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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升堂

    凡是有舉人功名的學子,都要轉入率性堂學習。

    澄心堂的學子都是秀才,一旦考中舉人,就不能再待在澄心堂,因為學習進度不一樣。

    率性堂的夫子講解的內容會更深入,更偏向于實務,主要是為會試做準備。

    席東有些疑惑:“不過你倆今天怎么來國子監了?不是說考完舉人就不用再讀書了嗎?”

    這說的正是唐政和劉揚,他們家里人對他們的期望,是考中舉人就行了。

    席東還以為他們倆個要準備退學當官去了呢。

    聽說工部那邊早就等著唐政考完鄉試,好來帶領一眾匠人研究新的農具。現在唐政自己研究,由唐大學士奉上去,倒顯得他們工部無人。

    若是唐政進了工部,有一個大學士的爹在,雖然沒人能奪走他的功勞,但到底是工部的人,算功勞的時候也有他們工部一份功勞。

    所以工部的人早就盼著唐政趕緊來報到,不過他們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唐政組裝木頭塊的動作一頓,臉上露出愁容:“我爹反悔了!當初說好考完舉人就不考了,結果考完舉人后,他又覺得我有可能考上進士,硬是壓著不準我退學。”

    蘇幕驚訝:“那你豈不是還得繼續在國子監待半年?”

    唐政點頭,滿臉苦澀。

    “你就不反抗一下?”席東問。

    唐政嘆了一口氣,什么話也沒說,卻又像是什么都說了。

    也不是他不想反抗,但唐大學士這二十多年來的威嚴,他哪里敢反抗!

    只能安慰自己,距離會試也不遠了,半年的時間而已,他就再忍半年。

    唐政也不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可能也是唐大學士心虛吧,出爾反爾這種事情他基本沒干過。所以唐政還是和他爹達成了一致,考完鄉試,不管結果如何,絕不會等三年后再考。

    “所以你就妥協了?”得到唐政點頭,席東又轉向劉揚,“你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你爹逼著來的?”

    劉揚搖頭:“我自己要考的。”

    他爹倒是沒有逼他,只是這次鄉試讓他看到了一點兒希望,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考中的可能。

    在幾位好友中,只有他身份地位最低,就連后來加進來的陸川,也是永寧侯府的兒婿,如今成績斐然。他怕自己再不追趕,以后出了國子監,差距拉得更大,就真的沒辦法做朋友了。

    而且他夫郎總覺得,因為家世問題,自己在唐政蘇幕他們跟前,肯定是低人一等的,連帶著他自己,在他們夫人和謝寧面前也要小心謹慎。

    雖然說過很多遍,但他就是沒法改變他夫郎的想法,他只好更加努力,只有考中進士,正經當了官,木橙在謝寧面前才不至于讓自己放低姿態。

    他瞧得出來,那天去陸家做客,木橙還是很喜歡和謝寧他們相處的。

    陸川瞧出劉揚平靜的面孔下,似有隱情,不過看他不想說,也不勉強,他笑道:“挺好的,有人能陪我再體驗一次貢院的生活了,不然該多孤單啊!”

    席東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了,想到在貢院的那三天,仿佛還能聞到那股難以言喻的銷魂味道,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我反正是不考了,再進一次貢院,簡直就是要本少爺的命!”席東抗拒道。

    蘇幕打趣:“別呀,萬一你下次運氣好,被分配了個好的號房呢?”

    席東連連搖頭:“號房再好也不去,吃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有什么好體驗的?而且萬一要是運氣差,再給我分配一個臭號呢?”

    反正他是不會再去參加下一屆的鄉試了,哪怕他爹怎么打他罵他,大不了到莊子住上幾個月。

    看著席東那一臉悲憤,大家都笑了起來,他們這些沒體驗過的,自然不懂臭號的威力。

    陸川下學回家時,本來還討論得沸沸揚揚的作弊事件,已經沒了聲息。

    正好謝寧一天都在報社,便給他說了起來。報社的消息最是靈通,而且王公公還給報社下了一條命令,就這個所謂的作弊事件出一期報紙,向大眾闡明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朝廷的臉面既然注定要丟,那也不能被人污上徇私舞弊、官官相護的名聲,得給百姓們解釋得清清楚楚。

    部分學子不信沒關系,只要百姓相信就行了。

    謝寧接到命令,自然要讓手下的記者多多留意這方面的消息。

    “聽蹲守在京兆府衙外的虎子說,那幾個學子被關了三天就放了,本來還有些不服,但府尹大人說,再鬧下去就把他們的秀才功名給褫奪了,嚇得他們趕緊閉嘴,灰溜溜地走了。”

    陸川給謝寧夾了一筷子臘肉,這臘肉還是從村長家買來的,那天在村里吃過一回后,謝寧就喜歡上了,回城時就把村長家里剩余的臘肉給一鍋端了。

    被熏制得透亮的臘肉,配上辣椒和大蒜苗炒制,香得不得了。

    “虎子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陸川不解,按理說這種話府尹大人肯定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

    謝寧面帶笑意:“你是不知道,原來虎子有個技能,能夠看著別人說話時的嘴巴,猜出他在說什么話。虎子找了顆樹爬上去,剛好能看到府衙院子,他眼力又極好,這不就知道了嗎!”

    陸川恍然:“原來是會讀唇語啊!看來你手下如今能人是不少啊?”

    謝寧自豪:“那是自然!”

    看謝寧碗里的臘肉吃完了,陸川又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如今秋季干燥,多吃點青菜比較好。

    謝寧低頭看著碗里的青菜,自豪的心情頓時消失,臉都變得鼓鼓的。

    他眼珠子轉了一下,把青菜夾到陸川碗里,嫌棄道:“這青菜太老了,我啃不動。”

    陸川夾起青菜上下打量,這青菜炒得青蔥翠綠的,哪里老了?秋天的青菜確實沒有剛種出來時鮮嫩,但廚娘肯定不敢把老了的青菜端上桌。

    陸川把青菜塞進嘴里,爽口多汁,是正常的味道,寧哥兒肯定是又想逃避吃青菜了。

    這么一想,陸川抬起頭,卻發現謝寧正扒拉著碗里剩下的幾口飯,感受到陸川的視線,立馬放下碗筷,丟下一句“我吃飽了”,就起身出了飯廳。

    陸川想攔都攔不住,只能嘆氣搖頭,這次又讓寧哥兒躲過去了。

    他就不明白了,青菜真有這么難吃嗎?葷素搭配營養才豐富啊,府里廚娘炒的比他前世大學食堂好吃多了。

    第二天陸川去國子監時,監丞和夫子們都來了,并宣布了一個消息,讓陸川他們這些新晉的舉人搬到率性堂學習。

    現在在率性堂學習這批舉人,至少也學習了三年,進度不一樣。陸川他們不好直接插班進去,便重新組成了一個班。

    這次鄉試國子監中舉的人數足有三十余人,總共才錄取二百三十八個,他們國子監就占了三十四個。

    可把陳祭酒高興得不行,拉著鐘博士喝了好幾杯,這個酒量淺的老頭子,喝不了還要硬喝,現在不過喝了兩杯酒,就開始說胡話了。

    鐘博士本來是只教澄心堂的學子,以他的本事,教導率性堂的學子是綽綽有余,可他就是硬要在澄心堂教學,陳祭酒怎么勸說都說不動。

    不過這次可不一樣,鐘遠光的寶貝弟子,就要來率性堂上課了,他就不信鐘遠光能忍住不管他!

    陳祭酒不愧鐘博士十幾年的好友,看他不是一般的準。

    “你確定不來率性堂教學?”陳祭酒酒氣上臉,臉頰潮紅。

    不過鐘博士知道他沒喝醉,不過是容易上臉罷了。

    “不去。”鐘博士沒好氣道。

    陳祭酒眨了眨眼,說道:“那你的寶貝弟子可就要讓別人來教嘍!澄心堂和率性堂可是隔著一道門,平時少有往來,你要是不能日夜監管,萬一考不上進士,丟的不還是你的臉?”

    鐘博士沉默了,他也有這方面的擔心,距離會試不到半年時間,正是關鍵的時候。雖然他可以在課后給陸川安排課業,但在課堂上能了解得更多。

    陳祭酒犯賤道:“你真放心?不然我去替你教吧?反正最近國子監也沒什么大事。”

    這話一出,鐘博士也不猶豫了,瞪向陳祭酒:“做夢!你那么多弟子還不夠你教?我就一個弟子你還惦記?!!想都別想!”

    陳祭酒拎著酒壺裝作后怕地拍拍胸膛,退了幾步:“那么兇干嘛?懂不懂尊老愛幼啊?那你就是要來率性堂嘍?”

    鐘博士擰著眉,不耐煩道:“來來來!不過你可不準讓監丞安排太多課!”

    陳祭酒滿口應下,鐘遠光說什么他都同意,只要能把人誆來率性堂,課程怎么安排,就不歸他管了。

    陳祭酒給鐘博士倒了一杯酒:“來,喝酒,今兒高興!多喝幾杯!”

    看著喝得醉醺醺的鐘遠光,他臉上不顯,實際已經醉了,和自己是完全不同,陳祭酒忍不住暗喜。

    以前總勸鐘遠光來率性堂都說不動,還好他抓住了這個機會。

    所以陸川他們這一班新組成的同窗,在新學舍看到鐘博士的時候,每個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澄心堂總共才四個班,鐘博士每個班都教,在澄心堂待過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鐘博士的威名。

    本以為來了率性堂,就不用再看鐘博士那張嚴肅的老臉,結果在率性堂的第一節課,還是鐘博士!

    陸川也有些結巴:“老……老師,你……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只教澄心堂的學子嗎?

    沒錯,陸川這個親傳弟子,也沒能收到一點兒消息,全程被蒙在鼓里。

    “怎么?我不能來?”鐘博士語氣平靜,卻有說不出的威嚴。

    班上的人除了陸川,其他人皆紛紛搖頭,他們可不是鐘博士的親傳弟子,不敢挑戰鐘博士的脾氣。

    “當然能來,能有鐘夫子教導,想必很快就能突飛猛進!”有人狗腿道。

    “本來以為來到率性堂,就再也不能讓鐘夫子的課了,現在看到你,真是太好了!”陸川聽出對方語氣里的苦澀。

    “沒錯,實在是太好了,學生都要感動得流淚了!”陸川目測,那人還真的想哭出來。

    其余學子還待說些什么,鐘博士壓了壓手,新學舍里頓時安靜下來。

    “行了,別說廢話,趕緊上課吧!”

    于是大家紛紛掏出課本和稿紙,準備專心聽課。

    鐘博士沒有馬上開始講課,而是說:“接下來你們都是要備戰會試,和之前的學習會有很大不動,夫子們也不會再給你們書本的內容!”

    聽著這話,堂下眾人的反應并不大,對于這個,他們早有準備,有消息靈通的,已聽過率性堂的講課內容。

    方才拿出課本,不過是慣性罷了,看到鐘博士太震驚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為自己還在澄心堂。

    大家又紛紛把課本收起來,只留下稿紙和空白的筆記本。

    鐘博士繼續說:“接下來要對你們進行特訓,夫子們只會給你們布置試題,然后改卷講題!”

    把這些前言說完,鐘博士果然如他所說,沒有再講什么,直接布置了一道題,讓大家去做題。

    這種上課模樣,挺適合陸川的,書本上能學的內容都學了,三年下來翻爛看透,都能倒背如流了。

    而留在澄心堂的蘇幕和席東,驚奇地發現,第一節課終于不是鐘博士了,來了個平時很和氣的中年夫子。

    蘇幕和席東他們不管怎么胡鬧開小差,他都一概不管。

    一開始他倆還以為鐘博士的課被調了時間,結果一整天下來,完全沒見著他的身影。

    心驚膽戰了一整天,卻發現人都不在澄心堂了,連他房舍的東西都搬空了,讓給了新來的夫子。

    兩人大驚,以為鐘博士不干了,他可是行舟的老師,怎么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

    于是下學的時候,兩人沒有馬上回家,而是蹲在大門口,等陸川他們出來。率性堂的下課時間比澄心堂要晚一些。

    一見著陸川的身影,席東就奔上來:“行舟行舟!鐘夫子不見了!他房舍都讓人給占了!”

    蘇幕緊隨其后:“你是他弟子,可有得到什么消息嗎?”

    唐政一臉疲憊,幽幽開口:“我知道他去哪兒了。”

    席東轉向唐政:“你知道?那他去哪兒了?”

    “率性堂。”

    “率性堂?他到率性堂去教書了?!!”

    聽到鐘博士不是不干了,蘇幕和席東頓時松了一口氣,鐘博士雖然嚴厲,但三年下來到底也有一些感情,自然不想他出什么事兒。

    不過——

    “他去率性堂教書了?那我們豈不是就解放了?!!”席東瞪大了眼睛,解放這詞他還是聽陸川說的,他覺得用在這里非常合適。

    蘇幕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鐘博士去了率性堂,就管不到他們了。

    他和席東兩個人還在繼續呆在澄心堂,在沒有其他出路的情況下,估計還得再呆幾年。

    平日里最嚴肅、最講紀律的鐘博士走了,他們再也不用被人管著了!

    課堂上小聲說話不會被夫子訓斥,傳紙條不會被罰,睡覺也不會被叫出學舍,難道他們以后就要迎來美好的日子了?

    蘇幕看向席東,他眼里閃爍著同樣的光,蘇幕就知道,他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

    蘇幕對著席東直接一個大擁抱,哈哈大笑道:“兄弟!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席東給他回了一個同樣力道的擁抱,說道:“沒錯!以后在國子監讀書的日子,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是甜的!”

    正在兩人狂歡時,耳邊卻傳來唐政幽怨的聲音:“真有這么開心嗎?”

    “開心啊,太開心了!”席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老夫倒是不知,你們這么討厭老夫!”

    沉浸在快樂中的蘇幕和席東感覺不對勁,身體先是一僵,然后齊齊扭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映入眼簾的赫然就是鐘博士的身影。

    第142章 扭捏

    國子監大門前,外舍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這里只有陸川他們幾個和鐘博士。

    蘇幕和席東并排著站得板板正正的,眼瞼卻是下垂的,眼珠子愣是不敢看向前方,因為前方站著的正是鐘博士本人。

    至于陸川唐政和劉揚他們三人,則是饒有興致地在不遠處看熱鬧。唐政被課業折磨了一天,本來精神很是萎靡,此時一掃而空,比早上還有精神。

    “你們說他們倆最后會怎么樣?”唐政小聲地說。

    陸川摩挲著下巴,沉吟道:“背后說老師壞話,還被當場抓獲,怎么也得抄一千遍文章吧?”

