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最后一絲力氣散盡,沈逆沒能找到邊燼還活著的證據(jù)。
衣衫被寒冷的雨水浸透。
傷讓她體力大減,這精妙的操控手法,不得不讓人懷疑是故意為之。
她倒在亂體上喘著氣,看著口中呵出白霧。
亂體堅硬,皮膚被壓得很痛。
可是一想到這些亂體有可能屬于師姐,她又不忍心怪罪。
意識漸漸下沉,被夢境捕捉。
夢里有幾個零碎的片段。
沈逆聽邊燼說她很小的時候就會走路了,比同齡稚兒早了兩三個月,但不愛走,還特別喜歡哭,不好哄,邊燼一撒手就鬧,邊燼只好時常將她抱在懷中,去哪兒都盡量帶著。
那時候沈逆小小的手總愛抓取一些事物,吃穿住用行各種器物都被她抓了個遍。
最最喜歡的還是邊燼,握著邊燼的手一握就是一晚上,但凡給她握著就不哭不鬧,變回聽話寶寶。
彼時邊燼也才是個半大點(diǎn)的孩子,每日師門課業(yè)繁重,但再忙都留給她一只手,讓她安心入睡。
當(dāng)時師門長輩都說:“這孩子喜歡你,你倆有緣。”
孤身于世,即便有師門照應(yīng),偶爾恍然,依舊有種此生如寄不知所歸的孤單感漫上心頭。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小孩如此依賴她,喜歡她,離不開她。
兩人相依相伴,便成了家。
邊燼每每在外辦差,將回雙極樓時,都會跟沈逆提前說一句:
我要回家了。
……
在渾渾黑暗的夢境里行走。
沈逆舉目四望,尋找她和邊燼的家。
細(xì)雨成線,淅零零地飄灑在她的眉眼間。
眼眸中映出一輪黃燦燦的圓月。
那是個中秋節(jié),是沈逆九歲的那年中秋。
萬家團(tuán)圓的節(jié)日,偏偏有想爭十大門派之首虛名的賊人偷偷尋上山來找?guī)熼T晦氣。
邊燼將那些人利落地清掃,師妹師弟們繼續(xù)安心過中秋。
沈逆捻了一枚月餅,是師姐喜歡的蛋黃口味,面上還灑著些桂花碎。
師姐肯定會喜歡吃。
開心地轉(zhuǎn)了兩圈,卻沒找到師姐的影子。
沈逆在大院里鉆來鉆去,問了許多人,大家都在飲酒吃肉,完全沒注意師姐不見了。
最后有人說師姐好像回屋了。
大過節(jié)的,怎么可以自己在屋子里待著?
沈逆尋來盤子,疊了三枚月餅,蹦蹦跶跶地往師姐的院子去,想要敲門,剛叩到門上門就開了。
沒鎖。
門緩緩張開,濃郁的血腥味從屋內(nèi)往外蔓延。
沈逆好奇地從窄窄的門縫間看進(jìn)去。
邊燼坐在落地?zé)羟埃谔幚碜约貉g的傷口。
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嚇沒了沈逆全程掛在嘴角的笑容。
沈逆后退半步,但依舊緊緊捏著盤子,沒讓它掉。
邊燼發(fā)現(xiàn)了她,忍疼而擰起的眼眸,在看到沈逆的那一刻松動了,慢慢變成了溫柔的笑容。
“嚇著你了。”
邊燼鬢角滑落一道發(fā)亮的汗水,微笑時眼睫微動,燈光落在睫毛上,點(diǎn)點(diǎn)碎金般閃動。
沈逆其實(shí)是被嚇著了,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心疼。她搖搖頭,把門關(guān)上,走到邊燼身邊,遞給她月餅。
“這是我給你留的,你最喜歡吃的蛋黃餡兒。她們吃得太快了……”
邊燼把長裙下擺放下,遮住傷口,凈手后捻起一塊月餅。
“怕我吃不著?”
沈逆點(diǎn)頭,目光往她傷口的方向看。
“很痛吧師姐……你為什么要躲起來治傷?”
邊燼咬一口月餅,“好吃。”
“是不想破壞節(jié)日的氣氛,讓大家擔(dān)心么?可是這節(jié)日每年都會有啊。”
邊燼用指骨夾了一下沈逆的臉。
沈逆:“痛死啦!”
邊燼道:“人小鬼大。”
沈逆捂著被夾紅的臉蛋“哼”了一下,“我擔(dān)心你啊,好心沒好報。”
夜空忽然被點(diǎn)亮。
無數(shù)的絢爛的色彩炸上天際。
師兄師姐們正在院子里放煙火。
從這兒的窗口能看到雙極樓的大院,邊燼凝望著院中的熱鬧,半晌,緩緩開口:
“并不是每年都會有。”
沈逆站到她身邊,雙臂搭在窗沿上,胳膊上枕個小腦袋,側(cè)著臉看向長身玉立的師姐,還是不太懂。
“不就是個普通的中秋么?”
邊燼笑了,纖長的手覆在她的后背上,輕輕撫過。
“但我就是貪戀這份尋常。”
那時的沈逆讀不懂邊燼對世間復(fù)雜的情緒,又過十年,經(jīng)歷過離別的寂寞和失去的苦痛,熬著一個個漫長的失眠之夜,將記憶里的所有關(guān)于邊燼的點(diǎn)滴再翻出來仔細(xì)品味時,沈逆才漸漸明白相聚的不易。
無愁無痛的日子,便是人間難得。
轉(zhuǎn)眼,邊燼曾經(jīng)捧在手心里呵護(hù)的雙極樓,在時光里無情地凋零。
那場聚會,當(dāng)她們再次回到雙極樓,沒有歡笑沒有煙火,只有滿眼的物是人非。
“你的一切,都會回來的。”
站在千山萬仞間,沈逆的一句安慰話催下邊燼此生唯一的眼淚,激蕩了沈逆的余生。
冷淚刻骨,玉面鏤心。
邊燼的一切都鍥在沈逆的一呼一吸間。
在半睡半醒間,沈逆難過地明白了,她為何不帶自己走。
不是她食言,不是她狠心。
因?yàn)椋叩氖菞l絕路。
……
李司好不容易找到沈逆的時候,沈逆已經(jīng)再次陷入昏迷,且有些失溫的癥狀,傷口的血把衣衫染得通紅。
冷雨越下越大,李司出來時穿得也不多,脫了外衫先給祖宗罩上。
李司喊她,又晃晃她身子,人就是醒不過來,只能把她抱了起來,艱難地從亂體之丘往下走。
剛發(fā)現(xiàn)這處的時候李司就很納悶,這片山一般的亂體是怎么形成的?如同一座堆放廢棄義體的巨型垃圾場。
李司把沈逆抱入馬車內(nèi),又去掃描了些亂體山丘的資料,猶豫著要不要撿一根亂體回去研究,最后還是作罷。畢竟會擔(dān)心這看似毫無生命痕跡的亂體會復(fù)活。長安城現(xiàn)下好不容易安全了些,她可不想再弄些隱患回去。
而且,沈逆會尋到此處,這一大片的亂體應(yīng)該與邊燼有些關(guān)系,沈逆可能心里有數(shù)。
和邊燼有關(guān)……
李司無法不腦補(bǔ)。
難道這些亂體是邊燼吸收了整座城池的黑魔方之后擰出來的么?
……這么多?
李司頭皮有些發(fā)麻,無法想象邊燼經(jīng)歷了什么。
更無法想象此刻沈逆的心情。
設(shè)身處地地一想,李司心里酸酸的。
人已經(jīng)找到了,打算立刻回程,可沈逆那架飛艇怎么辦?
就算馬車放得下,李司的便攜式機(jī)械臂也搬不動。
試著點(diǎn)開飛艇中控,幸好,沈逆根本就沒鎖車,李司直接點(diǎn)了歸航,讓飛艇自個兒回侯府。
回到馬車?yán)铮钏疽贿叴曛珠_啟暖氣,一邊想給竇璇璣傳信報平安。
結(jié)果,城外野道根本沒信號。
李司“嘖”一聲,駕著馬車往長安城的方向回。
兩個時辰一過她就進(jìn)不了城了,得快,只是這野道實(shí)在難辨方向。
自黑魔方肆虐,人口愈發(fā)往各大城池集中,越繁華的城池越有精兵把守,探測、殲滅黑魔方的方法也更多,更快速,百姓便更有機(jī)會活得久一點(diǎn)。
城池之外的野地便漸漸荒蕪,變成野獸和異獸的游樂場。
即便是S級的高天賦者,想要在兇險的野地生活也不是件容易事。
為了方便交通,各大城池之間修有隧道、地軌和空軌。
官道相對更為安全,而官道之外的地方要走也行,還是那句話,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地圖,兇獸出沒,無人可依,險惡非常。
李司的馬車沒有野道的巡航系統(tǒng),也沒有自動駕駛,只能自己手動操控,艱難找路。
李司算著時辰,應(yīng)該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返程,就是全程得緊巴巴的,不能迷路。
弄得她有點(diǎn)緊張。
要是真沒按時回去,最高研發(fā)署那幫人可不會好心等她。
車轍在荒無人煙的土路上劃上兩道細(xì)長的痕跡。
李司的馬車其實(shí)很穩(wěn),但野地?zé)o道很不好走,時不時車身傾斜,有些顛簸。
就在李司集中精力駕駛時,聽見身后傳來一句讓她毛骨悚然的話:
“后面有東西跟著。”
沈逆不知何時醒了,臉色蒼白地捂著心口。
李司往后視鏡看了半天,“沒東西啊,你別嚇我!”
沈逆聲音極小,隨時都會被風(fēng)吹走似的。
“沒嚇你,跟了咱們一路了。”
沈逆抹了一把臉,納悶問道:“你車怎么不安個頂棚?”
李司懶得跟她解釋敞篷車有多瀟灑,“怎么可能有人跟著,你知道現(xiàn)在出個城得多少道手續(xù)嗎?”
“不知。”
李司:……
可真后悔,跟她說這個干嘛,她出個城可不和出自家門一樣暢通無阻么?
沈逆又道:“為什么就一定是從城里出來的呢?”
被這么一提醒,李司“嘶”了一聲。
“那不更可怕么?城外能有什么,不是異獸就是盜賊!”
“李司將軍變聰明了,都會自問自答了。”
李司:?
半死不活的臭狐貍是不是把所有精力都留給那張缺德嘴了?
沈逆躺在那兒觀察馬車內(nèi)部,腳往左側(cè)一踢,武器柜開啟。
沈逆拎出一把槍。
李司:“……你輕點(diǎn)踢!”
“你這豪華敞篷馬車還能給我這半死不活的人一腳踢散架了?”
李司:……
沈逆掂了掂槍,艱難地坐起來,她轉(zhuǎn)過身子瞄向馬車后伸手不見五指,最為原始的黑暗。
正好心情不好,看看誰來撞槍口。
第132章
“別開槍,別開槍——”
黑暗中突然沖出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yán)粋巨大的貨倉,這種貨倉一般是各大商號運(yùn)貨所用。
李司沒停下馬車,沈逆的槍口也沒放,警覺地盯著對方。
馬車小心翼翼地并上來,駕車的是個年輕男人,下巴和一顆眼珠是義體,穿著小廝慣常穿的青色短打,外面披著潦草的蓑衣。
與他同乘的另一位中年男子胡子修得整整齊齊,穿著防寒的裘衣,頭戴幞頭,拱手行禮,喊話的正是他。
“二位貴人,實(shí)在抱歉,吾等是闌游鎮(zhèn)的販賣材料的商人,想要前往長安送貨。可誰知走到半道長安城的信號忽然切斷了,沒有城內(nèi)信號指引,這荒郊野嶺實(shí)在不好尋路,我們已經(jīng)迷路一個多時辰了。不知二位是否是前往長安?能不能帶帶我們?等我們順利抵達(dá)長安城,定會好好孝敬二位貴人。”
李司暼那男人一眼,不太相信他們是迷途的商人。
這世道,長安城里都一堆騙子,更別說忽然從野道上躥出一輛馬車了。
正思考如何拒絕能順理成章,誰知車廂內(nèi)的沈逆二話不說,直接一槍崩過去。
那中年男人“哎喲”一聲,急忙抱頭矮身,子彈沖著他身后的年輕男人的臉上就去,年輕男人反應(yīng)極快,抬手抵擋。
火光在漆黑的雨夜里格外醒目,子彈被年輕的男人堅硬無比的義體掀飛,射穿了他們馬車的頂棚。
李司罵了一句“老賊敢騙你奶奶”,單手拎起手炮就轟。
那兩人立刻躍下馬車,滾進(jìn)比人還高的雜草叢里,馬車失控一頭撞在大樹上,當(dāng)場撞毀。
沈逆雙手握槍一刻不停,子彈追進(jìn)草叢里繼續(xù)打。
她的隨身能量池本就忙忘了儲備能量,剛才挖亂體的時候機(jī)械臂已經(jīng)將剩余的能量耗盡,不然她肯定連著三發(fā)電磁炮伺候進(jìn)去,這點(diǎn)野草和兩個毛賊轉(zhuǎn)眼就能燒得一干二凈。
左.輪槍打起來不過癮,子彈一氣兒打完,沈逆把李司的加特林拖出來。沒力氣,根本扛不起這沉甸甸的大家伙,這時候敞篷馬車的方便就顯現(xiàn)出來了。沈逆把加特林架在車架上,對著草叢中一陣狂噴。
噠噠噠——
噠噠噠——
加特林兇猛的轟擊聲響徹荒野雨夜。
直到把李司車上的子彈全部噴完,沈逆才雙臂發(fā)顫地倒回去。
草叢內(nèi)再無動靜,她們的馬車平安地行駛了一段路后,沈逆道:“沒再跟了。”
李司:“……你就這樣二話不說打過去,不怕誤傷無辜?”
