉著進眼見著要進四合院, 就在這個時候她腳步頓了頓,她見到了呆滯表情的小云老師。
桑云窈閉上了嘴,連忙露出一個笑容來。
其實早已經有人發現了這點古怪,在輕聲詢問。
“小桑好像認識這個詹彩玲。”
“是三個小孩兒認識吧。這咋認識的?”
“小桑怎么會認識詹彩玲?當年詹彩玲去參軍的時候,她才多大。”
詹彩玲心中一動,既然遇到了桑云窈,那應該代表那個“彤老大”也在附近。
她往四周一掃,果然見到了早晨見到的三個小孩子。
最中間的孩子是短短的發茬的彤老大,看起來很酷,旁邊一左一右是卷毛的裴倦,還有打扮很精致的狄晶晶。
桑寶彤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這會兒目光和她相撞,小孩兒的大眼睛彎了起來,天真又爛漫。
詹彩玲扯了扯母親的手,讓馮奶奶停了下來。
詹彩玲回頭看著跟著自己一起過來的柴柯榮書記、秦烽火主任、錢翰同志。
詹彩玲的聲音沙啞,“各位領導,媽……”尤其是這個媽字,詹彩玲說得艱難又飽含情緒。
“我在首都不是很多年都沒有想過求助武裝部嗎?我失憶了不知道自己的來歷,我一直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鄉下種田的人,因為對馮這個姓氏有點念想,我稱呼自己為馮憶,今天上午我在烈士塔遇到了這三個小朋友,尤其是彤彤,她告訴我,我的手心的老繭是槍繭,我可能是當兵的,我結合自己的經歷,這才有了我去武裝部,找到家人的事情。”
詹彩玲的話一下就炸開了鍋,就連桑云窈也是第一次聽說槍繭的事情。
桑云窈只記得上午自己教訓了彤彤一頓,下次不能跑這么遠了。
沒想到自家小孩兒在跑開的時間里,創造了一場奇跡,只有天才崽崽才能夠創造出來的奇跡,一般小孩兒誰能認得出槍繭呢?
馮奶奶本來死死拉著女兒的手,這會兒松開了女兒,上前一步抱住了桑寶彤。
女兒沒有記憶,在外蹉跎多年,原來是因為桑寶彤這個孩子,女兒才回家了。
老太太的臉上有水痕,她用自己的面頰去蹭孩子細嫩的面頰,那些眼淚從老人的臉上轉移到了孩子細嫩的面頰上。
馮奶奶想說話,嘴巴張了張還是說不出來。
情緒激動到了極點,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她只是做出了謝謝的口型。
小團子用自己的小手擦了擦馮奶奶的眼淚,她讀得懂馮老太太的意思,老人在感謝自己。
小團子笑了起來,很暖的笑容。
“奶奶,我好高興可以幫助馮阿姨回家!奶奶,你多了一個親人,真好啊,你不要哭啦,眼睛紅紅的了。”
馮奶奶不停地點頭,而此時武裝部的錢翰激動地和秦烽火主任說道,“老秦,你看事情就這么巧,我中午還說,這事巧,提供線索的就是解放軋鋼廠的人,可沒想到真的可以遇到。”
秦烽火主任也是感慨,這一切都太巧了。
旁邊有人忍不住插嘴說道:“兩個領導,他們可不光是一個廠的,小桑和馮奶奶是一個四合院的!都住在一起呢!”
插嘴的人聲音很大,很快又引來了其他議論。
“馮奶奶的脾氣古怪,不愛搭理人,結果剛剛我還看到陪著三個孩子說話,果然是緣分啊!”
“馮奶奶愿意帶這三個孩子,主要是因為彤彤,這個孩子聽話得不得了,是我見過話說干事最有條理的小孩兒了,要說起來這個彤彤當時剛回來的時候,還是走的馮奶奶的路子,要不是馮奶奶把人給引入了幼兒園,哪兒有今天的事情?所以我常說,人在做天在看,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
“哎呦,養了這個外甥女以后,小桑可有福氣了,我記得當時送孩子去上幼兒園,小桑救了一個人,本來是一線車間里做鍛工,結果救了孩子去了幼兒園當老師,現在可好,孩子去烈士塔接受愛國教育,好巧不巧地就遇到了詹彩玲。這孩子就是帶著福氣啊!”
“別提什么福氣不福氣,這不是搞封建迷信嗎?救人這事和小桑自己有關,她學了什么勞動急救法。現在認出槍繭才是關鍵,彤彤這個孩子聰明,槍繭是啥,我就不知道,不都是老繭嘛。”
秦鴻光廠長默默聽著這些議論,不由得也是心中感慨,那個得救的孩子,就是他的兒子。
馮貞雅老太太松開了桑寶彤,或許是喧鬧的議論聲,讓她激動的心情慢慢平復,她回頭就可以看到穿著軍裝的女兒,馮老太太的心中被溫情塞得滿滿當當。
馮奶奶忽然找到了說話的能力,沙啞著開口對桑寶彤說道:“謝謝你。”
她的生命快到了盡頭,馮老太太努力讓自己活得久一點,就是想要接回女兒的尸骨,沒想到老天爺待她這么好,居然把女兒活生生地送了回來。
馮老太太能說話了以后,轉過頭看向了女兒,重新抱住了女兒,“歡迎回家,彩玲!媽媽很想很想你。”
李主任瞅著何記者在擺弄相機,在這個時候大喝一聲,“好!”
他開始鼓掌。
李主任這一番舉動把眾人嚇了一跳,不過此時所有人,包括三個孩童都拼命地鼓掌。
有人跟著高聲喊:“詹彩玲同志,歡迎你回來啊,什么都不記得也別怕,你小時候就在這里長大的,很快就可以想起來。”
“我們都會幫著你的!”
“歡迎回來,你媽小時候可疼你了。”
何記者的閃光燈再次亮起,他有些可惜,報紙只能夠記錄靜態的照片,無法捕捉到這些熱情又昂揚的掌聲。
小卷毛和狄晶晶兩個人在使眼色。
狄晶晶:看,我說來彤老大這里,是不是來的很對!
小卷毛不停點頭:對對對!來對啦!要不然湊不到這個熱鬧。
是狄晶晶起頭鬧著要來見彤老大,小卷毛附和了狄晶晶的提議。
他們兩個人用眼神交流以后,用亮晶晶地眼看著他們共同的老大——桑寶彤。
他們的彤老大實在是太厲害啦,居然可以幫助女英雄回家!
他們也作為親歷者見證了一切,真的恨不得快點回到家,把這個消息告訴爸爸媽媽,還想快一點到周一,好把事情告訴同學,迎著同學們羨慕的眼光。
這個下午注定是熱鬧的,何記者不停地拍照,這個事情足夠傳奇,是要占據很大篇幅報道的。
何記者放心大膽地用了很多膠卷,把這個傳奇的事件用相機記錄下來。
他采訪了詹彩玲、馮奶奶,還有三個小朋友。
在采訪詹彩玲的時候,她說了自己經歷的事情。
當時詹彩玲為了讓她的“夫家”伏法,去了省城的時候就找了媒體報道這件事,要是去檔案官,還可以查到這件事的始末,她沒打算藏著掖著,還打算這一次借助首都的報紙,讓已經被放出來的那一家人重新被審一次案子!
詹彩玲以前就恨他們,知道了自己軍人的身份,母親這般的處境以后,對他們的恨意更甚。
如果不是那一家人的刻意隱瞞,憑借著她女兵的身份,去找當地的武裝部,肯定早早就回到了母親身邊,而不是讓母親在長達八年的時間里,都以為她尸骨無存,孑然一身地過日子。
如果不是桑寶彤,她這輩子可能都會錯過母親,詹彩玲不愿意輕易放過那一家人。
詹彩玲的事情惹得不少人嘆息、掉眼淚,而哭了很久的馮奶奶這一次不掉眼淚了,她的憤怒任由誰都看得到,她要求武裝部給她姑娘做主。
馮奶奶的反應很快,當時詹彩玲的案子確實判了,但是那邊的罪名是侮辱婦女罪。
而實際上詹彩玲是正在執行任務的現役軍人,那一家人刻意燒了詹彩玲的身份證明,還侮辱詹彩玲,那就是侮辱現役軍人,要適用軍·事法律,要從重處理!
武裝部的人在聽詹彩玲說這個事的時候,就打算重新過一遍這個案子,此時點頭說道:“這件案子,我們武裝部會重新過一遍!何記者,你的稿子也要讓我們武裝部的看過了以后,才能夠發表。”
何記者點頭:“領導放心,報道我會好好寫,也會給武裝部這邊過目。”
這一篇報道,報社內部要審查,還需要武裝部審查。
其中三個小朋友合照之前,小團子喊道,“等一下,我有件事要和小姨商量一下。”
小團子喊等一下是想詢問小姨的意見。
小團子把桑云窈拉到了角落里,把爸爸郁金香袖扣拿出來給小姨看。
“我想合照的時候,把這個拿出來,可以不可以?小姨,我不和記者說我爸爸的事情,我只是想著,萬一要是小姑看到了照片,會不會覺得我很眼熟,會不會認出來這個。小姑要是認出來了我,就可以悄悄過來找我。”
小團子的目光里有期盼,她覺得這個法子很好。
桑云窈覺得希望是很渺茫的,袖扣不大,黑白報紙會進一步降低分辨率,可能印刷出來就是黑漆漆的一團。
不過萬一呢?萬一要是桑寶彤的小姑看到了,悄悄地找了過來,小團子就多了一個愛她的小姑一家人。
“行。”桑云窈并不打擊外甥女的積極性,摸了摸郁金香袖扣,“你就這樣去合照。”
小團子的眼睛很亮,她把郁金香袖扣調整好了以后,站在了裴倦還有狄晶晶的中間,在何記者說笑一笑的時候,她抿嘴露出了笑容。
·
一茬又一茬的人來看馮老太太還有她回來的女兒。
不少人都來問馮老太太還撫恤金的事情。
馮老太太拿了五份烈士補助,惹得不少人眼紅,這會兒都關注這個話題。
馮老太太比過去好說話很多,沒有陰陽怪氣地諷刺回去,而是平鋪直敘說道:“武裝部的領導說了,我女兒沒死,撫恤金肯定是要還的,但是沒有那么急,因為她這個情況特殊,得開會研究一下這些年失蹤沒有在部隊上,算不算是在籍軍人,算的話是一個算法,不算又是一個算法,得開會討論算清楚要還多少,所以不急的。”
馮老太太本來出身不夠好,加上拿了太多的補助,她知道會比較惹眼,一部分的錢財都已經散了出去,如果真的要還錢,確實暫時拿不出來。
武裝部的柴柯榮書記說了,會和民政部門爭取把詹彩玲計算成在籍軍人,算這些年詹彩玲的工資,如果按照軍銜計算工資,說不定最后不用還錢,還可以給補助。
不過柴柯榮書記說,這事沒確定之前先不要聲張的好,畢竟事情太特殊了,是存在變化的可能性。
這一場熱鬧持續到五點多,街道辦的領導提議一起吃飯,當做是慶祝詹彩玲同志的回來,還干脆把198整個四合院的人喊上一起熱鬧,不過桑云窈最后沒去。
她這兒還有狄晶晶和裴倦,不知道什么時候家長就過來,把兩個孩子單獨留在四合院里她做不出來,要是帶著孩子去吃飯,也給兩個孩子家長添麻煩了,家長少不得得跑來跑去。
“那你們晚上吃點東西墊一下,我打包帶回來。”馮奶奶說道。
馮奶奶沒說干脆今天就不請客了,雖說詹彩玲確實因為彤彤的緣故回家,桑云窈和桑寶彤的缺席很遺憾,但是四合院的其他人都盼著,總不好推遲飯席,大不了以后再單獨請桑家兩人。
“行!”桑云窈笑著答應了,“這喜氣我肯定是要沾一沾的。”
馮老太太等人去國營飯店以后,四合院因為所有人都走了,陡然安靜了下來。
距離狄晶晶、小卷毛的家長過來接人還有一點時間,小團子對著小姨說道:“小姨你看書吧,我帶他們兩個玩跳格子。”
桑云窈搖頭,她有了一個主意,“你們想吃蛋卷嗎?”
桑云窈聽到了狄晶晶肚子咕咕叫了,想到了一個打發時間,又可以填飽孩子們肚子的好主意。
而且滿院子的人不在,也不用擔心有人討要蛋卷,可以痛快地讓三個小孩兒吃蛋卷,兩個小孩兒還可以把蛋卷帶回家給家長品嘗。
三個小朋友同時點頭,他們所有人都吃過蛋卷,脆脆甜甜的還一點奶香,滋味別提有多好了。
不過,沒有做蛋卷的模具,要怎么做蛋卷?而且做蛋卷香噴噴甜滋滋的蛋液,小云老師會知道配方嗎?
得益于后世發達的互聯網,桑云窈是知道配方,而且沒有模具,也有沒有模具的做法。
去隔壁四合院換了一塊兒燃燒的蜂窩煤,桑云窈打開了煤爐子的進風口。
把蒸鍋放在煤爐上,狄晶晶和裴倦負責向著風門里扇風,加快里面的煤燃燒。
桑云窈把面粉蒸一遍,這樣可以降低面粉的勁性,另外準備好了雞蛋,麥乳精,油,糖,水,等到面粉蒸好后就可以轉為小火。
使用麥乳精是因為家里頭沒有牛奶,麥乳精里面是有牛奶成分的,直接用就行了。
桑云窈開始攪合面糊糊,讓糊糊到了適當的程度,所有的粉都在水油之中化開。
在鍋刷上一層輕薄的油,接下來桑云窈就等著三個沒見識的小朋友發出驚嘆了。
這樣想著,她微微一笑,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放在了已經燒得滾燙的鍋上,滋啦一聲響,面糊的奶香味立即被激發了出來,趁著糊糊還有流動性輕輕轉動,完美地鋪滿了整個鍋底。
“哇!”三個小朋友同時發出了驚嘆聲。
畢竟就是這個香噴噴、甜滋滋奶香味十足的味道,勾得他們幾個人肚子都開始咕咕叫了。
桑云窈等到一面煎好了以后,用筷子把堅硬、凝固了蛋餅轉動起來,拋起來翻個面,再把反面的水汽烤干。
當雞蛋餅呈現出淡淡的焦黃色,桑云窈就用筷子一卷,放在旁邊的盤子上,只用再等幾十秒,蛋卷涼卻下來,就和在外買到的蛋卷毫無區別。
一個蛋卷被洗干凈小手的桑寶彤掰開,分給自己還有兩個小跟班吃。
“真的和賣得一模一樣!好好吃哦。”
“小云老師做的更好吃!我就喜歡吃有點燙燙的蛋卷,更香一點,賣的有時候有點涼了,小云老師做得比賣得還要好吃!”
桑寶彤以前在趕集市的時候,母親桑思玉給她買過蛋卷,在農村的集市,所用的糖是糖精,雞蛋和奶粉以及油都用得很吝嗇。
桑寶彤是第一次吃到這么這么好吃的蛋卷,她的眼睛明亮,她用小手掰下一大塊兒的蛋卷,遞到了小姨嘴邊,“小姨,你也吃。”
桑云窈一邊吃著,見著小團子還要給自己第二個,連忙說道:“給晶晶、卷卷吃,我這一塊兒抵你們好幾塊,我是大人,讓你們小的哦。”
桑寶彤這才把一塊兒大的蛋卷分成了兩份,給了狄晶晶和裴倦。
桑云窈開始做的幾個蛋卷,三個小孩兒輪流吃都停不下來。
嚷嚷著說好吃。
制作蛋卷噴香的味道從院子里飄散了出去,外面一群小朋友在哭爹喊娘要吃蛋卷,這讓三個小朋友格外覺得蛋卷香甜。
桑云窈也就在此時提議讓三個小孩兒自己烤著玩,晚上可以把剩下的蛋卷帶回家吃。
小團子以前在永安村就生火做過飯,她做第一個不太熟練,后面就像模像樣,桑云窈給她比劃了很棒的手勢。
小團子不太需要這種鍛煉方式,但是狄晶晶和裴倦都很感興趣。
接下來輪到了狄晶晶,狄晶晶步驟之間銜接不太好,需要桑云窈輔助一下。
最后則是小卷毛。
小卷毛和狄晶晶一樣,在家里從沒有去過廚房,因為已經看狄晶晶做了好幾個,等到他上手,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勺半的蛋卷糊糊。
兩只小手抓著鍋,學著之前桑寶彤的動作轉了一圈,讓蛋卷糊糊均勻地鋪滿底部,再用火分別烤幾個邊邊,差不多時間了,用筷子把薄餅轉動,再翻面去烤。
桑云窈一直等到小卷毛做完了這個蛋卷,才開口說話:“好厲害啊!是不是應該給卷卷鼓掌?”