    唐政驚訝:“一千遍?會不會太夸張了?我賭應該是五百遍!劉揚你怎么看?”

    劉揚一直看著鐘博士,聞言說道:“至少一千遍。”

    這下唐政是真震驚了:“你倆怎么判斷的?”

    “老師今天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估計他倆真得遭殃!”陸川說。

    “不是,你怎么從鐘夫子那張臭臉,看出他心情不好的?”平日里不管他心情好還是不好,都是那一個表情,唐政實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陸川轉頭瞧了唐政一眼,又轉回去看蘇幕他們,心中暗暗自得,他這個弟子做得還是挺到位的。

    “你想想今天課,老師是不是只喝了一次茶水,還是一口氣喝完的。”

    唐政仔細回想,好像還真是,不過這不是正常嗎?講課廢口水,口渴就要喝茶水,很多夫子都會自帶一個水杯到學舍。

    “然后呢?”

    陸川說:“這你觀察得就不夠仔細了,老師喜歡喝茶,心情好的時候,會泡一壺好茶,帶到學舍一邊上課一邊慢品,一節課能喝十幾次,可今天卻只喝了一次茶水,可見……”

    后面的話陸川沒有說出口,但意思唐政已經領會到了。

    不愧是鐘博士的親弟子,觀察得真夠細致的。

    怪不得他總感覺鐘博士今天挺嚴厲的,他還以為是換班的原因,原來是心情不好啊!

    唐政又轉向劉揚:“你又是怎么看出來的?”

    劉揚說:“鐘夫子手上沒拿卷子,他平時心情好的時候,會把卷子拿回家批改。”

    鐘博士今天心情還真挺不好的,陳知言這個老東西,果然滿嘴謊言、出爾反爾,不講信義!

    許諾了自己只用教慎思班,其他一概不用他教,結果來到率性堂后,給他安排了好幾個班的課程。

    慎思班就是陸川他們新組成的班,除此之外率性堂還有博學班、篤行班……等等。

    率性堂的班級名稱和澄心堂不一樣,澄心堂是用甲乙丙丁作序,率性堂作為舉人班級,學習的內容更加深入,便特意起了別的名稱。

    鐘博士不想來率性堂,就是不想和這些即將步入官場的學子牽扯太深,才一直拒絕,如今為了唯一的弟子,打破了這條原則,但還是不想接觸太多率性堂的學子。

    結果陳知言這個老東西,逮著他就一個勁兒地安排課程,他想去找他理論,卻連人影都沒有,只留了個口信,說要請假十天半個月。

    十天半個月,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去找監丞更改,監丞說他沒這個權限,又推到了陳祭酒那兒。

    找不到人發泄,鐘博士又不想發泄到學生身上,一直壓著,好不容易下學要回家了,卻在門口聽到這話。

    陸川他們說話間,鐘博士已經訓完了話,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蘇幕和席東以恭敬的姿態相送,直到余光再也掃不見鐘博士的身影,才敢直起身板來。

    席東一邊拍著胸膛,一邊往蘇幕的方向倒去,整個人都癱軟了:“太可怕了!”

    蘇幕扶住了他,兩人互為支撐,聞言贊同道:“沒一句重復的。”

    “背后說人壞話,真的會遭殃!”席東一臉悲愴。

    “我不都提醒你們了嗎?還敢繼續往下說。”走過來的唐政正好聽到席東的話。

    席東震驚:“你那叫提醒?”

    唐政歪頭:“不算嗎?”

    席東:“算嗎?”

    蘇幕:“算嗎?”

    唐政自顧自地點頭:“算的,多明顯啊。”

    席東和蘇幕一臉無語,陸川笑著安慰道;“老師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你們是剛好撞上了!”

    唐政有些好奇:“鐘夫子罰你們了嗎?”

    聽到這話,本來恢復了一點的蘇幕和席東,瞬間萎靡下去。

    席東一臉喪氣:“罰抄文章一千遍。”

    蘇幕補充:“三天后要交上去。”

    唐政倒吸氣:“以前最多只罰抄五百遍,還真被你倆猜中了。”

    陸川挑眉,好像在說你看我猜得對吧?

    席東聽出來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陸川和唐政:“我們在挨訓,你們竟然拿我們來打賭?”

    蘇幕是同樣的表情:“真過分!”

    陸川咳了一聲,移開視線:“這不是也沒賭成嗎!”

    唐政理直氣壯:“你們平時不也總拿我們打賭嗎?”

    好吧,這都是常規操作,誰也不說誰。

    不過——“鐘夫子現在也不教我們了,怎么還能處罰我們?”蘇幕像是才想起來。

    席東恍然:“對呀!他現在都去教率性堂,都不是我們澄心堂的夫子了,我們干嘛還要聽他的!”

    唐政不懷好意地提議:“不然別寫?”

    “你們有這個膽子嗎?”陸川提醒。

    蘇幕和席東心里升起的僥幸,被陸川這話給打碎了,他們還真不敢。

    雖然鐘博士現在不教他們了,但還是國子監的夫子,就還是他們的師長,想整治他們,連理由都不用。

    兩人只好老老實實照做。

    陸川在率性堂待了幾天,很快就適應了現在的節奏,每天就是做試題,聽夫子講解,然后再做,再聽。

    跟陸川前世高考前的題海戰術有點像吧,這個學習的狀態也很像,所以陸川適應得很快。

    劉揚有些跟不上,但他素來會忍耐,回去熬夜追趕,倒也沒落下什么。

    但唐政就不是很適應了,他本來就不愛讀這些四書五經,更學不懂,每次做文章都痛苦不堪。

    但在整個班都努力的情況下,他也不好說什么抱怨的話,只好默默跟上。

    陸川讀書進程步入正軌,那邊報社卻發生了點小意外。

    大安報社里,秦竹正吃著謝寧分給他的糕點,旁聽報童們對謝寧的匯報。

    秦竹自從懷孕后,就被謝母勒令不準再去鏢局這種危險的地方,謝母一旦發話,謝家就沒人敢對著干,秦竹也不例外。

    但是被憋在府里實在太難受了,練武不行,找謝明打架,謝明這家伙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謝明都這把年紀了,才迎來第一個孩子,寶貝得不行,秦竹說東他不敢往西,說吃粥他不敢給飯,總之就是一切都順著他。

    但當他一旦要做點活動手腳的事情,謝明又會拿謝母來壓他,秦竹才在家養胎一個月,整個人就煩得不行了,每天都要揍謝明一頓出氣。

    謝寧看他實在枯燥無聊,便把人請來報社,聽聽記者們找來的各種新聞八卦。

    秦竹來一次就喜歡上了,他本身就愛聽故事,當初在北疆的時候,還經常讓謝寧給他寄京城新出的話本游記。

    于是秦竹開始天天來報到,活像一只闖進了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得不亦樂乎。

    謝母看秦竹是去報社,還有寧哥兒在,好歹比鏢局安全,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去了。

    此時一個報童正在說:“那些夫人夫郎們對這一期小說的評價很高,很多都反饋說想要趕緊看下面的劇情。但是大多數男子的評價就不是很好,說我們大安報紙這次連載的小說太小家子氣,想讓我們趕緊把它給換了!”

    謝寧點點頭,沒作什么評價,只示意下一個繼續講。

    “街上賣包子的嬸子和賣手帕的姑娘都說,《錦云城》很好看,感情細膩,她們一下子就讀進去了。”

    “確實有些男子說過不好看的話,但聽著也沒有太大的排斥,橫豎少了小說,報紙上還有八卦新聞可以看。”

    總體來說,這期連載的《錦云城》熱度還是很高的,雖然比不過《修仙傳》的盛況,在女子哥兒中卻頗有市場,她們甚至更喜歡《錦云城》。

    《錦云城》這部小說,就是云歆寫的以女子為主的小說。前段時間一直在連載一部志怪小說,前幾日終于連載完,才由《錦云城》接檔上去。

    謝寧怕自己看不準市場標準,還特意找榮齋先生和翰墨書齋的陳掌柜一起審核,讓云歆把一些會挑戰男子神經的片段,修改得圓滑一些。

    云歆完全沒想到,她把書寫出來,竟然還要反復修改,直到改得陳掌柜說可以,云歆人也快廢了。

    出版一部作品真不容易,云歆感嘆道。

    雖然改文很痛苦,不過上報的那一刻,她還是很開心的。

    《錦云城》一經連載,果然不出謝寧所料,在女子哥兒堆里掀起了巨浪,許多人開始討論起劇情來。

    就是在男子中的口碑不是很好,不過謝寧也不在乎,所有作品只能討好一部分讀者,就連《修仙傳》都還有人不喜歡。

    看謝寧把報童們打發出去,秦竹便說:“我看這部小說挺好看的,怎么那么多男的不喜歡看?”

    至少他覺著,比上一期連載志怪小說好看多了,幾個男人爭相在女主面前表現,多刺激啊!

    謝寧在秦竹身邊坐下,拿起糕點啃了一口,隨口說:“大概是看不習慣以女子為視角的小說吧。”

    “那他們真沒眼光,《錦云城》多好看啊,我看你二哥就挺喜歡的,就是偷偷摸摸的只敢在家里看,不敢讓他那些同僚下屬們知道。”

    謝寧驚奇:“真的?”

    他二哥也有這么扭捏的時候?

    第143章 來找

    見謝寧感興趣,秦竹就把謝明偷摸看報紙的詳情跟他說了。

    謝明作為兵馬司的指揮使,除了偶爾會出門巡查,大多數時候是在兵馬司的衙署里操練。

    衙署里有專門的操練場和休息的地方,平時休息時,大家都喜歡聚在一起看報紙或侃大山。

    可最近這兩期報紙的小說內容,就挺多人表示不好看,都說這些是小姑娘或者小哥兒才會看東西,他們才不看呢!

    謝明倒是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雖然只出了兩期,但足以看出《錦云城》的精彩程度。

    但大家都不看,他若是表示對這個故事的喜歡,他怕被屬下嘲笑,而且在衙署里也沒有可以討論的人。

    于是謝明就回家來偷偷看,一開始還不敢讓秦竹知道,怕他知道自己喜歡看這種小說,連自家夫郎也會嘲笑。

    還是秦竹有事兒去書房找他,不小心撞見了,才知道他也喜歡看《錦云城》。

    謝明緊抓著報紙,猛地站起身來,滿臉漲紅,支吾道:“竹哥兒,你怎么來了?”

    秦竹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好奇地問:“你在看什么?”

    謝明像是才反應過來:“看……看報紙。”

    “好吧,看報紙就看報紙,還得在書房里遮遮掩掩地看?”秦竹還以為他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呢。

    謝明把報紙放下,走過來把秦竹扶著坐到椅子上:“這不是怕打擾到你嗎?”

    秦竹直接橫了他一眼,什么叫打擾到他?這幾天有事沒事兒就躲著自己,當他不知道啊!

    其實謝明躲他的原因他也知道,八成是怕自己又找他切磋,推辭不得又不敢還手。

    謝明心虛地移開眼睛,躲書房里偷偷看報紙確實也有想躲開竹哥兒的意思。他一個孕夫,真是打不得罵不得,只能遷就著。

    寧哥兒懷孕之前,他還能跟對方打得有來有回,現在哪里還敢還手。

    秦竹哼了一聲,也不計較這么多,他知道自己最近是折磨人了一些,心里還是有數的。

    秦竹撿起謝明撂在桌上的報紙看起來,完全忘了自己來找謝明要說些什么。

    “你也在看《錦云城》啊?”秦竹驚喜道。

    謝明一把奪過報紙,否認道:“沒有,我是在看八卦,這期報紙的新聞寫得不錯,有點兒意思。”

    秦竹被搶了報紙也不生氣:“好吧,還以為能跟你討論一下劇情,不過你不是一向不愛看這種家長里短的新聞嗎?”

    謝明愣住了,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翻開小說版面,上一期的結尾,留了個鉤子,勾得他在衙署一直想看后面的內容,但在下屬面前又不敢表露出來。

    剛才正看《錦云城》看得起興,哪里還知道這期報紙的新聞是什么內容。

    謝明一時之間有些坐立不安,一邊他覺得看這種兒女情長的小說沒什么,一邊又是同僚下屬的嘲笑,他真不想承認自己愛看這種小說。

    秦竹瞧出他的不對勁兒,上下打量一番,斷言:“你剛才肯定不是在看八卦新聞,是在看《錦云城》對不對?”

    謝明下意識反駁:“當然不是,誰會看這么娘們兒的東西?”

    “那你倒是說說今天的新聞講了什么?”

    謝明一時說不出來,在秦竹的注視下,只好承認了自己在看《錦云城》。

    秦竹不解:“你看就看唄,干嘛要藏著掖著?我又不會笑話你。”

    謝明抬頭:“真不會笑話我?我那些同僚下屬都說小姑娘小哥兒才看這種小說。”

    “怎么可能笑話,我還恨不得有個人跟我一起討論劇情呢。”秦竹說。

    于是小兩口開始就這個故事討論起來,連帶著這幾天謝明躲著自己的不快都消了。

    謝寧直接笑得肚子疼,真沒想到他二哥還有這種時候。

    “二哥也太搞笑了吧?”

    “是吧!我也這么覺得。”因為其他男子不看,自己喜歡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他以前怎么沒看出謝老二是這么要臉的人?

    所以秦竹剛才聽著報童匯報的情況,就感覺不太對勁,不可能所有男子都不喜歡《錦云城》吧!

    會不會有像謝老二這樣的人,明明自己喜歡看,卻因為別人的話而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秦竹向謝寧說了這個可能,謝寧覺得有一定的道理,在他看來,一部優秀的作品,是男女哥兒都有人喜歡的。

    比如《修仙傳》,主角是男子,劇情也豪放大氣,但還是有很多女子哥兒追捧,連謝寧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今天報童們賣報紙回來,得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秦竹決定留在報社用午膳,查出懷孕之后,他經常會孕吐,這也是他最近老想找謝明麻煩的原因之一。

    府里廚娘做的飯菜,不知為何,他聞到就想吐,只有吃素菜才不至于吐出來。

    可孕夫不吃肉怎么能行!