“事實(shí)證明,我沒誤傷。”沈逆捂著心口,緩了口氣才道,“荒郊野嶺哪來的商隊(duì),一介商人敢兩人駕車奔在野道上,居然還毫發(fā)無傷?演也不演得像一點(diǎn)。看到那空手擋子彈的厲害了嗎?義體得是個A級頂格的義體。再者,若真想向咱們問路,為什么不光明正大現(xiàn)身?待我用槍指了才出現(xiàn)。猥猥瑣瑣,必不安好心。”
李司心道,理是這么個理,但有沒有可能是因你悒悒不樂,這幫蠢賊正好冒出來給你撒氣?
這話李司在心里過了一遍,沒敢說,也沒時間多想,本來時間就緊,又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毛賊攪亂了思緒,李司得重新辨別方位。
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蒙著李司的額頭。
時間更緊迫了。
沈逆:“我睡一會兒,回城了勞煩將軍叫我一聲。”
李司:?
我生死狂飆,你美美睡覺?
可現(xiàn)在沈逆是打也不得罵也不得,明明我見猶憐,偏偏還在逞強(qiáng)。
沈逆不當(dāng)人,李司也沒轍,只能繼續(xù)埋頭趕車。
草叢中,年輕男人被打壞了一條腿,中年男人手指少了兩根,痛得齜牙咧嘴,難以理解,伏在暗處不敢動。
中年男人罵道:“不是說機(jī)械師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二話不說直接開槍的機(jī)械師!這暴躁脾氣真的沒沾點(diǎn)戰(zhàn)斗天賦?”
年輕男人捂著腿,咬牙道:“叔叔還是先想想咱們下一步該怎么辦吧。拿不下靖安侯,李褚肯定不認(rèn),咱們都沒法進(jìn)城。”
中年男人狠嘆了一聲,真是錯過最佳時機(jī)。
這二人是蘭陵的盜匪,常年扮成商人,襲擊過往行人。
李褚被李渃元流放至蘭陵后,心有不甘,滿腹牢騷,總想著反撲。
為此他結(jié)交了不少當(dāng)?shù)刭\王流寇,甚至連蘭陵的深牢大獄里面最臭名昭著的死囚都被他用特殊手段召至麾下。
蘭陵那窮山惡水,被劃入李褚的封地之后,更險惡了幾分。
而含華殿大戰(zhàn),帝星隕落,長安城從一片生靈涂炭轉(zhuǎn)眼成了最安全的凈土,而長安城外的整片大陸依舊飽受人形異獸的摧殘。
此事已經(jīng)在萬維網(wǎng)上瘋狂熱議,無數(shù)人都想擠入這片凈土。
但長安城已經(jīng)進(jìn)入靜默模式,除非官方特許,誰也不可能進(jìn)去。
此刻,長安城內(nèi)掌控話語權(quán)之人,便成了城外人的一線生機(jī)。
中年男人一邊去調(diào)取李褚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一邊“哎”了聲:“那靖安侯脾氣也太大了,根本不給人說話的機(jī)會,不然投奔她說不定還有進(jìn)城的希望。”
他們想的沒錯,沒抓到沈逆,李褚不僅不可能帶他們進(jìn)城,還將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廢物,兩個A級戰(zhàn)斗天賦,連個受傷的機(jī)械師都抓不住!”
李褚切斷通話,一屁股坐到軟榻上。
“都是些廢物,這么好的機(jī)會都浪費(fèi)了!”
李褚猛喝了幾口酒,壓了壓煩躁的情緒。
登錄萬維網(wǎng),四下翻開,漸漸露出了一點(diǎn)笑意。
含華殿事變是當(dāng)下整片大陸最熱的話題。
所有人都想知道李渃元是怎么死的,那個渾身亂體的成年女子究竟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含華殿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褚門下幕僚第一時間占據(jù)了各大熱門,將邊燼塑造成弒君的狂徒,在弒君之時被黑魔方吞噬,之后倉惶逃亡,如今已死在郊野。
原本他想要連帶著把沈逆一同拖下水。
畢竟當(dāng)初二人成婚是沈逆求的,婚后恩愛也是眾所周知,邊燼本來都?xì)垙U了還能被她修好,誰知道她倆是不是謀劃好了犯上作亂,弒君奪位。
李褚的幕僚到處散播關(guān)于沈逆夫人謠言,但很快被人識破。
畢竟沈逆是被邊燼所傷,當(dāng)時在含華殿內(nèi)所有人都看到了,邊燼那句“我一直以來都是在利用她罷了”也都入了大家的耳。
此事早就在萬維網(wǎng)上掀起一波討論,同情沈逆者無數(shù),都恨邊燼太狠心,連深愛自己的妻子都能辜負(fù)。
于是,想要陷害沈逆的話題下面一片謾罵。
更將城防拿出來立證沈逆的清白。
若不是沈逆一心推進(jìn)城防,如今長安城哪有可能坐享太平?
甚至有人開始挖關(guān)于邊燼的謠言。
懷疑邊燼弒君的可能性。
說不定含華殿事變就是邊燼的謀劃,帶走長安城內(nèi)所有的黑魔方病毒,她才是為長安城保駕護(hù)航的最大的功臣。
至于含華殿那被感染的女人究竟為何人,天子到底怎么死的,尸首在何處,無人敢議。
李褚急著想扳倒沈逆,恨這背后有人在和他作對。
幕僚們都勸他稍安勿躁,否則可能連邊燼的輿論都會反轉(zhuǎn)。
李褚怎么能不急?
如今整片大陸,只有沈逆一個雙S級天賦者,還手握著城防大權(quán),掌握無數(shù)人生死,最高天賦,才華橫溢,還一片癡心純情被辜負(fù)……沈逆在她本人毫不知情也絲毫不在意的情況下,被無數(shù)網(wǎng)民垂憐,威望大增。
沈逆的名聲漸隆,已經(jīng)讓李褚萬分不安,而皇位空缺,眼下新帝人選更是攪動了整個朝野。
七王之中以安王李極的呼聲最盛,這自不必說,向知番與李極已然為今日籌備數(shù)年。
傳說中已經(jīng)被李渃元?dú)J點(diǎn)的繼位者楚王李沐也有一眾老臣支持,只是她在含華殿事變后臥床不起,身體狀況一落千丈,有人懷疑她也曾感染黑魔方病毒,只是暫無證據(jù)。
永王李煽的名望一直是七王之首,還深度參與了城防工事,也有一撥人趁機(jī)站到她身邊,想抬她上位,在李渃元死后,她第一次得到了朝臣的支持。
其他的諸王各有擁躉,就連那洛陽郡王之女,帶著金吾衛(wèi)殺入含華殿救下一眾皇親國戚的李司都有人覺得她功德兼隆,可堪大任。
除了李褚自己造勢之外,竟無人提及他!
李褚心里萬分不痛快。
在這次來京時,李褚在城內(nèi)外都做好了安排。
他自蘭陵監(jiān)獄里尋到的那位傳說中的最頂級的賞金獵人,讓醫(yī)師為其換了張臉,帶入城中,一直跟隨左右,以防李渃元對他下手。城外也部署了接應(yīng)。
如今李渃元已死,他的部署得改變了。
李褚看向坐在他對面的男人,據(jù)說此人擁有兩種S級天賦,只是這男人沉默寡言,看上去瘦弱不堪,完全想象不到當(dāng)年李渃元懸賞他百萬黃金。
李褚對他道:“不過是個機(jī)械師,還受了重傷,你若是能將她帶回來,剩下的六十年牢獄之災(zāi)本王承諾,一筆勾銷。”
男人聲音很低,很緩。
“我不擅長抓人,我只擅長殺人。”
李褚被他身上莫名的煞氣弄得心里緊了緊。
控制沈逆,讓她推舉自己登基,這是最好不過的結(jié)果。
但李褚也明白,沈逆不可能答應(yīng)。
若是不答應(yīng),也好辦,沈逆是絕對不可能支持他登基的。
那么,便殺了以絕后患。
邊燼已死,沒人能再護(hù)著沈逆了。
絕對不能錯過此等良機(jī),否則,他又要回蘭陵了。
李褚道:“行,那就按照你最擅長的方式來辦!”.
長安城南城門。
最高研發(fā)署監(jiān)督隊(duì)五人的電子表同時響起。
約定的時辰已到,李司沒有回來。
城門本來就是關(guān)閉的,他們只要一走,只有出城權(quán)限的李司就進(jìn)不來了。
他們一言不發(fā)就要離開,曾傾洛擋在他們面前。
“請再等一下,她們馬上就回來了。”
監(jiān)督隊(duì)的人道:“之前已經(jīng)說過,只等兩個時辰,過時不候。”
曾傾洛道:“城外情形復(fù)雜,肯定是遇到事情耽誤了。煩請諸位再等一……”
監(jiān)督隊(duì)的人打斷她的話,“你也說了城外情形復(fù)雜,到處都是異獸,她是出去送死,現(xiàn)在或許已經(jīng)死在外面了。我們可沒工夫等個死人!”
話音未落,只覺得脖頸邊傳來一陣麻酥酥的痛感。
竇璇璣的電刃已經(jīng)架上他的脖子。
監(jiān)督隊(duì)其余眾人立即亮出武器,竇璇璣知道手中這人全程發(fā)話決策,定是為首的小隊(duì)長,挾持他便最有分量。
竇璇璣瞥一眼曾傾洛,“和他們廢什么話,敢走,就宰了他!”
曾傾洛和監(jiān)督隊(duì)眾人都被竇璇璣的氣勢驚著了。
不愧是麗景門的人,夠狠。
那小隊(duì)長骨頭卻硬,腦袋都要不保了還敢喊話。
“你們四個人害怕她們兩人么!給我拿下!”
監(jiān)督隊(duì)四人眼神立刻尖了起來。
箭在弦上,雙方一觸即戰(zhàn)時,一輛馬車停在不遠(yuǎn)處。
未見其人,先聽到一陣咳嗽。
那是永王座駕。
馬車門開,一架輪椅自馬車內(nèi)降下,李煽坐在輪椅上,整個人形銷骨立,瘦了一大圈,乍看之下甚至沒認(rèn)出她來,和當(dāng)初那個喜歡斗花愛美的精致美人大相徑庭。
侍從推著李煽行至眾人面前,李煽一陣咳嗽后開口,聲音也沙啞粗糙。
“你們等不住,本王來等。”
最高研發(fā)署督察隊(duì)正是李煽下屬,聽她這么說便明白她的意思,全都偃旗息鼓了。
竇璇璣放開了小隊(duì)長,收起電刃,和曾傾洛一塊兒站在門前,一邊繼續(xù)試著和李司沈逆聯(lián)系,一邊試圖傾聽城外的動靜。
李煽連站都站不起來,人卻未走,一心等著沈逆回城。
她的下屬們就在她身側(cè)候著。
長安城開啟了靜默模式,上有穹頂,寒雨被隔絕在外,但為了節(jié)省能源,城中未開啟暖風(fēng)。
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寒意,而李煽病骨支離,咳喘不止,無論侍從怎么勸都不愿回去。
李煽虛弱道:“我等著她,看她入城。”
無人再敢多言。
一刻鐘后。
門外傳來敲擊聲和吶喊聲。
竇璇璣眼睛一亮,是李司的聲音。
李煽:“開門。”
監(jiān)督隊(duì)把門打開,李司的馬車沖入城中,曾傾洛和竇璇璣立即上前。
李煽還坐在原地,聽見曾傾洛急切地喊“小師姐”,提著的心終于落回原處。
李司的馬車緩緩駛來,車上的沈逆和李煽目光交錯。
被雨水浸透的沈逆依舊不顯狼狽,那雙眼還是和李煽初見時一樣,篤定、通透又冷漠。
可沈逆也被這場變故折磨得憔悴、蒼白,雙眼紅腫不堪,像被秋風(fēng)摧折的殘花。
李煽心中隱隱發(fā)痛,忍不住道:“邊燼死了,你該顧好自己。”
長安城周邊的夜路都有最高研發(fā)署部署的無人機(jī)日夜巡查。
邊燼的去向,李煽一直在跟蹤。
沈逆在亂體山丘不停地尋找邊燼,喊著邊燼的場景,她都看到了。
沈逆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目光,淡然卻堅定,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她不會死。”
李煽咳嗽了幾聲,再道:“那亂體就是她被黑魔方擰成的尸體,你心里明白的。”
沈逆竟笑了。
神儀嫵媚嬌妍,讓李煽一瞬失神。
“我會去找她。”
沈逆目光看向穹頂?shù)男枪猓潙儆职V迷。
“我會找到她。”
第133章
沈逆說要去找邊燼,這話在曾傾洛等人聽來,像是不祥的危險訊號。
李煽說“邊燼已死”說得極其篤定,曾傾洛她們都聽到了。
情感上不愿相信,但那日含華殿激戰(zhàn)程度她們都看在眼里,沈逆出城找了這么一圈都沒找到,恐怕真是兇多吉少。
怕沈逆輕生,帶她回府重新縫合傷口之后,曾傾洛直接在她寢屋里打地鋪,打算寸步不離看著她。
沈逆不太習(xí)慣,跟她說真沒事兒。
曾傾洛難得硬氣一回,無論沈逆怎么說,她都用那雙憂心忡忡的大眼睛凝視著沈逆。
“小師姐,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走的。你要煩就罵罵我,打打我也行,反正我是不會走的。”
沈逆胸口痛得很,走一步歇三回,哪有精力罵她打她,也不舍得。
曾傾洛寸步不離,本以為沈逆會郁郁寡歡,會失眠失語不進(jìn)食。
沒想到,沈逆一改先前動不動在工作室熬夜的壞習(xí)慣,生活反而變得規(guī)律起來。
三餐按時吃,覺也準(zhǔn)點(diǎn)睡,比曾傾洛的作息都健康,正常到不正常。
話是很少的,但她在和邊燼重逢前就這樣,時常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言不語,只有旁人主動來和她搭話才會說上一兩句。
反常的只有剛回來的那日。
縫好了傷口她也不休息,滿屋翻箱倒柜,問她要找什么也不說,就是搖頭。
翻完了寢屋一路翻到前廳。
曾傾洛、萬姑姑以及最近就在侯府住下的李司與竇璇璣都跟在她身后,生怕她磕著碰著。
沈逆拖著病體把府中翻了個底朝天,估計是沒找著想要的東西,最后失魂落魄地把自己團(tuán)成一小團(tuán),縮在蕭瑟的花園中,躺在她和邊燼這場姻緣的尸骸上。
沒有。
哪兒都沒有。
她沒能找到任何邊燼留下的只字片語。
當(dāng)初她專門為邊燼打造的花園,也因?yàn)檫厾a的離去凋零衰敗。
邊燼的氣息,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從她生命中消失。
在昏昏沉沉間,不知怎么回到了寢屋,短暫地在痛楚中醒來,看著空蕩蕩的身側(cè),沈逆還是習(xí)慣性地留出邊燼的位置。
萬維網(wǎng)上那些崇拜和支持,沈逆瞥過一眼。
城防開啟后,作為城防總監(jiān)事,她的信箱里塞滿了各路人馬洶涌而至的慰問,都想借著探病來到她面前露露臉,攀攀交情。
她如今的地位,已然比當(dāng)初剛剛從北境回來時的“京師第一紅人”更上一層樓,已經(jīng)徹底成為掌握京師命脈和無數(shù)百姓生死的第一權(quán)臣。
無數(shù)人都在巴望著她在諸王的奪位之戰(zhàn)中開口,那她支持的皇室宗親便極有可能登極。
沈逆冷眼看著這些邊燼留給她的“財富”。
以劉吉的魔種為切入口,冒了些極小的風(fēng)險,一手推動沈逆順利成為城防總監(jiān)事,臨走時狠絕的話和一招貫身,更是成全了沈逆的盛名。
甚至連當(dāng)初李渃元從她身上剝走,安到李煽頭上的城防功績,都被萬維網(wǎng)網(wǎng)民撥亂反正。
邊燼染了滿身污穢,帶走了最恐怖的病毒,卻把名節(jié)、德望和安全,全數(shù)留給了沈逆。
計劃得真周全啊,師姐。
連謊言都這般迷人。
笑剛起,眼淚跟隨著微笑的弧度滑落,之后便是一陣昏天黑地的咳嗽。
這些日子她時常精力不濟(jì),不知何時便陷入睡夢中。
夢里,她本和邊燼牽手走在鬧市,忽然手中空了。
一張張模糊的臉龐將她們擋在渾濁塵世的首尾,仿佛預(yù)示著某種已經(jīng)寫在命途上的金科玉律——她倆終究無緣。
沈逆拼命往前擠,人群就像與她作對,又像是帶著奸笑的魔種、異獸,硬生生地?fù)踔蛔屗拷厾a。
而邊燼在茫茫人海中始終未回首。
沈逆用力推搡,抽出戒棍四下砍殺,可無論她怎么推怎么殺,都無法靠近邊燼。
有個模糊的聲音在告訴她,這是她的命,她和邊燼的命。
沈逆問,你是誰?