兩個小朋友同時給裴倦鼓掌,讓裴倦漲紅了臉。
“這個蛋卷,大家都嘗一嘗。”
小卷毛興致勃勃,準備做第二、第三個蛋卷。
本來狄晶晶做蛋卷不怎么走心,看著小卷毛第一次就成功了,也鬧著要重新徹底學會做蛋卷。
做蛋卷本來就不難,尤其是準備工作已經做好了的情況下,狄晶晶用心了以后,很快也就學會了。
桑云窈做了一大盆的面糊糊,在六點前高高累了一摞子蛋卷。
桑云窈把蛋卷分成了三份,用油紙給包起來兩份,給了狄晶晶和裴倦兩人一人一份。
·
過來接狄晶晶和裴倦的是小卷毛的母親段在儷,她愛人開車在巷子口等著,段在儷進來接人。
“媽媽,這里面都是我做的蛋卷,等會媽媽吃!”小卷毛撲入到了段在儷的懷中,眼睛亮晶晶的。
“段阿姨,我媽媽呢?”狄晶晶問道。
狄晶晶也想第一時間讓媽媽嘗一嘗。
“我們坐車過來的。”段在儷笑著說道,“不要急,你裴叔叔開車很快,等會回家了以后就可以給你爸媽吃了。”
“明天我還要過來!”裴倦說道。
狄晶晶點頭,“我也是!”
段在儷生怕兩個孩子再過來了,這樣太霸占桑云窈的時間了,今天是實在沒辦法,周五得上班,而桑云窈正好是老師不用上班,要是一直周末麻煩桑云窈就不好了。
段在儷提議說道:“小云老師,今天真的是麻煩你了,你看這三個孩子的感情好,周末不如你來我們制片廠家屬院,把彤彤放在我家,正好讓他們一起玩。彤彤肯定也很好奇咱們制片廠的家屬院吧。”
小卷毛立即興奮起來,“好好好。彤老大,來啊。晶晶,我們可以帶她去秘密基地里!”
“不行不行,”狄晶晶提出了反對意見,“彤老大,來我家。”
“你媽媽還沒有同意!”裴倦立即說道,“我媽媽已經同意了,彤老大來我們家。”
“那就先去你家,再來我家!”狄晶晶很快有了主意。
狄晶晶和小卷毛的爸媽都是制片廠的,他們兩人都住在制片廠家屬院里,制片廠的職工不多,是和其他幾個單位聯合辦學。
狄晶晶和小卷毛的家長嫌棄那兒的老師不夠好,軋鋼廠辦學規模大,有專門的規范制度,家里有親戚是在解放軋鋼廠上班,就把兩個孩子送到了軋鋼廠的幼兒園。
桑寶彤還記得周末小姨有約會,仰頭看著自家小姨,說道:“小姨,周日中午我過去制片廠玩。”
桑云窈想了想,這樣倒是比小團子待在家里安全。
約定好了周日中午吃完飯把彤彤送去制片廠家屬院,段在儷就領著兩個孩子走了。
段在儷的丈夫推了推眼鏡,回頭看到了自家小孩兒手上拎著的東西:“哎呦,這還拿了小禮物?卷卷,是什么啊?”
“是蛋卷,有很多是我做的。”
狄晶晶不甘示弱,“里面也有很多是我做的。”
兩個小朋友嘰嘰喳喳的,讓裴灃和段在儷弄明白了,原來桑云窈自己調制了蛋卷糊糊,讓三個小孩兒做蛋卷玩。
“做蛋卷之前,你們在干嗎?”裴灃順口問道。
這一問可了不得了,兩個孩子爭先恐后說道:“我們的彤老大很厲害的,幫助了一個女英雄回家!”
“老奶奶掉了好多好多眼淚,她的女兒回家了!”
“說是戰斗英雄,很厲害的那種,可以很遠的距離就打中目標。”
段在儷被吵得頭疼,還聽不懂兩個孩子再說什么,開口說道: “你們兩個從頭開始說,這樣說,我們聽不懂!”
“我來說!”
“我來說!”
兩個小朋友一番爭吵之后,因為車上是裴倦的父母,他勝出了。
“早晨幼兒園去烈士塔,彤老大看到了有人在洗墓碑,還在用狗尾巴草扎花花送給烈士……”
小卷毛作為主要講述人,時不時狄晶晶插嘴,讓裴灃和段在儷聽明白了這個故事,戰場上的女兵失憶流落在外,因為孩子認出來是槍繭,女兵求助了武裝部回家。
裴灃的心中一動,他是制片廠的編劇兼導演,這個故事可太適合搬上大熒幕了,故事符合主旋律,失憶后回來的事情也很有戲劇性。而且涉及到和大熊國的那場戰役電影目前影片是一個空白,還是真人真事改編,很容易立項。
一番合理改動以后,就可以把這個故事在熒幕上展現出來。
段在儷一看就知道自家丈夫在想什么,伸手捋了捋自家小孩兒的頭發,笑著說道:“我就說這個彤彤真的很聰明,槍繭啊,這一般人都認不出來。”
和段在儷有一樣感慨的是狄晶晶的家長武秀。
武秀特地把女兒點出來是她做的蛋卷給吃了,先是感慨這個桑云窈不小氣,大力夸獎了自家寶貝女兒的厲害。
知道了女英雄回家的故事以后,她本來在織毛衣,武秀差點把花樣給打錯了。
武秀給放下了毛衣針,“真的啊?”
狄晶晶不停地點頭:“絕對是真的,后來記者來了,記者還給拍了彤彤的照片!”
狄晶晶強調說道:“我們一起拍照了!”
武秀捧著女兒的臉,“我家姑娘真好看,到時候肯定是照片上驚艷眾人。”
狄晶晶說道,“其實拍了照片不一定可以發出來。何記者拍了很多照片,最后用什么照片還不確定。”
武秀其實以前多少對桑寶彤有點意見,她可是知道農村有很多養小孩兒不講究,把小孩兒的頭給剃了,說不定就是有虱子。
女兒非要和這個彤老大一起玩,她也拗不過孩子,現在聽說能夠幫助女英雄回家,武秀徹底對桑寶彤有好印象了,也有些期待見到桑寶彤。
“周日過來的話,怎么不讓人早點過來?”武秀說道,“到時候讓人過來吃飯。”
狄晶晶眼前一亮,“好好好,我就說可以讓彤老大先到我們家來。我們過去和他們家說!”
武秀把女兒的衣領給一揪,“別那么急,這都什么時候了,他們四合院也忙著呢,明兒讓人知會一聲就行了。”
·
如同是武秀說的那樣,這會兒四合院確實熱熱鬧鬧的,從國營飯店回來,所有人都在回味那滋味。
姚聽聽的三個孩子難得吃得這么飽,困頓地睡著了,本來姚聽聽抱著一個,三大爺還有他媳婦各抱了一個。
后來遇到了賈前進,三大爺和他媳婦把兩個孩子都迫不及待地甩給了賈前進。
賈前進的力氣大,一邊抱一個也扛得住,不過到最后也沒什么力氣了,放下了孩子,熱得是一頭汗,本來就沒什么油水的肚子也開始打鼓。
桑云窈一看飯菜不少,加上老太太是個講究人,她真心實意感謝桑云窈,是最后剛炒的菜,便主動相邀賈前進,“要不一起吃點吧,我和彤彤也吃不完。”
姚聽聽噗嗤笑了起來,帶著點揶揄的意思。
這種要笑不笑得表情讓人煩躁,因為沒說什么,要是反駁就是自己心虛,就連賈前進都遲鈍地覺得有些不適。
賈前進是個耳根子很軟的人,以前大姐在家,他聽大姐的就是,后來就是聽姚聽聽的,姚聽聽和大姐都覺得桑云窈好,他就去追。
桑云窈一正言辭拒絕了兩次,加上他們院兒的一大媽苦口婆心教育,他就模糊知道了一點,還是得尊重女同志。
賈前進撓了撓頭,按照自己的直覺行事:“我也不餓。”
“人家都好心相邀了,有什么啊?”姚聽聽笑起來很甜美,“你肚子也打鼓了,吃唄。”
詹彩林品味出來了尷尬的意思。她用了她的方法來解圍,“我以前當做是我天生胃口大,可能是因為當過兵的緣故,力氣大,吃的也多,我剛剛沒吃飽,也加上我一個。”
馮老太太本來就不喜歡姚聽聽,也覺得賈前進太蠢,但是她見著女兒這樣說,她帶的菜有多的,這個天氣也不能放,就說道:“那你們一起吃吧。這都是后來新點的菜,能吃完就吃完,免得浪費,實在是不完就算了。”
桑云窈和桑寶彤本來就吃了一點蛋卷,這會兒吃個八分飽就不吃了,不習慣剩飯剩菜的賈前進和詹彩玲把飯菜給包圓了。
賈前進是佩服女英雄的,詹彩玲當時去當兵的時候,他還流鼻涕在巷子口玩玻璃球。
當時詹彩玲同志胸前掛著大紅花,利落地對人行禮,那一幕長久地在他心中記掛著,大概是見著詹彩玲同志齊齊整整的,本來他是個邋里邋遢吸大鼻涕的男孩兒,后來就愛整潔了起來,按照大姐的說法是,好歹有個人樣。
在詹彩玲要收拾飯盒的時候,賈前進把飯盒搶了過來,“詹同志,不用你來洗,我來!”
姚聽聽噘著嘴,不大喜歡看到這樣的情形,“洗碗哪兒是男人做的事情,要不讓詹同志洗碗,你幫我把孩子給抱到家里。”
“我來抱孩子吧。”詹彩玲的力氣大,想著男同志進入到姚聽聽家里也不方便,主動提議。
馮老太太笑了起來,對著女兒說道:“行,你快去快回。”
馮老太太對桑云窈還有桑寶彤招招手,“來我家。”
198號四合院的人心中明了,這是老太太要感謝孩子,給孩子一些好東西。
老太太手里的好東西不少,那些屬于舊時代的連環畫書她打算都給桑寶彤,她本來留下這些就是為了懷念女兒,現在女兒已經回來了,這些東西就用不上了。
但是也說了,老太太也說了,她家里烈士多,才能夠拿得了這些書,現在給了桑家兩人,是害了他們,桑寶彤要看,可以沒事過來看。
另外還給桑云窈的是一對金條。
一根金條足有二兩重,把桑云窈嚇了一跳,連聲說不用。
“你拿著吧,一根給你,一根給彤彤用。錢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要不是你家孩子,我到死了所有的東西都會便宜外人,我現在還有東西!”
見到女兒之前,馮貞雅是古里古怪的老太太,而現在老樹煥發出生機了。
第33章 賈前進的初戀
小團子還沒有見過金條, 拿著兩根金條回到屋子里,她翻來覆去地看著,有點高興又有點遺憾。
高興的是, 金條實在是很值錢的東西,加上上次葛爺爺給她的錢, 小姨就算是不工作,也可以輕松地養她們兩個人,這些錢足夠兩人生活了。
遺憾的是, 當年媽媽好苦,為了省錢給自己, 最后連止疼藥都舍不得用,要是當年有錢該有多好……
桑云窈瞧出來了小孩兒的那點不開心, 她擰了一下小孩兒的腮幫子,“晚上想不想試著枕金子入睡?說不定可以做個好夢!”
桑寶彤疑惑地歪了歪頭,“會不會硌得慌?”
桑云窈從善如流改了主意,讓外甥女一手攥住一根金條,就可以做個榮華富貴的好夢。
在曬過了的蓬松薄被里, 小團子伴隨著金條睡著了, 她沒有做什么榮華富貴的夢,而是夢到詹彩玲阿姨沒有回家的事情。
在夢里,解放軋鋼廠幼兒園依然是這一天進行愛國教育,只是在夢里, 小姨不是老師, 自己也沒有在園中。
狄晶晶和小卷毛兩人就在山頂玩耍, 沒有去后山見擦墓碑的詹彩玲阿姨。
詹彩玲依然是認真地擦墓碑, 用狗尾巴草把紙花給一捆捆地束好。
小團子在夢里頭和低著頭干活的詹彩玲阿姨大聲喊,“阿姨, 你手上的老繭是槍繭,你是個軍人,你的真名叫做詹彩玲。”
“家里是在帽兒胡同198號四合院,馮奶奶是你的媽媽。”
“快去武裝部,武裝部可以幫助你回家!回家就可以見到馮奶奶啦!”
小團子沖著詹阿姨喊了很多話,只是她的話喊出了以后,卻沒有任何效果。
詹彩玲阿姨依然認真地擦墓碑,根本沒有注意到虛空之中有人和她說話。
下了山以后,詹彩玲阿姨換了一個工作,她被安排去學車了。
詹彩玲阿姨學車的速度很快,她進入車隊做臨時工。
詹彩玲阿姨很滿意新的工作,之前都是不停地頂班,而這一次她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只有小團子覺得好著急,詹彩玲阿姨距離首都越來越遠了。
詹彩玲阿姨離開了首都,她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
小團子看著詹彩玲阿姨總是在首都之外跑,再也沒有進入到首都了。
春去秋又來,在馮奶奶去世的時候,詹彩玲阿姨還在外地開車,那天詹彩玲阿姨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把車停在路邊,深深地揉了揉胸口。
馮奶奶到死都沒有見到詹彩玲阿姨,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活著,她的女兒開著大車在外跑,在她死的那一天停了車,呼吸新鮮空氣。
馮奶奶死了以后,詹彩玲阿姨也在兩年后去世了,因為跑運輸在這樣一個時代里貫通南北,可以倒賣賺錢,有了很多人意識到了這些在路上奔波的人有錢,所以搶劫了詹彩玲阿姨。
詹彩玲阿姨本來應該是有錢的,但是她賺的錢都捐了出去,還養了一個孩子,她只會留少少的部分錢在身上。
桑寶彤聽到了那幾個搶劫的人在她身上沒找到錢,說了一句,“晦氣”。
怎么會是他們晦氣?明明是詹阿姨很晦氣,遇到了這樣的災難。
詹阿姨給福利院捐錢,她見到了一個棄嬰,那個孩子叫做麗麗,被詹阿姨托付給隔壁大娘,那個孩子還在家里等待詹阿姨回家,但是詹阿姨就這樣死了,被隨意地扔在了車上,倒在血泊之中。
桑寶彤覺得這個夢真是讓她難受,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睡著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醒來了。這個夢像是一張蜘蛛網把她緊緊困住了。
第二天一早,桑云窈早早起來的時候,看到了外甥女還在睡覺,眉頭輕輕皺著,額頭上還有一些汗水。
桑云窈外出打了一盆水,用溫熱的水擦了桑寶彤的汗水,也把桑寶彤兩只手攥著的金條給拿了下來。
桑云窈這般動作以后,小團子的眉也舒展開,似乎舒服了些。
輕輕的叩門聲響起,桑云窈連忙跑去打門,站在門口的是詹彩玲。
詹彩玲手里拿著東西:“早晨我去了軋鋼廠的食堂,買了一籠包子,兩根油條,還打了一大碗的牛奶,你和彤彤吃。”
“哎呦,不用。”桑云窈說道,“別這么客氣。”
“你可別推。”詹彩玲笑了起來,只是跟著母親睡了一個晚上,她身上的疲態如同潮水一般消退,就和馮奶奶一樣,重新有了勃勃生機,“我身上用不完的勁兒,早晨我是一路跑到食堂的,也就是周末打打飯,等你上班了,我還得空腹去醫院,去檢查……”
身體兩個字還沒說完,詹彩玲就看到了揉著眼睛的桑寶彤。
“哎呦。”詹彩玲上前,歉意地蹲在小團子面前,“是不是吵著你睡覺了,我應該聲音小點。”
詹彩玲很快就被小團子給抱住了。
詹彩玲的身材和以前沒什么分別,她的衣服老太太都保留著,昨天下午洗過曬過以后,帶著淡淡肥皂的味道。
小團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詹彩玲阿姨身上的溫度:“我也應該起來了,現在這個時間剛剛好。”
那個夢一點也不好,到死的時候詹彩玲阿姨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找到回家的路,她不知道在首都有人等她,馮奶奶也是抱著遺憾離開的。
小團子還是喜歡現在這個結局,詹彩玲阿姨回家了,可以陪伴在馮奶奶身邊。
她松開了自己的雙臂,用小手摸了摸詹彩玲阿姨的臉,認真地說道:“詹彩玲阿姨,歡迎你回家。”
詹彩玲的眼淚掉了出來。
詹彩玲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昨天母親說了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沒有落淚,現在小孩兒說這句話,她就有一種夾雜失而復得恐慌的歡喜,眼淚忍不住落下了。
詹彩玲擦了眼淚,重重點了一下頭,
桑云窈生怕又勾起對方的難過情緒,笑著說道:“彤彤,你起來的時間正好,咱們今天可享福了,詹阿姨一路跑著去單位食堂,給咱們送來了包子、油條還有牛奶,咱們抓緊時間洗漱,趕緊吃飯,等會去拜訪葛爺爺。”
提到了葛爺爺,桑寶彤忽然抓住了詹彩玲阿姨,“詹阿姨和我們一起去拜訪葛爺爺。”
小團子說啥,詹彩玲就同意啥,立即點頭,然后才問道:“葛爺爺又是誰啊?”