    謝母急得團團轉,別說葷菜了,就連肉湯的味都不能出現。

    意外的是,黎星在報社做的大鍋菜,倒是能讓秦竹勉強吃幾口。

    否則謝母怎么會愿意放秦竹出門,在她看來,報社雖然不像鏢局一樣,能讓竹哥兒隨時找到切磋的人,但人來人往的,照樣不太安全。

    但還是竹哥兒的身體重要,她是心心念念想要抱孫子,可還是大人比較重要。

    “竹哥哥,你喜歡吃涼拌雞絲,要不要讓星哥哥給你多盛點?”小溪看秦竹的筷子不斷伸向盤子里的涼拌雞絲,開口問道。

    謝寧咽下口中的紅燒肉,說:“小溪,你吃你的,不用管你竹哥哥,他只能吃這么多。”

    這道涼拌雞絲里面放了一點兒辣椒油,孕夫不能吃太多辣椒,今日這一小碟的份量,就是秦竹一天能夠吃的份量。

    秦竹要來報社,謝母自然不放心,只好叮囑謝寧好好看管,不準他吃太多不好的東西。

    秦竹剛想說好,就被謝寧這話給攔下了,揚起的笑容頓時消了下去。

    “多吃一點兒能有什么事兒?”秦竹抱怨道。

    謝寧說:“這是我娘,也就是你婆母說的,有本事你跟她說去?”

    這下秦竹連抱怨的話也不敢說了,萬一讓謝母知道,又得念叨好半天,直把人的耳朵念叨出繭子來,才會放人。

    一般這種時候,連謝明都不敢給他求情,否則會被抓著一起說。

    低頭看著碟子里還剩兩筷子的涼拌雞絲,頓時覺得,這份量也不少了,再不濟也還有其他菜可以吃。

    秦竹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

    小溪嘴里嚼著肉,看看秦竹又看看謝寧,決定還是聽寧公子的,看來竹哥哥也要聽寧公子的話。

    秦竹伸手捏了捏小溪的臉,說:“謝謝小溪,竹哥哥不用了。”

    手感果然不錯,難怪寧哥兒這么喜歡捏。

    小溪瞪大了眼睛,飛快地用手捂住臉頰,竹哥哥這是恩將仇報嗎?他剛才還那么好心!

    “竹哥哥!哥哥說,不能讓人隨便捏窩的臉!”小溪喊道。

    一看小家伙有些生氣了,秦竹趕緊哄道:“好好好,是竹哥哥錯了,以后一定不捏你的臉了。”下次還敢!

    見秦竹這么快就道歉了,小溪還愣了一下,最后軟軟地說:“知錯了就好,小溪原諒竹哥哥了。”

    這軟糯的模樣,看得秦竹心里一甜,真希望他的孩子能像小溪一樣,快要把人心都軟化了。

    謝寧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說他癡心妄想了,也不看看他和二哥是什么樣兒的,一個比一個強硬,活脫脫兩個憨批犟種,能生出這么可愛軟糯的小孩來,打死謝寧都不信。

    吃完飯后,報童們暫時都在報社里休息消食,秦竹便給他們說一些鏢局在外地走鏢遇上的趣事和奇事。

    秦竹在報社里,是聽記者們講八卦故事的,偶爾也會給大家講講他在鏢局聽到的故事。

    尤其是在報童們的一聲聲驚呼中,秦竹會說得更起勁兒。

    “今天說的是鏢局經過黔地時遇上的事情,黔地多山林,時常走上好幾天都不見一個村落,李鏢師他們就是在黔地迷了路。”

    大牛驚呼:“迷路了?那走出來了嗎?”

    秦竹興致高昂地說:“當然走出來了,不然我怎么會知道?”

    看著眾人恍然點頭,秦竹接著往下說。

    “卻說李鏢師他們迷了路,山林里又突然起了霧氣,灰蒙蒙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一群人只好用布條人綁著人,防止有人走失,結果還是有人不見了!”

    “那怎么辦?人怎么會不見了?”大家都聽得全神貫注,隨著秦竹講故事的節奏,時而驚呼時而松氣。

    就連時常聽書的謝寧,都被秦竹的話給吸引了,可見他是有幾分說書的本事。

    秦竹的聲音變得低沉:“有人不見了之后,引起了一片驚慌,李鏢師喝令大家冷靜下來,結果沒過多久,又有人消失了……”

    院子里一片寂靜,只有秦竹的聲音,秦竹停頓了一下,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謝寧更是直接跳了起來。

    “啊啊啊!”小溪本來窩在黎星懷里,這下直接扭身把臉埋進他的懷里。

    大家尖叫了一陣,停下來才發現,是真的有人在敲門,頓時松了一口氣。

    報社中午是有休息時間的,休息時間會把門關上,來報社訂報社的商人,都知道報社這條規定,極少會在這個時間點上門,因為他們就算上門了,也不能馬上訂到報紙。

    大河機靈地去開門,卻見到一個書生打扮的人,他心里一個咯噔,一般書生找上門來,都不會有什么好事。

    “請問閣下……有何事?”

    這書生倒是挺有禮貌:“這位小哥,在下來找黎星。”

    第144章 白家

    白君豪是白家的獨子,從小就被父母嬌慣著長大,不用幫家里人干活,被父母送去讀書后,更是養得白白凈凈、文文弱弱的。

    這也就導致了他在面對強勢的妻子時,只敢在背地里說壞話,表面上唯唯諾諾的。

    白家雖然是京城人,但卻是在城北賣豆腐的,白父白母整日起早貪黑推磨做豆腐,掙來的銀錢都用來送白君豪讀書了。

    所以家里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個月才能吃上一兩次肉。

    鄰居們看著他們家出了一個秀才郎也不羨慕,誰不知道京城里讀書人最多,秀才更是一點兒也不打眼。

    何必為了供兒子讀書,又是談早貪黑,又是省吃儉用的。

    不過打從兩年半前開始,鄰居們的想法就變了,由嘲笑變成了嫉妒。

    因為他們家走了狗屎運,被富商家的女兒看上了,這女兒可是富商家的寶貝千金。

    富商一開始是看不上白君豪這個小小的秀才,只是女兒堅持,看他也有幾分才華,才肯把女兒嫁給他,還給陪嫁了豐厚的嫁妝。

    這不自從娶了人家的千金小姐,白家人立馬雞犬升天,全家搬到了城西有錢人住的地方去了。

    一眾鄰居既是羨慕,又是嫉妒的,偶爾經過他們家,看到緊閉的大門,都得說嘴兩句白家的事情。

    家里開了一家小小的雜貨鋪,平時只需要當家一個人看店,劉嬸便去買菜回家做飯,路過白家的大門時,便想起了一樁事兒。

    “誒!劉嬸,想什么呢?怎么杵這兒了?”路過的屠戶娘子問。

    劉嬸這才晃過神來,笑道:“這不是走到了這兒,就想起了白家的事兒嘛!”

    屠戶娘子說:“白家?白家不都搬走兩三年了嗎?還有什么新鮮事兒?”

    他們這一片兒的人,都知道白家搬去了城西,住著大房子,羨慕嫉妒的同時,又忍不住去關注。

    尤其是劉嬸,她以前可是跟白母關系最好,經常聊天說八卦,結果白家人搬走后,就沒搭理過劉嬸,可把劉嬸氣得不行。

    劉嬸家里是開雜貨鋪的,當家的經常要到城西進貨,白家的事情都是從劉嬸嘴里冒出來的。

    最近白家的新鮮事兒,不就是白家兒子鄉試沒考中嗎?難道又出了什么其他的事兒?

    劉嬸挎著菜籃,湊到屠戶娘子旁邊:“你知道我當家的前兩天在城西看到誰了嗎?”

    屠戶娘子問:“看到誰了?”

    “黎星!”

    “黎星?星哥兒?!!”

    “可不就是嘛!”

    屠戶娘子驚訝道:“他還活著啊?”

    其實白君豪在娶現在這個富商小姐之前,是有一個自小訂了娃娃親的婚約,婚約對象正是一個叫黎星的小哥兒。

    黎家本來是開飯館的,白家給黎家供貨,一來二去就熟了。

    后來因為白父對黎家有恩,黎家才把自家的小哥兒許配給白家,卻沒想到黎家父母不走運,出了意外去世,只留下一個懵懂的小哥兒。

    小哥兒守不住財,家里的飯館錢財房屋,都被族親貪了去,卻沒人要養他。

    白家礙于婚約和黎父對他們的照顧,把小哥兒帶回家去當童養夫養著。

    可憐黎家小哥兒本來是家中嬌養的寶貝,活潑又大方的,誰見了不說一聲可愛。

    在白家當了童養夫之后,小小年紀就要洗衣一家人的衣裳打掃衛生,若不是夠不著灶臺,燒火做飯的活兒也是他的。

    不過長大一些后,白家上上下下的家務活就都由他來做,煮鹵水壓豆腐樣樣都干。

    就這樣,白家還天天打罵,不準人家夾菜吃飽。不出兩年,原本圓潤白凈的小哥兒,變得蠟黃干瘦還不愛說話。

    大家看到后,紛紛在背后說白家不道德,白家為了不影響兒子的名聲,到底是讓小哥兒吃飽飯了,只是活還是要干的。

    就這么過了十來年,星哥兒雖然要干很多活,但因為吃飽了飯,出落得白凈清秀,在他們這一片兒,算是難得的美人。

    本來到了星哥兒十七歲,白君豪也十八歲,剛好白君豪也考上了秀才,兩人正好按部就班拜堂成親。

    不料卻出現了意外,星哥兒被拐子擄走了,正值除夕那天,鬧得那是沸沸揚揚,白家人只找了一下午,就當沒這個人了。

    眾人一邊為星哥兒嘆息,一邊又覺得白家無情,自家養了十幾年的童養夫,那么輕易就放棄尋找了。

    不過這是白家人的事兒,他們這些鄰居管不著,也不想管,至多為他嘆兩口氣。

    星哥兒人倒是幸運,被拐子擄走半個多月,居然被官兵給救了回來。

    劉嬸子因為經常來白家找白母嘮嗑,對星哥兒印象最好,也最為上心,若不是他已經是白家的童養夫,她都想討來當兒媳夫。一知道星哥兒回來了,連忙跑到白家來看。

    結果卻撞上白家要把星哥兒趕出去,很多街坊鄰居都來勸說,白母硬是不改主意。

    “在拐子窩里待了半個多月,誰知道他還是不是清白之身?我們家君豪可不能娶這樣的哥兒!”

    劉嬸子說:“星哥兒在你家當了十幾年童養夫,你說不娶就不娶了?你讓他以后怎么活?”

    白母嚷嚷:“我管他怎么活!有本事你就領家里去啊!以前不是總說想要星哥兒當你兒媳夫嗎?”

    劉嬸子頓時不說話了,若是以前的星哥兒,她是真心想讓他當兒媳夫,可正如白母所說,在拐子窩待了半個多月,誰能保證他是清白的?

    就算他是清白的,旁人也不信,若是娶回了家,還是會被人指指點點,連累家里的名聲。

    本來還有意為星哥兒出頭的人,也都被白母這話弄得不敢說話了,生怕多說一句,她就把星哥兒塞過來。

    白家把星哥兒趕出了門,之后星哥兒就不見了蹤影,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偶爾有人提起,也都覺得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白家倒是因為退了星哥兒這個童養媳,從而搭上了富商的千金,從此不用再在這里討生活。

    如今劉嬸突然提到了星哥兒,他還活著,這怎么能不讓屠戶娘子驚訝!

    劉嬸一臉神秘:“人家不僅活著,還活得特別好,你猜他現在在干嘛?”

    屠戶娘子問:“做什么?”

    劉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知道大安報社吧?”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編輯大安報紙的地方,我娘家三舅的大兒子的小兒子,還嚷嚷著說要進這個報社當記者呢!”

    屠戶娘子現在就很喜歡看報紙,她本來是不識幾個字的,之前聽巷子里識字的人讀過幾次故事,她就喜歡上了。

    可人家不能每期都讀,而且還得將就人家的時間,屠戶娘子干脆就讓自家上學堂的兒子教自己識字。

    因為想看懂報紙的心,促使屠戶娘子一年內學會了大量的通用字,現在都能流暢地把報紙看下來了。

    如今她也能說自己是個文化人了,這都多虧了報紙的出現。

    現在京城里的小伙子,只要不是讀書打算科舉的,都想進大安報社當記者。

    不僅能見到榮齋先生和幾位有名的記者,還能在報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這對他們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啊!

    不過——劉嬸不是在說星哥兒的事情嗎?怎么扯到大安報社上去了?

    看到屠戶娘子眼中的不解,劉嬸笑了笑,說道:“星哥兒現在正在大安報社里干活,是報社請的大廚!”

    屠戶娘子不可置信,下意識地說:“不可能吧?”

    劉嬸說:“怎么不可能,我當家的親眼見著的。”

    “那怎么這兩年都沒見過他?”一個人只要在京城里生活,除非被賣入深宅大院出不來,否則怎么也會有蹤跡。

    巷子里有戶人家就是把閨女賣去了大戶人家當丫鬟,就這每月還能回來一次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當家的說的。”

    “那你當家的是怎么見著的?”

    “前一期報紙不是介紹了土豆這種東西嗎?還搞了個免費試吃的活動,我當家的就去湊了個熱鬧。”

    “這個我知道,就是肉鋪太忙了,騰不出時間去排隊領。”

    “現在都秋收了,大家都有幾個閑錢買肉吃,你們肉鋪生意好也正常。我們家雜貨鋪生意就挺一般的,一個人就能忙活得過來。”

    聽到這話,屠戶娘子確實挺開心的,這些日子雖然累了點,但掙得也多。

    “可我們也累啊,哪像你當家還有空去排隊領土豆?”

    這話倒是把劉嬸說得開心了:“也是,他帶回來的土豆片,是真好吃啊,酥脆爽口,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可香了!”

    “第二天我當家的又去排隊領了薯條,外酥里糯,不一樣的口感,卻是同樣的好吃。”

    屠戶娘子一臉羨慕,她看報紙的時候,聽到報紙上的形容,就想嘗嘗滋味如何,可他們家都沒這個時間去排隊,只能錯過了。

    “真羨慕,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了。”

    劉嬸看著屠戶娘子一臉羨慕的樣兒,驚覺自己的話題說偏了,趕緊拉回去。

    “星哥兒正是那個攤子的大廚,指揮著好幾個報童干活,那干練的模樣,我當家的差點兒都不敢認。還是他自己看到了我當家的,主動打招呼,還讓報童給我當家的多一點兒。”

    劉嬸說著說著臉上就掛起了笑容,顯然是為星哥兒沒忘記他們而高興,哪里像白家那群白眼狼。

    屠戶娘子半信半疑:“你真沒騙我?”