那人道,我是命運(yùn)。
沈逆說,你先出來見見我,讓我看看我的命運(yùn)長得什么模樣。
直到她醒來,所謂的命運(yùn)也沒有露面。
真可笑,沈逆心想,面都不敢露,藏在黑暗中指手畫腳的,也妄想讓我聽你的話。
邊燼留下的傷沒讓沈逆有性命之憂,不過顯然給她身體造成了一定的麻煩,她很長一段時日里都處于一種行不勝衣的狀態(tài)。
沒留話,全藏在行動中。
邊燼不想沈逆去找她。
沈逆偏偏要去。
半睡半醒間,有人在順?biāo)暮蟊常谖顾人帲疾痪芙^。
之后的一段時日,沈逆堅持吃飯,再惡心都得吃。
能走幾步就走幾步,半點(diǎn)不頹靡。
她要快點(diǎn)好起來,她在逼著自己康復(fù)。
康復(fù)之后去找邊燼。
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她都要站到邊燼面前,愛或利用,都要讓邊燼看著她的眼睛,親口告訴她.
曾傾洛在侯府照顧沈逆的同時,收到了李極大婚的請柬。
曾傾洛第一反應(yīng)是不去。
可是,最近她傳給第五闕的信,第五闕全都沒回,甚至去帝國客棧找過她也尋不到人影,連賀蘭濯都消失了。
不知道她們發(fā)生了何事,擔(dān)心第五闕的安危,曾傾洛還是決定悄悄去一趟李極大婚現(xiàn)場。
沈逆的身體狀況肯定是出不了門的,曾傾洛打算自己去。
只要找到第五闕就行,她要當(dāng)面問問第五闕的想法,若第五闕真是被脅迫,她也好從中幫忙。
李渃元駕崩,已然威脅不到李極。
李極作為最有登帝勢頭的藩王,如今又與四大家族中最如日中天的第五氏嫡女聯(lián)姻,婚宴在長安城中大辦特辦,就在東市,就在在京師腹地,邀請王侯貴胄文武百官見證這場大婚。
婚宴由向知番和藺詠銘親自操辦,為的就是彰顯睦州集團(tuán)的實(shí)力。
讓那些還在猶豫不決者盡早棄暗投明,投入他向知番的麾下。
曾傾洛戴著面罩來到婚宴內(nèi),吃了一驚,可真是高官云集。
會參加李極婚宴者,已經(jīng)是在明面上站隊(duì)安王。
李極登基,看上去已經(jīng)是大勢所趨。
曾傾洛端了一杯酒在人群中穿梭,暗暗尋找著第五氏的身影。
人群中,她看到一位姑姑帶著侍女進(jìn)入一間有武衛(wèi)把守的屋子,手中還捧著禮裙。
曾傾洛悄然靠近屋子,先在周圍觀察,等待她們出來后,在無人的后窗處輕盈地躍上陽臺,在外輕敲。
斷的義腿她已經(jīng)自己修過了,很多進(jìn)階功能暫時不能用,但她不想打擾小師姐養(yǎng)傷,現(xiàn)下也不耽誤使用,甚至還能完成一些初級的潛行動作。
敲窗之后,曾傾洛暫時躲到一旁,她不確定是不是第五闕的屋子。
屋內(nèi)安靜了片刻,一陣腳步聲傳來,海棠花紋的琉璃窗從中推開。
曾傾洛從琉璃窗的影子里看得不真切,稍微探出腦袋,卻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蠻橫地拽住,直接拖進(jìn)屋內(nèi)。
面罩脫落,曾傾洛本能地反抗,拽她的人出乎意料的好控制,雙雙摔跌在屋內(nèi)柔軟的地毯上時,曾傾洛已經(jīng)將“襲擊”她的人摁在身下。
被摁的人卻愉悅地笑出聲,曾傾洛一看,是李極。
李極眼中含情,長臂勾上她的脖子。
“終究是來了,你還是舍不得我。”
“我找錯人了。”
曾傾洛挺起身就要走。
李極哪肯放她離開,再次將她纏倒,翻身壓著她。
“那你要找誰?找我那未過門的妻子?好大的膽子。”
李極一邊說,一邊咬上曾傾洛的脖子。
曾傾洛被她咬得后脊背發(fā)麻,躥著難忍的電流。
“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哦,說錯了,抱歉。原來你是想來當(dāng)我的妻子。”
曾傾洛被她這放浪的言語弄得面紅耳赤,與此同時竟發(fā)現(xiàn)身上人在抽她的腰帶。
“李……”
李極沒給她說話的機(jī)會,扣著她的臉便吻。
曾傾洛哪里能想到這瘋子竟在大婚之日,在一眾貴賓看不到的房間里,與別的女人親熱。
李極的身子極燙極軟,貼在曾傾洛單薄的身軀上,幾乎要將她融化。
曾傾洛低吟了幾聲“不”,都被更洶涌的吻吞沒。
李極似乎明白了曾傾洛不舍得傷自己的心態(tài),曾傾洛稍微反抗她就說腰側(cè)的傷還未好,就喊疼,眼睛說紅就紅,眼淚想掉就掉。
曾傾洛被她纏得實(shí)在沒轍,本來一點(diǎn)做那種事的心情都沒有,竟被她吻出了感覺。
“上回腿傷了,到現(xiàn)在還沒修好嗎?”
李極扣著她的腰,吻弄著她的義體和原身連接處。
難以形容的酥麻感讓曾傾洛咬住唇,眼眸里沁著一層水霧,不知是想阻止李極進(jìn)一步危險的舉動還是在回答她的問題,昏昏沉沉間搖了搖頭。
和第一次被李極吻連接處的感覺不太相同。
有種微妙的顛倒感。
若是說第一次全程是曾傾洛更為心動的話,這次,則是李極在想方設(shè)法地討好曾傾洛。
曾傾洛忽然被一陣柔軟的熱意包裹,低低地漏出了聲音,整個人往上掙,想逃。
李極扣著她將她拉回來,繼續(xù)。
曾傾洛壓著李極的腦袋,失控地喘息,想將她剝下去。
李極笑著道:“這兒都告訴我了,明明很想我。”
曾傾洛口中罵著“無恥”,卻被那奇異的軟熱弄得罵聲像調(diào)情。
也是完全沒想到李極這樣高傲的金枝玉葉,會為她做到這地步。
這份陌生和意外加深了難言的滋味,曾傾洛一開始的推拒變成無助地揉入她的發(fā)絲間。
唇色更紅。
……
被抱到沙發(fā)上,坐在李極的腿上,曾傾洛的下巴被抱著她的人抬起,脖子上斑斑駁駁,衣衫掛在腰間,發(fā)顫的腳尖點(diǎn)不到地。
李極正在準(zhǔn)備再送去一次,忽然一陣敲門聲。
“殿下,吉時將到。”
是侍女的聲音。
伏在李極肩頭的曾傾洛渾身發(fā)緊,絞住李極。
李極托著曾傾洛的臀,不僅沒停,反而更賣力,刻意想弄出些聲響。
“殿下?”
沒得到回應(yīng),屋外人又喚了一句。
“沒空。”李極拋出一句。
屋外人尷尬又費(fèi)解地噤聲,也沒走,還在門外。
這個瘋子……
燥熱的空氣中,曾傾洛咬著唇硬忍著聲,眼淚不停地落,像受不住、逃不了,也像恨極了戲弄她的人。
第134章
門口的侍從無所適從,在安靜了片刻后終于走了。
或許她回去找藺詠銘或者向知番,但管她呢。
李極現(xiàn)下快活得很。
李極那身耗費(fèi)千兩白銀純手工制作的婚服,被曾傾洛弄得滿是水痕,褶皺不堪,一片狼藉。
曾傾洛見她裙擺的模樣,雙眼像被灼了一下,羞恥難當(dāng),立即移開目光。
李極把裙擺脫了,就穿一件連身的束腰,眷戀地親她的下巴,環(huán)住她的腰肢不讓她走。漂亮的桃花眼里盡是委屈,可那委屈間又蒙著一層亮晶晶的開心。
回味著方才親熱時曾傾洛在沉默中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李極粉唇微噘,笑意溫軟歡喜。
“還說不是來找我的?”
曾傾洛本想再次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來找第五闕的,只不過走錯了窗。
但在開口之前,她發(fā)現(xiàn)了李極眼眸里的紅血絲。
李極抹著濃妝,但憔悴的神態(tài)還是自雙眸明明白白地告訴了眼前人。
方才完全沒發(fā)現(xiàn),這準(zhǔn)備大婚的房間里有很多被撕碎的紙,以及被砸爛的相框。
曾傾洛看到了那副她曾經(jīng)親手寫下一個“曾”字的畫。
濃黑里的彩光,被李極撕得粉碎。
充滿靈性的畫作被撕毀,曾傾洛有些痛惜,問李極:
“為何要這么做?”
“我當(dāng)真以為你那般狠心,不會來找我了。”
曾傾洛梗了一下,沒能接話。
在曾傾洛滿心都放在陪伴沈逆,完全沒有想起李極時,李極在一次次的試裝、排演大婚程序間,惱怒又癡盼著曾傾洛的到來。
來殺她這禍國殃民的妖女,來阻止這場鬧劇般的聯(lián)姻。
再異想天開些,若是曾傾洛來搶親,只要一句話,她就準(zhǔn)備不顧一切掙脫樊籠。
每一次身后靠近的腳步都讓她心跳加速,可每次回眸,看到的都不是她想見的人。
從期望到失望,從失望到怨氣橫生,又從怨氣橫生到無能為力。
今日就是大婚,從昨夜起李極就一直沒睡,睜眼看著緊閉的窗。
沒人來。
她不會來了。
這一夜讓她想起阿娘還在世時的那年,她也是這樣等著阿仿出現(xiàn)。
阿娘說:“我中的毒就是阿仿投的。你將她當(dāng)做摯友,她不過在利用你。”
李極不信,她去找阿仿,阿仿不在家她便給阿仿留了紙條,也給阿仿飛了無數(shù)封信。
日日夜夜地等待,可先前對她極致熱情有求必應(yīng)的阿仿,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忽然杳無音信了。
阿娘覺得她單純到可笑。
阿娘躺在病榻上,她跪在床前,聽著阿娘用虛弱的聲音一字字地敲打她。
“人心如鬼蜮,最蠢的事便是交付真心。真心在旁人看來不過是可以踐踏的階梯,標(biāo)著價的籌碼。而你,更是如此。如果你只是一介賤民,那你犯蠢只會害死你一人。但你貴為安王,是我的獨(dú)女,你的愚蠢會連累我,連累上千幕僚,千百萬為我而戰(zhàn)的將士。
“我為你起名為‘寂’,便是要你空欲無念,孤寂終身。唯有收心斂欲,才不會授人以柄。在我死去之后,你才有可能完成我未竟之事。否則,你如何對得起我這番苦心,對得起我的生養(yǎng)之恩?”