“葛爺爺是很厲害的醫生。”小團子說道,“讓葛爺爺給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恢復記憶。”
桑云窈都沒想到這一節,聽到了外甥女的話一拍腿,“行啊。彩玲姐,等會我們一起去。”
葛家國老人給說不出名的領導看過病,西醫對失憶這種癥狀應該是沒什么好的辦法,但是中醫不同,說不定針灸了以后就有奇跡呢?
詹彩玲沒想著弄清楚葛爺爺是誰,而是說道:“你們先洗漱,要不然油條就不脆了,我回去換一身衣服,和媽說一聲出門的事情,等會過來找你們。”
詹彩玲先回去和馮奶奶說去見葛家國的事情,而桑云窈和小團子兩人快速洗漱后吃上了熱騰騰的早餐。
十五分鐘后,桑云窈拎上了橘子罐頭、麥乳精,馮奶奶就在門口等著,連忙沖入了進來。
馮奶奶手中也拎著東西,她讓桑云窈把麥乳精之類的放回去,用她帶來的東西就行。
馮奶奶笑著說道:“哪兒能讓你們帶東西,彩玲的力氣大,讓她拿著。”
昨天這么大的事情,街道辦的人過來送了面粉、糧油,今兒馮奶奶就把這些東西給拿上了,還給女兒的口袋縫了暗袋,里面塞了錢和票。
馮奶奶不知道葛爺爺是什么醫生,但是她現在對桑寶彤有很強的信任感,對方說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把錢給揣上,對方要說可以治,就讓詹彩玲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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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奶奶到底是年齡大了,坐車轉車走路要耗費的時間挺久的,便只把三人送到了四合院門口。
馮奶奶倚著門笑瞇瞇地看著幾人的背影,上一次她送女兒離開的時候,是那么的不舍得,生怕女兒回不來,而今天不一樣,她知道女兒幾個小時后就會回來。
這都是彤彤的緣故啊!還因為當時自己幫忙讓彤彤去了廠里的幼兒園。
要是當時自己沒插手,這孩子在院子里待上幾個月的時間,這樣的話,秦廠長的兒子會沒,彤彤也不會在烈士塔上遇到自己的女兒。
當然還得謝謝堅持去鄉下把孩子給領回來的桑云窈,有了彤彤到首都,這才有了美好的一切!
馮奶奶高興地一不小心笑出了聲。
賈前進去了一趟郵局取姐姐的信,他路過見著了倚在門框的老太太,老太太笑得露出了后面的牙齒。
這架勢讓賈前進樂了。
“馮奶奶,你這是干啥傻笑啊,一個人在這里傻樂傻樂的。”
馮奶奶翻了一個白眼,這也就是為啥賈前進找不到對象的原因。
在姚聽聽喪夫之后,自然是姚聽聽從中作梗,但是那之前賈前進也單身,就是因為賈前進這人像是個二愣子一樣,說話不中聽,干事也是愣頭愣腦的,就算是熱心腸又咋樣?就一個傻大個!
賈前進沒等到馮奶奶的回答,自己笑了起來,“對,彩玲姐回來了,老太太您這是高興,真的是太好了,彩玲姐是大大的英雄,能夠回來真的太好了!昨個兒我們院的人還在說,說不定您不接受彩玲姐,所以街道辦啊、武裝部啊、廠里才弄那么大的陣勢,要我說根本就應該直接把彩玲姐給帶回來,您可是最疼她了,怎么可能不接受她!”
二愣子說實話反而格外讓人高興,馮奶奶不住點頭,“你說得對。”
“您這可享福了。”賈前進笑著說道:“馮奶奶,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知會一聲就行,說實話,我真的很佩服彩玲姐,她是我心中的女英雄!因為彩玲姐,我還想過參軍。”
馮奶奶看著賈前進的模樣,難得有了提點二愣子的心思:“我姑娘回來了,我當然高興,你也別總沒頭沒腦地跑我們院,小桑不喜歡你,你離得遠一點。”
離這里遠了,也可以少被姚聽聽吸血。
賈前進撓了撓頭,有點郁悶了,說道,“馮奶奶,我這真的和小桑成不了啊?我姐還一直催我呢……”
“成不了!你姐催你又如何,是你娶媳婦,不是你姐娶媳婦,”馮奶奶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跟你說,小桑現在正和公安同志接觸,就是兩人沒挑明,她結婚可沒你的事,你可不想破壞別人吧。”
賈前進嘆了一口氣,“我確實不想破壞別人,那就算了。”尤其是他還見過那個公安同志,確實處處都比自己強,最主要的問題是,其實賈前進也沒那么喜歡桑云窈。
以前的桑云窈還行,去了一趟鄉下回來以后,潑辣了許多,他就越來越不喜歡了,甚至總覺得看到了桑云窈就像是看到了他姐姐,打心底有點發憷。
“要是總是跟著我們院的小寡婦,不然你這輩子都娶不到媳婦了。”馮奶奶干脆直接挑明,說道:“之前不是有人給你介紹老師嗎?你剛答應,人家姚聽聽的婆母就帶著孩子在那個老師面前鬧,說你已經答應她兒媳婦了,要娶她兒媳婦,說她是破壞愛情的第三者。這事是姚聽聽在背后挑撥自己的婆婆去做的。”
“啥?”轟隆隆的,賈前進覺得自己腦子被雷給劈了,他從來沒想到有這樣的事情。
馮奶奶說的那個老師,賈前進可太有印象了,那個老師姓歐,個子不高,是個娃娃臉,笑起來可討喜了。
賈前進當時幫助過這位歐老師的奶奶,把歐老師的奶奶給送回家的時候,在對方家里見到的歐老師。
歐老師穿著的是一身白色連衣裙,正在窗邊吹口琴,她旁邊還有一盆開得很茂盛的梔子花,賈前進還記得當時的香氣,還有歐老師回頭的笑容。
“奶奶!”歐老師的聲音也很甜,聽到了自家奶奶說賈前進幫了忙,歐老師甜滋滋地笑著,“賈前進同志,謝謝你!”
歐老師對他而言可太難忘了,知道了他們兩個可以相親,賈前進高興得不行,這事還特地分享給了姚聽聽,他覺得說不定晚點就要和歐老師結婚了,誰知道沒多久歐老師托人送話,說他癩·□□想吃天鵝肉。
賈前進的心是拔涼拔涼的,也不敢去打聽,反而是姚聽聽給他捎來了消息。
歐老師和一個追求者打得火熱,再后來就是歐老師結婚了,賈前進就沒讓姚聽聽打聽了,當做從未見過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歐老師。
馮老太太也沒說太多話,眼瞅著姚聽聽過來了,說道:“你自己多琢磨,少在那里英雄主義,人家的門門道道可多著呢。”
賈前進還想問,而馮奶奶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這讓賈前進說道:“馮奶奶,要不您到我家,我給你端茶泡水,求求你了,這事對我很重要。”
姚聽聽見著了賈前進,不由得淺笑了起來,她上次從賈前進的口中知道了,賈前進的大姐最近要嫁人了,對方是一個軍官,可能很快會跟著隨軍!
軍官的補貼得有多高!姚聽聽想要撈一點到手中,甚至因為這個軍官姐夫,姚聽聽真的在考慮是不是可以帶著三個孩子再嫁給賈前進。
“前進哥你來得正好。”姚聽聽走過來,柔柔地說道:“我家孩子還說了,今兒想去玩一玩,我一個人實在是帶不了三個人,想和你一起帶三個孩子去北海公園轉一轉。”
賈前進現在滿腦子都是歐老師,哪有什么姚聽聽的事情,直接甩了一句,“我沒空!”
這一下讓姚聽聽愣住了。
賈前進只是反復求著馮奶奶,因為姚聽聽在,他也沒傻到去提歐老師,就說著告訴我。
馮奶奶可不愿意參合,姚聽聽還有她的婆子是蔫著壞的類型,“我要去做飯了,中午我打算燉湯給我姑娘喝!”
馮奶奶都覺得賈前進是個二愣子,這二愣子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于是巷子里就出現了一個奇觀,197號四合院的賈前進同志不跟著姚聽聽了,反而是跟著馮老太太!
詹彩玲的年齡大了一點,還經歷過不好的事情,但誰讓賈前進說過自己最崇拜彩玲姐,眾人紛紛說著,賈前進這是要追詹彩玲了,在討好未來的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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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桑云窈三人走到了巷子口的公交車站附近,坐了一趟車往葛家國的家方向去。
在公交車上,詹彩玲剛提到了葛醫生幾個字,桑云窈就搖頭。
車上人太多,葛家國老人的身份、經歷特殊,不適合在車上提起。
詹彩玲猜到了,就不再提起,只是看著外面的景色。
鉛灰色的天空、淡淡的焦油味道、規整的樓房、飛上天的鴿子,詹彩玲還是沒有任何的記憶,不過卻覺得窗外掠過的一切讓她記憶深處有印象似的。
以前在首都總是匆匆忙忙的,詹彩玲現在可以慢下來觀察一切,好找回自己的記憶。
轉了一趟車,大概是四十多分鐘后,到了目的地,又走過了長長的巷子,剛到了老洋房門口,就看到了一個神色慌亂的中年女人出來。
女人見到了他們一行人在門口站定,厲聲呵斥說道,“你們干嘛?”
桑云窈說道:“我們來見葛老爺子,之前已經約好了。”
“我爸不在家!” 女人驅趕著他們三人,“你們走!”
小團子看著女人開口,“怎么會不在家?我們提前和葛爺爺約好了。”
“他是我爸!我騙你們干什么?他說是臨時接到了要去醫治人的活!”女人皺著眉頭說道,“我等會就要把院子上鎖的!你們快走。”
詹彩玲說道:“這么說,里面沒有人?”
“對!沒人!”
詹彩玲對著桑云窈使眼色,等到對方走到了一邊以后,告訴了桑云窈一個消息。
女人身上有血的味道。
桑云窈也告訴了詹彩玲一個消息,葛老爺子是痛恨自己的女兒女婿的,因為他們的舉報讓他下放。
小團子補充說道:“葛爺爺是很有時間觀念的人。”
三個信息結合起來,老洋房里可能發生了事情。
“把人給撂倒,沖進去!”詹彩玲簡明扼要地說道,“我來動手,你們別怕。”
詹彩玲看過了自己的檔案,她所立的戰功不少,就算是弄錯了,武裝部也會幫她,所以此時把糧油、面粉往地上一放,她上前捂住了女人的嘴,利落地用外套捆住了女子,塞住了女子的口,把她推入到了虛掩的大門里。
第34章 蝴蝶掉的命案
葛青黛在被捂住了嘴的時候, 心跳得很快,她覺得自己遇到了真正的搶劫犯。
要不然怎么會有人這么熟練地用外套把她捆住,再用了手絹捂住了她的嘴。
葛青黛想要發聲, 想要掙扎,但是都是徒勞, 眼角沁出了淚水,她為了自己的丈夫揪心。
這些劫匪會不會傷害她的愛人?想到湯輝可能出事,葛青黛的身子顫抖,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落。
早知道就這樣直接走開,丈夫不應該繼續待在這個老洋房里。
葛青黛被拽入到了院子里之后, 桑寶彤賣力地把面粉、油往院子里拽。
小團子的想法很簡單,這些東西放在院子里可以, 要是放在人來人往的路上,肯定會被人給拿走,這東西被拿走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桑云窈本來被詹彩玲帶動得情緒緊張,在看到了外甥女拖拽油的時候,不由得眼角一抽, 緊張的情緒頓時沒了。
“我來!”桑云窈的聲音很低, 把油和面拖進來了以后,拉著桑寶彤的手。
“等會躲在小姨懷里。只聽兩個人的吩咐行事,詹阿姨還有我,明白嗎?”
小團子點頭。
桑云窈心跳很快, 卻也沒有那么緊張, 畢竟只要不是持槍, 情況就沒有那么糟糕。而在國內, 持槍的概率很低。
打鐵讓她全身的肌肉都得到了加強,她力氣大、跑得快。
最重要的是, 跟著一起的有詹彩玲。
桑云窈覺得把詹彩玲給帶上了是最正確的選擇!她牽著的崽崽真的是小福星!要是沒有詹彩玲遇到這件事肯定完了,但是有詹彩玲就不一樣了。
昨天在小院里,武裝部的領導說了,詹彩玲同志的個人素質非常高,在男女混戰綜合大比斗的時候,她是前一名。
詹彩玲是六邊形戰士,體能沒有任何一項短板,綜合起來,她就是真正的戰神。
詹彩玲的記憶沒有了,身體記憶肯定還在,要不然剛剛也不輕松地就制服了葛老爺子的女兒。
不過桑云窈也在心里給葛青黛打了一個問號,這個人真的是個葛家國老人的女兒嗎?
詹彩玲走在最前面,她順手操了一塊兒青磚,桑云窈也默默撿了一塊兒板磚,至于說小團子,她撿了半塊磚頭。
大門是敞開的,詹彩玲讓其他兩個人待在門口,她走入了進去。
有白發的老人倒在地上,身下是一灘血。
詹彩玲站在門口聽了一下,她以前耳力就很強,在知道了自己士兵的身份后,她現在好像找到了戰斗的本能。
詹彩玲往后退了一步,輕聲對著桑云窈說道:“你們在這里等著,應該就只有一個人在二樓,我去把人給抓了,確定安全以后,我喊你們,你們再進去。”
桑云窈點頭之后,詹彩玲活動手腳,拿著板磚活脫脫像是上戰場的戰士。
詹彩玲走到了老人身邊,原本她以為這人已經死了,誰知道走過來了以后,老人睜開了眼,他看到了詹彩玲以后,似乎微微怔住,眼底流露出一抹失望。
他很快又倦怠地合攏了眼,像是寧愿這樣死去。
詹彩玲皺了一下眉頭,她很快把老人的事情給放下了,這樣的表現,老人應該可以撐一段時間,可以等到房間安全了再看看是什么情況。
詹彩玲的速度很快,上了二樓以后,湯輝(葛老爺子的女婿)正撅著屁股打開了保險柜拿東西。
湯輝的眼睛發亮,葛老爺子不肯把這些好東西給親生女兒,還說要給他的干孫女,他覺得老爺子的腦子簡直是發暈的。
難道是在永安村被改造得太徹底?一心要把東西給一個陌生小孩兒,親生女兒、親生外孫子都不管了?