    一個小哥兒成了這么大一間報社的大廚,還能讓好幾個報童都聽他的話,屠戶娘子怎么也不敢相信,可劉嬸又說得跟真的似的。

    劉嬸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不信你自己去打聽打聽,靠近報社的那個擺攤點,大廚是不是個哥兒?”

    屠戶娘子雖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但表面還是沒有繼續表現出來,應和著劉嬸的話。

    兩人就這個八卦,又聊了許久,期間有人經過,也加入了聽八卦的陣營,沒多久這一片兒的人都知道了。

    白家曾經的童養夫,如今成了大安報社的大廚。

    消息越傳越廣,傳到了白君豪的耳朵里。

    白君豪最近過得不是很好,鄉試落榜了,家中妻子太過強勢,天天罵他是個沒本事的男人,說后悔嫁給了自己。

    哪個男的能受得了這個,偏偏白君豪想發火,還得顧忌妻子手中的錢財。

    如今白家一家人吃的住的都是花的妻子的嫁妝,當初哄騙人家千金小姐的時候,白君豪也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驕縱的性子!

    可現在后悔也晚了,全家人都在要靠她供養,稍不遂她心意,就開始斷銀錢,連白家二老的吃穿用度都得跟著一起削減。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慣了富貴生活,白君豪可受不了沒錢的日子,只能日日伏低做小,哄得妻子開心一些,他在賬房那兒支取銀錢的額度才不至于縮水。

    可這樣的日子到底是不快意,落榜之后,白君豪經常出門喝酒。

    在酒館聽到黎星這個名字的時候,白君豪愣神了許久,腦海里浮現的是一張清秀白皙的臉。

    黎星?那不是他家養了十幾年的童養夫嗎?

    聽著隔壁桌的討論,白君豪放慢了喝酒的動作,不自覺地聽了下去。

    原來黎星現在是大安報社的大廚,原來他現在還沒成親,原來他長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以前的黎星在白君豪眼前晃悠,他只覺得厭煩,嫌棄對方性情木訥沒趣兒,可如今和嬌慣的千金小姐成親之后,他倒是想起了黎星。

    黎星雖然木訥不愛說話,可他勤勞能干,懂事賢惠,從來不會管著自己,自己說什么他就做什么。

    聽著別人對黎星的稱贊,白君豪心里漸漸起了小心思,黎星是自己的童養夫,現在又還沒成親,若是能養在外面……

    第145章 表演

    看著眼前這個文弱卻有禮的書生,大河心里滿是不解。

    來找黎星,星哥兒?

    若是來找記者或者小說作者,他倒是能夠理解。之前連載《修仙傳》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人找上門來,想要見一見《修仙傳》的作者,《修仙傳》連載結束后,更是一堆人圍在報社外面十天半個月。

    直到大家在平云山辦了個青云法會后,大多數情緒激昂的讀者轉移到平云山,報社才恢復了清凈。

    對于這種讀者找上門來的事情,若是記者或者作者愿意見,一般報社都會給他們安排個地方見面。

    但星哥兒既不是記者,也不是小說作者,怎么會突然有人找來?

    何況他在報社干活干了兩年,他們天天都來報社,也沒見過有親戚朋友來找。

    大河撓了撓頭,拘謹地問:“請問,您是他什么人?”

    白君豪心中一喜,聽對方這話的意思,表示黎星真的在報社。

    白君豪面露笑容,朝大河一拱手:“這位小兄弟,在下姓白,是星哥兒的未婚夫。”

    大河霎時瞪大了眼睛,星哥兒還有未婚夫?

    這兩年多來,星哥兒獨來獨往的,也不愛說話,只對小溪的態度好一些。

    平時只會在報社里鉆研做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買菜都是讓其他人去買。

    大河還以為對方跟自己一樣,是個沒家的人!

    大河皺眉:“您有什么憑證嗎?星哥兒在報社干活兩年多了,沒聽說過他有什么未婚夫。”大河還是有點警惕心的。

    白君豪暗自咬牙,面上笑容不改,沒想到一個開門的警惕性都這么高,幸好他早有準備。

    白君豪從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上面繡著一簇竹子,繡工不是很好,但整體看上去很協調。

    “這是當年星哥兒給我繡的荷包,你說我叫白君豪,星哥兒會見我的。”白君豪說得很自信。

    當初黎星還在白家的時候,對自己是何等殷勤,他不信黎星現在對自己沒有一點兒心軟。

    大河接過荷包,看著是有點兒像星哥兒的繡工。小溪一個小孩,跟著他整日出門賣報,身上衣裳容易破,星哥兒會給小溪縫補好,并在補口處繡些小圖案。

    本來窩在黎星懷里聽秦竹講故事的小溪,看自己哥哥出去了大半天還不回來,怕他錯過精彩的片段,求著秦竹等等再講。

    小溪抱著秦竹的胳膊搖晃:“竹哥哥,能不能等我哥哥回來再講?”

    秦竹歇了一會兒,本打算繼續講,不過既然有人還沒到場,他索性就等一下吧。

    “好啦好啦!別搖了!你讓竹哥哥捏一下臉,我就答應你。”秦竹的手蠢蠢欲動。

    小溪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那、那竹哥哥要輕點哦。”

    秦竹一下子就來了勁兒,連連點頭:“會的會的。”

    小溪還是不知道,上了癮的大人,是不會那么容易遵守承諾的。

    最后小溪捂著有些泛紅的臉頰,一路小跑到大門處,發現哥哥正在跟一個人說話,神色不是很好看。

    “哥哥!竹哥哥要開始講故事了,你好了沒有?”

    聽到小溪的聲音,大河神色緩和了一些,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溪的發包。

    “小溪,你去找你星哥哥,悄悄跟他說,有個叫白君豪的人來找,問他要不要見?”

    大河也不敢隨便把人放進去,多年沒見過的未婚夫,誰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而且他瞧著對方也不像表現的那樣彬彬有禮,看自己時眼里滿是輕視。

    大河自從被迫流浪后,見過的人,瞧過的眼色不知有多少。后來來到報社當報童,面對的人就更多了,各個階層的人都有。

    白君豪雖然裝得很好,可他還是瞧出他外強中干的身子和虛偽的笑容。

    小溪很聽話地跑了回去,大河站起身來,擋在門前,朝白君豪笑了笑,就是不讓人進來。

    白君豪沒辦法,只能在門口處等待。心里恨得不行,等他哄到了黎星,一定要讓他在東家面前給這個開門的上眼藥。

    等了沒多久,黎星疾步走了過來,后面還跟著小溪,看步伐感覺有些慌張。

    白君豪呆呆地看著眼前走過來的人,聽到別人說黎星變好看了,他還不太信,再好看不也是以前的他。

    可眼前的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一身青衣,只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并沒有多華貴,可氣質卻截然不同。

    以前的黎星總是弓著背唯唯諾諾的,整日只知道干活,可現在卻挺直著腰板,看人也不卑不亢,有種說不出的神韻。

    白君豪一眼就心動了。

    這還得歸功于謝寧,招報童的時候,專門找人培訓過他們,力求不讓他們以前的流浪經歷,影響到報社的形象。

    報童們被教得不卑不亢,招的記者也是意氣風發,唯一和報社格格不入的就是黎星。

    這謝寧可看不過眼,哪怕是個做飯的,也得有他們報社的氣質,不能丟他們報社的臉。雖然黎星表示他不會出報社的門給報社丟臉,可還是被謝寧強硬拉去了培訓。

    于是黎星以十七歲高齡,和一群八九歲的報童一起培訓,全程一直木著臉不理人,大家也不在意。

    為了防止黎星偷懶,謝寧特意讓小溪監督他,黎星各種不良習慣,在小溪的監督下,很快就改了。

    畢竟偶爾做飯備菜的時候彎腰弓背,還會被小溪這個小叛徒點出,想松懈一下都不行。

    白君豪眼中冒出驚喜,激動道:“星哥兒,你來了!”

    黎星剛聽到白君豪這個名字時,不得不承認,是有些驚慌。

    被趕出白家的那一刻,他和白家就已經沒有關系了,他沒想過還會見到白家人,尤其是白君豪。

    黎星冷著臉:“你來做什么?”

    看著黎星的冷臉和耳邊不耐煩的語氣,白君豪打了一個激靈,從激動驚喜中回過神來。

    當初黎星被他娘趕出白家時,他就在書房里看著,連一套破舊衣裳都不給他,就這么在大冷天下被趕出去,對方有怨氣也是正常。

    白君豪這么說服自己,強壓著黎星對自己冷臉時頓生的怒氣,以前黎星哪里敢這么對自己說話,連不吃飯對方還得好聲好氣來哄著。

    白君豪扯起一抹笑,然后又作出一副傷感的模樣:“星哥兒,我終于找到你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看著對方拙劣的表演,黎星仍然冷著臉,他倒是要看看白君豪來找他到底想干嘛?

    “找我做什么?我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

    當初白家和黎家訂娃娃親時,兩家交換了信物,后來黎星進白家當了童養夫郎,也沒有換回來。

    直到那天被白母趕出白家,白母強硬地從他住的雜物房里搜羅出來,搶了回去,再把黎家的信物連同他一起扔出門外。

    黎星撿起碎成幾瓣的玉佩,一步一拐地離開了巷子。

    白君豪繼續傷感又深情地看著黎星:“可我不認,那是我娘擅自做主,我還沒同意,你就還是我的未婚夫郎!”

    黎星被他這眼神惡心得不行,后退了幾步,大河機靈地擋在他身前。大河這三年吃得好睡得好,拔高了不少個子,才十二三歲就已經長得和黎星一樣高了。

    “白秀才,還請自重。”剛才聊天時對方自報家門,大河知道他是一名秀才。

    白君豪差點兒就表演不下去了。

    自重?叫誰自重呢?

    他不嫌棄黎星被拐子拐過,這個開門的居然還敢讓他自重?!!

    該自重的是他才是,沒有一點兒眼色,杵在這妨礙他和黎星說話。

    白君豪整理了一下衣裳:“是我太激動了,這些年一直在找你,現在終于找到你了星哥兒。”

    黎星站在大河后面,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找我做什么?”

    白君豪語氣深情地說:“你被我娘趕出門的時候,我在書塾讀書,放假回來后才知道。你離開后我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一直在找人打聽,直到昨天才知道你在這兒。”

    “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一直沒有忘記你,你永遠是我的夫郎!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成親,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黎星心里冷笑一聲,原來是為了這個,可笑當初在白家的時候,最討厭自己的就是白君豪。

    當初白君豪有話都不直接對自己說,反而要通過白母轉告,白母見自己兒子不喜歡自己,對自己的態度越發惡劣,非打即罵。

    現在說白君豪說對自己念念不忘,黎星打死也不信。

    黎星當時也不是沒有過幻想,每次被白母打罵的時候,他也想過白君豪能像個丈夫一樣,為他遮風擋雨。

    可對方一天天的漠視,眼中愈發濃重的嫌惡,讓黎星清醒過來,白君豪根本不把自己當夫郎,而是一個任打任罵的下人。他遭受的風雨,大半都是他帶來的。

    黎星說:“我記得當時你娘說要給你娶個富家千金,你現在應該已經成親了吧?”竟然還敢來找他!

    白君豪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緊接著眼淚說下就下,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都這樣傷心了,就不信黎星不心軟。

    “都是我娘逼著我娶的,我若是不娶,她就要上吊給我看,我這個做兒子的,哪里能眼睜睜看著親娘去死。可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夫郎。”

    大河隔在兩人中間,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又是惡心又是擔心的,擔心星哥兒真的一時心軟,信了這人的鬼話。

    沒錯,就是鬼話。

    大河看人很準,一眼就瞧出白君豪在演戲。大河扭頭看向黎星,想跟他說一定不要相信對方的鬼話,卻看到黎星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大河一下子放心下來,看來星哥兒什么都知道。

    黎星平淡地說:“你既已成婚,就別再來糾纏了。”

    白君豪見裝可憐這招不管用,只得咬牙換一招:“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背上罵名的,我回去就處理好家事,讓你風風光光進我白家的門。”

    說完白君豪沒多做糾纏,轉身故作瀟灑離去。實則步伐緩慢,就等著黎星心軟喊停。

    可惜他走出了門前,又走到了拐角處,還是沒聽到黎星的聲音。

    在轉角時,白君豪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緊閉的大門。

    白君豪頓時破防了,沒想到他這一番唱念做打下來,沒讓對方心軟一分。

    白君豪都想要放棄了,可一想到黎星現在的模樣,又舍不得。清雋而堅韌,看著跟百花樓的明月公子也不差。

    又想到家里的母老虎,長相一般還不準他納妾。當初是為了她家中的錢財才會去哄騙她,可現在有了錢財,白君豪心里又起了別的心思。

    另一邊小溪扯著黎星的衣袖,小心地問:“星哥哥,你不會真的要嫁給他吧?”

    小溪人小聽不懂太復雜的事情,只聽到剛才那人說他是星哥哥的未婚夫,有點擔心星哥哥真的要嫁給他。

    那人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虛偽得很!小溪不喜歡他。

    黎星牽過小溪扯著衣袖的手,轉身帶著人往院子里走去。

    “不會。你不是要聽竹哥哥講故事嗎?現在還趕得上嗎?”

    “趕得上的,我臉都被竹哥哥捏紅了,他說會等我的。”

    “是嗎,那你臉疼不疼?”

    “嘿嘿,不疼的。”

    “……”

    大河跟在兩人身后,一臉笑意地看著小溪一邊走一邊說話。心里想著,等小溪長大了,可一定不能找像白君豪那樣的人,否則他得打斷那人的腿。

    見到小溪回來,大牛歡呼:“小溪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都要等傻了!”

    “小溪回來了,竹公子可以繼續講了嗎?”

    小溪松開黎星的手,跑到秦竹跟前:“竹哥哥,我回來了,可以繼續講故事了嗎?”

    秦竹點了點他的鼻子:“可以,就等你這個小家伙了!”