……
后來還是見到了阿仿,只不過是被向知番抓回來的。
李極見阿仿被上著刑枷,渾身是傷,眼睛都少了一只,神情卻沒半點(diǎn)動容和害怕。
李極走到阿仿面前凝視著她,久久無語。
阿仿沒看眼前沉默的少女,冷笑道:“老閹豎,這就是你最后審問的招數(shù)了么?”
向知番站在裴貴妃身側(cè)沒說話。
當(dāng)時裴貴妃劇毒入腦,每日只能清醒一個時辰。
她倒是有些佩服這位長安來的細(xì)作,年紀(jì)就比自家女兒大一歲,已經(jīng)能堪大任。
反觀女兒,雙眼通紅,欲言先垂淚,教人厭煩。
白皙無暇又潔凈的握住阿仿滿是血痕和污跡的手。
阿仿被李極的掌心燙了一下。
眼淚如珠,顆顆滾落。李極問她:
“你真的喜歡我的字畫嗎?”
從李極很小的時候就時常會聽到周圍的人議論,說她與她阿娘長得如何如何相似,只是無論討人喜歡的性情還是掌握人心的手段,都和她阿娘相去甚遠(yuǎn)。
但唯有一樣她比阿娘出色,便是在藝術(shù)上極有天賦。
李極自小就喜歡在房間里寫寫畫畫,寫出的字糊了名和各大書法大師掛在一起,沒人覺得違和,甚至有人還覺得她的作品略勝一籌。
畫畫更不必說,寥寥數(shù)筆,山水植物,魚鳥花草躍然紙上。
她喜歡寫字畫畫,那是讓她最快樂和放松的事兒。
可阿娘說這些沒用。
寫字好看能爭皇帝嗎?畫得漂亮能養(yǎng)百萬兵馬嗎?
李極那時年幼,只覺得自己做錯了,不該喜歡這些,努力將心思放在阿娘認(rèn)可的事情上。
在京師時她去國子監(jiān)讀書,到了睦州阿娘為她尋了一處最嚴(yán)格的私塾。
李極不想阿娘失望,即便絲毫不感興趣,她也硬是逼著自己埋頭讀那些晦澀難懂的史書,治國之道。
但她最喜歡的還是字畫,讀書熬至再晚,她都會抽一點(diǎn)時間偷偷拿出紙筆,享受最讓自己愉悅的一刻。
她知道阿娘不喜這些,所以她從來都是悄悄寫悄悄畫。
可滿意的字畫無人欣賞,終究是寂寞的。
直到阿仿的出現(xiàn)。
阿仿是她在私塾中認(rèn)識的。阿仿喜歡她的作品,李極每次有新的創(chuàng)作,都會興致勃勃地拿給阿仿看。
阿仿還和她喜歡同一位書法大師,也總是能耐心地解讀她畫中意。
阿仿的喜歡,是孤單灰暗的生活中最讓她眷戀的色彩。
可是……
眼前的阿仿咧嘴笑了,干裂的嘴唇往上揚(yáng),抽回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事到如今你還不懂?我不喜歡你的字也煩透了你那些亂涂的畫!我接近你只是想殺了你阿娘,完成我的任務(wù)。蠢貨。裴貴妃有你這樣的女兒,何愁不倒臺?”
阿仿的嘲笑和尖酸的話像根針,扎進(jìn)李極的心里,沒了針頭,找不到,拔不出,一旦動彈便能感受到藏在血肉里尖銳的疼痛。
之后沒多久阿娘就死了,向知番繼承她的遺志,誓要重回長安,與此同時改變了策略。
他開始鼓勵李極重拾字畫的創(chuàng)作,以“裴寂”的身份在萬維網(wǎng)上活躍,提升名氣,吸引支持者。
說白了就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造神”運(yùn)動。
那時的李極已經(jīng)沒那么喜歡寫字畫畫了,字隨便寫寫,畫就只當(dāng)做宣泄情緒,抹上大片的色彩,管誰喜歡還是討厭。
向知番想要造神,想要她登基當(dāng)皇帝,也沒什么不好。
當(dāng)了皇帝之后,她會讓向知番和他那個老姘頭,以及裴貴妃引以為傲的上千幕僚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她才會來長安,才會一直周旋在各種勢力之間。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方向,可是,這場大婚讓她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盡管這些年她一直都在暗地里培植自己的部下,可與向知番幾十年的積累相比,依舊脆弱不堪。
若是她當(dāng)了天子,也還是個被人操控的傀儡天子。
裴寂,空欲無念,孤寂終身。
也不知是阿娘對她的希冀,還是詛咒。
她不喜歡這個名字。
直到遇到曾傾洛。
在和曾傾洛起伏激蕩的糾葛中,李極又一次感受到了麻木的心重新開始跳動。
她從腐爛的泥沼中又挖出了一二真心,捧在手中,想給曾傾洛,又怕被曾傾洛嫌棄,更怕被她千刀萬剮。
一面渴望,一面害怕。
在焦躁等待的這一夜,終究無人敲響窗戶的這一夜,李極仿佛又聽到了阿仿的嘲笑。
蠢貨。
李極狠心撕掉了曾傾洛署名的那幅畫。
畫撕了干凈,人卻來了。
曾傾洛背對著李極,默默將碎紙拾起。
“忘了我們之間的荒唐事也好。”
“誰要忘,反正我不忘。”
李極今日情緒高昂,無論曾傾洛說什么她都掛著開懷的笑意,從身后抱住曾傾洛,眷戀地不放開她,軟軟地蹭她的脖子。
曾傾洛被她蹭得好癢,撐著她的腦袋往后推。
李極也不生氣,就著她的手往掌心里蹭。
曾傾洛:……
曾傾洛認(rèn)真對李極道:“我就問你這一次了。你是否威脅了第五闕?還是說,威脅她的另有其人?”
曾傾洛記得李極腰側(cè)的那一刀,當(dāng)時她說——你救走了我重要的人質(zhì),若我完好無損,不好交差的。
曾傾洛反問李極需向誰交差。
李極貴為安王,居然還要自傷來向旁人交差?
之后她遇襲,李極趕來救她,兩人雙雙跌進(jìn)遺忘之脈的那回,讓曾傾洛猜測或許睦州的勢力也不完全在李極手中。
她可能也是被幕后之人裹挾。
在她身后,有讓她忌憚的勢力。
這次李極和第五闕的大婚莫名其妙。
要說是李極特意娶第五闕來氣曾傾洛,曾傾洛覺得她即便再瘋,也是個灑脫自由的性子,還……如此眷戀自己,除非是為人所迫,達(dá)成勢力之間的利益交換和捆綁,不然未必會真的走上這條歪路。
李極正要開口,曾傾洛轉(zhuǎn)眸凝視她,“認(rèn)真說事兒,別耍小性子。”
李極被她這自己人的語氣弄得心頭發(fā)燙,抱著她的雙臂再一次收緊。
琉璃窗上映著兩個相依的女人,當(dāng)真像今日要成親的愛侶。
李極沒有直接回答曾傾洛的問題。
她并不想曾傾洛知曉自己的難堪。
實(shí)際上,曾傾洛今日能來,已經(jīng)讓李極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決定了一件事。
“你是真的很喜歡裴寂。”李極道。
曾傾洛看到署名“裴寂”的畫被撕碎時的確很惋惜,她并不否認(rèn)。
“杰出的藝術(shù)作品不該是這樣的下場。”
“那讓裴寂永遠(yuǎn)陪著你,好不好?”
曾傾洛不太懂李極那扭曲的思緒,總覺得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里包含了巨大的內(nèi)情。
她在李極的眼眸里看到了不顧一切的亢奮。
一種馬上就要把心里描繪無數(shù)遍的恐怖計劃徹底實(shí)施的昂揚(yáng)。
此刻,正在等待時機(jī)的還有第五闕。
第五闕耶娘和宗親從睦州趕來,就怕她犯渾逃婚,日日夜夜守著她。
即便如此還被她跑了兩次。
實(shí)在沒轍,只好把她五花大綁,綁到大婚現(xiàn)場。
先前的掙扎是想要見到賀蘭濯,可是跑了兩回,尋遍了賀蘭濯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都沒能找到她。
連飛鴿傳信都被賀蘭濯拉黑了。
說不上心灰意冷,她相信賀蘭濯對她說的每句好話,至于那些傷人的言語,都是迫不得已。
第五闕自小在龐大的宗族中長大,看多了口是心非,明白嘴就是用來說謊的。
她才不管賀蘭濯說了什么,她只知道賀蘭濯愛她愛得要命,現(xiàn)在見不到她,眼睜睜地看大婚將至,也不知該多著急。
第五闕要做的,就是結(jié)束這荒唐的一切,還不讓安王府有找第五家族麻煩的借口。
一個完美的計劃已經(jīng)在第五闕的心中醞釀。
筵席上的貴客們完全想不到,今日在大婚現(xiàn)場,竟會經(jīng)歷畢生難忘的荒誕。
第135章
今日安王在西市大擺宴席,另一頭大明宮內(nèi)也由丞相主持,召開了一場極其重要的朝會。
主旨正是要確定新帝人選。
沈逆坐著輪椅抵達(dá)臨時議政大殿德政殿時,看到眼前的場景,險些笑出聲。
群臣為了誰能登基吵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
為沈逆推輪椅的李司也“嚯”了一聲。
“這哪兒是議政之地,比菜市口還熱鬧。”
沈逆聽了一會兒,大部分都是李沐派系和李煽派系的,雙方正爭論不休。而李極派系的全去參加婚宴了,根本沒來。
李煽派暫時占據(jù)優(yōu)勢,有理有據(jù),畢竟她常居長安,還是最高研發(fā)署署長,更參與到城防工事之中,實(shí)打?qū)嵉恼儾皇且恢鄙罹臃獾赜帜贻p的李沐可比的。況且現(xiàn)在李沐身染重病,也不知能不能康復(fù),若是將她選上來,不到兩年又駕崩,國體豈不是又將震蕩?
李煽雖有政績傍身,但李沐的支持者更為能言善辯,一直摁著李煽外祖的家世這點(diǎn)翻來覆去地詆毀。甚至直言先帝從頭到尾都不喜永王,覺得永王難當(dāng)大任。不然為何不直接嗣位于她,反而召集其他王爺進(jìn)京,連廣膳宮都不讓李煽待著?含華殿事變那夜,金秋盛典預(yù)排時,諸王在場偏偏李煽不在,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先帝從未屬意永王?說到身體狀況不佳,恐怕永王和楚王是半斤八兩。
李煽派繼續(xù)反駁,說永王沒在含華殿是因?yàn)樗张几酗L(fēng)寒,先帝體恤沒讓她去,并不代表金秋盛典上就會嗣位于旁人。這么多年先帝與永王姐妹情深,無論內(nèi)廷百官還是百姓都心知肚明,若是先帝還在,必然會支持永王為帝。
殿中自然也有李褚親自派來的人,只是無論他們怎么插話,聲量極小,無人在意。
當(dāng)初李渃元未能留下遺詔,如今群臣各執(zhí)一詞,口若懸河,誰也不退讓。即便是李褚一派也在死纏爛打,想要趁虛而入。
正吵得熱鬧,忽然有人喚了一聲“靖安侯”。
眾人回眸,這才發(fā)現(xiàn)靖安侯居然不知何時來了。
身后還站著李司——另一位儲君之選。
原本在激烈爭論的眾人忽然噤聲。
嗡嗡作響的大殿內(nèi)轉(zhuǎn)瞬落針可聞。
沈逆迎著一眾老臣的復(fù)雜的目光,也沒起身,就坐在輪椅上懶懶地行了個禮。
“下官重傷未愈,不便起身,失儀了,見諒。”
李渃元還在時,沈逆就是個連王爺都敢隨意調(diào)侃、忽略的狂徒。
如今李渃元已死,又經(jīng)歷了邊燼的離去,沈逆更是心灰意懶,懶得應(yīng)承任何人。
若不是想要讓邊燼計劃完滿,她也沒興趣蹚這渾水。
無論是楚王派系還是永王派系,都怕沈逆發(fā)聲。
沈逆自重傷以來,鮮少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沒人希望她開口聲援任何一位王爺,否則,以她現(xiàn)在的聲威,必定會指引民心所向,極有可能決定帝位的歸屬。
此刻她與李司一同出現(xiàn),只是簡單見禮,大殿文武百官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他們已然明白了沈逆的意思。
果不其然,沈逆悠然開口:“先帝剛崩,國喪之時為新帝人選爭論不休,不知先帝在天之靈作何感想。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長安城經(jīng)歷巨變,城外更是天翻地覆,無數(shù)人都想進(jìn)城避難,正需新的國策律法疏引。內(nèi)廷怎么決策,京師如何運(yùn)作,帝國其他百姓又當(dāng)如何守衛(wèi),都需緊要謀劃。”
沈逆也不指望誰來接自己的話,畢竟她出現(xiàn)在此,恐怕已經(jīng)讓一些人恨碎了后槽牙。
沈逆理解邊燼所想。
李司能不借家族庇蔭,憑一己之力爬上金吾將軍的高位,足以見其謀略膽識。又難得的心系孤弱,除了出身,她的確是一位天選帝王之才。
如今她又勇闖含華殿,幾乎救了大半個帝國天潢貴胄的性命,足以彪炳千古。
李司是邊燼選出來的皇帝,是邊燼留給帝國國泰民安的愿景。
那沈逆就幫她辦成。
沈逆支持李司登基的緣由,一字字在德政殿內(nèi)回蕩。
李司感受到了無數(shù)雙熾熱的眼神。
老丞相雙手負(fù)于身后,用那雙渾濁卻極能洞察人心的眼眸盯著李司,問她:“李將軍,你覺得你能擔(dān)此重任嗎?”
這是一種蔑視與警告,更是要讓她怯場的威脅。
李司心中一陣鼓噪。
來之前,沈逆就跟她說了今日的計劃。
“我會推舉你登帝。但一定會有人當(dāng)場滅你威風(fēng)。若你膽怯,一定會讓那些老東西覺得你好欺負(fù),回頭便會更怠慢你。今日不可能一口氣穩(wěn)登帝位,但這是重要的第一步。就像戲中角色亮相,這首次露面得提起精氣神,給老朽們一個下馬威。使厲害的事兒應(yīng)該難不倒我們李大將軍吧?”