葛青黛是老爺子的親骨肉,他的醫術,他的財富不給女兒,要給一個外人?
湯輝覺得自己當年也沒錯,他只是順勢而為,而且葛青黛不是沒舉報嗎?老爺子也平平安安度過了幾年時間,腿有點問題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年齡大了,本來就容易腿腳不利落。
老爺子干嘛不認青黛這個女兒,甚至外孫都不要了。
湯輝覺得老爺子實在是太絕情了。
還是這樣好,老爺子死于入室搶劫,所有的東西都歸他們一家人。
按道理所有東西都是他們一家的,他是沒必要這樣一點點收集的,但是老爺子的死得推給搶劫犯,所以他就先搜刮一部分走。
湯輝都已經想好了,等到做出來搶劫的痕跡,就和葛青黛離開,老爺子的性格孤僻,不會有人發現他已經死了。
等到發現的時候,說不定這里真的又被偷過一回,那就徹底沒有痕跡了。
湯輝在見到這么多的財產后,眼珠子都是赤紅的,想到老爺子居然想把東西給外人,就覺得老爺子可惡,他只想把東西給搜刮得干干凈凈,哪兒會注意到有人進入了宅院?
詹彩玲給了湯輝一板磚,等到人軟綿綿倒在地上,她把男人的皮帶抽了出來,給他捆好,雙腿則是用床單裹好。
詹彩玲覺得人應該抓齊全了,不過她還是一個個房間找了一下。
確定了沒人之后,詹彩玲這才高聲說道:“小桑,你帶著彤彤進來吧,樓梯那里有老人躺著,你們看看是不是你們口中的葛爺爺?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他睜開眼了。”
桑云窈連忙帶著孩子往里走,等到見到了拐杖在一邊的葛家國老頭,桑云窈還好,小團子立即哭了,“葛爺爺。”
桑云窈連忙把孩子給扶住,制止了小團子撲向老爺子的舉動:“不行不行,身上有傷,不能隨意移動。”
小團子的手死死揪住了小姨的衣服,眼淚簌簌落下,“葛爺爺,你沒事吧!”
葛家國聽到了桑寶彤的聲音,又睜開了眼,原本的想要去死的欲望消散了。
剛剛的事情很明了了不是嗎?親生女兒要他死,他確實沒有了女兒、女婿還有外孫,但是他還有一個干孫女,他把陸繹當做自己的兒子,他還得活下去,庇佑陸繹的親生女兒。
桑寶彤就是他的親孫女,他要活下去,要把自己有的東西都給這個孩子。
有了求生欲的葛家國沙啞著嗓子說道:“我沒事,但是我身上的傷口不適合移動,你們去右手邊的鄰居家里敲門,讓他們幫忙給警局、醫院打電話。”
“我去打電話吧!”詹彩玲說道。
詹彩玲去了隔壁,說明了情況以后,那家人嚇了一跳,連忙按照吩咐給警察局、醫院打電話,等他們過來。
·
在醫生、警察過來之前,桑云窈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在門口的女人確實是葛老爺子的親生女兒葛青黛,二樓挨了一磚頭的是葛青黛的丈夫湯輝。
葛老爺子被摘了帽子以后,他們就試圖修復和葛老爺子的感情。
在他們看來,這事應該也不難,出事以前,葛老爺子最疼愛這個女兒,又只有葛青黛一個親人,老爺子對親生女兒總不能一直恨下去,親父女哪兒有什么隔夜仇呢?
誰知道老爺子這么倔,他們屢屢上門,屢屢吃閉門羹。
湯輝和葛青黛這次一起上門,試圖和葛家國重歸于好,葛青黛肚子里又有了孩子,甚至提出可以讓肚子里的孩子姓葛,葛家國老人依然不為所動。
他如果在意葛這個姓氏,當年就會讓湯輝入贅,而不是讓女兒嫁人。
葛家國知道他們是為什么來的,直接說道:“我說了,你不要叫我爸爸,我的東西不會給你們,我在永安村已經認了一個干兒子,還有一個干孫女,我上次在街上遇到了她,她現在就在首都,所有的東西我只是暫時保管,等到她滿了十八歲,我會把所有的東西給她。”
葛家國是認真的,他經歷了被改造的事情,對素不相識的桑云窈沒那么信任,所以不會把不動產還有其他寶貝留給桑寶彤。
桑寶彤太小了,這些東西給了小孩兒,等于是給了桑云窈。
葛家國老人打算等桑寶彤再大一點,他去世之前,或者是桑寶彤滿了十八歲,東西都給桑寶彤。
葛家國是認真的,連孩子的名字都說了,這夫妻兩人徹底急了。
最后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把刀,葛青黛把刀放在脖子上,說是爸爸不原諒她和丈夫,她就選擇死亡。
葛家國依然不原諒女兒,但是死得卻不是葛青黛,湯輝在葛青黛身上推了一把,葛青黛的這把刀插·入葛家國的身體。
老爺子當即昏了過去,葛青黛第一反應是把老爺子送到醫院,而湯輝拉著了葛青黛。
“你爸都不要你了,你要他做什么?!不許把他送到醫院,我說!不!許!去!”
葛青黛的神色慌亂,“他流了好多血,如果不去的話,他會死的。”
“那就讓他死!我總不能看到你死!”
湯輝的話鎮住了葛青黛,葛青黛愣愣地看著丈夫。
湯輝抱住了葛青黛,“青黛,你是我的愛人,我們領了證,我們有一個孩子,你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我不能讓你進監獄,你不要管你爸爸,這樣死了,我們把事情推給入室搶劫,和你一點干系都沒有,一切都恢復到正常了。”
“可是,可是那是我爸爸啊。”葛青黛的聲音越來越小,其實她也動搖了。
“難道你想進監獄?想吃槍子?你爸爸活著就等于你要死,你忍心拋棄我和孩子?還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葛青黛當然不想,而湯輝說道:“青黛,你爸本來就不要你了,你過去幾年也沒有爸爸不是嗎?以后也當做沒有這個爸爸。你聽我說怎么做。”
湯輝的主意很簡單,所有的一切推給入室搶劫,于是就有了葛青黛慌慌張張換了沾血的衣服到門口守著,試圖驅趕桑云窈等人,結果反而被他們發現了不對,詹彩玲制服住了葛青黛的事情。
詹彩玲過來的時候,老爺子以為是女兒回心轉意,沒想到是一個陌生人,所以他很失望,甚至覺得自己死了得好。
一直見到了桑寶彤以后,求生欲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這才讓人去隔壁打電話求助官方。
公安到的比醫生早,因為葛老爺子本來就還醒著,有他直接指認,葛青黛,湯輝兩人被扣上了手銬。
葛青黛看著父親還活著,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被人壓著上車以前回頭看了宅院方向,而此時醫院的人也來了,他們擋住了葛青黛的視線,進入到了老洋房里。
老洋房在3分鐘以后被掛上了鎖,三人一起去了醫院。
第35章 拆掉的CP
葛家國老人的身體就像是他初步判斷的那樣, 因為沒有挪動,沒有動插·入到體內的刀子,看著傷得很重, 實際上沒什么太大的影響,在縫合好了傷口, 打上了止疼針,掛著營養針的時候,順便還可以配合公安機關把筆錄給做了。
葛家國被捅了一刀, 要是沒有桑云窈等人過來,他會真的死, 這是屬于嚴重的人身傷害,但是葛家國不打算正式立案, 不準備追究兩人的責任。
葛家國知道,女兒懦弱,做不出直接殺了他的舉動,湯輝推女兒的那一把是關鍵,后面的事情也都是湯輝主導。
可是, 葛青黛和湯輝兩人是夫妻, 女兒的性子他也了解,如同是寄生在大樹上的藤蔓,若是大樹被砍了,藤蔓也會枯萎。
要是追究湯輝, 葛青黛說不定要死要活。
葛家國幾乎可以想到, 這個女兒會含著恨意的目光看著自己, 因為自己害死了湯輝。
一想到女兒可能的情緒, 葛家國心中沒什么悲傷或者是痛苦,有的只是連綿不絕的疲憊, 累得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葛家國是真的累了,只想當做沒有這個女兒,徹底和她劃清干系。
湯輝死或者不死,都和他沒什么關系。只要湯輝和葛青黛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就好。
他讓打電話給了醫治過的領導秘書,那位姓王的秘書在請葛家國給領導治病的時候,已經了解過葛家國的家庭狀況,不過是簡單三兩句話,就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他表示會請好律師,去一趟公安,葛家國老爺子只需要在床上養傷就行。
律師直接會去公安局和葛青黛簽訂斷絕關系書,徹底和她劃清界限。
這種斷絕父女關系的協議,其實就算是通過律師簽訂,其實也是一種形式上的斷親,因為法律并不支持。但是斷親書寫得好,也可以達到斷親的效果。
葛青黛、湯輝都是單位的正式職工,協議里會把兩人想謀殺葛家國的事情寫清楚,若是兩人遵守規定,葛家國不會找他們麻煩,若是不遵守規定,老爺子就可以拿著這協議去他們兩人的單位。
這年頭誰不想保住自己的鐵飯碗,所以協議一旦簽訂,也算是間接達到了真正的斷親。
說了自己的打算以后,公安表示尊重和理解,在他們公安機關實際辦案之中,選擇諒解加害者的受害人不少,反而像是葛家國老爺子這樣要簽斷絕書的人很少。
公安帶著筆錄離開了病房。
葛老爺子做完了這一切,他看著眼前還沒走的三人說道:“讓你們看笑話了。”
小團子一直是握著葛爺爺的手,親生的女兒要殺他,葛爺爺該有多難過……
“不是笑話。”小團子眼眶紅紅的,她哭過一場,聲音也很沙啞,“幸好今天詹阿姨一起來了。詹阿姨失憶了,本來是想讓葛爺爺你給她把把脈的。”
葛家國這才知道為什么會帶著詹彩玲,她失憶了,于是他示意讓她伸手好斷脈。
詹彩玲連忙擺手,“我的事情不急。”
現在葛老爺子這個狀況,哪兒好勞煩人把脈?
葛家國笑了笑,“你就當做是可憐我這個老頭兒,我有點事情做,反而心里頭沒那么難過。”
詹彩玲看了桑云窈,桑云窈點了一下頭,她這才把手遞給了葛家國。
葛家國聽脈,看詹彩玲的頭部傷,還詢問了詹彩玲當年拍X光的情況。
X光可以照出大塊的血腫,詹彩玲有機會去省城檢查的時候,拍攝X光已經看不出什么問題了。
葛家國微微頷首,給了結論:“從脈象來看,還是有淤血,淤血導致的記憶損失,你先在首都做檢查,配合檢查結果,我再琢磨琢磨方子。對你這個情況,不急的。”
葛家國被送到的醫院,就是目前首都醫療條件最好的醫院,葛家國建議詹彩玲直接過來檢查,到時候檢查結果也方便拿過來看。
能恢復記憶當然好,如果不能恢復記憶詹彩玲也沒多少遺憾,詹彩玲說道:“那就按您的意思辦,不過我的事情不急。”
她是在外飛馳了許久的倦鳥,如今已經回巢,她可以安心守著母親,剩下的事情慢慢來。
“是。”葛家國說道,“不急不急。”他側過頭看到了護工已經到尾,驅趕三個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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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安局的會談室里,吳律師坐在了兩人的面前,他把兩份用打字機打好的文件放在葛青黛、湯輝的面前。
“兩位同志好,我是葛家國同志所聘請的律師,這次過來是希望兩位在這份協議上簽字。”
葛青黛看著父女斷絕關系書五個字,心中咯噔一下,低垂著頭不想去看里面的內容。
她的手收緊,手腕上的傷口對準了鐐銬,鐐銬壓在傷口,手腕有一陣陣的鈍痛感。
葛青黛:“他不要我了嗎?”
她的聲音哽咽,眼神迷茫由痛苦。
在外面的年輕公安聽得無語,這個女兒差點真的害死親生父親,現在怎么這么不要臉,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仿佛是葛老爺子先拋棄了她?
吳律師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經歷的事情很多,葛青黛這種人他見過類似的。
吳律師微微頷首:“是的,只要簽訂了這份斷親書,以后兩位就不會有任何的瓜葛。”
湯輝已經拿起了這份協議看了起來,里面寫了斷親原因讓他眼皮子重重一跳。
協議書里面寫了時間地點,事件起因,行兇兇器,寫明了是葛青黛執刀,湯輝推了葛青黛導致了葛家國受傷,之后兩人還商量了偽裝入室搶劫案,幸而有人來拜訪,葛家國得以死里逃生。
[自葛青黛結婚后,我與她親情日益稀疏,此次災難更是讓我覺得,是時候與葛青黛同志斷絕父女關系,我自愿和葛青黛同志(身份證號:XXXXX)斷絕父女關系……]
后面無非是葛家國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會去找葛青黛,葛青黛有任何事情也都別來找她。
“這個協議,我愛人不能簽。”湯輝覺得自己簽訂了以后,就是血粼粼的承認自己和妻子合謀殺人了。
吳律師早有準備,他把公安所拍的照片加急洗了出來。
吳律師把一張張案發照片放在兩人面前,湯輝的表情僵住了,而葛青黛直接別過了臉,不愿意去看照片。
“兩位已經在公安里了,葛家國老人蘇醒過來,也做好了筆錄,現在可以隨時立案。而葛家國老人考慮到今后不想與葛青黛同志、湯輝同志有任何的糾葛,才委托我來讓兩位簽字。若是你們簽訂了這份協議,葛家國同志就會選擇不立案。”頓了頓說道,“也就是說,你們不會坐牢。”
吳律師頓了頓又補充說道:“我是受葛家國同志的委托,但是我的委托費是由……”吳律師說了領導的名字,“如果你們堅持不簽訂協議,那么這個惡性傷人案件公安機關就會立案,公安機關會根據現場證據、證人證詞證明你們是涉嫌入室殺人、盜竊罪行。”
吳律師把鋼筆的筆帽取下,遞給了葛青黛。
“簽訂了協議以后,你們只需要遵照協議內容行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等會就可以走了。”
湯輝在聽到了這個領導的名字時候,胸悶氣短了起來。
要是知道這一場運動會結束,他干嘛要舉報老爺子?靠著老丈人的醫術,得扒上多少大人物?日子別提有多滋潤,而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一張張照片在提醒著他,這些已經被記錄下來了。
湯輝知道自己目前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讓妻子簽訂了這個協議,他開口說:“要是我們簽訂了協議,會坐牢嗎?”