    接著秦竹就續著剛才被打斷的地方,重新講起了故事。

    黎星看著小溪隨著故事發展而一驚一乍,眼里泛了一絲笑意。

    白君豪這個人的出現,沒給他留下一點兒漣漪。直至今日他才發現,原來一直恐懼厭惡的白君豪,也不過如此,虛偽做作。

    這時候的黎星,全然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天,都會是他的噩夢。

    是的,從這天開始,白君豪每天都會打扮得花枝招展來找他,若是見不到他,他能在門外等一兩個時辰。

    但當黎星忍耐不住出來見他時,又不說什么事,只說給他送點東西過來,仔細一看,全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黎星一個都沒收。

    白君豪倒是不氣餒,天天來找,不管黎星怎么冷臉,第二天仍能笑臉相迎。

    就在黎星不耐煩,想找人把白君豪打一頓之際,倒是有一個女人先找了上門。

    報社大門被一腳踹開,緊接著是一聲怒喝:

    “誰是黎星?”

    第146章 罵聲

    來人挑的時間剛好,報童們都出去賣報了,大部分記者也都出去采風了,報社里只剩幾個記者和謝寧黎星。

    因為平時在報社的人多,而且兵馬司的人也會經常巡邏,謝寧便沒有特意招護院,導致現在報社里沒多少有武力的人。

    隨著大門被踹開,率先被驚到的是準備出門的一個記者。

    記者抬眼望去,只見幾個穿著統一的壯漢齊齊排列在兩側,然后是一個穿著華貴的女子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鬟。

    記者被嚇到了,抱著自己的書袋后退幾步,弱弱地問:“有什么事嗎?”

    女子微抬下巴,精致妝容下的面龐顯得盛氣凌人,若是仔細一看,能看出她的相貌是比較平淡的,只是被精致的妝容修飾了一二。

    “把黎星給我叫出來!”

    女子只說了這一句,然后就不說話了,她身后的丫鬟走上前來,面帶微笑語氣卻極為強勢。

    “我家小姐是李老爺家的千金,最受老爺寵愛,如今來找黎星,是為私事。還請閣下把黎星叫來。”

    這位李小姐還是有點腦子的,她爹說大安報社的背后大有來頭,不說其他的,光憑報社的東家是永寧侯府的哥兒,他們家就惹不起。

    不過她也不是來找報社的麻煩的,一個在報社做飯的廚子,自身品行有問題,她不覺得報社會護著這樣一個人。

    所以李小姐只是讓人踹門,并沒有直接領著人進去找。

    那丫鬟說完了后,見記者還是一副愣怔的表情,遂給旁邊的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意會,幾人往記者的方向走了幾步,一邊走還一邊捏拳頭。

    握拳時發出的嘎吱響聲,還有越逼越近的身影,讓記者一下子回過神來。

    記者又后退了幾步,一臉驚恐:“你們要干嘛?”

    為首的壯漢說:“讓黎星出來!”

    聞言記者馬上轉身往后院跑去,像是在逃難一般,都沒想起要先去稟告謝寧或者榮齋先生,直接一路跑到后廚去。

    黎星正帶著兩個嬸子在準備午膳的食材,由于現在竹公子每天中午晚上都要來報社吃飯,而且就喜歡大鍋飯,特意給他炒制他還不要,現在報社的伙食費都跟著一起提升了不少。

    好在現在報社的利潤還不錯,多加點餐費也能支撐,就當是給底下人的福利了。

    謝明一開始還想給謝寧伙食費,被謝寧一把拒絕了:“竹哥兒是我二嫂,我還能少了他一口吃的?”

    無奈謝明只好作罷,硬要給錢倒顯得生疏了。

    由于秦竹最近喜歡吃辣的菜,黎星每頓都會做一道辣菜,今天要做的是香辣排骨。

    記者找來的時候,黎星正拎著菜刀砍排骨,聞言一邊抬頭一邊舉起了菜刀。

    “有人來找我?還是一個女子?”黎星疑惑,他也不認識什么李家小姐啊。

    記者看著黎星舉著菜刀的模樣,一時竟不知是那女子可怕還是星哥兒可怕。

    記者連連點頭,急切地說:“那女子帶了好幾個壯漢,一下就把門給踹開了,指名道姓說要找你,還說找你有私事。”

    黎星點點頭,他雖然不解,但找上門來了,他多少也要出去瞧瞧是什么情況。

    “誒等等!星哥兒你就打算這么出去啊?我看那人可來者不善。”記者看黎星解下圍布就要直接出去。

    黎星停頓了一下,轉頭問他:“東家知道這事兒了嗎?”

    記者一拍腦袋,這才想起還沒跟東家稟報:“還沒說呢,我剛被他們一嚇,都忘了跟東家說!”

    記者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是近期招進來的,明顯能看出還是個不成熟的人。

    接著還不待黎星說什么,記者就往謝寧辦公的地方跑去。

    黎星看著他的背影,想說些什么都來不及,索性自己先往大門走去。

    在謝寧的培訓下,黎星已經能做到遇事不躲,冷靜面對了。

    記者的腳程很快,在黎星走到大門前時,謝寧也帶著報社剩下的幾個記者趕來。

    李小姐看著快步走過來的人,簡單的粗布棉衣,袖子挽到了手肘處,露出白皙的手臂,臉上未施一點兒粉黛,卻給人一種清水出芙蓉的感覺。

    李小姐心里頓時嫉妒得發狂,自己這張臉上,不管用了多少名貴的胭脂,再使勁打扮,終究是比不過這人。

    當初被白君豪的甜言蜜語哄騙嫁給了他,這兩年多過下來,她也明白白君豪是為了她家的錢財,而不是他說的那樣,喜歡自己。

    可她卻當了真,所以她不能容許白君豪納妾,更加不能容忍他在外面有相好,尤其這個相好還是他以前的童養夫郎!

    沒錯,來之前李小姐已經把事情都調查清楚了,白君豪這幾日的反常,讓她起了疑心,找人跟著他才發現了黎星這個人。

    之后她又讓人去白家以前居住的地方調查,得知白君豪日日來找的人就是他以前的童養夫郎。

    在成親之前,她不是不知道白君豪以前有過婚約,不過婚約都解除了,她也不計較。

    可現在白君豪和這個童養夫郎還有聯系,李小姐頓時火從心起,直接就帶著人來報社找人。

    氣急了的李小姐,直接讓人踹門,可門踹開的一瞬間,她突然就清醒了。大安報社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她一介商戶之女能夠放肆的,幸好只有一個小記者看到,連哄帶嚇直接讓對方忘記了踹門這回事兒。

    李小姐冷哼一聲:“你就是黎星?”

    黎星一開始看到門口杵了這么多人,是有些驚慌的,不過看到謝寧帶著人過來后,一下子鎮定下來。

    “是我。”黎星淡定地說。

    謝寧走上前來,微笑道:“這位夫人,請問來找黎星有什么事情?”

    李小姐本來有些微抬的下巴,頓時低了下來,滿是嫉妒的臉上,也掛起了笑容。

    京城誰人不知永寧侯府的哥兒長得極為艷麗,不說是京城的第一美人,也是數一數二的。

    所以謝寧一出場,她就猜到了。永寧侯府的哥兒,連她爹都不敢惹,她自然也得恭恭敬敬的。

    對著黎星她是滿心嫉妒,但面對謝寧,她卻一點兒也不敢嫉妒,因為謝寧背后的永寧侯府,也因為他冠絕的容顏。

    李小姐朝謝寧行了一禮:“見過謝公子,妾身姓李,妾身夫家姓白,與您報社里的黎星有些淵源,特來尋他敘一敘舊。”

    謝寧打量著李小姐和她帶來的人,這模樣明顯不是要敘舊,哪里還能讓他們把人帶走。

    “你認識他們嗎?”謝寧轉頭問黎星。

    黎星搖頭:“不認識,沒見過她們。”

    謝寧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掃了李小姐一眼:“怎么辦?我家星哥兒說不認識你們。”

    李小姐心里一急,臉上也帶了出來,她本來就不是多有心計的人,剛才也只是因為謝寧的身份而強行按捺罷了。

    “他是不認識妾身,可卻認識妾身的夫君。”

    謝寧問:“你夫君是誰?”

    李小姐:“妾身夫君名喚白君豪。”

    黎星恍然,原來是白君豪這狗東西的原配妻子找上門了。整日被白君豪煩著,他還沒打上門去,對方妻子倒是找過來了。

    黎星冷聲道:“我跟白君豪沒關系!跟你更沒關系!”

    李小姐這下也顧不得謝寧在場,嗤笑道:“沒關系?沒關系白君豪他能天天來找你?天天給你送禮物?跟有婦之夫拉拉扯扯,這叫沒關系!”

    黎星知道,白君豪就是他人生的災星,陰魂不散!

    以前在白家的時候,因為白君豪不待見自己,自己整日被他娘打罵,這他就認了,好歹白家收養了他。

    結果現在還要因為白君豪的糾纏,被他妻子找上門了,黎星頓時對他產生了一股恨意。

    其實被白母趕出門的時候,黎星心里雖然傷心,但對白家人卻不怨恨,白家人再怎么苛待自己,也給了年幼的自己一席容身之處,不至于流落到那種地方去。

    當時自己的名聲已毀,他也能理解白家人。但白母把自己趕出門的那一刻,在他心里,他和白家就兩清了。

    所以面對白君豪的糾纏,黎星不知道曾經那么討厭自己的白君豪,為什么會突然找上自己,他也不在乎,他只覺得厭煩惡心,但也沒有真的找人打他。

    黎星冷笑:“我惡心都來不及,哪里還會跟他拉拉扯扯!”

    李小姐瞬間就破防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被別人當垃圾一樣嫌惡,她怎么能接受!

    “不是你勾引他,他能來找你?”

    “不要臉!勾引有婦之夫!”

    “不知廉恥!仗著自己曾經是他的童養夫郎,恬不知恥地攀上來!”

    “是不是時間久了就忘了,曾經在拐子窩呆過半個月,否則白郎怎么會和你退婚!”

    “殘花敗柳!也敢和本小姐爭!”

    見李小姐越罵越臟,謝寧和幾個記者都聽不下去了,黎星冷著臉,心里卻沒什么感覺。

    當年被白母罵的那才叫一個臟。

    謝寧呵斥道:“這位夫人!你是不是忘了,這是大安報社,不是你家!”

    本來罵得起勁兒的李小姐,被謝寧這話給激醒了,謝寧還在這里,她就直接這樣破口大罵,確實太過放肆了。

    李小姐討好地對謝寧笑了笑:“是妾身失禮了,還請謝公子勿要見怪。”

    “謝公子,這黎星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哥兒,怎么能讓他繼續在報社干活呢?這不是影響報社的形象嗎?”李小姐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給謝寧上眼藥。

    現在有謝寧在一邊看著,她動不了手腳,等謝寧把黎星踢了,到時候就由不得他了。

    方才李小姐怎么罵都沒感覺的黎星,這時候倒是開始慌了,生怕謝寧真聽了她的話,把自己趕出報社。

    對黎星來說,報社就是他的家,他不能想象被趕出報社是什么樣。

    黎星無助地看向謝寧。

    謝寧冷哼:“我大安報社的人,輪得到你指點?”

    李小姐臉色一白,她以為謝寧會跟她一樣,對這個勾引別人丈夫的哥兒心生嫌惡,沒想到對方卻是要護著他。

    這賤人長得這么好看,謝寧就不擔心這賤人勾引他夫君嗎?

    李小姐還想說些什么,門外卻傳來了白君豪呼哧帶喘的聲音。

    “李心意!你要干什么?我就是要納星哥兒為妾!你嫁入我白家三年沒生下一個男丁,我要納妾天經地義!”

    李小姐本來因為謝寧的冷臉強行冷靜一些的腦子,被白君豪這話給引爆了,完全不顧謝寧的身份。

    “來人!給我把這賤人捆起來吊打!”

    李小姐帶來的人,都不識謝寧的身份,只聽自家小姐的話,幾個壯漢圍到黎星跟前,伸手打算把人抓起來。

    第147章 鞭打

    白君豪一開始也沒想過要把黎星納回家,他以前那個名聲,養在外面玩玩還成,納回家有損他們白家的聲譽。

    本來以為以黎星的性子,他勾勾手指頭就能把人哄到手,沒想到他都伏低做小了好幾天,黎星還沒一點兒動搖。

    可正是這樣的黎星,卻讓他愈發心癢癢。

    白君豪有個癖好,越是不愛搭理他的,越能讓他上癮。以前黎星在白家的時候,洗衣做飯伺候著他,他反而不稀罕,現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白君豪心里倒是生起了一股征服欲。

    所以他一天比一天來得勤快,導致被家里的母老虎發現了。

    白君豪從爹娘口中得知,母老虎去報社找黎星的麻煩,心里的怨氣一下子爆發了。

    以往壓著他不讓納妾,十月懷胎只生了個丫頭,就連孕期都不讓他找通房,白君豪礙于李家的錢財,不得不屈服,可心里怨氣卻不會消散。

    現在居然要去找黎星的麻煩,想到會在黎星面前暴露他真實的家中地位,白君豪也失去了理智,急忙跟著趕到報社。

    白父白母以前搬出原來的巷子時,在一眾街坊鄰居面前,耀武揚威了好一陣,大家都以為他們是到城西過被人伺候的生活。

    事實也沒錯,他們確實是被人伺候著,白父白母住的院子,有好幾個丫鬟仆從伺候著,也不用他們早起做豆腐賣錢,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可這樣的生活跟他們想象的卻不太一樣,在家做不得一點兒主。

    白父還好一點兒,他平時在家只會干活吃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白母做主,這下可把白母憋屈壞了。

    做不了兒子的主,也做不了兒媳婦的主,這個兒媳婦還要反過來做她的主,這白母怎么受得了!