本來李司不緊張,被沈逆繪聲繪色地形容了一番,反而有點(diǎn)兒忐忑。
畢竟她要做的不是逮個壞人,甚至不是指揮一場戰(zhàn)役。
而是要爭這帝國至高無上的帝位。
縱觀歷史,無數(shù)帝王黃袍加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鏟除異己。
成王敗寇,一旦入局,若是失敗,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而且,就算真讓她僥幸繼天立極了,她將掌握著龐大帝國的命運(yùn),無數(shù)人的性命。
沒受過任何儲君教育的她,真的能當(dāng)?shù)煤眠@個皇帝嗎?
看出李司有些搖擺和顧慮,竇璇璣私下找了她一趟。
兩人坐在侯府的茶齋內(nèi),望著高遠(yuǎn)清澈的天際。
竇璇璣為李司倒茶的時候說:“其實(shí)一開始我挺不喜歡你的,你那會兒像只兇狗,見人就咬。”
李司:“……我還以為你是來安慰我的。”
竇璇璣:“是啊,我是來安慰你的。拿去喝。”
一杯子懟李司面前。
李司無語地看她一眼。
到底誰兇啊,反正沒你兇。
腹誹歸腹誹,還是乖乖接過茶杯。
竇璇璣道:“雖然惹人煩,不過有件事兒給我印象挺深的。”
竇璇璣說的便是韓復(fù)用強(qiáng)力但會損傷身子的營養(yǎng)液為她續(xù)命,被李司看到的那件事。
“我記得你說——你可知道她今日憑借一己之力救了多少人?若不是她,金吾衛(wèi)和東市的百姓能有幾個幸免于難?你居然說她是弱者?”
竇璇璣模仿著李司賤兮兮的語調(diào),抑揚(yáng)頓挫地重復(fù)她的話。
“你還懟房判——這天大地大王法最大,王法都堵不住人嘴,莫非你們門主比王法還厲害?”
李司:“……謝謝你沒提后面一句。”
“說我是可憐狗的那句么?”
李司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抓抓手背,“你怎么還翻舊賬啊?要不你打我?guī)兹鈿猓俊?br />
竇璇璣笑著搖頭道:“其實(shí),之后的兩日,我夢到你了。”
李司本還在撓抓的手一下子握在一起。
“夢到你憐憫我的表情,柔和中帶著些……我說不清的感覺。醒來的時候多少有點(diǎn)嫌棄,覺得自己精神狀態(tài)出了問題,怎么會夢到你。”
竇璇璣笑了好幾聲,又道:
“但是,仔細(xì)想想,當(dāng)時我是被你觸動了。”
竇璇璣原本望向遠(yuǎn)方的目光,慢慢轉(zhuǎn)向李司,凝視著她認(rèn)真道:
“接觸之后才發(fā)現(xiàn)你這般純粹率真,光風(fēng)霽月。若能登帝,必定是百姓之福。李司,你當(dāng)相信你自己。”
李司從小到大,沒被人這樣真切直接地夸贊過。
原本忐忑的心情,被竇璇璣三言兩語安撫穩(wěn)妥。
面對老丞相的質(zhì)問,李司微抬下巴,不卑不亢,字字璣珠。
“能。”
竇璇璣說她行,她就一定行.
長安城西市,安王大婚現(xiàn)場。
吉時都快過了,賓朋滿座,等了半天都沒能等到安王和第五氏的身影,議論聲漸起。
人群中,曾傾洛藏在不易察覺的最角落,她也不知李極究竟要做什么。
向知番這幾日都沒睡好,一直在以“裴寂”之名四下扶貧濟(jì)困,大婚的名單也需他一一過目。
想要籠絡(luò)誰,擠兌誰,都得在今天之前全部部署完畢。
完成和第五氏嫡女的聯(lián)姻后,他所打造的睦州集團(tuán)將空前強(qiáng)大。
終于走到這一日了。
向知番閉了閉酸澀腫痛的眼睛。
兩名侍女匆匆走到藺詠銘和向知番身后,悄悄耳語。
藺詠銘面色一沉,道:“這等重要的時刻又要作什么妖?我去叫她。”
剛要起身,卻見李極從游廊那頭翩然走來。
李極竟沒有穿婚服,著一身稀疏平常的便服,遮面的團(tuán)扇完全沒有要遮住臉的意思,干脆拿在手中晃蕩扇風(fēng)。身后原本跟著為她拖捧裙擺的侍女也變成了持械的康逸和繁之。
幾位向知番安排好控制李極的武衛(wèi)都被擋在一旁。
畢竟是婚宴現(xiàn)場,當(dāng)著皇親國戚們的面不可能對安王動粗。
武衛(wèi)們不知該如何是好,遙遙望向向知番。
向知番和藺詠銘的臉色僵硬,有不妙的預(yù)感。
藺詠銘緊捏著扶手的前端,“莫非,她想……”
向知番心不在焉地轉(zhuǎn)動著扳指。
“不會。謀劃了這么久,堅持了這么久,如今勝利在望,她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這么多年的心血變成泡影?”
向知番知道李極是想當(dāng)皇帝的,她對帝位本身有執(zhí)念。
他更知道,李極一直對他和藺詠銘有深深的敵意。
想待登基之后,借著天子的權(quán)勢彈壓,輕而易舉取他們性命,所以她不會舍得放棄帝位。
更何況,誰能舍得放棄至高無上的皇位?
向知番早就知道李極的野心勃勃,也是在利用她想要掙脫束縛的心境,一直引誘著她和李渃元爭。
他要的就是李極登上帝位。
待她登上帝位就會發(fā)現(xiàn),他能迫使她成一次親,就能再脅迫她做更多的事。
李極會是他掌握山河的最趁手的工具。
向知番盯著李極獨(dú)自從喜慶的帷帳下穿過,站到眾人面前。
她氣定神閑的模樣,讓向知番轉(zhuǎn)扳指的動作漸漸不安地停了下來。
李極深吸一口氣,面上不顯,其實(shí)掌心里已經(jīng)發(fā)潮。
畢竟這是她命運(yùn)的轉(zhuǎn)折點(diǎn)。
忽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曾傾洛。
即便曾傾洛藏得很隱蔽,還戴著面罩,李極依舊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她那雙總是藏著心事的雙眸。
曾傾洛沒走,還在這兒等著她,陪著她。
一股熱意在胸腔內(nèi)涌動,她看見了從遠(yuǎn)方撲來的烏云和將起的狂風(fēng)。
風(fēng)吹散了鼻尖上細(xì)微的汗珠,李極的心潮澎湃,內(nèi)心卻是平湖般的寧靜。
她往前邁了一步.
另一頭,第五家這邊的喜娘都看傻了眼。
之前約定好的流程是兩位新人同時從游廊的兩側(cè)往中間的青廬去,在眾賓朋面前拜天地。
怎么對方?jīng)]有來傳話,安王殿下先自己出來了?
喜娘趕緊跑回第五闕的房間,對著屋內(nèi)嚷道:
“快些出來!安王殿下已經(jīng)露面了!”
第五家這邊的人驚訝地“啊”了好幾聲。
“怎么沒通個氣就自己去了?”
“阿闕!快些趕過去和殿下匯合!”
好好的青廬對拜成了急行軍令。
第五闕本來就在找理由獨(dú)處,能給她幾息獨(dú)處的時間就好,偏偏全程都有家人盯防,根本不給她機(jī)會。
正在絞盡腦汁時,安王居然一聲不吭自己去拜天地了。
沒時間猶豫,第五闕立刻捂著肚子說疼,走不了路。
喜娘和宗親都在著急,第五闕偏偏在這個時候捂著肚子說想去凈房。
第五闕阿娘哄著她道:“哎呀現(xiàn)在去什么凈房,正是吉時,等拜完了天地再去不遲啊。”
第五闕:“我憋不住了。”
阿娘抱著她,晃著她,哄著她。
“哎喲我的心肝寶寶,忍一忍,很快過去了,總不能讓人家安王等著你吧?”
第五闕整個人都要扭成麻花了。
“阿娘……人有三急,這事兒怎么能忍?難道阿娘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丟臉吧?以后還如何當(dāng)安王妃?我真的難受,就一會兒,去去就回!”
第五闕阿娘耐心告罄,方才哄孩子的語氣一轉(zhuǎn),指著她罵道:
“你這不安分的王八犢子,還在跟老娘扯謊!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盤!今兒個老娘把話撂這兒,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走!”
第五闕:……
忘了她阿娘也是個S級戰(zhàn)斗天賦者,脾氣暴得很。
從小和她阿娘切磋,從來沒打贏過。
第五闕她娘掐住她的后頸,想直接把她拎去拜堂。
就在這時,從屋外傳來一片驚訝聲。
第五氏她們被那聲音吸引,透過窗戶張望,見李極站在搭著青廬的高臺上,手里搖著扇子,微笑道:
“裴貴妃從小就跟我說,你那個皇姐心狠手辣,即便咱們逃到了睦州,依舊想讓咱們娘倆死。后來,裴貴妃還真遭人下毒,一命嗚呼,下毒的是我當(dāng)時唯一信任之人,可笑的是,她竟真是天子的細(xì)作。”
眾人皆驚,恨不能堵住耳朵。
這種皇室丑聞怎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
有人惶恐,有人興奮,甚至有人開啟了萬維網(wǎng)的直播。
藺詠銘難以置信地捂住嘴,向知番用力一拍椅子扶手,眼珠幾乎暴出眼眶。
李極卻還在輕搖著扇子,笑道:
“不過諸君且放寬心,我們安王府又怎會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諸君可還記得向知番向大總管?那位擅于弄權(quán)的老太監(jiān),當(dāng)初追隨我娘親裴貴妃,一同前往了睦州。
“皇姐一心想我和我娘親死,向總管也沒少給我娘親出謀劃策,日思夜想如何才能取了天子的性命。這次進(jìn)京便是他謀劃多時奪位大計。為了順利將我送上帝位,向總管殫精竭慮親力親為。南衙十二衛(wèi)之中一半的統(tǒng)領(lǐng)親眷都落入他手中,威逼利誘可是向總管最擅長的手段,如今禁軍恐怕都得聽他老人家的號令。”
李極的話讓眾人瞠目結(jié)舌,滿場嘩然。
爭權(quán)奪位的心思和手段眾人心知肚明,從未有人擺在明面上說過。
連各王派系支持者都未曾直言,何況是安王本人。
無數(shù)詫異、不解和焦慮的目光從李極身上轉(zhuǎn)投向知番。
向知番一把抓碎了扶手,尖銳的目光扎向李極。
你有沒有考慮過后果?
這樣一來,你也會失去一切!
看到向知番雙眼血紅,藺詠銘方寸大亂,李極迎著風(fēng),長發(fā)凌亂地飛舞,笑得開懷。
打碎了向知番畢生的心血,踹開她心中的樊籠,這份暢快前所未有。
裴貴妃想當(dāng)皇帝,你自己從棺材里爬出來當(dāng)。
向知番想當(dāng)皇帝,現(xiàn)在便去投胎重新生過。
誰管你們誰的希望誰的遺志誰畢生的追求。
與我無關(guān),統(tǒng)統(tǒng)滾蛋。
她甚至忘記看向人群中的曾傾洛,一心沉醉在這份讓她戰(zhàn)栗的喜悅中。
但此時此刻,曾傾洛正在看她。
曾傾洛仰望著烏云之下肆意張揚(yáng)的李極,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驚鴻一瞥。
天地皆暗,浮光掠影間,唯有她最動人……
向知番洶涌的精神力隔空撲向李極,試圖控制她的精神世界。
李極早就對他有所防備,拔起所有的精神力對抗。
大腦一陣劇痛,她知道自己抵擋不了多久,不過只要將那段記憶投放出來,向知番想操控她登基的美夢將徹底破碎。
她和帝國女帝秦?zé)o商見面的證據(jù)。
只要把這段記憶模塊中的視頻當(dāng)眾播放,她便會成為“賣國賊”。
往后無論向知番再怎么努力,一個賣國賊是不可能登基的。
李極拽著青廬垂落的喜帳,搖搖欲墜。
“還有一件事,我想大家可能更感興趣。那就是關(guān)于我和……”
還有?
就在眾人翹首期待的時候,忽然從另一側(cè)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向知番的精神力被那爆破聲影響,瞬間失控。
那爆炸來自第五闕的房間。
第五氏眾人方才也被李極那石破天驚的發(fā)言嚇得肺腑皆崩,完全沒留意第五闕趁機(jī)鉆進(jìn)了凈房。
此刻第五闕二姐滿身灰土從凈房的方向跑來,一下子撲到她娘懷中,哭道:“阿闕她——自爆身亡了!”
第五氏所有人:??
第136章
濃煙沖天,筵席亂作一團(tuán)。
待向知番回過神,想要再控制李極時,李極早已消失無蹤。
李極在康逸和繁之等人的護(hù)送下離開了婚宴,駕車在長安城中轉(zhuǎn)了好幾圈,總算擺脫了向知番下屬的尾隨。
康逸問李極:“殿下,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李極手中還搖著團(tuán)扇,慢悠悠地遮住下半臉,雙眼藏情。
“去靖安侯府。”
方才筵席大亂找不到曾傾洛,不過不要緊,無論如何她肯定會回侯府,直接去侯府找人便是。
康逸和繁之相看一眼,都沒做聲。
砸了自己的大婚,還把多年的謀劃拆得一干二凈,此刻的安王殿下卻一掃先前的陰郁,整個人變得明快了。
雖不知前路,但作為下屬也只能守衛(wèi)她到底。
到了靖安侯府門前,李極一下車,便見迎面也來了一輛馬車,還是靖安侯府的。
第五闕從那馬車中一躍而下。
險些成為雙妻的二人目光立刻撞到一塊兒。
第五闕心里一咯噔,這安王怎么還追到這兒來了?糟了,被她看到自己還沒死,完美的計劃豈不是敗露了嗎?不是吧,這婚就這么非結(jié)不可?既然如此她也不客氣了,李極不就是個C級精神天賦者,一不做二不休,殺了算了。
李極團(tuán)扇遮臉美眸微覷,這傻子不是自爆死了嗎?竟是假死逃婚……前后聯(lián)系起來一尋思,李極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當(dāng)真服了這傻子,早知道傻子要逃,她還何必自毀名節(jié)演那么一大出熱鬧?真想把這傻子宰了。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惡,殺意噼啪作響時,曾傾洛跟著第五闕也自馬車中下來,一抬頭便瞧見兩人正橫眉怒目。
李極:?
