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車河曳出一條長長的紅色燈流。
一輛白色的大車在其中穿梭。
溫璃踩著油門不放松,腦子里極速的過著路線,心口起伏,從未有過的驚慌讓她的精神高度集中。
報警后,開始一遍遍地撥打江倚青的電話。
額間結了層冷汗,指節握緊方向盤,心里又慌又躁。
按撥號鍵的手指也有些恍惚,偏移幾次,終于撥出去。
嘟聲響起,始終無人接聽。
這時,一盞漫長的紅燈,溫璃晃過神來,急忙踩住剎車,只差幾寸,便要撞上前頭一輛廂式貨車。
她不敢閑著,再次翻出短信,打開照片,仔仔細細的看清了后頭的建筑。
江倚青的側臉在昏暈的燈光下,無法忽視。
溫璃心里翻涌的情緒無處可泄,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思考幾秒后全部刪掉。
重新輸入:“你想要什么?”
等了幾秒,前頭的車已經開始慢慢挪動,對話框卻再沒有動靜,有鳴笛聲響起,是后頭的車在催促著,溫璃卻死死的盯著屏幕,直到敞開的窗子吹進一陣風,她驀然打起寒戰來。
那頭再無聲響。
不可能是無聊至極的玩笑行為,溫璃知道這種情況下不能慌,漸漸穩下心神,回憶著是誰會做出這樣的行徑。
這個不知身份的陌生人,蟄伏著巨大惡意的恐嚇行為,終究是為了什么?
難道是報復?
之前襲擊江倚青的歹徒始終沒有著落,他隱藏的極好,有偵查意識,謹慎地避開了攝像頭,現場沒有目擊者,盡管她拜托了公安系統的叔叔,案情卻仍然是停滯不前,沒有頭緒。
如果是報復,那又是為了什么?
什么事,能同時牽扯到她和江倚青,不惜幾次三番的出手,究竟是觸碰到了什么秘密,或是結了什么仇恨?
拐過幾條街,周遭寂靜下來,拆遷區已經斷了電,只有黑黢黢的房影,風灌過破碎的窗戶,發出嗚嗚的聲響。
穿過街巷,剛看見不遠處藝術中心的高墻暗影和霓虹燈。
路邊停著一輛黑漆漆的大車。
沒開燈,駕駛座上有紅光明滅。
轉彎時,車燈掃過去,溫璃看清了車里那張臉。
兩雙眼睛就這么直直的對視上了。
好像他就是在等這一刻,等著看溫璃驚慌失措的眼睛,一直看著車來的方向。
秦淮。
那一剎那,溫璃忽然想起昨日他謙恭有禮的同蔣老師打招呼,想起校園里的畫廊宣傳海報,甚至是更早以前,他和陳江結伴出入酒吧的場景。
恍然驚覺。
望著漆茫茫的夜色,溫璃的后背忽然泛起一陣冷,一腳踩住剎車,而后瘋了般猛烈的倒退,擦著秦淮的車停下。
他依舊儒雅斯文,處變不驚的模樣,嘴角微揚,永遠帶著笑意。
“這不是溫璃嗎。”
秦淮倒沒有什么驚奇的樣子。
指尖在車窗外點煙灰,看著溫璃焦急怨恨的模樣,笑了一聲說:“這么晚了跑這里逛,多危險啊。”
“你為什么在這。”溫璃的臉色實在不好看,掌心捏著手機,狠戾戾的說。
“煙癮犯了,抽根煙。”
溫璃咬著牙,不再搭話,知道自己無法無憑無據的拆穿他的嘴臉,鎮定了兩秒,這才穩下心,用極小的動作,撥給方才那個陌生號碼。
兩人無聲的對峙,只有寂靜的風吹過。
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溫璃相信自己心里的決斷,這世上偏偏能有這樣巧合的事情,自己周邊遭遇的所有禍事都能同他有幾分牽扯。
眼白泛起血絲,聲音更低了一些,直截了當地說:“是你。”
沒有任何疑問的語氣。
秦淮眼睫微微下垂,鎮定自若的瞧著她,微揚下巴,仿佛知曉她的意圖,再彈煙灰時,將手里一枚sim卡掰斷扔了出去,又吐一口煙,微聳肩,一副什么都不知曉的樣子:“什么是我。”
溫璃知道跟他談不出什么結果,干脆不再答,在秦淮說話的功夫她已經敞開車門下車,抿著唇,手心握著一根精鋼的伸縮棍。
這是在學校停車場出事后,明澈送她防身的禮物,一直擱置在車上。
溫璃繞著車身走,明明白白的看見了空蕩的座椅。
已經有警笛聲由遠及近。
“你這是什么意思?”秦淮也下了車,在車邊站定,手按在后備箱上。
溫璃此刻已經聽不得什么溝通和解釋的話,抬腳踹車身,試圖聽到里頭的聲響,也注意到了他欲蓋彌彰的動作,聲音清晰又冰冷。
“后備箱打開。”
盡管她如此說,手邊的棍子已經舉到了半空,落點對著后窗。
當下,她從未有過的惶恐,生怕看到的是江倚青受傷的場景,或是更糟的情況?