“簽訂了協議,葛家國同志就不會要求立案,等會你們就可以走了。”吳律師說道。
湯輝側過頭,對著葛青黛說道:“青黛,簽吧。沒事,以后你還有我。”
葛青黛應了一聲,她已經沒有了父親,她只有丈夫和孩子了。
在葛青黛乖乖聽話的時候,站在會客室外的公安咋舌不已,心中覺得難怪要斷絕關系,這感情是養了一個叉燒啊。
親爹要死了,她跑到門口老房子守著,生怕人死得不夠徹底,現在簽訂協議也是聽自己愛人的話。
“湯輝同志,你也要簽。”吳律師在葛青黛簽字以后,點了點葛青黛的簽名下方,示意湯輝也落下名字。
把協議收好了以后,吳律師離開,而公安也打開了會客室,把兩人的鐐銬給打開了。
“你們可以走了。”
鐐銬摩擦葛青黛的手腕、腳踝,短短時間已經留下了摩痕,解開了鐐銬以后,那些地方火辣辣的疼。
葛青黛意識到自己這一刻是真的沒有了父親。眼淚落了下來,葛青黛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明明在老房子里,她也做了失去父親的準備。
不過還是不一樣的,如果當時父親死在老洋房里,可能對她有點失望,不至于徹底失望,而現在父親徹底是不要她了。
湯輝站在刺眼的太陽下,忽然心中有一個念頭,要是今天那三個人不來老洋房就好了。
心中出現了這個念頭,眼前仿佛真的出現了徐徐展開的畫卷。
若是沒有來老洋房,葛家國老爺子會因為沒有求生欲緩慢地流血死亡,湯輝會把所有的財產席卷走,后面還當真有一個小偷潛入到了洋房里,那個小偷偷了很多家的錢財,最終成了這個案子的兇手。
雖說小偷嚷嚷著他只是偷錢沒有殺人,但是最后還是被捆著到行刑場挨了一槍子。
沒人發現老爺子的死另有蹊蹺。
湯輝看到了自己賣了這個不吉利的老洋房,重新買了大房子、小汽車,他的日子很滋潤,在后來世道變了以后,還換了一個年輕十幾歲的小媳婦。
“輝哥。”葛青黛扯了扯湯輝的衣袖,“我們走了。”
葛青黛打碎了湯輝的美夢,無論是大房子、小汽車還是小媳婦全部不可能。
湯輝的心中有濃厚的遺憾,又無可奈何,“走吧。”
·
桑云窈等人回到四合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馮老太太因為賈前進一直纏著她,鬧得讓她沒辦法安心買菜,在姚聽聽沒跟著了以后,馮老太太只好透露了一點信息。
她是聽到了姚聽聽的兩個孩子在玩鬧的時候透露出來的消息。
“賈叔叔挺好的,要是我們的爸爸就好了。”
“爸爸多好!爸爸是英雄,是個聰明人,才不像是賈叔叔那樣,被人說是傻進,我們肯定不能學傻進,要是做了傻進,以后的人生就完蛋了。”
“那好吧,賈叔叔確實都被說不聰明,他會一直對我們好嗎?”
“賈叔叔就是因為不聰明,才會一直對我們好,他只要不結婚,那肯定會對我們一直好,所以賈叔叔不能結婚。”
“如果是賈叔叔不能結婚,媽媽為什么要撮合賈叔叔和桑阿姨啊?”
“因為桑阿姨就在咱們院子里,她也沒有家長了,我記得奶奶和媽媽說過,這樣的人好拿捏。”
“桑阿姨現在一點都不好拿捏,上次燉湯,媽媽找她要點肉還有湯,她都不給,好小氣啊。以前大方很多。那要是桑阿姨和傻進結婚了,傻進也小氣了怎么辦?”
“桑阿姨不答應傻進啊,讓傻進就在她身上費功夫,兩人肯定接不成婚,位置傻進不結婚的現狀就好。要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之前那個歐老師就不行。”
“傻進還喜歡歐老師,媽媽說了,這樣的話傻進肯定很聽歐老師的話,傻進還說要把工資都給媳婦,那肯定不行,如果要是都給媳婦了,怎么給我們用啊。媽媽們一直和傻進說,大老爺們手里肯定要自己有錢。”
“所以奶奶聽媽媽的話,把我們帶到歐老師面前,不能讓傻進娶歐老師。”
賈前進當時聽到了馮奶奶的話,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
姚聽聽三個孩子才多大,也就是剛上一年級。
“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不可能的!馮奶奶你肯定是騙我對不對,他們才多大,還當著你的面說這些話,你肯定是逗我的。”
這也是馮奶奶最開始懶得和賈前進說的原因,本來就和賈前進不熟,賈前進和姚聽聽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兩人說不定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干嘛去破壞別人。
馮奶奶嗤笑一聲,“你讓我說了,我現在說了你又不相信,你不相信,你問我干啥?”
賈前進抓耳撓腮,那當然是歐老師在他的心中地位不一樣,姚聽聽讓他的心里有波動,有憐惜的感覺,他覺得順帶幫忙,反正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愁,順帶幫一幫姚聽聽。
但是歐老師在他心中就像是女神!在相親之前,他可忐忑了,他還做夢,夢到和對方組建家庭,生下像歐老師一樣的寶寶。
賈前進當時是真心實意盼著和歐老師組建家庭,在知道了歐老師結婚以后,他的一顆心都碎了。
賈前進又央求著老太太,“馮奶奶,求求您告訴我,你是咋聽到的,仔細和我說說。我沒有不信你,你也知道我對那三個孩子好,我就沒想到他們會這樣說,你告訴我吧,這事我弄不明白,我就不讓你買菜了,我就一直纏著你。”
馮奶奶被氣到了,難怪姚聽聽的孩子喊他傻進,果然是傻進。
不過馮奶奶到底還是說了,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索性和賈前進說個明白。
詹彩玲有很強的耳力就是遺傳于馮老太太,當時孩子們因為是在公園,見著周圍沒人就大聲說話,沒想到被馮老太太聽個正著。
“這事就是在上個星期說的。”馮老太太不耐煩地擺擺手,見著賈前進一臉糾結的樣子,內心十分無語。
在馮奶奶看來,這事很好解決,她干脆開口提點說道:“你想核實話的真假這還不簡單?去歐老師的學校還有家附近核實不就行了?對了,賈前進我可提醒你了,這話我告訴你了,你可不能和姚聽聽全家透露我說的話,我還想安安生生和我姑娘好好過日子。”
賈前進當然是滿口答應下來,他又說道:“我可不敢直接去打聽歐老師。她都結婚了,我怕對她的影響不好。”
馮老太太也算是明白了,姚聽聽把賈前進控制得是團團轉,賈前進這個軟肋就在歐老師身上了。
因為歐老師重要,所以賈前進這會兒才格外慎重,而且也似乎因為歐老師重要,賈前進腦子里的水都出來了一點,沒堅信姚聽聽純潔又善良,是個好女子。
馮奶奶說:“那你找個口風緊,心思好的女同志去打聽。”
“馮奶奶……”
馮奶奶聽著賈前進的語氣,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她姑娘頭上那么大的一個疤,還失憶,還出過那么大的事情,可以說是風云人物,不適合給賈前進去跑腿。
馮奶奶急了,警告地說道:“賈前進,彩玲不可能幫你打聽,她失憶了啥也不知道,而且她很快要上報紙,她去打聽了,反而讓人議論!彩玲沒空幫你打聽這個事!你自己找人,我這中午還要煲湯給我女兒補身體,我是真沒功夫陪你在磨嘰。”
賈前進撓了撓頭,他確實想過請詹彩玲出手,想一想詹彩玲是戰爭英雄,為自己打聽確實不合適,“那我再想想。”
賈前進本來要給姚聽聽的糧食票此時塞入到了馮奶奶的手里,“馮奶奶,謝謝了,您留著給彩玲姐補身體,我腦子亂,我想一想,我、我會找人打聽的,這事謝謝你!”
賈前進塞了票就跑了,馮奶奶追不上,只好拿著票,打算晚點見到了賈前進再還給對方。
馮奶奶被賈前進這樣一耽擱,燉湯的時間都有些晚了,結果發現女兒回來的時間也很晚,這湯也煲得恰到好處。
湯是自己煲好的,大葷是要的粉蒸肉、土豆燒雞,放在盒飯里被火悶著保溫,青菜也炒好了。
馮奶奶靠著門等著三人,見到了三個人,眼睛立即一亮迎接了過去,“你們回來的正好,飯菜都好了,可以一起吃飯!”
馮奶奶一只手拉著女兒,另一只手拉著桑云窈,不許桑云窈逃跑,“可不許和我這個老太太客氣,一起吃飯!”
一點鐘的時間,賈前進已經吃過了飯,他正想著打聽歐老師事情的人選,見到了桑云窈,在心中想著,人品好的女同志,詹彩玲算一個,桑云窈也算啊!
第36章 馮奶奶往事
桑云窈剛想打趣馮奶奶, 這頓飯她等著呢,哪兒會跑,結果就連打三個噴嚏。
小團子憂心忡忡地擔心小姨感冒了。
桑云窈搖頭:“沒感冒, 就是鼻子癢。”
“是有人在惦記你吧。”馮老太太笑著說道。
“哪兒有人惦記啊。”桑云窈失笑著說道,“我現在日子和美, 工作順利,家人就在身邊。”
提到了家人在身邊,小團子連忙露出了一個大大小臉來。
桑云窈順手摸了團子一把。
“有的啊, 那個祁公安啊。”馮老太太熱絡地說道。
桑云窈一窘,前幾天刻意不去想祁衛東, 冷不定聽到了馮老太太提起這個名字,心尖都是一顫, 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馮奶奶瞧得出對方害羞,想著桑云窈沒有長輩了,她想著自己經歷的事情多,可以當桑云窈的長輩,少不得提點對方幾句。
馮奶奶拉著桑云窈的手, “小桑, 你也知道的,我平時是真不愛管閑事,不搭理人的,見著那孩子好, 我才少不得倚老賣老了, 提點你兩句, 要是合適的話, 千萬別放過。我是過來人,相信我, 我這雙眼看過不少人,那是個好孩子,長得也好看,要是就著這張臉,我飯都可以多吃幾口。”
桑云窈頓時就有些興趣了,祁衛東的長相其實不太符合當下審美的,桃花眼太多情了,似乎比一般男同志要更為清瘦,面頰沒什么肉,腰身太薄了一些。
賈前進的人搓搓的,桑云窈看不上,不過濃眉大眼的賈前進不少人都說他是個精神小伙。
桑云窈不由得問道:“馮奶奶,您覺得祁公安帥氣?”
“英挺,用一句詩來形容,那就是‘公子世無雙’。他的模樣好著呢。”馮奶奶笑容滿面的,高度肯定了祁衛東的容貌。
“難道都像是賈前進那樣長個四方臉才說是帥氣?怪怪的,一點都不好看,別人喜歡是別人的事情,我不喜歡。”
馮奶奶見著小團子快啃完一塊兒大骨頭,連忙又給人夾了一塊兒大骨頭。
小團子道了一聲謝,把“公子世無雙”這五個字給記住了。
桑云窈說道:“我和祁公安八字沒一撇,當做朋友先處處,要是有什么結果了,我告訴您。”
“對對對,就是這樣。”馮奶奶喜歡大大方方的人,也覺得結婚這事太重要,就應該好好挑挑選選。
詹彩玲沒見過這個祁公安是誰,但是她也不著急,等到晚點桑家兩人去午睡了,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問媽。
詹彩玲吃著粉蒸肉里面的肥肉。
詹彩玲發現了,自己的母親、桑寶彤和桑云窈不怎么愛吃這種大肥肉,不過她自己很喜歡吃。
國營飯店腌制的肉味道很好,他們也不會擔心浪費火,會用大火蒸肉,這些肥肉的油潤了里面的土豆,還有其他瘦肉部分。
剩下的肥肉可以做到香糯可口,入口即化。
從昨天中午開始,詹彩玲就吃得很好,肚子里的油水足了,不至于睡覺的時候肚子總是咕咕叫著。
“恩。”馮奶奶說道,“可以談戀愛,先看看合適不合適,就是不帶到巷子里,別被人嚼舌頭就行。要是這個處不成,晚點我幫你打聽打聽更好的。”
“結婚這事肯定是不能急得,別學別人匆匆忙忙結婚,用漫長的時間在那里磨合,一開始就挑個好的豈不是更好?”
這年頭要是處上了幾天領證的不再少數,更有甚者,有人相親見一面就定親了,馮奶奶看起來是經歷了舊時代的人,實際上這思想要比現在絕大部分人更為開放。
馮奶奶甚至還在飯桌上把自己當年和丈夫結婚的事情給說了。
·
馮貞雅其實有過兩任丈夫,第一任丈夫要納妾,所以馮貞雅和對方和平離婚。
這個時候,詹右林找到了她,希望想要娶她。
詹右林是什么身份?當年馮奶奶家的下人,給馮奶奶拉過車,在一次下暴雨的時候,馮奶奶還踩過他的肩膀上馬車。
一個是才思敏捷的資本家大小姐,一個是簽了賣身契的下人,他們本應該沒有任何的糾葛。
在當年,詹右林的妹妹被山匪搶走,詹右林跪在馮貞雅面前,請求馮貞雅幫忙,因為馮貞雅當時第一任丈夫正好是警署的官員。
馮貞雅答應了,她出力把人給救回來,只可惜詹右林的妹妹接受不了被侮辱的事情,回來了以后自殺了。
馮貞雅很可惜那個女孩子的去世,原本詹右林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個模糊的符號,那之后詹右林在她面前就是一個真正的人。
兩人偶爾會有對話,馮奶奶讀過的書多,見識很廣,會提出一二見解,這也是后來詹右林想要離開的原因,馮貞雅幫助他見到了世界的另一種可能。
詹右林不愿意一直做下人,他想擁有更好的未來。
詹右林選擇參軍,因為真正行兵打仗的首領都是需要文化知識的,馮貞雅建議詹右林繼續學習。
就這樣,馮貞雅出入官場的舞會,繼續做她的豪門太太,而詹右林跟了一個好首領,成了對方的副將,到了后來,有了一小支自己的隊伍,成了地方上的官員。
兩人多年不曾聯系,后來馮貞雅登報離婚,詹右林出現在了馮奶奶的面前。比馮奶奶小三歲的詹右林希望娶昔日里的大小姐。
馮貞雅一開始并沒有想過再嫁,她離婚已經很是驚世駭俗,她并不想再讓人嚼舌頭。
只是那個時候詹右林的官位已經高了,馮家不過是做生意的,馮貞雅也說了:“若是你一定要娶我,我也抗拒不了。”
詹右林搖頭:“小姐若是不愿意嫁我,便是我做得不夠好,哪兒有強娶小姐的道理?”
詹右林日日會讓人送到老洋房里一束百合花,若是她外出,他有空便會跟著她,若是他不能來,也會讓自己的副官過來跟著馮貞雅。
馮貞雅讀過什么書,詹右林就會去讀,馮貞雅看過什么報紙,他也會學,甚至馮貞雅會過什么舞步,他也都會了。
詹右林所得到的最好的衣服、包包還有書籍,都會送給馮貞雅。
馮貞雅想要推辭,而詹右林拒絕,“我如今的一切也全部因為小姐而得,小姐不要與我客氣。”
這般過了一年之后,馮貞雅對著詹右林招手,坦言
自己生不出孩子,詹右林還要娶她嗎?
詹右林笑著點頭,他要的從來都是大小姐,只要有大小姐就夠了。
因為馮貞雅和第一任丈夫結婚的時候,落過兩胎,這也是第一任丈夫后來想納妾的原因,其實他還是喜歡馮貞雅的,只是覺得少了子嗣的傳承,他覺得必須得納妾,妾室的孩子可以養在馮貞雅的名下。
馮貞雅和詹右林結婚以后,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有孩子,沒想到后來有了孩子。
他們覺得這個孩子來之不易,起名為詹天賜。
后來又有了女兒,女兒的名字則是因為那個時候生女兒的時候,詹右林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女兒英姿颯爽地敬禮,身后有一串串彩玲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你看還真是巧了。”馮奶奶摸了摸女兒的臉,“你還真的當了兵。還真的很厲害,有人為你喝彩。”
馮奶奶的愛情故事跌宕起伏,讓桑云窈是瞠目結舌,就連詹彩玲也有些吃驚。
“我都不記得了。”詹彩玲有些失望地說道。
詹彩玲覺得,或許是因為吃飽喝足了,就開始追求其他的東西,詹彩玲覺得自己又開始貪心了,想要恢復記憶。
馮奶奶笑了起來,對著女兒說道:“其實過去沒和你說這些,你小時候好奇問我,我都不和你說。”
以前的詹彩玲很小,那些經歷不適合提起,畢竟自己的丈夫先是為了另一個黨派做事,后來入了黨派,并且為了國家解放事業壯烈犧牲。
這一層身份便很敏感,要不是已經被評為了烈士,搞不好還會被重新定性,被扣帽子。
后來不說是因為風聲更緊了,馮貞雅是結結實實享受到了資本主義的那些生活,實在不適合提起。后來女兒也去了戰場,她更是無人可說。
女兒沒有了記憶,馮奶奶把女兒當做了懵懂孩童,重新拉著女兒的手,回憶了一邊自己的經歷。
桑云窈很有眼力見,見著兩人明顯還有話要說,就帶著自家小孩兒離開了。
這個下午,馮貞雅絮絮叨叨和女兒說著過去的事情,無論女兒對什么感興趣,她都會說起。
馮貞雅說了不適合這個年代的舞會,她穿著墨綠色的旗袍和第一任丈夫跳舞的事情,還說了和第一任丈夫要離婚的時候那種痛苦和掙扎,一夜一夜地哭泣,所有人的不理解。
馮貞雅離婚的時候,以為自己就這樣了,哪兒會料到會有那樣的丈夫,有這樣的世道。
馮貞雅想用自己的事情告訴女兒,有過那樣的經歷算什么呢?人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說不定就會有什么好的在等著自己。
熬過了第一任婚姻的痛苦,馮奶奶擁有了第二任丈夫,她滿了三十五歲再嫁的詹右林比自己還小三歲,有了兩個孩子。
雖說詹右林在建國前就死了,兩人的婚姻短暫,她永遠會記得那時候的美好。
“我有時候在家一個人的時候也會難過。”馮奶奶小聲說道,“我就努力去想當時的快活日子,我難受也要吃東西,吃好喝好,我才可以等你,我也終于等到你啦!”