曾傾洛問李極:“你怎么在這兒?”
李極指著第五闕:“她怎么在這兒?”
第五闕:“我怎么不能在這?”
方才在婚宴之上,第五闕房間里驚天的爆炸吸引曾傾洛尋過去,正好發(fā)現(xiàn)了從三樓凈房狼狽逃出來的第五闕。
“小傾洛!你是來救我的么!我……呸呸呸!咳咳咳咳……”
第五闕一說話吸了一大口灰土和煙塵,連帶著碎渣子都沖入口中,咳得幾不欲生。
曾傾洛見她這樣便知爆炸是假,借機(jī)逃脫是真。
不過……看著漫天的煙土和四下逃遁的人群,曾傾洛一時無言。
動靜是不是太大了點(diǎn)?
“第五姐姐別說話了,隨我上馬車,速速離開此地!”
第五闕被曾傾洛拉著,跌跌撞撞上了侯府的馬車。
馬車車廂一關(guān),第五闕總算能喘口氣,開心道:“計劃成功,完美逃脫!”
一旁的曾傾洛沒吱聲。
也沒好意思問,若我今日沒來,你這完美計劃該從哪個方向逃脫?
第五闕抹了一把臉,“多謝小傾洛,帶我去找你小師姐吧,現(xiàn)在也就只有靖安侯府敢收留我了。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李極也逃出了婚宴現(xiàn)場。
兩路人馬從相同的地點(diǎn)出發(fā),分道揚(yáng)鑣,在長安城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最后還是在靖安侯府門口迎頭撞上。
方才李極還在美滋滋地想象,往后她和曾傾洛之間再無阻礙。
沒想到此刻那倒霉的第五闕就阻礙在她們之間。
眼睜睜地看見曾傾洛自第五闕同一輛馬車?yán)锍鰜恚茈y不想起曾傾洛曾經(jīng)暗暗喜歡過這傻子的事。
所以曾傾洛今日來還真是找第五闕來了。
一開始就不是嘴硬,是她李極自作多情。
李極暗嗤,“就說怎么轉(zhuǎn)眼找不到人了,還以為人太多不小心走散,原來是去找你的第五姐姐了。”
第五闕:?
聽前半句以為跟她說話呢,怎么后半句急轉(zhuǎn)直下,改成和小傾洛對話了?
站在她身后的曾傾洛道:“現(xiàn)在不是使性子的時候。”
李極:“那得看有沒有人哄我了。”
第五闕:??
原本以為遇上李極免不了一場打罵,誰能想到最后成了打情罵俏?
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撓人的第五闕,這會兒不解地?fù)献约侯^。
雙方僵持在侯府門口的時候,聽到后方傳來沈逆不解的聲音:
“你們堵在人家家門口做什么?”.
此刻,一片狼藉的安王婚宴現(xiàn)場。
第五闕阿娘拎著第五闕二姐的后脖子,像過年殺雞一樣把她拎起來,目露兇光問道:
“阿闕到底去哪兒了!”
二姐縮著肩膀,指著地上被炸成碎片的婚服和一灘不知從何而來的血跡道:
“阿闕不就在這兒么?”
“還跟老娘嘴硬是吧?凌兒!”
收到主母的命令,侍女凌兒沾了些血跡,入口,系統(tǒng)迅速分析。
凌兒:“是雞血。”
二姐嫌棄道:“凌兒,你這嘴是渣斗么?什么都往里送。”
阿娘手里的勁兒又使大了幾分,痛得二姐吱哇亂叫。
“有空擔(dān)心凌兒不如擔(dān)心擔(dān)心你自己!”
二姐哭喪著臉道:“這事跟我有啥關(guān)系啊!不能阿闕沒了你就拿我撒氣啊!”
“我都懶得說你們,你和阿闕自小狼狽為奸干了多少壞事兒我可都看在眼里。當(dāng)你阿娘和你們一樣是傻子嗎?還自爆,身亡?阿闕到底死哪去了,不想屁股開花趕緊說!”
二姐委屈。
我就一個報信的,怎么就成我屁股開花了?
也顧不上會不會被蹭掉一層皮了,二姐用力一掙脫,從三樓窗戶一躍而出。
溜了溜了。
阿娘指著二女兒抱頭鼠竄的背影大罵。
“有本事你永遠(yuǎn)別回來!”
凌兒問:“主母,動氣傷身。”
阿娘雙手叉腰,罵得有些暈,喝口茶歇會兒。
透過窗口往青廬的方向瞧去,哪還能見著青廬的影子,雨打梨花亂糟糟。
阿娘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顳颥道:“安王此番任性妄為,算是名聲盡毀,斷了她登帝之路。我們第五氏是不可再與安王府聯(lián)姻了。”
凌兒:“那六娘子不就白死了么?”
阿娘冷笑道:“多大人了,做事還這般不計后果,就讓她白死著,當(dāng)她胡亂行事的懲罰!”
此刻的第五闕已經(jīng)入了侯府,正在為自己完美的假死計劃沾沾自喜,和沈逆說得口若懸河。
沈逆聽完嘴角抽了抽,行吧,她這條命現(xiàn)在還留著就行。
現(xiàn)下她倆單獨(dú)在房內(nèi),第五闕好奇問沈逆:
“我怎么覺得李極好像喜歡小傾洛。”
“是么,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沈逆原本想說的是——是么,你怎么才發(fā)現(xiàn)?
想起來第五闕便是一陣惡寒。
“那個瘋女人居然對著小傾洛撒嬌!”
沈逆心想,那你是沒見到李極真的發(fā)瘋時什么樣。
第五闕:“我怎么覺得你一點(diǎn)都不驚訝呢?”
沈逆:“不啊,我驚訝得很。”
對于第五闕反應(yīng)遲鈍驚訝得很。
第五闕八卦了一會兒,念及李極撒嬌還有個能撒嬌的對象,她呢?
想起消失多時的賀蘭濯,第五闕開始唉聲嘆氣,說了幾句便眼淚漣漣。
第五闕拽著沈逆的手,一雙眼睛紅紅的。
“你我都是被拋棄的可憐人,如今在一塊兒作伴,也能緩解些苦楚。”
沈逆被她說得眼皮亂跳一陣。
本能地想反駁“我才沒被拋棄”,可話到嘴邊又反駁無能。
第五闕哭,沈逆給遞紙,聽她說她和她家絕情的賀姐姐讓人肝腸寸斷的二三事。
沈逆支著腦袋問她:“所以,即便你和李極差點(diǎn)成婚,你的賀姐姐都沒有出現(xiàn)么?那的確夠絕情的。”
第五闕反駁道:“她肯定是怕出現(xiàn)了被我發(fā)現(xiàn),會教我左右為難這才沒來。她才不是真的絕情!”
沈逆:?
不是你說她絕情?怎么我順著你話說還反駁我?
沈逆按捺住想踹第五闕的心,拍拍她的腦袋:
“行行行,你的賀姐姐最愛你了。那阿闕,現(xiàn)下你已經(jīng)死了,有想過往后要如何行事么?”
第五闕:“還沒想過,先死再說。”
沈逆:“果然。”
第五闕雙手托起腦袋,想著想著,臉上升起一抹狡黠。
“逆逆,要不然你幫我換張臉吧,偽造身份你是不是也挺拿手的?這樣一來我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重新生活了。”
沈逆:“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第五闕摸摸自己的臉蛋,惋惜道:“就是不知道換了臉賀姐姐會不會不高興,畢竟她最喜歡我這張臉了。”
沈逆嘔了一聲。
第五闕:“你嫌棄我!”
“嗯,我嫌棄你。”
第五闕:……
嫌棄完第五闕,又覺得第五闕怪可愛的。
“先別這么沖動換臉,你覺得你自導(dǎo)自演這場驚天動地的自爆,大家會信嗎?”
第五闕:“要是你,你會信嗎?”
沈逆:“都輪不著說我信不信的,你人都囫圇逃到這兒了,現(xiàn)場能留下點(diǎn)什么讓人相信你已經(jīng)身亡的證據(jù)?”
“我的婚裙,還有一地雞血。”
“……如果你家人全都和你一樣,那倒是有可能蒙混過關(guān)。”
“逆逆,你怎么嫌棄完我又罵我?”
沈逆捂著傷處樂得不行。
“現(xiàn)在也就你能逗我開心了。”
“我這是逗你么!你知道我在我那心眼兒比你還多的阿娘眼皮子底下藏顆炸彈有多不容易嗎?只有凈房一處兒地方供我發(fā)揮,還得好好拿捏分寸,炸不好得濺我一身屎!姓李的早說她要作這么大的妖啊,我何必費(fèi)心思?現(xiàn)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死在凈房了。我都不敢想第五家的族譜上怎么寫我的死因!我一世英名全砸姓李的手里了!”
沈逆拍拍她的肩膀說:“放心吧。”
第五闕等著沈逆安慰她。
結(jié)果沈逆說:“你哪有什么一世英名。”
第五闕:“逆逆你?”
沈逆笑得傷口都快裂了,緩了好半天才接著說:
“你這段時日就在我這兒待著,別再魯莽,先聽聽外面的動向再做打算。”
沈逆一邊陪著第五闕說話,一邊也收到了不少消息。
今日最熱鬧的自然是安王婚宴之上所上演的鬧劇。
沈逆溜過一眼萬維網(wǎng)上的直播,李極居然能舍得把睦州派系這些年所作所為全數(shù)揭發(fā),等于是把自己也埋進(jìn)去了,這可真是出乎沈逆意料的大戲。
看來這次李極和向知番是徹底撕破了臉。
睦州派系這回遇上大麻煩了。
如此一來,李司登基的可能性大增.
靖安侯府外,興化坊角落。
李極的馬車停于隱蔽之地,康逸等武衛(wèi)站在馬車之下警惕四望。
馬車內(nèi),李極雙手撐在曾傾洛的身側(cè),反復(fù)品嘗著她的軟唇。
曾傾洛幾次想說話都被她打斷,最后只能捂住她的嘴,暗暗喘著氣,皺著眉把她往后推:
“李極……你來找我就是做這些事?”
李極想到曾傾洛是為了第五闕而去的婚宴,事發(fā)時完全沒管她,第一時間去找了第五闕,還與那暗戀之人同乘一輛馬車,李極心口便想被泥石堵著,難受得很。
“你都聽到我在婚宴上說的話了,從今往后沒有李極,只有裴寂。你不是喜歡裴寂么,就不能只喜歡裴寂,心里不再惦記旁人?”
李極的聲音從曾傾洛的掌心里透出來,語氣里帶著控訴,仿佛曾傾洛就是狠心的負(fù)心人。
曾傾洛被她這霸道的發(fā)言弄得哭笑不得。
“都是你自說自話,我可從未應(yīng)允過你什么。”
此番話在李極聽來與她劃清界限,甚至默認(rèn)還喜歡第五闕沒什么區(qū)別。
李極眼睛說紅就紅,“曾傾洛!你……氣死我便開心了?”
曾傾洛多少有點(diǎn)習(xí)慣她這說風(fēng)就是雨的性子,袖子都要被她扯破。
又念起李極在大庭廣眾之下把睦州集團(tuán)所作所為抖落干凈的場面,那一刻當(dāng)真光芒萬丈。
和眼前被她一句話就惹惱惹哭的不似同一人。
曾傾洛心中有些道不清的情緒,也沒再和李極針鋒相對。
“現(xiàn)在莫說這些不相干之事。你可有籌謀往后?砸爛了向知番的全盤計劃,他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你。”
曾傾洛語氣平淡,但李極能從中聽出她的擔(dān)憂。
李極又開心了,握著曾傾洛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舒服地蹭著。
“是啊,他會找我麻煩,所以你得把我藏起來。”
李極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任何危機(jī)感,反而有點(diǎn)樂在其中。
也是意外的好哄。
好哄到曾傾洛根本沒哄,她就自個兒把自己哄好了。
曾傾洛能理解,李極邁出的這一步十分不易,往后路不好走。
其他暫不多想,為她找個地方吧,就當(dāng)行善積德,為長安城掃除一個禍害。
曾傾洛懶得收回手,就讓李極蹭著。
“肯定不能把你藏在侯府連累我小師姐。”
李極:……
行,曾經(jīng)的暗戀對象之上還有小師姐,不知小師姐上面還有誰。
排在她前面的人可真多。
“不過,我對鬧市之中藏人還是有些心得。你若放心便隨我來。”
曾傾洛的話讓李極想到挾持的那回,便是將她藏在鬧市陋屋之中,好一番折磨。
當(dāng)時氣得要命,如今想起,別有滋味。
“那你會陪著我嗎?”
李極的手掌很冷,薄薄的一層。
曾傾洛想直接拒絕,話到嘴邊,猶豫間成了“再說”。
第137章
沈逆讓第五闕自己先哭會兒,她去找李司。
李司和竇璇璣此刻正在前廳,擺了一桌的下酒菜,點(diǎn)開萬維網(wǎng)上的李極那段足以載入史冊的發(fā)言后,箸提在手中半天忘了夾菜。
李司時常覺得自己不夠瘋,顯得和李家嫡系格格不入。
沈逆坐著電動輪椅從游廊那頭過來,結(jié)果被門檻擋住。
沈逆:……
只好起身,用自己這雙好久沒動彈的雙腿跨過門檻,把輪椅搬進(jìn)來后再懶洋洋地坐上去,一路開到李司和竇璇璣身邊。
就著菜,三人淺析安王此舉的影響。
恐怕李極已經(jīng)無意爭奪帝位,李司現(xiàn)下最大的對手是李沐和李煽。
沈逆:“說句不好聽的,她倆恐怕都活不長了。”
李司和竇璇璣沉默著。
還真是挺不好聽的。
沈逆問李司:“最近找你的人是不是特別多?”