    白母試過用孝道去壓李心意,李心意完全不吃她那一套,直接說:“有本事讓你兒子休了我,這些伺候的人、吃的穿得可就要回到以前了。”

    白母見李心意不上套,又開始撒潑打滾,要她把掌家權交出來,李心意也隨她的意,讓白母安排一家的吃穿用度,把自己的嫁妝都收回來。

    白母雖然得了掌家權,卻沒有銀錢,也指揮不動下人,只能自己買菜做飯,丈夫兒子都埋怨她,白母再次落敗。

    這三年中,白母和李心意這個兒媳斗了不知多少次,都反被對方治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當兒子跟她說,又見著黎星,打算把他哄著養在外面時,白母一下子就心動了。

    黎星名聲雖然不是很好,可卻勤勞聽話,任打任罵,極好拿捏。每次與李心意相斗失敗后,白母都會想起黎星。

    白君豪之所以會告訴白母,是打著讓白母來幫忙哄騙黎星的算盤。由白父白母出面,表示他已經休妻了,這樣就可以把人哄著養在外面。

    一邊還可以幫著糊弄李心意,不讓她查到黎星。

    可白君豪沒想到,李心意會如此警覺,這么快就知道了黎星的事情。

    黎星和幾個記者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就在幾個壯漢要上前抓黎星時,謝寧突然出手,先是把其中一個壯漢踹飛,再抽出腰間的鞭子,向他們掃去。

    幾個壯漢也沒有料到這里居然還有個高手,一時不備,讓謝寧先得了手。

    吃了一虧后,他們很快就警醒起來,能被招來當打手,他們還是有點子功夫的。

    可他們這點功夫,怎么能敵得過練武十幾年的謝寧,謝寧一條鞭子舞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很快就把幾個壯漢打地哀嚎遍地。

    黎星眼睛放光望著謝寧,覺得此時舞鞭的他,簡直就是天降英雄。

    李小姐和她身后站著的婆子丫鬟俱都震驚膽寒,怎么也想不到,一個哥兒竟然能打倒好幾個練過的壯漢。

    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謝寧,李小姐下意識的后退幾步,丫鬟婆子也跟著后退。

    “你、你要干嘛?”李小姐有些結巴。

    謝寧甩了甩手中的鞭子,嗤笑道:“要干嘛?你在本公子的地盤上喊打喊殺,就沒有想過會被人打回來嗎?”

    李小姐這時候倒是知道怕了,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是我太沖動了!求公子看在妾身一介女子的份上,繞過我這一回!”

    謝寧沒有再多廢話,直接一鞭子過去,把李小姐及其丫鬟婆子都打了,這三人跟幾個壯漢不一樣,連閃躲都不會,只會蜷縮著身子,捂著頭挨打。

    “我錯了!嘶!啊!好疼!我真的知道錯了!別打了!”

    “我們小姐知道錯了!謝公子高抬貴手吧!”

    謝寧邊打邊說:“我一介哥兒,可沒有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思!”

    把三人抽了一頓出氣,謝寧又看向門外呆立著的白君豪,今日這場事端的罪魁禍首。

    白君豪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從李心意聽到他要納黎星為妾的那一刻開始,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看著打完李心意后向自己走來的哥兒,白君豪滿是恐懼的心里生出一股勇氣,什么求饒的話都沒說,直接轉身拔腿就跑。

    白君豪反應是很快,但再快也快不過謝寧的鞭子,他被一鞭子抽得撲倒在地,以黎星的角度,都能看到他背上開裂的衣物。

    抽李心意三人時,謝寧還留了勁兒,到了白君豪這里,他直接下了死力氣,一鞭子就把人抽得出血了。

    白君豪趴在地上翻滾著哀嚎,他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么重的傷。

    謝寧緩步走上前,對著白君豪又是一鞭子。

    本來捂著傷口哀嚎的李心意,聲音都低了下來,看到白君豪挨打,她反而有種痛快的感覺,身上的疼痛都消了一些。

    今天的事情,全賴白君豪,若非他起了色心,自己又怎么會打上報社來!

    李心意扭頭看去,她招來的幾個壯漢,此時都縮在一起,一臉懼怕地看著謝寧抽打白君豪。

    原來不是只有她害怕。

    永寧侯府的哥兒也太彪悍了,京中傳聞果然名不虛傳,招惹誰都不能招惹永寧侯府的哥兒,有事兒他是真的會直接上手打。

    這么一想,李心意縮著身子往后挪了挪,力求不讓謝寧注意到自己。

    “喲!這是怎么了?竟要我們寧哥親自動手?”

    原來是秦竹來了,他每天都這個時間來報社,喝茶消遣加吃飯,沒想到今天在門口看了一出好戲。

    謝寧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秦竹,眉心微蹙:“你離遠一點兒,省得一會兒打到你。”

    秦竹非但沒有走遠,反而朝謝寧走了幾步:“以我的身手,還能躲不開?”

    謝寧說:“你現在懷著身孕,萬一動了胎氣怎么辦?”

    秦竹用手拍了拍肚子:“都三個月了,穩著呢!”

    謝寧看著秦竹粗魯的動作,一時有些無奈。秦竹一懷孕,身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尤其是他二哥,整日憂心忡忡,就怕出點意外,什么事都順著他。偏偏他本人不放在心上。

    好在秦竹肚子的小孩是真皮實,不管親爹怎么折騰,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謝寧索性不再管他,扭頭看地上趴著的白君豪。

    白君豪見謝寧跟來人說話,還松了一口氣,謝寧一個哥兒抽人,還真不是一般的疼。他趴在地上緩解身上的疼痛,不料一個抬眼,正對上謝寧的視線。

    白君豪一個激靈,顧不得疼痛,直起上半身,開始推卸責任:“不關我的事兒,都是李心意這個母老虎自作主張,我可什么也沒做!”

    聽到這話,李心意怒目,氣得快要噴血,指著白君豪喊道:“白君豪!你個沒良心的!我有今日是因為誰啊!”

    白君豪怕謝寧一言不發又是一鞭子,趕緊反駁:“是我讓你來報社的嗎?是我讓你把星哥兒綁起來吊打嗎?都是你自己做的,關我什么事?我真是無辜的。”最后這句無辜是對著謝寧說的,一臉的狗腿。

    李心意氣急,指著白君豪“你你你”了半天,愣是說不出話來。

    秦竹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狗咬狗,湊到謝寧身邊,小聲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謝寧簡單概括一下:“這男的來糾纏星哥兒,他夫人打上門來,然后就這樣了。”

    秦竹一副吃到瓜的模樣,后悔沒有抓把瓜子來磕,繼續站在謝寧身旁看熱鬧。

    倒不是他不關心黎星,他知道謝寧能幫忙處理好,黎星也不是什么拎不清的人,用不著他擔憂。

    聽著白君豪和李心意互相對罵,一直出于呆滯狀態的黎星這才回過神來,也湊到謝寧身旁。

    “寧公子,你也太厲害了吧?”

    看著黎星明亮的眼睛,眼里滿是崇拜,謝寧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還好,都是小場面!”

    黎星眼中的崇拜更盛:“這還只是小場面?寧公子真厲害!”

    謝寧很少被人這么崇拜地看著,一般女子哥兒看到他出手打人,正常的反應是懼怕,然后是鄙夷,仿佛一個哥兒會武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心中有些暗爽又有些不好意思,便說:“你要想學,我可以教你!”

    黎星本來就極亮的眼睛,現在更亮了:“真的?!!”

    黎星也是今天才知道,一個哥兒也可以很厲害,一個哥兒也可以打得過男子,一個哥兒也可以有自保的能力。

    三年前被人販子拐走,一直是他心中未愈的傷疤,當時他只恨自己是個哥兒,反抗不了兩個男子,是他身為哥兒的悲哀。

    今天被人找上門來,他也沒有能力反抗,若不是謝寧在場,他還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

    可現在謝寧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哥兒不是一定就打不過男子,哥兒甚至還能以一敵十。

    謝寧自得道:“當然!”

    黎星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心神全在他可以練武上,一點兒沒留給白君豪,那是個早就被他踢出局的人,不值得他上心。

    這時謝寧見白君豪和李心意的對罵已經告一段落,上前用腳踢了踢白君豪。

    “你們夫妻倆的事兒,我不想知道,但我知道星哥兒是什么人,絕對不會跟有婦之夫有來往。”

    說最后一句話時,謝寧是看著李心意的,李心意看懂了他眼里的警告,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都是這個姓白的不知廉恥,來糾纏人家未婚的小哥兒。”

    謝寧滿意地點頭,然后轉向白君豪:“早聽底下的報童說,這幾天總有人來找星哥兒,就是你吧?”

    白君豪怕謝寧再抽他一頓,不敢再耍花樣兒:“是我,但我沒干什么,就是來跟他說說話,我給他送的東西他也沒收。”

    謝寧說:“這我沒興趣知道。我問你,你是打算怎么哄騙星哥兒?哄騙到手后又打算如何待他?”

    白君豪一時不敢說話,他怕說出口后謝寧會更生氣。

    謝寧冷笑一聲,威脅地看著白君豪,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鞭子。

    白君豪想到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嚇得他一骨碌把計劃都說了出來。

    “我跟黎星說要回家把李心意給休了,實則是騙他的,打算讓我爹娘回到舊宅幫我一起哄騙,讓他以為自己會被我娶進門,然后就順理成章地養在外面。”

    黎星眼里冒著火光,沒想到白君豪竟然是打著這個主意,也就是他不喜歡白君豪,否則還真的可能會被哄騙成外室。

    白家人果然可惡!

    白父白母也不是個好的!

    竟然幫著兒子干這種缺德的事情,本來黎星覺得,他和白家人井水不犯河水,白家人卻不肯放過他。

    黎星對謝寧說:“寧公子!”

    謝寧歪頭:“哦?看來你有想法了?”

    黎星盯著白君豪:“子不教,乃父母之過!”

    白君豪被黎星凌厲的眼神看得一哆嗦,移開視線不敢看他。

    謝寧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下亮了,他還以為黎星會就此放過,畢竟白君豪和李心意已經被他打得不輕。

    對黎星來說,有寧公子給他撐腰,他還怕什么!那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謝寧哈哈一笑,對著看熱鬧的幾個記者說:“你們幾個,去把人綁起來!”

    那幾個記者這時候倒是很激靈,一個人去找繩子,一個人去牽報社平時送貨的牛車。

    秦竹也不傻,猜到了他們接下來的計劃,直接上前抱住謝寧的胳膊。

    “寧哥兒,我也想去。”

    看著秦竹期待的眼神,謝寧難為情地想要抽出手臂:“你還是個孕夫呢。”

    秦竹加大力氣,沒讓謝寧抽動:“我就是去湊個熱鬧,不上手。”

    謝寧敵不過秦竹的蠻纏,只好答應了他,再三叮囑讓他離遠點。

    秦竹出門帶了幾個護衛,謝寧便讓這些護衛壓著幾個壯漢和白君豪,李心意主仆三人一輛牛車,謝寧和黎星坐秦竹的馬車。

    一行人浩浩湯湯地往白家去。

    謝寧用鞭子把白家父母抽了一頓后,還好心地把鞭子借給黎星使,黎星接過鞭子,抽了白父白母和白君豪幾鞭子。

    才算是把氣出了一頓。

    黎星對白母口中的“大逆不道”、“白眼狼”、“恩將仇報”等話充耳不聞,對方不過是過個嘴癮,他現在可是舒爽得不行。

    謝寧拿回自己的鞭子,白母霎時不敢再說話,她可知道,眼前的哥兒不像黎星,他是真會下狠手。

    謝寧掂了掂鞭子,似笑非笑道:“星哥兒跟你們白家沒有一點兒關系,今兒的事情若是傳出去一點兒,我保證,白家和李家的事情,能天天都上大安報紙。”

    白母嚇得連連點頭,忙說“不會不會”。

    白母還真打算等謝寧他們走后,出去大肆宣揚謝寧和黎星的做派,就算不能報官讓官府整治他們,也要敗壞他們的名聲。

    謝寧朝白父白君豪和李心意一一掃去,幾人也都紛紛保證,這事兒不會出白家。

    在白家泄了一通氣,謝寧帶著黎星滿載而歸,秦竹看熱鬧也看得心滿意足。

    在國子監兢兢業業讀書的陸川,回到家才知道干了什么事兒。

    “寧哥兒,聽說你把別人一家子都打了?”

    第148章 善后

    “有沒有哪里受傷了?”

    陸川剛進家門就聽謝明派來的人說了謝寧今天的壯舉,先是驚訝,然后又覺得這就是謝寧的風格,一言不合直接動手。

    他知道謝寧身手很好,當初十幾個人都敵不過他,可難免還是會擔心。

    謝寧本來吃著蘋果等陸川回來用膳,結果陸川一回來就提白天的事,嚇得他被蘋果嗆到了。

    陸川趕緊走過來給謝寧拍背順氣,等謝寧緩過來后,又開始上下搜尋他身上有沒有受傷。

    謝寧被陸川拉著轉了一圈,有些心虛地說:“沒有,那幾個小雜碎,哪里能傷得了我。”

    陸川松了一口氣,這才把謝寧放開。

    謝寧覷著陸川的神色,小心地問:“你怎么會知道?”

    陸川表情平淡,不像是要發火的樣子,說:“二哥派來的人就守在門口等著我回來。”

    謝寧表面保持淡定,心里快把謝明給罵死了。

    綁著一群人打上別人家里,這種囂張的事情,謝寧當時是覺得很爽,但過后就沒這么高興了。

    怕傳回永寧侯府,又要被他娘責罰,也怕陸川知道了,會覺得他這樣太過囂張跋扈。

    所以一走出白家的門,他就勒令今天去白家的人,誰都不能說今天的事兒。

    事關自己,黎星也不想被人過多提起,當下就一口答應了。

    秦竹也很爽快,他一個孕夫,跟著謝寧打上別人家的門,哪怕他是去看熱鬧的,完全不動手,傳到家里去,還是會被謝母和謝明念叨。

    跟著他們的幾個護衛,被秦竹勒索著不準告訴謝明,否則就不讓他們再跟著。護衛長覺得今天沒發生什么危險的事兒,便答應了。

    一行人說得好好的,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因為最近秦竹幾乎每天都來報社,謝明不放心,輪值的時候,經常會假公濟私,帶隊巡邏到報社,偶爾趕上飯點,還會跟著一起用膳。

    今天謝明又刻意地巡邏到報社附近,就進了報社看看自家夫郎狀態好不好。

    結果一進報社,他那么大個夫郎不見了!連他弟也不見了!