“咱們的日子越來越好。”馮奶奶歡喜地說道,“你也要好好的,和我一起過日子。”
馮奶奶拿出了保存的老照片,讓女兒看著那一張張照片。
桑云窈的這個下午則是在看書,風扇的鐵葉片呼啦啦地轉動著,今天她學得是化學。
學物質的分類、學離子反應,想象著當年剛學化學的時候,鈉小球溜溜達達地在燒杯里轉動。
桑寶彤則是一筆一劃繼續寫字,她目前所學的五百個字全部都可以縮在小小的格子里,桑寶彤給自己的目標是今天下午再認二十個字。
兩人忙到了傍晚出去,桑云窈剛出了巷子口,就被賈前進給逮住了。
“小桑同志,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桑云窈其實打心底是不愿意多和賈前進接觸的,她對他的印象真的非常一般。
只是賈前進繞著她打轉,桑云窈見著他執拗的模樣,覺得不想吸引更多人主意,跟著他到了街對面的一棵大樹下說話。
桑云窈于是就收到了賈前進的委托,幫忙打聽明街小學的歐老師。
甚至打聽的理由賈前進都給想好了,“你是幼兒園老師,就說自己有同事想要去這個學校當老師!”
第37章 約會前的打扮
賈前進的眼睛星星亮, 而桑云窈很無語地看向了賈前進,“我沒說要幫你。”
“啊!”賈前進沒想到會被拒絕,畢竟這年頭的人熱情得居多, 桑云窈能夠把桑寶彤從鄉下接到首都,能夠在幼兒園里救人, 還有啊小團子幫助詹彩玲回家,她應該就是個熱情的女同志,為啥會不幫他?
“小桑同志!”賈前進的頭上急得出了汗水, “你為啥不幫我。你去打聽明明就很容易。”
“我為什么要幫你。”桑云窈一攤手,反問賈前進。
小團子一會兒看看小姨, 一會兒看看賈前進,她開口說道:“賈叔叔, 你纏著我小姨,給她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賈前進頓悟了,是因為自己以前做得事情不妥當。
賈前進對著領袖發誓,桑云窈要是幫他做了這件事,以后絕對不騷擾桑云窈, 并且要是還有人來騷擾, 他可以幫忙打回去。
發誓之后,賈前進小心翼翼地說道:“小桑同志,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你就幫幫我好不好?你幫不幫我, 我都可以以后不來找你, 你、你不用給我們院兒一大媽好處, 我都不來找你了!這樣行不行?”
賈前進又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你們院周向前你也不用擔心了, 那天我看到了周向前去了崔大媽那里,說是已經有了相中的姑娘,正在和人處對象。我記得好像聽人說過,你以前車間的小組長胡工家也看中你了?我也可以幫忙打聽清楚,想辦法不讓他騷擾你。”
提到了胡工,桑云窈想到了周四下班時候擦身而過的那個人,走路一步一米六,一步一米七,挺符合胡工弟弟的特征。
桑云窈想著,是不是解決了周向前、賈前進,這個人又要黏上來了?
爛桃花爛到這個地步,桑云窈也是無語了,她想了想對著賈前進說道:“你得把事情始末告訴我,這個歐老師是個什么情況,你為什么要打聽她的消息,你想做什么。不然你要騷擾我就騷擾我,我可以找你們院的一大爺教訓你,還可以直接找公安,我總不能給這個歐老師帶來麻煩吧。”
賈前進聽到了桑云窈的話,越發確定桑云窈就是歐老太太口中的那種正派的女同志,他就是不想打攪歐老師現在的生活,才想著求助桑云窈。
“不會給她帶來麻煩的,我就是怕給她帶來麻煩,所以自己不敢打聽。”賈前進搓了搓手,對著桑云窈說道:“我從頭說起來這件事。”
賈前進提到了歐老師,方形臉上出現了羞澀的神情來。
桑云窈這才知道,歐老師是賈前進有緣無分的相親對象,賈前進心里喜歡這個歐老師,他本來以為對方看不上他,所以相親吹了,誰知道按照馮老太太的說法,是姚聽聽家里故意使壞。
桑云窈不由得好奇詢問:“要是證明,真的是姚姐家里壞的事,你咋辦?”
賈前進說道:“那我以后就不幫助姚姐了!”
桑云窈看了一眼賈前進,馮奶奶這個人要么不說話,要么說話只說真話,既然馮奶奶這樣和賈前進說,那就肯定真的是姚聽聽家里破壞的相親這件事。
而賈前進說是不幫助姚聽聽,她覺得挺難的,畢竟按照馮老太太的說法,當時是姚聽聽的婆婆帶著孩子去鬧的,姚聽聽要是求到了賈前進面前,把責任都推給了自己的婆婆,賈前進說不定又會被姚聽聽哄著干活。
桑云窈某些方面的想法和馮老太太一樣,賈前進有不是自己的親人,真的被一點甜話哄著被吸血,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這件事她不打算多插手,說不定賈前進物質上損失了,但是情感上得到了滿足。
“行,打聽當時的情況,還有歐老師的婚姻狀況,我記住了。”桑云窈覺得這事不難,姚家人抱著孩子在門口鬧這件事已經很容易打聽清楚,這才答應了賈前進的請求,“你別急啊,下周六要不這個時候,我來告訴你結果。”
賈前進聽桑云窈的話心中一跳,打聽歐老師的結婚現狀干什么?
不過他心里頭也是想知道的,桑云窈是正派的好同志,肯定不會像是姚聽聽那樣騙他。
“謝謝你!”賈前進鞠躬說道,“這個給你。”
賈前進把票塞到了小團子的手中,一溜煙就跑了。
等到賈前進走了以后,小團子把手中的票打開一看,是一張五元錢的鈔票,還有一張二十斤的糧票。
“小姨,這個怎么辦?”小團子仰頭看著小姨。
“先拿著吧。”桑云窈讓小團子把票收好,要是打聽起來費了錢和票,就用這個扣,要是沒用上,就把這些還給賈前進。
桑云窈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給小團子上課。
賈前進吃虧就吃虧在太相信姚聽聽了,姚聽聽說啥就是啥,他自個兒喜歡歐老師,就不能親自和歐老師核實一遍?
桑云窈覺得有些事情就得當面鑼當面鼓地說清楚,現在賈前進明顯還對歐老師有點情誼,當年稀里糊涂沒了這門親事多可惜。
桑云窈想告訴桑寶彤就是這個道理,人不能偏聽偏信,桑云窈以前看書和電視劇,就不喜歡看到,一個要解釋,一個不給機會解釋這種劇情。
小團子點了點頭,表示學到了。
這事到底是賈前進的私事,桑云窈發散教學以后,就不再提他,帶著小團子回家看書去了。
桑云窈以前學過課文《傷仲永》,這天才之殤是為何而殤?那是因為沒有持續地培養。
桑寶彤的天資聰慧,還是須得勤勉不綴,才能夠在正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電風扇在半個小時后搖了起來,在微風之中,桑云窈擰開了臺燈,聽著小團子讀了小學語文課文。
“春天到了……”
小團子的識字速度不錯,已經可以開始語文、數學教學了。
等到小團子磕磕絆絆讀完了一篇課文,桑云窈領著她再讀了一遍,并且解釋了里面的字句意思。
在半個小時后,小團子自己做課后作業,桑云窈開始了和政治較勁兒。
這個時代的時政文章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四平八穩,而是帶著一種強烈的情緒在里面,像是待噴發的火山,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就等到關鍵時刻的到來。
那個關鍵時刻是重新高考,是改革開放!
桑云窈根據自己在這個年代的所見所聞,把飽滿的情緒融入到其中,試圖寫出相似的時政文章來。
·
第二天一早,吃過了早飯后,桑云窈梳洗了以后,拉上了家里的窗簾,把寬大的衣服脫下,穿上197號四合院一大媽所做的連衣裙。
這條連衣裙是靛藍色的布料,按道理有點老氣的顏色,一大媽琢磨了一下,做成了海軍風的連衣裙,方形領口配合的是滾了一圈藍邊的白色大領子,露出了脖頸處大片光潔的肌膚,也露出了桑云窈好看的鎖骨。
衣服已經把腰身給掐了出來,少女的胸脯并不大,小小巧巧的,因為腰線部分處理得好,讓曲線更為明顯。
雖說曲線被凸顯了出來,因為這領子是用得走了一圈藍邊的大白領,這種海軍風的裙子,加上曲線明顯卻也不是呼之欲出的爆炸胸形,桑云窈整個人并不會讓人顯得妖冶,反而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清純之感。
讓人想到了海天一線的汪洋,想到的是一陣陣讓人舒緩的海風,想到的是汪洋上翩然而飛的海鳥。
因為天氣沒那么炎熱了,桑云窈換好了這一套衣服以后,猶豫了一下,把一直是編成兩條麻花辮的發辮給散開了。
常年編著麻花辮,頭發帶著自然的卷曲,像是燙過一樣,又像是海水之中濃密的海藻。
桑云窈攏了一半的頭發,用發帶固定好,剩下的部分就是半披散著。
一大媽因為知道桑云窈怕曬,出門總是帶著遮陽的草帽,一大媽就做了一朵藍白相間的花朵用別針可以固定在草帽上,就和現在的連衣裙相配了。
在今年滿十八歲的時候,車間的劉琴送了原主眉筆口紅,原主之前只是試過,因為用起來自己別扭,上班都沒用過這些。
現在桑云窈小心剔除了眉毛的雜毛,用眉筆把眉形勾勒得更長一些,再涂上了薄薄的一層口紅,用無名指的指腹壓了一點口紅,當做腮紅輕輕暈染在面頰上,增加了一點血色。
十八歲的年齡,認真帶草帽的桑云窈皮膚護理得很好,臉上沒有什么瑕疵,只用眉筆和口紅,就加強了濃顏,讓人眼前一亮。
桑寶彤本來就覺得小姨好看,現在覺得小姨更好看了,整個人泛著光一樣,她繞著小姨轉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小姨的脖頸處。
小團子想了想,把一直帶著郁金香袖扣給拿了下來,攥在手心里,“小姨,你蹲下來。”
等到桑云窈蹲下來以后,小團子把這個袖扣帶到了小姨的脖頸處。
原本有些掉了顏色的郁金香袖扣,昨天桑云窈去金匠那里處理了,重新恢復到了原本金燦燦的顏色,隨著桑云窈的動作,玻璃里面的小郁金香轉動。
這袖扣別致的像是藝術品,經過桑云窈的編繩處理之后,很像是項鏈。
小團子用小手摸了摸這枚郁金香,戴在小姨的脖頸上真好看,這是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小團子這兩天好聽到人說自己的運氣好,她也希望小姨和祁叔叔的約會順順利利的。
“好看。”小團子說道,“小姨,你穿這個裙子,就把這個吊墜給帶上。特別特別好看。”
桑云窈沒想到小孩兒還挺有審美的,因為方領開得比較大,確實需要一條鎖骨鏈點綴。
桑云窈給小外甥女做的是項鏈,而帶到了她自己的脖頸上,就更像是鎖骨鏈。
桑云窈摸了摸后,知道這是小孩兒的一片心意,也沒和小團子客氣,對著小團子說道:“那就謝謝彤彤,晚上回來我還給你。”
袖扣還殘留了小團子的體溫,桑云窈笑著說道:“說不定彤彤的這個袖扣,會給小姨帶來好運。”
小團子認真點頭,“寶寶所有的好運都給小姨!”
桑云窈帶上了一大媽所做的包,里面放了一面小鏡子,口紅、眉筆手帕都帶好,就拉著小團子出門了。
姚聽聽正在洗漱,見著了桑云窈穿成這樣,不由得說道:“你穿得這么好,是約會?”
姚聽聽總覺得自己還挺年輕,但是在真正清純無敵的桑云窈身上,就難免會覺得自己老了。
看到別人散發出青春活力,即將擁有美好的人生,姚聽聽就忍不住心生嫉妒,她自己的未來總是為了幾個孩子打轉。
提到了約會,姚聽聽想到了上次的祁公安,她沒見過桑云窈和其他人走得特別近,想來想去就是那個擁有嶄新自行車的祁公安了。
姚聽聽心里頭酸溜溜的,“是不是露得太多了,我跟你說,我是過來人,你這樣太不矜持了。”
桑云窈給了姚聽聽一個大白眼,她這樣穿當然是給自己創造機會,她這樣打扮就是在暗示男方,自己重視這一次的約會。
她對著鏡子看了,覺得這樣裝扮很好看,要是可以讓祁衛東也為之驚艷就好了。
小團子對著姚聽聽做了一個鬼臉,桑云窈拉著小孩兒出門了。
這一身打扮確實用了心思,露出小腿的連衣裙,披散著的長發,一路上桑云窈遇到了熟人,都會有人打趣。
桑云窈別扭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開了,這個衣服又沒漏什么,衣服的長度也是符合這個年代的審美,也沒什么資本主義元素,她大大方方穿著就是。
越大方越舒展,那種大方得體越讓人眼前一亮,也會覺得自然,而不是覺得桑云窈在作妖。
195號四合院買菜回來的老太太特地到桑云窈面前說,“好看嘞,小桑也是大姑娘啦。周末不上班就應該好好打扮。”
旁邊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說道,“小桑這樣打扮就對了,女孩兒還是應該穿裙子。要我看,平時上班也這樣打扮。”
“哎,小桑現在是做幼兒園的老師,穿裙子不方便。頭發散著也是,周末的時候這樣打扮就很好,是咱們巷子里的一朵花!”
“謝謝、謝謝。”桑云窈笑著說道,“那我以后就試試看多穿裙子。”
平時十分鐘就可以出巷子,今天足足走了快半個小時,桑云窈帶著小孩兒吃飯都吃的更為香甜一些。
今天他們兩人吃的是國營飯店的小餛飩,這個國營飯店的小餛飩只有周日才會做。
餛飩皮是店里的師傅趕制的,輕薄的像是一張紙,做餛飩的時候還會特地包住一點空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氣泡。
餛飩的底湯是大骨頭熬制了足足一夜,沒有用任何的人工香精,筒骨里的油脂都已經融入到了湯里,配上一點蝦米、紫菜,別提多香了。
桑云窈擔心不夠吃,除了小餛飩以外,還買了一張肉餅,她吃掉2/3,1/3歸小團子。
吃過了飯,慢悠悠往前走,差不多十五分鐘就到了制片廠家屬院大門,值班室里早已經有狄晶晶坐著等候了。
狄晶晶昨個兒下午纏著讓媽媽武秀趕緊通知桑寶彤吃過早飯就過來玩,在得到了母親答復以后,狄晶晶就已經開始做好準備工作,把自己得到的過家家玩具整理了出來,她還憋住了不和裴倦說,就是想要給裴倦一個驚喜。
狄晶晶早晨吃了飯以后,哪兒也不去,就在保安室里等著彤老大。
武秀看得好笑,也不由得好奇桑家人,見到了桑云窈,驚艷于她的年輕和漂亮,本來以為養孩子會苦哈哈的,多少會露出一些疲態,沒想到桑云窈這么年輕。
光頭的桑寶彤也沒有她想的土氣,小團子穿得也是一套海軍風的同款連衣裙,看著就像是縮小版的桑云窈,這衣服還讓武秀有點心動,想晚點問問是在哪兒做的。
她是不是也可以和女兒穿這樣類似同款的衣服。
值班室的保安讓桑云窈登記了信息,笑著對狄晶晶說道:“這是你朋友啊。”
“是我老大!”狄晶晶驕傲地宣布,“她是我和卷卷的老大,特別特別聰明,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小孩兒!”