李司道:“豈止是多,和你一塊兒在德政殿露面后,我信箱差點(diǎn)炸了,無數(shù)拜帖和邀請函蜂擁而至,眼睛都要看花了。”
沈逆抓了一把油炸地豆,吃了一顆,沒什么胃口。
說不上有什么變化,就是沒以前好吃了。
沈逆興意闌珊道:“該見的人還是得見,將軍得好好篩選一番。最近一些局恐怕是躲不過了。還需要聯(lián)絡(luò)一批可信任之人,組建屬于自己的班底。”
和沈逆相比,李司肉眼可見意氣風(fēng)發(fā)。
在靖安侯府待了這些日子,李司的確落下很多事兒。
知道第五闕來了,那位可是S級戰(zhàn)斗天賦,有她伴著沈逆,李司能安心去忙活。
沈逆道:“我沒事兒,你現(xiàn)在正是要活躍的時候,別擔(dān)心我。”
李司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沈逆琢磨著她的表情,試探問道:“她在離開前,單獨(dú)找過你吧。”
不難猜,含華殿事變時,李司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率領(lǐng)所有金吾衛(wèi)及時趕到解救眾王群臣,奪了個大功績,一定是提前準(zhǔn)備好的。
邊師姐曾經(jīng)暗示過李司能堪大任。離開之前若點(diǎn)撥了李司,告知她起事的時辰,也很合理。
事情已經(jīng)辦完,沒什么好再隱瞞了,李司把當(dāng)時的情況跟沈逆說了。
“那時邊女郎讓我保密,不可跟任何人說。”
沈逆點(diǎn)點(diǎn)頭,理解。
“她一定對你寄予厚望。將軍,帝國往后便靠你了。”
李司被她說得心里咚咚地跳,感覺有臭狐貍這句話,自己已然站在了歷史的中軸。
“對了。”李司忙了幾日差點(diǎn)忘了,“我把含華殿那具奇怪枯尸的記憶模塊復(fù)制下來了,正在恢復(fù)數(shù)據(jù),應(yīng)該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就是不知那枯尸的記憶有沒有價值。”
沈逆被她說得一怔。
當(dāng)時沈逆受傷又被麻醉,思緒混亂,但還殘存著一點(diǎn)點(diǎn)稀薄的記憶。
即便連這稀薄的記憶都沒有,也可以推理出來,李司所謂的枯尸就是真正的李渃元。
李司聽完沈逆的話倒吸一口涼氣。
“什么,真正的李渃……”
說到一半沒敢說下去,忍不住往門口的方向看,生怕這么要緊的機(jī)密被旁人聽了去。
沈逆臉上漾過許久未有的興奮。
“看來李渃元藏了這么多年的秘密終于要水落石出了。”
李司當(dāng)初復(fù)制人家記憶模塊的時候還很忐忑,覺得自己這么做太沒品,損陰德。
沒想到……
李司道:“那這么說起來,李,咳咳,她的尸首還在我那兒收著呢。”
旁人只道那被踏碎的小魔種身體是先帝遺骨,早就小心翼翼地斂了尸,正在籌備國喪。
沒想到真正的龍體在李司那兒。
沈逆問:“收哪兒了?”
“金吾衛(wèi)的庫房。”
沈逆:……
“把先帝遺體放庫房的,李將軍也是前無古人了。”
李司只覺得渾身惡寒,忍不住對著天際拜了拜。
莫怪莫怪,這就回去把您老人家好好安置。
這么一順,李司有更多事兒要處理。
竇璇璣也需要回一趟麗景門,門主不知去向,現(xiàn)下麗景門也不曉得是何光景。
沈逆讓竇璇璣也放心去,房判大腦的重建會由系統(tǒng)維持,日夜不停。
竇璇璣道謝后離開了。
守了沈逆這幾日,見她狀態(tài)穩(wěn)定,身體是弱,但生活規(guī)律,多少也能放下些擔(dān)憂,約定明日再和李司一塊兒來探望沈逆.
入夜,沈逆回到第五闕的客房時,第五闕已經(jīng)沐浴過,穿著沈逆的寢衣躺在床上咻咻咻地飛鴿傳信。不用問也知道傳給誰。
沈逆打算在客房陪她說會兒話再回寢屋。
第五闕念叨著她的賀姐姐究竟還在不在長安城,她都自爆了怎么都沒惹賀姐姐現(xiàn)身。她可不信賀姐姐會對安王言聽計從,結(jié)合安王在婚宴上那番發(fā)言,說不定賀姐姐也是受制于向知番那老閹狗……
第五闕越說越來勁,完全沒要睡覺的意思。
第五闕念叨完她的賀姐姐,又來問邊燼的事兒。
聽沈逆說了幾句,眼睛又跟著紅了,反過來安慰沈逆說:
“邊女郎神通廣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些日子以來,第五闕還是第一個和她一樣篤定邊燼沒死的人。
沈逆的心頭暖了些,暖光映出她的淡笑。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她一定不會有事。”
邊燼留了些瑣碎之事在長安城,沈逆養(yǎng)傷的這段時日便把這些余冗處理了。
……
秋雨蕭瑟,萬姑姑撐著傘檢查完了宅子所有的門,確定都關(guān)上后,裹緊了斗篷,打了個寒顫,沿著游廊回屋休息。
滴瀝滴瀝的冷雨打在寂靜的院中。
忽然,一聲輕微的聲響。
后門的鎖平白開了。
一道黑影肆無忌憚地走入侯府。
侯府所有的監(jiān)控防御系統(tǒng)竟沒有任何聲響,宛若沒發(fā)現(xiàn)一個陌生人堂而皇之地入府。
巡查的護(hù)院從遠(yuǎn)處走來。
那黑影似幽靈,忽然與周遭融為一色,躲過了護(hù)院的眼睛。
近日秋雨頻繁,夜里更是雷雨交加,獨(dú)睡的沈逆睡眠質(zhì)量堪憂。
越是想念邊燼的懷抱,越是難入睡。
睡眠不足會影響她的康復(fù)進(jìn)度,她必須逼自己睡個安穩(wěn)覺。
早點(diǎn)康復(fù),才能早點(diǎn)離開長安城,去找邊燼。
這幾夜睡前都會喝萬姑姑為她準(zhǔn)備的安神茶,的確很利于睡眠。
孤燈落地,寢屋內(nèi)極靜,偶有細(xì)雨敲打窗沿的均勻聲響。
沈逆抱著邊燼的枕頭,閉著眼,呼吸均勻平穩(wěn)。
忽然,細(xì)雨的聲音消失了。
有人站在窗外,擋住了雨水。
窗戶被無聲開啟,宅內(nèi)系統(tǒng)依舊沒發(fā)出任何警報。
沾著泥水的腳印踏在光潔無塵的地板上,猶如一只夜行的貓,無聲進(jìn)入室內(nèi),慢慢接近床榻。
床上的女人睡著了,毫無防備。
黑影手中一把尖刀高舉,狠狠刺下。
卻刺了個空。
沈逆不知何時卷起了寢衣,躍至左側(cè),人還在半空,機(jī)械外骨骼的電磁炮口已然對準(zhǔn)了黑影。
沈逆:“地板記得擦干凈。”
雨夜侯府,忽然火光乍現(xiàn)。
黑影直接被炸到了小院中。
護(hù)院們聽到電磁炮的聲音正是納悶,迅速往主院奔來。
卻在距離主院一步之處被看不見的屏障擋住,護(hù)院們?nèi)痪苤和狻?br />
這可傻眼了,怎么回事?
黑影搖搖晃晃地從小院的池塘里站起身。
電磁炮居然沒能對黑影造成任何損傷。
沈逆坐在游廊的雕花柵欄上,慢悠悠地系緊了寢衣的腰帶,鄙夷道:“趁人入睡時偷襲,好不要臉。”
黑影正是李褚從蘭陵的監(jiān)獄里救出的重犯。
此人擁有兩種S級天賦,S級戰(zhàn)斗天賦和機(jī)械天賦,曾經(jīng)懸賞百萬黃金,臭名昭著的帝國第一神偷。
沒人知曉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出身死城,諢名“阿索”。
據(jù)說他不服自己才是S級天賦,自認(rèn)能與雙S級比肩,世間沒有他打不開的門禁。
連蘭陵大獄那種極為森嚴(yán)的監(jiān)獄都關(guān)不住他。
阿索曾經(jīng)兩次成功越獄,越獄之后殺了上百人,盜取了蘭陵巨富的所有身家,還殺了蘭陵節(jié)度使全家。
之后便是讓他惡名遠(yuǎn)播的百萬黃金懸賞。
重賞之下,阿索到底還是被抓了回去,在獄中被砍去雙腿,單獨(dú)把他關(guān)押在特殊牢房里,這才勉強(qiáng)控制了他近十年。
直到被李褚?guī)С霰O(jiān)獄。
今夜,他不是來抓沈逆,是來殺沈逆的。
倒也不是為了李褚承諾還給他六十年的自由。
他對自由沒什么太大的興趣。
只是,他聽聞這雙S級的機(jī)械天才盛名已久,迫切想要見見她,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樣的驚世天賦。
人見到了,有點(diǎn)失望。
“這宅子的系統(tǒng)太無趣,隨手就破解了。你怎么會是雙S級天賦?”
阿索手中的剝皮小刀轉(zhuǎn)得飛快,他的聲音很低很悶也很慢,幾乎要被雨聲蓋過。
沈逆看他穿著一身擬態(tài)夜行衣,十指已經(jīng)高度機(jī)械化,腰間的蹀躞帶上全是機(jī)械工具,雙腿自膝蓋往下是義體。
是個機(jī)械師無疑。
沈逆懶得解釋這秦王的宅子她根本沒花多少精力改造,其實(shí)是沒時間,只改了一些必要的權(quán)限。
沈逆張開五指,藍(lán)色的電流在指尖竄動。
今夜她的能量池記得充電了。
沈逆道:“死城阿索,我曾經(jīng)也想抓你賺點(diǎn)零花錢,只是被別人搶先一步。是誰把你從蘭陵大牢里放出來的?我好像問得有點(diǎn)多余。除了李褚還會有別人嗎?”
阿索瘦得夸張,像一片被人削下來的木屑。
“事先說明,我對你很著迷,所以你所有的研發(fā)和成就我都了解過。所以,你的電磁炮對我不管用。”
沈逆眉心微蹙,隨意開了一炮。
阿索果然沒躲,但電磁炮在轟到他之前就消散了。
連帶著沈逆身上的所有模塊、義體都在狂震,猛烈擠壓五臟六腑。
傷口忽然崩裂,沈逆壓著胸口,血從唇縫中涌出,滴在潔白的寢衣上。
“電磁脈沖炸彈?”
阿索道:“沒錯,這便是專門為你裝備的電磁脈沖炸彈。不僅能消除電磁炮,還能摧毀方圓十公里內(nèi)所有的義體和電子設(shè)備。你還活著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說明一下,我對濫殺無辜沒有興趣,所以在進(jìn)來的時候設(shè)置了屏障。外面的人進(jìn)不來,電磁脈沖炸彈也不會殃及這個院子之外的人。你放心,這院中只有你我,我只殺你一人。”
沈逆抽出了戒棍,往下一抖,戒棍變長。
阿索的剝皮小刀在指縫中熟練地轉(zhuǎn)動。
“要用武力解決?我勸你別這么做。我有兩個S級天賦,另一個天賦是戰(zhàn)斗天賦。聽說你受了重傷,我也不想占你便宜,所以,只要你在一炷香之內(nèi)黑入我的屏障,將其接管,我就認(rèn)輸,隨你處置,怎么樣?反之……”
沈逆戒棍直接橫飛而來。
阿索輕松躲過,戒棍砸在他身后的院墻上。
戒棍輕松擊碎了院墻,但被外面一層看不見的事物擋住,咣當(dāng)當(dāng)?shù)氐粼诘厣稀=涔髡潜话⑺鹘⒌钠琳蠐趿嘶貋怼?br />
此刻第五闕和護(hù)院們正在屏障之外,無論怎么踹怎么打,用什么武器掄,這透明的屏障都紋絲不動,像某種能量場。
阿索:“那棍子傷不了我。還沒嘗試接管屏障就放棄了?你的雙S級天賦不會是浪得虛名吧?”
沈逆勾勾手指,戒棍被她的能量池吸了回來,回到手中。
“在你開口前我就試過了,S6型能量場型屏障,不接入任何網(wǎng)絡(luò),純粹的物理型屏障。說的冠冕堂皇,像是想來一場機(jī)械師之間的對決,結(jié)果立了一道只能物理突破,根本沒有黑客接管可能的屏障。”沈逆輕蔑道,“到底是小偷,說謊不眨眼。真下作啊。”
被拆穿的阿索忽然笑了起來。
再也不是方才內(nèi)向、謹(jǐn)慎又沉悶的聲音。
而是尖銳、躁動,極其刺耳。
沈逆冷嗤:“這就對了,這才像個賊。”
阿索動作極快,剝皮小刀削向沈逆的心口。
沈逆猛地一側(cè)身,肩頭被撕開一層皮。
她表情半點(diǎn)沒變,戒棍對著阿索的臉飛射。
阿索到底是S級戰(zhàn)斗天賦,躲避重傷未愈的沈逆的進(jìn)攻輕輕松松。
剝皮小刀連削帶刺,沈逆身上血口被越來越多,她揮動戒棍的動作卻始終沒停,只是每次都被阿索躲過。
在脖子被開了一個口后,沈逆身子搖搖欲墜,實(shí)在站不住,索性坐倒在飲茶小椅上。
血將雪白的寢衣染透,身子越來越沉,眼皮也愈發(fā)撐不起來。
阿索玩著小刀,聽見院外喊殺聲四起。
阿索眉眼笑成月牙,“忘了說,蘭陵王殿下不止救了我一人,還救了十多位獄友,全都是我見了都害怕的惡徒。今晚全都來你侯府做客了。你們侯府那些護(hù)院恐怕有的忙,沒空來救你……”
話還未說完,身后轟然一聲巨響,一輛飛艇撞進(jìn)院中,直接撞上阿索的后腰。
阿索滿腦子問號被撞飛,再次摔入池塘里。
沈逆嫌棄道:“我這一池塘的魚,沒法要了。”
阿索站起身,從嘴里呸了一條魚出來,驚訝地看向撞他的第五闕。
“不可能,就算是你沈逆造的載具,也不可能一撞就撞開我的屏障!”