    這時候報童們還沒回來,幾個記者被留在報社,本來要出門采訪的都留下了,沒人做主心里慌得不行。

    謝明一進門,就發現了情況不太對勁,問了一嘴,謝寧出門前也沒特意說不準跟別人說,他們就把所有事情一骨碌全說了。

    當謝明聽到謝寧帶人打上別人家,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以前還沒嫁人的時候,經常和一些小姑娘小哥兒干架,每次被謝母責罰,都是謝明去給謝寧求情,雖然他的求情沒有什么用。

    后來嫁人了,又在陸川的支持下成立了報社,謝明就沒再聽到過謝寧打人,還以為自家弟弟要改邪歸正了。

    謝明還想著不用再給寧哥兒善后了呢。

    以往被謝寧打的小姑娘小哥兒,基本都有哥哥或弟弟,謝母雖然能讓人家父母不再追究,可卻擋不了人家的哥哥弟弟私底下報復。

    一般這種時候,謝明都要跟人家的哥哥或弟弟打上幾回,把人徹底打服了,謝寧才沒被人私下套麻袋。

    沒成想這樣平靜的生活只維持了三年,謝寧居然給他來了一次大的,直接帶人去把人家全家上下都揍了。

    更嚴重的是,還帶著他嫂子一起去,不知道他嫂子懷孕了嗎!

    謝明越想越擔憂,聽幾個記者說了大概的位置,立馬出門就要召集人手往白家去。

    剛走出門口就看到了秦竹的馬車,馬車一停穩,謝明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直到確認自家懷孕的夫郎和不省心的弟弟都沒事,才放下了心。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謝明給他們倆面子,沒有當場發火,謝寧和秦竹還以為謝明真不生氣呢。

    結果秦竹剛在報社吃完黎星緊急炒制出來午膳,就被謝明接回了家,謝明更是直接翹班,把事情都交給下屬去辦。

    秦竹求救地看向謝寧,謝寧心虛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當做沒看見。

    笑話,二哥臉色明顯不正常,他哪里還敢湊上去,能逃一個是一個,這個苦就讓竹哥兒一個人吃吧。

    反正是竹哥兒自己要跟著來的,他可是攔了的,只是沒攔住而已。

    在馬車上,秦竹小心翼翼地看著謝明,謝明一上馬車臉就冷了下來,這還是謝明第一次在他懷孕后這么對他。

    秦竹輕輕扯了扯謝明的衣袖:“我只是跟去看熱鬧,離得遠遠的,什么都沒干。”

    謝明還是冷著臉沒有說話,打定主意不管竹哥兒說什么,都不會輕易給他好臉色,怎么也得讓他長長記性。

    秦竹繼續哄道:“我知道錯了,以后都不湊熱鬧了。”不湊熱鬧是不可能的。

    “我發誓,一定好好保護自己,不讓自己涉險。”不涉險的唯一方式就是反擊。

    “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絕不往西。”往東還是往西我說了算。

    秦竹翻來覆去說了不說好話,謝明還是一副冷臉,這他可就沒這個耐心了。

    以前兩個人在一起,都是謝明哄著他,一旦有分歧,直接武力解決,秦竹就沒怎么哄過謝明。

    秦竹一巴掌拍在謝明大腿上,聲量提高:“謝明!今兒我給你臉了?”

    “嘶!”謝明捂著大腿,冷臉再也維持不住,不可置信看著秦竹:“你還有理了?”

    秦竹不甘示弱,同樣瞪著謝明:“怎么?我懷個孕連出門都不行了?還是說你想跟我掰扯掰扯道理?”

    看著秦竹舉出來的拳頭,謝明往后靠了靠,一臉委屈道:“那你也不能不顧自己身子,跟著寧哥兒去胡鬧吧。”

    “對方先打上報社的門的,寧哥兒這是反擊。而且我不光是看熱鬧,我好歹是寧哥兒的嫂子,跟過去也能勸勸寧哥兒別太過激。”

    謝寧若是聽到這話,怕是要吐血了,還勸他別太過激,他鞭打白家那兩個老東西的時候,就秦竹一個勁兒在叫好。

    不過謝寧不在馬車上,怎么說那是秦竹自己的事兒。

    聽到這話,謝明臉色果然緩和了一些,寧哥兒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和十幾二十個壯漢對打都不是問題,他一點兒都不擔心寧哥兒的安全,只怕他把對方打得太重,到時候不好收場。

    但陸川不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今天的行為很危險?”陸川語氣平淡。

    謝寧不以為意,但表面還是積極認錯:“知道,我錯了。”

    陸川一看謝寧的神色,就知道他不知道,無奈只好給他掰碎講明白。

    “你在報社把他們打了,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先撩者賤,你反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

    聽到這個但是,謝寧就知道重點來了,站直了身子,專注的看著陸川。

    “你知道白家有多少人嗎?萬一白家養著幾十個護院,他們一哄而上,你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就算你有自信能把人全打倒,就能保證不會受傷嗎?萬一一團亂戰,那幾個護衛真能保護好你二嫂嗎?”

    謝寧這才明白是自己太想當然了,幸好這次白家人少,也沒有出現陸川所說情況,他們才能平安出來。

    看謝寧一臉后怕,陸川又忍不住心疼,伸手把謝寧摟入懷中。

    陸川安慰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發生這種事情,我知道你很氣憤,但最好還是讓人先去查探清楚,再帶人上門也不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謝寧窩在陸川懷里,“嗯”了一聲。

    “這次我是真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會再這么沖動了。”不為自己,也得為眼前這個擔心自己的人。更不能隨便讓竹哥兒參與到這種不定的危險里來。

    見謝寧神色還是不太好,和他平時神采飛揚的模樣截然相反,陸川開始轉移話題。

    “你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能給我詳細說說嗎?”

    這謝寧就來勁兒了,馬上直起身,退出陸川懷抱。

    “那些報童們剛出去賣報,一個女人就打上門來,指名道姓要找星哥兒,非說星哥兒勾引了她丈夫。”

    “人家星哥兒整日在報社研究做飯,哪里有功夫搭理她丈夫,分明是她丈夫來糾纏星哥兒……”

    陸川含笑看著謝寧把事情說得跌宕起伏,心里在思索怎么給他善后。

    白家人固然有錯,但寧哥兒貿然打上門去,到底是不妥。

    何況白君豪是個秀才,毆打讀書人的罪名,可不是謝寧能擔當得起的,一旦白家人報官,即便寧哥兒他爹是永寧侯,也會被憤怒的讀書人掀翻。

    讀書人最是容易被人左右,到時候寧哥兒掌控的大安報紙,反而會成為他狡辯的證據。

    自家的報紙,哪怕把真實的情況寫上去,眾人也會覺得寧哥兒在顛倒黑白。

    有可能親手建立的大安報社會因此拱手與人。

    得想個法子讓白家人吃了這個啞巴虧,不敢再報官。

    這想法倒是和謝明不謀而合,謝明替謝寧善后慣了,每次寧哥兒當面打得爽,他這個當哥哥的就得在后面苦哈哈地善后。

    翌日,陸川下學后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和謝明一起商討解決辦法。

    陸川說:“白家如今全是靠李家接濟,才有現在的生活,白家現在是那位李小姐做主,從李家入手會比較容易。”

    謝明點頭:“李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這兩年一直想發展羊毛線的生意,我讓娘給李家一點兒甜頭,有李家出面,想必那位李小姐會把白家人壓下。”

    “現在白家人還在養傷,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們得趕在白君豪反應過來之前,把事情辦妥了。”

    聽到這話,陸川突然笑了:“他們現在應該還想不到要去報官。”

    面對謝明的不解,陸川笑著說:“寧哥兒給了他們一個警告,說他們要是把自己被打的事情說出去,寧哥兒就讓他們家的事天天上報紙。白家人一時被唬住了。”

    謝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寧哥兒還是有幾分機靈的,等白家人反應過來,他們家的八卦新聞不會對白君豪科舉造成什么影響后,估計我們已經把證據銷毀了。”

    最重要的是,到時候白家人的傷都養好了,有誰能證明寧哥兒打他們了?

    想到竹哥兒說那白君豪被寧哥兒打得皮開肉綻,謝明決定,得送幾瓶好用的祛疤膏過去,力求不留一點兒痕跡。

    這場因白君豪的貪心引起的事件,最終由白家人吃了苦果。

    李心意雖然也把打了,但受傷不嚴重,還能正常打理家事。在謝寧他們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不準白君豪出門,一切都是因為白君豪。

    李心意把白君豪和白父白母的用度都縮減了,吃她的用她的,還想用她的錢養外室?

    當她李心意沒脾氣嗎?

    第149章 點名

    因為禁口的命令下得早,除了那天在場的幾個記者,報社上下沒人知道那天的事情。

    因此大家也就不知道,黎星為什么突然變了。

    以往黎星經常窩在廚房研究菜式,只有午膳后一段時間,會被小溪拉著一起聽故事。但他本人還是比較孤僻的。

    大家慢慢發現,這種情況突然改變了,最明顯的是,這幾天炒的菜感覺有些敷衍。

    雖然味道還是正常的水平,但一些比較費功夫的菜肴,已經很久沒有上桌過了,仔細一看都是一些快炒出餐的菜。

    又一次吃完飯,小溪湊到黎星身邊:“星哥哥,我明天想吃蓮藕丸子,明天能不能做蓮藕丸子啊?”

    蓮藕丸子需要把蓮藕和肉一起剁碎,然后加各種調料,再一個個捏成團放到油鍋里炸,外酥里脆,還有一絲絲清甜,小溪最喜歡吃了。

    最近恰好是蓮藕的季節,蓮藕便宜,可距離黎星上次做這道菜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情了。

    黎星面露難色,這道菜有很多道工序,能讓小溪念念不忘,自然是有黎星的秘方在。報社請來的兩個幫忙只能做點簡單的洗菜切菜,若要做這道菜,他得花費不少功夫。

    可他現在沒有這么多時間。

    自從謝寧說過要教他習武后,每天等小溪他們這些報童出門了,黎星就會來找謝寧,兩人找一個閑置的院子,謝寧一邊看稿子一邊指點黎星習武。

    報社在一套三進的宅子里,本來是用來居住的,分了前院后院,前院作為報社的主要活動地,是記者們的辦公地和報童們的活動地。

    后院則是平時做飯吃飯的地方,另外后院還有幾個小院子,其中一個院子由黎星和小溪居住,黎星練武的院子就在他居住的院子旁邊。

    剛開始這幾天,謝寧沒有給黎星上太大強度的內容,只是簡單的扎馬步。

    雖然黎星在報社干了幾年活,顛鍋甩鍋樣樣精通,身體素質也比一般人強,可這個扎馬步還是讓他筋疲力盡。

    黎星朝小溪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溪,等過幾天吧,等我有空了再給你做好嗎?”

    至少要等他適應了現在的強度,這幾天練完,若不是有毅力撐著,他都不想炒菜了,更別說這么費功夫的蓮藕丸子。

    小溪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很聽話地點頭:“好吧,那等星哥哥有空再給小溪做吧。”

    黎星摸了摸小溪的小發包,最近天氣轉涼,小溪穿上了去年報社統一給做的毛衣,整個人毛茸茸的。

    十月一過,一場初雪過后,整個京城就進入了冬季。

    在寒冷的天氣里,謝寧和秦竹看著在寒風中扎馬步的黎星,秦竹不由感慨:“沒想到星哥兒還真有毅力,我當初還以為他是受了刺激,才想要學武,過不了多久肯定會放棄的。”

    就算在北疆,能堅持在寒冷的冬季繼續習武的女子哥兒,也是屈指可數。

    謝寧笑道:“你可別小瞧了他,他一看就是極為堅韌之人,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剛開始讓他扎馬步,堅持了一刻鐘后,腿就一直在抖,可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比我二哥當初學扎馬步還好。”

    秦竹嘴角一抽,他二哥習武的時候才幾歲?五歲的小孩本來就貪玩,扎馬步這種又累又枯燥的事,他哪里能坐得住。

    秦竹看著穿著單薄的黎星,說:“他穿這么少,不冷啊?”

    秦竹自從懷孕之后,就沒有以往抗凍,剛入冬他就穿得很厚實了,看誰穿得少,得都問一句冷不冷。

    謝寧給了他一個眼神:“你以前練武的時候會冷嗎?”

    秦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還真是一孕傻三年,問出這種傻問題。

    另一邊的陸川,也在被唐政問;“今天都下雪了,你還穿這么單薄,不冷嗎?”

    學舍里的學子,基本都加了件棉襖或者毛衣背心,看著就暖和,就陸川還穿著幾件單薄的衣衫。

    陸川一邊哆嗦著身子,一邊往手心里吹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冷啊!”

    唐政不解,小心地問:“跟你夫郎吵架了?”

    陸川一臉茫然:“沒有啊!怎么突然這么問?”

    “那你怎么不吃棉衣?難道不是和嫂夫郎吵架了,他不給你穿嗎?”唐政說。

    坐在陸川旁邊的劉揚,也點頭表示同意,看著陸川一直在哆嗦,他都覺得冷。

    陸川驚訝:“你怎么會得出這種結論?”

    唐政示意他看看四周的同窗,然后說:“整個學舍就你穿這么單薄。”

    即便是家里再窮的學子,也有幾件棉衣,何至于天冷了,還穿著幾件單衣。

    陸川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我故意這么穿的。”

    “故意?”唐政更不解了,“為什么?”

    陸川解釋:“會試在明年的二月初,這個時候雪初化,正是倒春寒的時候。考場里又不準帶棉衣和毛衣,那么簡陋的環境,每年不知多少學子,因為這個氣溫而病倒,沒法答完試卷。”

    唐政眉心微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朝廷規定了不能帶有夾層的衣裳和棉被,只能靠運氣了。何況到時候會有炭盆,應該不會太冷。”

    陸川搖頭笑道:“考場能提供的炭是有限的,頂多夠煮個飯燒個水,真要取暖只能硬扛。”

    “我現在就是在為會試做準備。先讓身體提前適應這樣的溫度,提高身體的抵抗力,到時候就不會因為環境惡劣而病倒了。”

    陸川充分吸取了原主的經驗,考試途中,那是萬萬不能生病的,會試三年一次,一旦錯過,就得等三年,他等不了那么久。

    唐政沒想到還能這樣,他一直覺得,這就是運氣的問題,頂多讓醫館多開幾包能防風寒的藥粉,能不能起作用,就看天命了。

    不過——“你就不怕生病嗎?”

    “現在生病總好過考試的時候生病,我現在多習慣習慣,到時候就沒那么容易病倒了。”

    陸川能接受是自己的學識不過關,導致無法上榜,卻不能接受和原主一樣,因為生病而不得不退出考場。

    對此唐政表示佩服,他是做不到為了會試,一個冬天都這么干冷著。

    旁邊的劉揚則是若有所思,他對科舉成功的渴望比唐政強烈,對他來說,這次也將是極為重要的一次考試。

    唐政看劉揚那個神色,不可思議地說:“你不會是要學行舟吧?”