保安大叔樂了,“彤老大這么聰明啊?認識字了嗎?”
小團子客氣地說道:“叔叔好,我認識字了,認識了五百五十一個字。”
保安大叔樂著說道:“這幾個字是什么?”
“首都制片廠家屬院。”小團子說道,“倒數第二個字不算認識,是剛剛小姨念給我聽的。”
保安不由得對桑云窈比劃了一個拇指,“女同志,你家外甥女厲害了。”
狄晶晶這個人挺傲氣的,在軋鋼廠幼兒園里待了一年多時間,還是和裴倦的關系最好,沒見著和其他哪個小朋友要好,也沒見過邀請哪個小朋友過來家屬院玩。
桑寶彤被狄晶晶拉著,兩人碰到了小卷毛。
小卷毛本來在跟著爺爺看他打陀螺,這會兒沖了過來,尖叫著說道:“彤老大!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真的太好了。”
小卷毛的聲音洪亮到整個家屬院都可以聽到,可別提他有多高興了。
“是我邀請的!”狄晶晶很驕傲地說,“彤老大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飯。”
“我也要去你家吃飯!”
三個人一起手拉手蹦蹦跳跳,看得武秀咋舌不已,從沒見過自家小孩兒這么開心。
武秀客套地邀請桑云窈去她家小坐,桑云窈拒絕了,“今天就勞煩您了。”
桑云窈附送了錢和票,等到武秀接下了錢以后,她對著小孩兒擺擺手。
彤彤和兩個朋友有約,她也要去赴她的約會了。
第38章 袖扣(2)
上午桑云窈換了一套新裙子, 還用修眉刀把眉毛的雜毛剃了,化了眉涂了了口紅,祁衛東一大清早做完了晨練洗澡以后, 也在挑衣服。
本來選了一件橫條紋的短袖,同事說這個衣服可時髦了, 最后換上了對著鏡子看,祁衛東并不太滿意效果,太休閑了一點, 是不是顯得會不太重視?
最后他穿得是深藍幾乎近黑的長褲,上衣是襯衣, 好像和平時沒什么區別,但實際上用的是一條新的沒有折痕的新皮帶, 等會外出也打算穿一雙簇新的牛皮鞋,就連襪子也是沒穿過的新襪子。
至于說頭發,祁衛東平時不愛用發蠟,這會兒用了一點發蠟。
作為母親的陸湘儀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兒子的變化,兒子今天有很多小動作, 不住地整理已經齊整的領子, 就好像衣服長了刺一樣。
陸湘儀再仔細一看,注意到了兒子頭上的發蠟。
陸湘儀放下了牛奶,上前把兒子的襯衣整理了一下。
“好了,等會你再理襯衣領子, 這都要被你弄得打卷了。”頓了頓, 陸湘儀說道:“今天約的人是女同志?”
上一次別人給了票后, 祁平江是想帶著妻子去看電影的, 因為陸湘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算是說了外面有人守著, 丈夫也陪著她,她還是不敢去。
所以這兩張票給了兒子,讓兒子約人一起去看。
平時就沒見兒子和哪個女同志走得近一點,沒想到陸湘儀順口猜測兒子有情況,結果兒子還當真點了頭。
陳逢春今兒又去開會了,祁平江被人約著釣魚順便談事情,家里就祁老爺子、張嫂在。
祁老爺子正在茶幾上拿老花鏡,聽到了兒媳婦的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了過去。
結果老爺子怔住了,因為自家小孫子當真是點了一下頭。
報紙對祁老爺子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老爺子激動起來,立即開口說道:“女同志?對方是什么工作?多大年齡了?認識多久了?有沒有照片?家里是什么情況?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陸湘儀注意到了兒子的窘迫和羞澀,反而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是不是剛開始處?”
“還沒有處。”祁衛東悶聲說道。
和桑云窈一樣,這個星期工作的時候祁衛東會刻意不去想今天的約會。
而等到真的到了這一天,從早晨開始就心跳加速,只要想到對方白凈的小臉,祁衛東就緊張地跑步都同手同腳。
緊張什么?期待什么?祁衛東沒去分析,畢竟光是想到她的那張臉,大腦就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運轉能力,哪兒還剩下什么分析能力?
老爺子激動起來,小孫子的模樣,那就是喜歡對方啊,先是一疊聲地說“好”,緊接著又說道:“你等會多帶點票和錢,記得請認吃點好的,晚上也在外吃吧。周末沒事的時候就和人處一處,你臉皮要厚一點,像是當時你爸爸追你媽那樣。”
已經結婚了多年,都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聽到長輩提到了當時祁平江的追求,陸湘儀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當年陸湘儀是資本主義大小姐的作態,她學跳舞的,周圍的女同學身世都是非富即貴,所以陸湘儀經常用一些挑剔的小手段“考驗”祁平江。
陸湘儀人過中年,偶爾回想到以前自己的“作態”,恨不得找一塊兒豆腐一頭撞死,實在是有些刁鉆和沒頭腦,也幸好遇到了性情寬厚的公婆。
不過現在明顯兒子對別人上了心,陸湘儀也不想讓兒子錯過緣分,咳嗽了一聲說道:“你大哥追你大嫂,當時就問了你爸爸,晚上你回來之后可以和你爸爸談一談。”
祁衛東點頭:“好,晚上我問問爸爸。”
張嫂說道:“我給你的鞋子上點鞋油,好好擦一下,保證亮閃閃的。”
其實祁衛東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現在還有一點時間,但是現在三雙眼睛都直溜溜盯著他,弄得他不出門也不合適了,干脆吃過了飯以后早早出門。
陸湘儀看著祁衛東的鞋子,有些欲言又止,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雙新鞋子后腳跟部分有點高,這又是一雙沒有經過磨合的鞋子,要是走路多了,會不會有些磨腳?
但是祁衛東很早就點明要穿那雙鞋,陸湘儀也不好多說什么。
畢竟雄性生物在求偶期打理自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舉動。
成功把小孫子趕了出去后,祁老爺子很滿足,恨不得立即看到小孫子和小孫媳婦牽手成功,生下了可愛伶俐的曾孫。
家里頭有核桃,祁老爺子拿著兩個核桃在嘎吱嘎吱地轉,轉了一會兒后,詢問正在整理報紙的陸湘儀:“小陸,你知不知道他這個對象是個什么情況?”
陸湘儀搖搖頭,“他沒和我說,我看他平時下班的時間都很準時,沒想過他有情況。”
當年祁平江追自己,那可從來都是晚歸的,可能兒子和心儀對象是剛開始約會。
祁老爺子也想到了這件事,心里頭一直在想,他好像記得有一次小孫子晚歸了,是不是當時那個人就是這一次的約會對象?他心不在焉地讓陸湘儀把報紙遞給他。
看完了第一版,祁老爺子沉浸到報紙里了。
祁老爺子打開了第二頁看到了兩張照片,一張照片是馮老太太拉著詹彩玲往前走,其他人臉上都帶著笑容,還有一張照片是三個小孩兒的,正中間是眉目清秀有短短發茬的桑寶彤。
見到了照片,祁老爺子就想到了那次在派出所見到桑云窈、桑寶彤的事情,當時小團子說了她小姨上了報紙,這次是小孩兒上報紙?
祁老爺子頓時對這個報道好奇了起來,開始閱讀。
·
詹彩玲同志回家這件事因為本身可報道性特別強,何記者在采訪完了以后文思泉涌,當天晚上就把報道寫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主編審過以后覺得這個報道寫得很好,立即就傳真給了武裝部。
新聞講究的是時效性,越快上報紙越好,在武裝部也審核過稿件以后,日報社周日的零點開始印刷。
終于在周日這一天的上午,所有定了《首都日報》的家庭都可以看到這一篇報道。
《四歲幼童助老兵回家》
四歲幼童,老兵回家,按道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偏偏在標題里碰撞到了一起。
祁老爺子在到這篇報道的標題以后,就覺得神奇,想知道內容是什么。
去大熊國邊境打仗的女兵重傷失去了記憶,已經在外流落多年,居然被一個四歲多的孩子給認出手中的老繭是槍繭,詹彩玲求助到了武裝部那里,街道辦、武裝部、軋鋼廠的領導們在知道了詹彩玲的身份后,心中都有疑問,馮老太太愿意接受這個女兒回家嗎?最后答案是肯定的,馮老太太激動地說不出話帶著孩子回家。而巧合的是,認出槍繭的四歲半孩童和老太太同住一個四合院。
文章一氣呵成,故事跌宕起伏,詹彩玲同志失憶以后的經歷讓人同情又憤怒,在幼童認出了槍繭以后,明明所有人都提前知道了結局,還是被記者的文筆給勾了起來,有一個共同的希望,這個命途多舛的女兵一定要回家啊。
武裝部里認出了女兵的身份,又有了新問題,到最后馮老太太愿意接受女兒嗎?而后真的接受了,還有有了讓人皆大歡喜的巧合,幫助女兵的幼童就是和老太太一個家屬院,整個報道實在是很精彩。
祁老爺子看完了整個報道,心里頭像是在三伏天喝了冰汽水,不由得喊“好”。
陸湘儀在看自己的靈感本,見到了老爺子拍案叫絕,不由得看了過去。
“小陸,你看這個報道。”祁老爺子說道,“報道寫得可好了。”
拿到了報紙以后,陸湘儀也是一眼就認出了桑寶彤。
陸湘儀抬頭本來想說自己認識桑寶彤,結果老爺子不停地催促,“你快看報道,這個報道寫得可好了。”
陸湘儀也就先看報紙,她看完了報道和老爺子是一個感覺,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團圓結局。
而且陸湘儀本來對桑寶彤的印象很好,見著桑寶彤可以幫助女兵回家,也不由得淺笑著用手指摸了摸報紙上的小團子,打心底替對方高興,可真是個聰明的寶寶。
祁老爺子看著陸湘儀的模樣,不由得得意說道:“小陸,你看這個報道的三個孩子,正中的孩子就是認出槍繭那個孩子,是不是看起來很聰明?”
陸湘儀點頭。
祁老爺子又對著在廚房里忙碌的張嫂說道:“張嫂,上次咱們一起在派出所見到的孩子,郭嫂還說給軋鋼廠寫感謝信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張嫂把水龍頭給關停了,探頭說道:“記得。”
郭嫂的文化程度不高,本來說是讓郭志寫感謝信,最后郭嫂還是想自己寫,一點點翻字典,終于在周五的時候寫完了,郵寄給了軋鋼廠。
“那個孩子上報紙了,你看看。”
“老爺子。”張嫂說道:“報紙放那兒,我等會看!我先繼續處理豬蹄了。”
祁老爺子這才繼續和陸湘儀說道:“要說起來,我見過這個孩子,當時我教她寫威嚴兩個字,小孩兒很快就學會了。”
陸湘儀剛剛在聽到老爺子和張嫂說話,就猜到他們見過桑寶彤,沒想到真的是見過,她覺得實在是巧合,笑著說道:“爸,我也見過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的小姨我也見過。小姨叫做桑云窈,她帶著小孩兒桑寶彤在北海公園里劃船,我和她們就認識了。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陸湘儀記得自己總是忍不住關注那個光頭的桑寶彤,此時詢問祁老爺子。
“是在派出所。”祁老爺子把當時的事情給說了,陸湘儀這才知道,那天自己和丈夫兒子去參加了婚禮,錯過了這件事。
她低頭又看著桑寶彤,目光忽然定格在桑寶彤胸口處的吊墜。
編繩帶著袖扣垂在小團子的胸口。
陸湘儀很想看清楚吊墜的模樣,不過就像是桑云窈預料到的那樣,報紙的分辨率著實是不夠,油墨印刷以后更是顯得黑乎乎的一團,看不清楚這是個別致的郁金香形狀的袖扣。
陸湘儀把報紙湊近了去看,也同樣是看不清楚,甚至拿出了放大鏡也于事無補。
祁老爺子不由得奇怪,“你在看什么?”
陸湘儀說道:“老爺子,您看看這個吊墜是個什么模樣?”
老爺子帶上了老花鏡,“哎呦,太小啦。”老爺子見著兒媳婦很關注,就認真瞅了瞅,不過還是沒有頭緒,猜測說道:“男戴觀音女戴佛,可能是個小佛墜吧。”
“破四舊,會帶佛墜上報紙?”
“你說得對。”老爺子想了想,“不過實在是看不出來是什么墜子,怎么了?”
陸湘儀總覺得自己挺在意這個墜子的,但是為什么在意也說不清楚,而且報紙實在是看不清,她搖頭說道:“我就是有點好奇,下次有機會見到了,再問問看。”
陸湘儀把這一頁的報紙抽出來,其他的報紙遞給了老爺子,“爸,這個報道我想再看一遍。”
“你先看。”老爺子笑著說道,“等會都看完了,我打算把這一張報紙留下來做個紀念,下次要是能夠遇到彤彤,得送個禮物給她,感謝她幫助女兵回家。”
祁老爺子是打過仗的,對奔赴戰場的士兵都當做自己的兄弟姐妹,在老爺子看來,桑寶彤這種舉動值得大大的褒獎。
第39章 擠公交
聽到了祁老爺子的話, 陸湘儀不由得說道:“想要遇到還不簡單?晚點我去把人給請到家里來坐一坐。”
祁老爺子沉吟片刻說道:“我就知道這小桑同志是解放軋鋼廠的一線女工,其他信息都不曉得。”
“我知道。彤彤和我說過,她住在帽兒胡同198號四合院。”
陸湘儀還記得, 當時彤彤脫口而出了這些信息以后,就得到了小姨桑云窈無奈地捏捏手。
陸湘儀可以明白彤彤的感受, 其實她真的對彤彤是一見如故,所以當時她也連忙說了自己的住所。
祁老爺子歪了歪頭,他對這一對姨甥的印象挺好的, 卻也沒好到特地去打聽記住對方的住所,不過兒媳婦想要邀請, 他也不會拒絕兒媳婦的提議。
“行啊,你想什么時候邀請都可以, 到時候提前和張嫂說一聲,做點孩子喜歡吃的東西。”
提到了孩子喜歡吃的東西,陸湘儀的笑容更為柔軟,她確實很想讓彤彤吃得好一點,這孩子要比一般孩子都矮, 她想讓她盡快和同齡人差不多高。
“我這一次在三羊市吃過一道菜, 酸酸甜甜的,我記得叫做什么糖醋里脊,我覺得孩子肯定喜歡吃,等我上班了問一問同事, 我記得有個同事去問菜譜了。”
“還有糖衣花生, 應該是叫做這個名字, 好像有的小孩兒也挺喜歡吃的, 可以準備上。”
祁老爺子笑著說道:“難得看到你和孩子這么投緣。”
“可能就是人和人的緣分。”陸湘儀說道,“我當時在北海公園一看到她, 我眼睛都挪不開。”
所以下了船以后,她就在湖邊守著,才有了后來和兩人一起吃飯的事情。
陸湘儀琢磨自己的心理,“可能生了兩個兒子,現在年齡大了,想要個甜甜的女孩子,只可惜老大生得是男孩兒,又常年不過來。只能夠希望于衛東了。”
祁老爺子也期待,不過他也知道事情肯定沒辦法那么快。
給豬蹄拔好毛的張嫂擦干凈手出來了,她詢問兩人在說什么,聽到了陸湘儀提到說是邀請桑家人來做客,她笑著說道:“好啊,要說起來,衛東要是沒談對象,那個小桑同志挺不錯的,當時撿到那么大個的金戒指,都給還到派出所,郭嫂最開始以為她也是賊,她也沒生氣,就等著公安問話的時候,提供自己的證據。長得好看,性格也好。”
祁老爺子笑著說道:“處結婚對象,還是得衛東喜歡,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去接到那位姑娘。”
順著祁老爺子的話去想,陸湘儀想著的是兒子的鞋子,這新鞋不會磨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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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衛東確實覺得腳后跟有點不太舒服,但是他都已經快到帽兒胡同巷子口了,又覺得還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就不想回家換鞋。
他在距離帽兒胡同口不遠的小公園長椅上坐著,周日的時間來這個街心小花園的人不少,他可以看到不少人在壓馬路。
靜下心來,所看得風景和平時不同。
一只警惕的貍花貓叼著老鼠經過。
貍花貓本來想占據自己的老位置,結果發現有男人已經霸占了它的位置。
它喵喵埋怨了兩句,結果忘記了自己口中叼著老鼠,老鼠掉出來抓緊時間要逃跑,這機靈的貍花貓腳步輕盈追上了老鼠,換了一個秘密基地待著去。
蝴蝶翩躚經過,停留在了路邊的灌木叢上,而灌木叢上有枯黃的蟲子吐出絲線,在半空之中垂下。
被不太烈的太陽一曬,祁衛東昨晚上沒怎么睡好,他過了一會兒昏昏欲睡起來。
“你看別人干什么?”