因此她的動作躊躇的停著,直到警車近前了,許多扇車門打開,腳步雜亂,警察虛攔住她的動作。
秦淮雖沒有半分害怕的意思,看到警裝也是微變了臉色,徒手捏滅了心中的煙尾,最后一縷白煙裊裊升起,他的腳踝微轉,和土碾碎在腳下。
“怎么?”
他看著四周,攤開雙手,一一掃過周遭人警戒緊張的面容,轉而盯著溫璃因緊張憤怒而微微顫抖的瞳仁。
“我犯什么罪了?”
這種事態失去控制的情景讓她快要瘋掉,已經有警官上前打開了主駕駛座的車門,強烈的燈光掃過車廂,意料之中的空蕩。
而后對視一眼,搖搖頭,又將目光投向兩人此刻對峙之處——后備箱。
于是此刻的情形變得格外劍拔弩張。
“把后備箱打開。”
警察舉著強光手電,走近,又警告他:“別磨蹭,例行檢查。”
溫璃的手掌已經微微戰栗。
秦淮沒有任何反應,鑰匙在指上轉著,斜了斜腦袋,往她身后的巷子瞥了一眼,而后,視線才漫不經心地回到溫璃的身上。
“你真是總讓人意想不到。”
“快點。”警察催促。
秦淮按下后備箱解鎖鍵。
咔達一聲,后備箱門解鎖,微抬起,露出一絲漆黑的縫隙。
秦淮抬手虛指一下:“輕便。”
后備箱門被緩緩抬起。
溫璃的目光掃過去,忽然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邊角處。
藏納著一塊濕噠噠的絲巾。
沾了一些塵泥,隨意的壓在一塊腳墊下。
熟悉的花紋,是她從歐洲辛苦搜集來的孤品樣式之一。
“她在哪?”
溫璃吸一口氣,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此刻還在竭力保持清醒。
把絲巾捏在手里,徒留著一絲清漪的桂香,夾雜著泥水漸漸沁入溫璃的掌紋。
而在這一聲質問后,秦淮不答,反而以一種睥睨的神態,轉過身來,直接對視著,無所畏懼的神態:“什么在哪?你這話我不明白。”
溫璃是穩妥冷靜的人。
此刻卻再也無法忍耐,心中是撕裂般的痛感,掙脫身旁警官的阻攔,抬起機械棍對著秦淮的額角砸下去。
沉悶的擊打聲,有鮮血順著鬢角流下。
一時情形雜亂起來。
秦淮卻無所謂似的,既不躲閃,也不格擋,仍舊端端正正的站在那,承接著她的憤怒和撕心裂肺。
嘴角帶著一絲微妙的弧度,好似在欣賞一出美妙的表演。
“她在哪?”溫璃撕心的大喊。
一遭人害怕事態擴大,忙把溫璃禁錮住,繳械,棍子落在地上,咯噔一聲響。
這時,喧鬧的人群后頭。
誰也沒注意到的巷子里。
江倚青裹著半邊濕透的外套,手里捏著因為進水而關機的手機,看到警車,抱著求助的心態,終于緩緩的走近了。
秦淮并沒有對她做什么,只是開車濺濕了她的衣服和手機,借著安慰道歉的時候,摸走了她的絲巾。
此刻,秦淮腦海中的懷疑猜想得到驗證。
他后退幾步,鮮血濺在鞋面上,目光率先看向人群后頭一道匆匆來遲的身影。
——江倚青
被這沖突狼狽的局面嚇了一跳,更驚訝在警察的攙扶下,人影掩映中,小孩此刻崩潰掙扎的模樣。
江倚青感覺有事發生了。
而溫璃慢慢抬起頭,終于看見她,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可憐孩子,眼里滿是后怕和憐惜。
撥開人群,把人抱在懷里。
溫璃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失去的痛苦,因為不語,只落淚。
這一刻,完全變了。
罪責的天平因為江倚青的出現,驟然顛倒。
秦淮抬手按著傷口,余光掃著機械棍,毫不避諱的盯著她們。
當下的場面無法更戲劇化了。
他一言不發的關上后備箱門。
“嘭”的一聲悶響。
多雙眼睛和耳朵轉過來,空氣中泛著波瀾。
秦淮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冷不丁的對著最近的警察發問:“故意傷害要判幾年?”
眾人都知道溫璃和某位領導的關系,不然也不會在深夜如此大費干戈,因這一聲問倒吸口氣,面面相覷。
秦淮捻著指尖的血,幾秒后,繼續輕悠悠地說。
“我要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