    劉揚沉吟片刻:“他說得對。”

    然后劉揚便解開了自己身上裹著的棉衣,和陸川一樣,只著單衣。很快,他也跟陸川一樣,哆嗦著身子。

    中午照舊和蘇幕席東他們拼桌吃飯。

    蘇幕圍著陸川和劉揚轉了一圈,最后摩挲著下巴道:“你們今天很瀟灑啊!莫非要學著李太白做個狂士?”

    席東也是一臉思索:“我猜不是,八成是想學唐郢,修仙之人不懼嚴寒,您二位莫不是尋到了什么修仙之法?《修仙傳》竟是真的?”

    說著席東臉上浮現一抹驚喜,渴望的看向陸川。聽到席東說著這個可能,蘇幕的神色也開始變了,一臉期待。

    陸川直接推開快湊到他肩旁的蘇幕,一臉無奈地說:“怎么可能?《修仙傳》那是假的。今日這么穿,那是為了提前適應會試的環境條件。”

    一聽這話,蘇幕和席東眼中的期盼瞬間消失了,沒精打采地坐回凳子上,拿出特制飯盒里的飯菜,摸著還是溫熱的。

    蘇幕問:“為什么要提前適應會試?我記得會試是在二月初,那時候都開春了應該不會很冷吧。”

    唐政白了他一眼:“開春就不冷了嗎?何況還有倒春寒呢。”

    蘇幕這才想起,還有倒春寒這回事兒,在考場那個地方,確實挺冷的。

    席東看著陸川和劉揚拿筷子的手都有些哆嗦,有些不解:“你們現在都冷得發抖了,不影響寫字嗎?”

    陸川苦笑:“當然會影響,這個只能慢慢適應了,但科舉最重要。”

    剛開始哆嗦很正常,等他適應了就好了。

    蘇幕和席東齊齊伸出一個大拇指,一臉佩服地說:“真能忍!”

    蘇幕吃了一口菜,又轉向唐政:“你怎么沒學他倆?”

    唐政一臉無所謂:“我又不是一定要考上,我爹說了,這次會試不管考沒考過,都不會逼我繼續上學科舉了。”

    也是,唐政和陸川劉揚可不一樣,他現在可是人家工部心心念念著的人才,不管考沒考中,來年做官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席東倒是好奇:“你倆現在寫字那么抖,就沒被鐘博士說嗎?”

    這時候的陸川和劉揚不知道,第二天一上課就知道了。

    鐘博士把昨天布置的卷子發下去,唯獨壓著陸川和劉揚的試卷。

    “你們倆能告訴老夫,這字是怎么回事?”鐘博士一臉嚴肅,直接在課上點名。

    陸川這些年天天練字,早已練成了標準的館閣體,鐘博士已經很久沒有在陸川的卷子上看到過這么丑的字了。

    陸川有些尷尬,他也很久沒有被鐘博士點名過了。

    陸川不好意思地說:“這天有點兒冷,手抖控制不住。”

    鐘博士下意識地看了下窗外,下雪了確實有些冷,他這兩天都加了兩件衣裳。

    不過——別人的字怎么不丑。想到這,鐘博士才發現,陸川和劉揚居然是穿著單衣的。

    鐘博士有些震驚:“你們倆怎么穿這么少?”

    此時整個學舍的學子都看向陸川和劉揚,其實他們昨天就看到了,只是跟陸川劉揚還不太熟,不好意思直接問。

    陸川只能再次解釋:“為了提前適應會試的環境,會試大概也是這樣的溫度,算是防患未然,到時候沒那么容易生病。”

    同窗們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居然還能這樣?

    他們都是這一屆考中舉人的,沒有人經歷過會試,只聽說過會很冷,具體有多冷,就不是他們能想象得到的。

    但他們聽說過,每年會試都會有很多人考不完三場考試,很大原因就是會試時太冷了,很多人直接在考場里得了風寒發熱,想堅持都堅持不下去。

    大安的科舉,考的不僅僅是學識,還有考生的體魄和運氣。

    鐘博士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追究,他當時也是參加了兩次會試,才最終考過,第一次會試就是因為風寒發熱,而不得不中斷考試。

    鐘博士想了想,唯一的弟子為了科舉,能想出這種鍛煉體魄的法子,他這個做老師的得支持。

    “念在你們是為了科舉著想,就不罰你們了。給你們一個期限,十天內得把手穩定下來。”

    十天后這個字還這么丑,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第150章 生病

    王允知是三年前鄉試考中舉人的,本來應該一口作氣參加會試,但為了能在會試中取得好名次,他愣是在國子監又讀了三年。

    三年前那屆鄉試考中的舉人,一開始都被分在篤行班,會試過后便根據季考成績分班,王允知被分在了最好的博學班。

    在率性堂,大多數的學子他基本都認識,連前些日子新組成的慎思班,也有不少人跟他關系好。

    因為三年前陸川的一張畫,及時救下了他兩個侄子,王允知對陸川一直照顧有加,尤其是陸川升到率性堂后,經常給陸川送他的讀書筆記。

    最近王允知得了一本新書,自己看完后頗有受益,便拿著書籍和筆記來找陸川,和陸川探討,他也能有新的體會和思考。

    王允知冒著寒風來到慎思班門口,看見里面的學子,他一時有些認知錯亂,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

    此時雪已經停了,地上一層薄薄的積雪也早已化了,光看外面的風景看不出什么。只是這時正好一股寒風襲來,吹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還是很冷。

    王允知不信邪地再次走到門口,里面的人還是他剛才看到的模樣,就在他要懷疑人生時,陸川歇息空隙抬頭,剛好看到他。

    “允知兄!”陸川站起來朝他招手。

    王允知尷尬地笑笑,待陸川走至門口,他才發現,陸川也穿著單薄的衣衫。

    “你們班這是怎么回事?”王允知用眼神示意陸川看一眼學舍內。

    門口處比屋內冷了幾分,陸川先是打了個寒顫,才強忍著哆嗦回答王允知。

    “他們是在為明年的會試做準備呢。”

    “為會試做準備?”

    這兩天班上有意想要在會試中上榜的學子,都紛紛學著陸川和劉揚,減少衣衫讓自己提前適應這寒冷的天氣。

    只有幾個不打算參加明年會試的學子,或者跟唐政一樣不在乎會試的人,還跟平時一樣衣著。不過他們人太少了,剛才王允知一時沒瞧見。

    看著王允知眼中的不解,陸川只好再次解釋:“每年會試時正是倒春寒的時候,能帶的衣衫不厚,最多只能穿三件。到時候春寒料峭的,身子容易受不住,不如現在提前讓身子適應這種冷,會試時才不容易生病。”

    王允知吃驚道:“還能這樣?”

    陸川也不想這樣,這兩天的冷,他深有體會,每次冷得難受時,都想讓陳青石給他拿件衣衫進來。

    可是一想到會試時可能會生病發熱,導致無法完成考試,他抗寒的心又堅定了下來。

    陸川苦笑:“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王允知說:“不是能帶預防風寒的藥粉進去嗎?”

    “這藥粉也不是對每個人都有用的,否則每次會試也不會那么多人生病了。”陸川說。

    王允知這么一想覺得也是,不過他有些遲疑:“現在穿這么少,也容易感染風寒,豈不是會耽誤學習?”

    陸川笑道:“現在生病耽誤學習,也好過會試時生病耽誤考試吧!”

    王允知定定地看了陸川一眼,眼中帶著佩服,能想出這種法子,陸行舟也是個人才。

    王允知把手中的書籍和筆記塞給陸川,揚眉道:“謝了,為兄回去就試試!”

    這天過后,很多率性堂的夫子都發現,率性堂幾個班的的學子,大部分都褪去了厚重的棉衣,穿著單薄的衣衫,一邊哆嗦一邊上課寫課業。

    漸漸地,陸川習慣了這樣的溫度,寫字的手也慢慢穩了下來,他好像已經能忍住不讓自己哆嗦了。

    雖然陸川的法子聽起來很有用,但效果很明顯,陸陸續續有不少學子請假,理由就是得了風寒在家休養。

    他們病愈回來后,發現自己的抵抗力確實提升了不少,即便仍然穿得單薄,也不會那么容易生病。

    陸川作為身先士卒的學子,體質竟意外的不錯,第一輪降溫時沒有和其他同窗一樣病倒。

    連劉揚都在減少衣衫三天后,開始發熱生病。

    陸川這三年來,鍛煉一直沒斷過。鄉試中舉后,他的課業越來越多,沒有太多時間健身,他也會每天打兩遍八段錦,以此保持身體素質。

    可他還是在第二輪降溫時病倒了。

    謝寧揭下陸川額頭上覆著的棉布,接過荷花擰好的濕棉布重新覆上。然后用涼水給陸川擦拭脖子和手心腳心。

    這一切流程都結束了,荷花和白玉端著藥碗和水盆退出正房。

    荷花這才開口抱怨:“姑爺也真是的,公子平日里天天讓他多穿件衣裳,愣是沒聽一回。現在可好,還真生病了,不還是得公子來照料嗎!”

    “都下雪了,還天天穿著幾件單衣,我瞧著都覺著冷,可把公子心疼得不行。姑爺總念叨著要提前適應環境,結果這環境還沒適應好,自己卻先病倒了。”

    “又不是每個參加會試的人都會生病,何況還有預防風寒的藥粉可以吃呢。依我看,這就是自討苦吃!”

    “閉嘴!主子的閑話也是你能說的?”白玉本來不想打斷他,看到公子辛苦照顧姑爺,荷花心疼抱怨兩句很正常。如今是越來越放肆了。

    荷花臉色一白,他在侯府做事這么久,自然有人教導不能說主子的不好,他剛剛竟然在抱怨姑爺的決定!

    果真是最近日子過得太好了。

    白玉看荷花一臉慘白,知道他是心疼公子,一時失了分寸,又安慰他說:“好了,幸好你只私下和我抱怨兩句,沒讓公子聽到,這事兒就過了,以后別再說這種話了。”

    荷花連連點頭,不敢再說任何話。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白玉突然開口:“其實姑爺這樣做也是有道理的,之前那位姓連的,考完出來也是大病了好幾天,夫人還讓人送了好些藥材過去呢!”

    “不過他比較幸運,在第三場考試時才發病,又咬著牙撐了兩天,才勉強上了榜。”

    “姑爺現在提前適應,等明年考試時,才能堅持久一點。聽公子說,姑爺的優勢就在第三場考試,他更得多加適應了。”

    其實謝寧又何嘗不知這種煉體法子的痛苦,他只能勸導幾句,卻沒法去阻止陸川。

    因為他知道,陸川之所以這么孤注一擲,一定要在這次會試考中進士,都是為了他。

    謝寧出身侯府的身份,二甲進士的前未婚夫,都是壓在陸川心上的巨石,既是壓力也是動力。

    按照鐘博士和王翰林的評價,不出意外的話,憑陸川的學識,明年一定能夠榜上有名。王翰林是王允知的父親,曾做過會試的副考官。

    既然自己的學識已經達到進士的水平,陸川一定不會讓身體成為阻攔自己上榜的因素。

    陸川生病時很安靜,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難受了也不會出聲。

    可能跟他前世沒人管有關吧,吃飯沒人管,升學沒人管,生病也沒人管。久而久之,陸川就養成了不在外人面前展現虛弱的性子,再難受都會忍著去上課。

    這次發病,正好臨近拂曉,謝寧睡著睡著感覺越來越熱,大冬天被熱醒了,這才發現身邊躺著的陸川渾身發燙。

    謝寧叫了幾聲陸川都沒回,起身點燃蠟燭,陸川已經燒得滿面潮紅了。

    然后整個正院的人都被折騰起來,好在距離清晨沒多久,一聽到更夫的打更聲,就讓人出門去尋了大夫回來。

    生病中的陸川特別聽話,還在迷迷糊糊中,謝寧讓他張口就張口,讓他吃藥就吃藥,說要給他換一身里衣,也乖乖伸手。

    雖然這樣乖巧的陸川很可愛,可謝寧還是更喜歡平日里生動有活力的陸川。

    在謝寧的精心照料下,陸川第二天就退了燒。

    一縷陽光照進屋內,陸川睜開了眼睛,四肢還殘留著高燒留下來的酸軟,雖然精神大好,還是有些無力。

    他身上蓋著兩層被子,謝寧因為要照顧陸川,趴睡在床邊,露出半張臉。從陸川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謝寧眼睛下掛著的黑眼圈。

    兩人成親以來,陸川能看到謝寧黑眼圈的機會屈指可數,謝寧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屬于雷打不醒的那種。

    陸川一時有些心疼,想撩開被子起身抱謝寧上床,但想到自己如今無力的四肢,為了不把謝寧摔了,他還是伸手推了推謝寧的胳膊。

    “寧哥兒,醒醒,別在這睡,還是上來睡吧。”陸川輕聲道。

    對此謝寧直接拍開了騷擾自己的手,換了個姿勢,砸吧一下嘴巴繼續睡。

    陸川哭笑不得,卻不得不繼續叫醒他,這么趴著睡容易血液不循環,到時候手腳麻癢,寧哥兒又得嗷嗷叫了。

    白玉早起去廚房端了廚娘煮好的白粥和湯藥,來到正房門口,敲了一下門,不等里面的回復就進去了。

    按照大戶人家的做法,照顧丈夫哪里需要妻子親力親為,都是下人伺候著,妻子只需要在旁邊看著指揮一二。

    但謝寧卻把他們都趕了回去,自己一個人照料生病的陸川。白玉心疼公子,也只能多做點小事。

    白玉一進門就被屋內的場景驚到了,公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姑爺則披了件大氅窩在腳踏上看書,仔細一瞧還能看到兩人交握著的手。

    此時屋內燒了地龍,暖烘烘的,哪怕直接坐地上也不冷。

    一時竟不知生病的到底是誰?

    看見白玉進門,陸川抬頭看了一眼,示意他輕聲些,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白玉把東西放下就輕手輕腳地出了門,還小心地把門帶上。

    白玉不由感慨,公子果然是享福的命!

    在家時有父兄照顧,出嫁了又碰上姑爺這么貼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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