一個銳利的女聲在附近響起來,而伴隨著的是男人的呼痛聲,男人求饒說道:“莉莉,我就是隨便看看。”
“看也不許看!”女人哼了一聲如此說道,“我們兩個是要處對象的,你又不和人家處對象,看別人干嘛?”
祁衛東睜開了眼,因為在日頭下打瞌睡,陽光透過了薄薄的眼皮,這會兒看人都是一片血紅,他抬頭用手遮住了陽光,但是就算是這樣,看人還是暈著紅光的。
祁衛東低著頭眨眨眼,慢慢緩了過來,他注意到了視角里移入了一抹藍色。
那人腳下是一雙黑色的小皮鞋,白皙勻稱的小腿,再往上則是滾了白邊的藍色衣裙擺。
心跳加快,似乎潛意識也猜到了來者是誰,帶著一絲期盼去看眼前人。
真的是桑云窈。
祁衛東幾乎是一眼就發現了她和平時的不同。
以前為了防曬,桑云窈總是穿著長袖長褲,幾乎沒露出什么皮膚,今天穿著的是一身連衣裙,長發披散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因為長發放下更顯得不過是巴掌大小。
桑云窈的口紅在吃過早飯后又補了一次,現在已經自然地暈染開,淡淡緋色若是最為儂艷的花瓣。
祁衛東想到了剛剛見到的蝴蝶,那只鱗翅華美的蝶,可會把紅唇當做是花瓣一樣停留?
這個念頭燙了他一下,他的目光下移。
她修長的脖頸露了出來,胸口以上還有一塊兒光潔的皮膚,脖頸掛著一根紅繩,帶著一個金晃晃的小飾品。
或許是太陽猛地烈了起來,他覺得她的皮膚白得晃眼,讓他幾乎不好直視,他又很擔心別過頭失禮,就仔細看著那金飾。
金色的郁金香中間用玻璃掏空,里面是可以轉動的小郁金香,此時玻璃里面的小郁金香正在左右搖晃。
一陣風過桑云窈抬手壓住了帽子的邊沿,她沖著祁衛東一笑,“我遠遠見著便覺得可能是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桑云窈在送了桑寶彤去制片廠家屬院以后,就往回走,想著在家里等祁衛東,沒想到對方就在巷子門口等著。
他們約定的時間絕對不是現在,幾乎提前了兩個小時,就在十字路口相逢。
果然是有些緣分的,而且對方也期待今天的會面。
一想到祁衛東是期待的,口腔里似乎都可以品嘗到蜜水一樣的香甜味道,順著喉管下滑到胃囊,全身的細胞都因為甜蜜而雀躍。
桑云窈不知道自己現在笑得有多甜,嘴角高高翹起,眼睛成了彎月。
在桑云窈開始說話以后,祁衛東也有了應對的能力。
祁衛東站起來,“你和彤彤吃了沒有?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我和彤彤一大早就吃完了。她有兩個朋友在制片廠家屬院住,我剛剛把她送過去,結果在街邊看到了你,你昨晚上沒有睡好?”
祁衛東確實昨晚上沒有睡好,這會兒不說自己沒睡好,就只是說道:“太陽挺舒服的,我就打了個盹。彤彤放在別人家里可以嗎?”
桑云窈點頭,“正好周五的時候,她的兩個好朋友在我這里,我這次把彤彤托付過去一來一去也是人情往來,可以的。”
祁衛東點頭,這樣的話要比彤彤在家好得多。
像是看懂了祁衛東的想法,桑云窈說道:“我們院里有個馮奶奶,最近關系處得很好,我要是出門,也可以把人托付給對方,她肯定愿意接受的。”
馮奶奶別說是愿意接受彤彤,讓她直接撫養彤彤,對方都會雙手雙腳贊成。
這里的風景到底都是常見的,祁衛東提議:“距離中午還有一點時間,要不……去頤和園走一走。”
因為要去看電影的地方距離頤和園比較近,他就提議去頤和園。
“好。”
坐上了公交車,祁衛東搶著付了錢,兩人坐上車時候,位置已經全滿了,同時這一站有不少人上車。
售票員手中的小紅旗不住地揮舞,指揮讓人往后走。
售票員操著字正腔圓的首都音:“往后走一走,各位往后走一走,有腿腳不便的老人上車,勞煩有人讓個座兒~”
原本有些人不愿意動,就像是木頭樁子一樣杵著,而新上來的人知道后面有多可怕的隊伍,順著小紅旗的方向往后走,原本上來的人抱怨著,努力把身子貼到座位上去,好讓出一條小道。
祁衛東的一只手虛擋在桑云窈面前,好讓她不用被任何人撞到。
不知道是誰的鞋子在人流之中被擠掉了,桑云窈踩到了這只軟綿綿的鞋子,一個踉蹌眼見著要跌倒,祁衛東握住了對方的胳膊。
桑云窈的手臂纖細柔軟在這樣夏末里也帶著女孩子特有的冰沁沁的溫度,而男人的手掌粗糙有槍繭,火熱的大手和冰涼的手臂碰觸,兩人同時都頭皮發麻。
細小的電流從碰撞的地方飛快竄了出去,頭皮都麻麻漲漲的,一雙腿也好像是被釘住了挪動不了。
他們兩人的曖昧后面的人可受不了,有人戳祁衛東的后背,“哎,哥們!你別杵在這里不動,帶著你媳婦再往后面走走。”
70年代未婚男女鮮少在公共場合親昵,祁衛東現在還拉著桑云窈的胳膊,此時自然被人當做了合法領證的夫妻。
祁衛東的嘴巴張了張,面紅耳赤地應著說道:“好。”
他的手上用了一點勁兒,半拉著桑云窈繼續往前走。
乘客們都喜歡杵在下車的部位,這里的人是最多的,等到走過了后門,就沒那么擠了,不過解放軋鋼廠是個大站,這會兒上車的人不少。
桑云窈和祁衛東還是身體貼著身體。
桑云窈的手抓住了車座,還可以感受到祁衛東身體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過來。
車上的味道很雜,有人帶了包子、有人正在吃著雞蛋,諸多的味道里,她清晰地捕捉到祁衛東的味道。
干干凈凈、清清爽爽,讓人想到了烈日下被洗得干凈的床單。
她抬頭悄悄看了祁衛東一眼,對方正看著窗外,好像窗外有什么吸引他的風景,只是通紅的臉,還有微微緊繃的下頜線透露出了他不一樣的心思。
第40章 磨腳
公交車上的人來來往往很多, 剛開始兩人站得位置人很多,到了后來,就不再貼得那么近, 兩人同時都松了一口氣。
桑云窈瞧著祁衛東也似乎松了一口氣,又有點不那么愉悅了。
大概在感情初生萌動的時候, 心思總是變來變去,為了一個碰觸而心跳如雷,兩人緊貼著覺得害羞, 松開了覺得自在,但是當另一個人也表現出更自在一點的樣子, 又覺得不舒服了。
是不是嫌棄自己有汗味?
要說起來,桑云窈對今天打扮有兩個地方不太滿意, 一個不滿意的地方是鞋子,這一雙皮鞋和連衣裙不是很搭配,另一個不滿意就是少了香水,讓今日穿搭少了一種氛圍感。
桑云窈甚至想到,馬上就是金桂飄香的時候, 是不是可以采摘一點桂花做桂花淡香水。
畢竟現在自己也有錢了, 滿足了吃喝的情況下,是時候可以增加一點別的悅己項目。
轉念一想資本主義作態四個字,桑云窈還是歇了這個念頭。
老老實實低調做人,不要折騰什么幺蛾子出來。
在改革開放徹底到來的時候, 還是低調一點行事。要不然被扣了個大帽子, 那可真是遭罪。
桑云窈的思緒像是被大風卷起的風箏, 搖搖擺擺的, 這風箏又被細線牽引,牽引人就是祁衛東。
祁衛東這根線, 又把桑云窈的注意力轉回到了起點。她身上應該沒有汗味吧?
桑云窈又不好低頭直接去聞,這個動作太猥瑣了,她用手當做扇子,輕輕扇了扇。
祁衛東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覺得桑云窈可能是熱了。
桑云窈平時都是梳著雙麻花辮,現在麻花辮解開了披散在身后,她的頭發濃密,看上去就挺熱。
加上車上人挺多,剛剛還擠來擠去的,祁衛東覺得,桑云窈十有八·九就是熱了。
祁衛東對著坐在窗邊的人說道:“同志,能不能把窗戶再打開一點,有點熱。”
年輕微胖的男同志說道:“我剛上來就想推開,卡住了,推不開啊。”
前面的人也說道,“我也試過了,推不開。”
“我試試看。”祁衛東說道。
祁衛東的身子前傾,一只手壓在前座的后扶手處,另一只手伸過去開窗。
這是雙人座,坐在外側的是一個灰白頭發的大媽,她連忙避讓開祁衛東的身體,一邊抱怨說道:“小伙兒,你這身體看上去這么瘦,這兩個同志都說打不開了,你咋那么倔。”
祁衛東推窗,第一下是試探,用了差不多三分力氣,判斷玻璃卡在了橡膠軌道里,可能橡膠老化,這些碎屑把玻璃卡住了。
“我試一試。”祁衛東說完了之后,右手的手掌完全抵住了玻璃窗邊,大臂帶動了小臂,用了八分力氣。
桑云窈可以看到,他使勁兒的胳膊肱二頭肌鼓了起來,而且隨著他的動作,這扇玻璃緩緩移動,祁衛東又收了點勁兒,等到玻璃過了最難滑的部位就不用那么大勁兒了,免得玻璃損壞。
祁衛東把窗戶徹底推開,靠窗的那個男同志對著祁衛東比劃了大拇指,“力氣真大。”
祁衛東笑了笑,“也就有把力氣了。”
徐徐的涼風送入了進來,祁衛東對著桑云窈說道,“你好點了嗎?是不是不那么熱了。”
咦?
桑云窈的眼睛瞪大了,他是為了自己推窗戶?
心跳的速度又起來,愉悅的歡喜席卷了全身,她好像是沸騰的水壺,一下腦子燒得空白了,桑云窈結結巴巴說道:“好、好了,確實涼快。”
祁衛東把窗戶打開是有好處的,車廂里亂七八糟的味道一下就被卷得干干凈凈,而且車上人多,窗戶開大了,就涼快了一些。
旁邊有人也說道:“剛剛窗戶就一點縫,還真要命,幸好小伙子的力氣大,把窗戶打開了。”
“可不是?這小伙子看著瘦瘦的,腰比女孩子還細一點,沒想到力氣還挺大。”
祁衛東的腰很細嗎?
桑云窈聽到話就看了過去,皮帶勾勒出了他的腰線,確實挺細的。
不過部隊出身,現在又是公安,應該是精干的瘦,入手應該可以摸到腹肌吧。
祁衛東清了一下嗓子,對著桑云窈說道:“今天車上人真多。”
“是啊。我上次帶彤彤去北海公園,還沒有這么多人。”
“之前還沒有出伏,現在立秋以后,天氣還是涼爽了不少,適合游玩。”
這倒也是,上次蟬鳴聒噪,桑云窈帶著小孩兒出去玩的時候,太陽曬出了一層黏汗,公交車行駛卷入的也是熱浪,而這一次卷入微涼的風,舒舒爽爽的擦去了身上的那點熱意。
見著桑云窈點了一下頭,祁衛東說道:“你去北海公園,劃船了嗎?”
桑云窈點頭,“有劃船的。”
提到了劃船,桑云窈就想到了那個文工團里主舞的陸湘儀。
要說起來……
桑云窈看著祁衛東的眼睛,忽然發現他和那位陸湘儀女士有雙相似眼。
“彤彤是不是也很喜歡?”
“是啊。”桑云窈收回了注意力,說道,“價格有點貴,不過還挺值得。”
“我媽媽很喜歡北海公園,以前她和我爸談戀愛的時候常去那兒,后來有了我們兩個,我媽總是讓別人帶我們去北海公園,她自己要么一個人去,要么只和爸去。”
桑云窈覺得素未謀面的祁衛東母親挺有意思的,還挺有情調,顯然北海公園搞不好還是老一輩的定情之地,在北海公園里,那是她的自留地,所以不帶孩子去。
桑云窈說道:“你爸媽當時不是相親,是自由戀愛?”
“對。”祁衛東說道,“我大哥大嫂也是自由戀愛。”
“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大哥大嫂。”
“他們在外地。”在公交車上,祁衛東沒說太多關于自己大哥大嫂的信息。
兩人說著話,等到坐了七八站以后,到了頤和園公園這一站,呼啦啦不少人都下了車。
祁衛東看著人太多,擔心擠著了桑云窈,伸手攥著她的手腕上方,把人拉著下了車。
站在公交車站臺,祁衛東咳嗽了一聲,掩飾了不自在,說道:“剛剛車上人很多,都是這一站下的。”
“是啊。”桑云窈覺得祁衛東拉過的地方有些發熱,這會兒不自在用手撩耳邊的頭發,“我們現在去哪兒?”
“逛一逛,大概十二點左右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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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和園在七十年代初期承擔了接待外賓的作用,已經開始了建筑恢復工作,但是尚且并未全面正式開放。不過頤和園逛不了,旁邊還有一個公園。
綠樹成蔭,走在樹下并不會太熱,不過祁衛東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后,開始后悔選擇這一雙鞋。
如同是陸湘儀預料的那樣,這雙鞋的后跟片開始磨腳了。
夏天的襪子不夠厚,導致雙腳后跟被磨破出了血,已經受傷之后,每次走路都會有點疼。
雖然祁衛東極力掩飾腳后跟被磨破,但是祁衛東之前走路太過于板正,讓桑云窈很快就發現他走路姿勢的不對。
目光落在他的新皮鞋上,桑云窈很快收回了視線,不想讓他太過于尷尬,“祁同志,我有點累了,我們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桑云窈順便去找服務員問在哪里買紗布和醫用膠布。
這年頭創可貼已經被發明,但是尚未進入到國內,止血防止磨損還是得用紗布和膠布。
桑云窈買了紗布和膠布,在還沒開始上菜之前,把東西遞給了祁衛東,又指了指衛生間方向。
“新鞋有點磨腳。”桑云窈說道,“我要是不說來吃飯,你還打算陪我走多久啊?”
她笑瞇瞇地說道,“剪刀是我找服務員借的,等會你剪完了以后,還給服務員,可以把傷口那里墊厚一點,我們下午少走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