沈逆轉(zhuǎn)著手里的戒棍,“是么?”
看著戒棍,阿索忽然明白了,沈逆方才并不是在做無用功,戒棍每一次都敲在同一個地方。
那是屏障最脆弱的閉合口。
無法用肉眼觀察到的細(xì)小弱點(diǎn),居然被沈逆一眼看透。
她是在用戒棍敲擊聲提醒屏障外的第五闕,進(jìn)攻那處,便能破局。
第五闕駕著沈逆的飛艇,艱難踩住剎車。
飛艇撞開了屏障,還差點(diǎn)撞斷了阿索的腰,再堅硬的載具被第五闕橫沖直撞一頓造,腦袋也癟得冒煙了。
第五闕打破了那晦氣的屏障,終于進(jìn)來了,憋了一肚子氣,見到阿索撲上去就揍。
沈逆失血過多,正在為自己治療,撐著意識道:
“阿闕,他有兩種天賦,不可大意。”
阿索的剝皮小刀速度極快,卻沒想到第五闕完全不躲,正面來就正面打,剝皮小刀被她一手抓攏,下一刻右手重拳直擊,阿索被她揍跌出好幾步遠(yuǎn)。
第五闕把剝皮小刀當(dāng)飛刀使,長臂一甩,小刀刺進(jìn)阿索的胸口,血流了滿池塘。
“兩種天賦?”
阿索剛站起來,又被第五闕一腳踹飛。
“在哪兒?我看看。”
第五闕平日里太單純一根筋,讓沈逆都快忘了她的強(qiáng)悍。
即便同是S級戰(zhàn)斗天賦,也是有高有低。
第五闕是S級戰(zhàn)斗天賦中最拔尖的那一波。
阿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拔出胸口的小刀,從蹀躞帶上摸出一根注射器,笑著扎進(jìn)自己的胳膊里。
而后不到兩息,這瘦如紙片的男人肌肉迅速膨脹,整個人變成了肌肉如石頭一般大塊又堅硬的壯漢。
第五闕:“哦,是嗑藥的天賦。”
與此同時,阿索解除了屏障,三名渾身帶血的同伙踏過護(hù)院們的尸體,和阿索一同包圍了第五闕。
第五闕笑了起來,“還有一個天賦,是以多欺少的天賦。”
沈逆撐起身子,無語地看一眼她冒煙的載具,耗費(fèi)巨資打造的載具沒法用了。
沈逆胳膊搭著第五闕的肩頭,借著她的身子站立,問她:
“對面有幾個S級的戰(zhàn)斗天賦?”
第五闕:“都是。”
沈逆:“……你們S級戰(zhàn)斗天賦怎么隨地一抓一大把?”
第五闕笑了起來,“也就你,這時候還能說笑話。沒想到咱們要死在一起了,怕嗎?”
沈逆:“我可沒這打算,我還要去找?guī)熃恪D阏夷愕馁R姐姐去。”
第五闕兩手空空,沒有武器。
以前都是賀蘭濯為她制備武器,可她總是不珍惜,用幾次就用壞了。
她再莽撞再肆意,武器壞得再快,賀蘭濯都會第一時間幫她補(bǔ)一把新的。
賀蘭濯就是這樣一言不發(fā)地寵著她,為她兜底。
第五闕眼眶有些熱意。
“也對,我還是想和她死在一起。”
……
池塘被血染紅。
青石板上也都是鮮血刮擦的痕跡。
昏迷的沈逆被第五闕一揮手送入寢屋里,她則脫力地坐在寢屋門口,手里握著一把搶來的長劍,指向斷了一只手的阿索和僅存的另一位同伙。
“你們誰來?”
第五闕野獸般的眼神充滿威懾,阿索和同伙都有些猶豫。
按理來說沒什么好顧忌,畢竟這女人腹部被開了一個大口,右腿也斷了,命懸一線。
而他們還有兩人,殺她易如反掌。
可是不知為何,即便處于下風(fēng),這女人恐怖的威壓就是壓得他們心頭發(fā)怵,不敢輕舉妄動。
阿索轉(zhuǎn)動著剝皮小刀,深吸一口氣,往前踏了一步,第五闕也沒任何動作。
阿索松了一口氣,“沒什么好怕的,她快死了,虛張聲勢罷了。”
第五闕嘴角扯出笑容。
的確,她是快死了。
能維持現(xiàn)在這個姿勢都已經(jīng)耗盡全力了。
肯定是死前的幻覺。
不然,她怎么看到賀蘭濯站到她身前?
第五闕等著死亡的來臨,卻一直沒來。
阿索和同伙腳步遲疑了。
第五闕飄忽的意識忽然一緊。
不是幻覺。
抬眸,她看到了熟悉的西服和烏黑的長發(fā)。
真的是賀蘭濯。
和無數(shù)次陷入困境時一樣,賀蘭濯又一次在第五闕最最危險的時刻出現(xiàn)了,擋在她與危機(jī)之間。
第五闕想說話,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們都是……咳咳咳,S級……”
賀蘭濯手壓在了護(hù)目鏡上,只說了兩個字:
“閉眼。”
第138章
第五闕聽從賀蘭濯的話,閉上了眼。
但在賀蘭濯摘去護(hù)目鏡的那一刻,狂潮般的精神力依舊將第五闕吞沒。
第五闕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打入深海,從深海之淵中驟然拔起一座巍峨的山峰,瞬間刺破了海面。
天地在眨眼間倒轉(zhuǎn),思緒被狂風(fēng)席卷,天幕上映著兩只奇特的眼睛。
那雙瞳仁幾近通明,閃耀著神性,仿佛能看穿萬物的思潮。
第五闕不敢直視,那雙眼的目光像炙熱的風(fēng),從她的肌膚和脊背割過,不知灼亡了誰。
她聽到了無法克制的嘶吼,那是見到了極端恐怖事物才會發(fā)出的絕望咆哮。
意識何時消失的第五闕記不清了,只記得再睜開眼,看到滿目瘡痍的院子,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阿索的同伙倒在她身邊,雙目睜圓,七孔爆血。
而阿索本人伏在地上痛苦哀嚎著,已經(jīng)將自己的臉抓爛了。
賀蘭濯扶著朱漆圓柱,搖搖欲倒。
這是第五闕第一次看見賀蘭濯的眼睛,看見完整的她。
那是方才她在幻覺中所見天幕上的雙眼,琉璃般通透而閃耀,即便在無燈的夜晚,那雙眼也似切開了黑夜般奪目,美得不似這凡塵之物。
第五闕看癡了。
驀然和第五闕對視,賀蘭濯立刻避開目光。
“不是說了,閉眼。”
即便她的精神力已然嚴(yán)重透支,也不想第五闕看到,也有破壞她精神世界的可能。
賀蘭濯的雙眼有兩種作用。
一種是無敵意的深度催眠,如對邊燼所用。
另一種,則是以徹底摧毀對手的精神世界為目的的進(jìn)攻狀態(tài)。
賀蘭濯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因?yàn)閼?zhàn)斗而摘過護(hù)目鏡了。
每次摘去護(hù)目鏡,進(jìn)入緊繃的攻擊狀態(tài),她的精神力就會失控地?zé)o差別進(jìn)攻,所有的精神力完全無法控制地井噴。
這時她精神力在短時有極大程度的躍升,能摧毀所有她直視之人的思維。只有閉上雙眼,且她沒有任何敵意的人才能幸免于難。
即便是阿索這種擁有兩種S級天賦的強(qiáng)者,也被賀蘭濯注入了他最畏懼的場景,此刻還在極端害怕中掙扎,精神世界已經(jīng)完全混亂了。
與此同時,賀蘭濯也得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這代價亦是她無法控制的。
上一次玉璧險些過載,九死一生活了下來。
此刻渾身的氣力盡失,頭痛欲裂。
可以說,每次這么做都是她的生死大關(guān)。
但次次都是她主動為之,她不后悔。
拾起一把刀,賀蘭濯用最后一絲力氣,干脆利落地貫穿了阿索的心臟。
轉(zhuǎn)眸,見第五闕跌跌撞撞地走向她,賀蘭濯轉(zhuǎn)身要走。
可惜她體力盡失,腳下發(fā)軟,走得慢了。
被第五闕一把擁入懷中。
渾身的骨頭都被抱得生疼。
“別走……”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原本想說這句話,最終沒敢說出口。
第五闕顫著聲道:“我,我不給你壓力,你想怎么做都行,就是別走了……別走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寒雨徹骨,第五闕的眼淚卻好燙。
賀蘭濯沒有回應(yīng)。
沒有像之前丟給她讓人寒心的話,也實(shí)在沒有力氣掙扎,就任她這樣抱著,發(fā)泄著。
她沒能力掙脫。
心和身體都是。
傻不傻。
賀蘭濯抬眸,望向黑壓壓的天際。
左眼的視力在慢慢消失,璀璨的眸光也隨之泯滅。
第一次見到第五闕的時候,賀蘭濯就覺得這人不太聰明。
旁人說的尖酸之語她聽不懂,想占她便宜她也不抗拒,就像只脾氣軟綿綿的羊,誰都能過來薅她一把。
賀蘭濯不行,她受不了這種氣。
就算得罪的不是她本人,旁觀也咽不下去。
更何況這傻千金還是她的副手,她容不得這樣的笨蛋在身邊。
替第五闕教訓(xùn)了那些居心叵測之徒,同時也把第五闕拎到她的書房里,單獨(dú)“審問”。
“你是笨蛋嗎?別人占你便宜就半點(diǎn)不生氣?”
賀蘭濯當(dāng)差時手里還晃著杯蘋果酒。
第五闕還以為自己差事上出了什么差錯,被冷面上峰抓到這兒來教訓(xùn)。
沒想到……
第五闕:“謝謝節(jié)度使關(guān)心,我不生氣啊。”
賀蘭濯:“沒人關(guān)心你,我只是在擔(dān)心我自己。有你這樣缺心眼的副手,我擔(dān)憂自己的生命安全。”
“那更不用操心了,我很強(qiáng),我有S級戰(zhàn)斗天賦!”
眼前這小娘子很奇怪,明明是世家大族嬌養(yǎng)出來的千金,卻意外的好脾氣,有種國泰民安的氣質(zhì)。
賀蘭濯在安王府的秘密安排下,空降睦州節(jié)度使,算是搶走第五闕勢在必得的位置。
原以為這位富家女脾氣和她那頭張揚(yáng)的紅發(fā)一樣不好惹,肯定得找她麻煩,沒想到截然相反。
賀蘭濯在心里給她打了一個“小傻子”的標(biāo)簽,沒興趣與她多說,便讓她走了。
小傻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只是出門前神神秘秘地探回腦袋。
“有事?”
賀蘭濯翹著腿。
“是你幫我教訓(xùn)他們的么?”
賀蘭濯沒想到人看著不聰明,偶爾又有些敏銳。
不是真傻,是不在乎。
賀蘭濯:“我只是不喜歡有人在我的地盤做這些無聊的事兒。”
第五闕像看穿她的嘴硬心軟,開心地說了聲:“謝謝賀姐姐。”
賀蘭濯:“……叫我節(jié)度使。”
第五闕口頭上答應(yīng),回頭還是會時不時叫錯。
賀蘭濯傘尖戳在她心口,“你故意的?”
第五闕趕緊道歉,“不是不是,抱歉,因?yàn)槟阏娴暮芟裎壹掖蠼悖吹侥憔蜁肫鹚瑢Σ黄鸢】偸强谡`。”
“你家大姐?”
“是啊,她和你一樣,看著兇兇的,其實(shí)對我非常好。”
“哦?有機(jī)會認(rèn)識一下。”
“可能沒機(jī)會咯。”
“怎么?”
第五闕踢了一下石子,沒回答。
賀蘭濯心想,大概她大姐已經(jīng)不在人世,無意間提及人家的傷心事,有些尷尬。
之后第五闕再喊錯,她也懶得糾正。
三個月后,第五闕公然曠職,賀蘭濯問她人哪兒去了,有人說她家大姐來找她,姐倆逛街去了。
賀蘭濯:?
她大姐?像我那個?不是死了嗎?
之后她大姐跟著她一同回了署里,賀蘭濯看見了,活的,會喘氣的。
又一次把第五闕拎到書房,問她怎么回事。
第五闕:“她沒死啊,之前是吵架了,我還以為她再也不會搭理我了呢。”
賀蘭濯:……
信了你的邪。
賀蘭濯:“現(xiàn)在再也不會搭理你的人換成我了。”
第五闕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賀蘭濯為什么不高興,但之后的一段時日她跟在她的賀節(jié)度使身后端茶遞水,哄了好長一段時日,總算是哄好了。
還一不小心哄上了床。
床上出奇的合拍,往后的日子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夜夜相伴。
第五闕很依賴她,她知道。
在睦州當(dāng)差,賀蘭濯是為了能夠牽制住安王府,面上當(dāng)她們聽話的傀儡,不讓安王府懷疑,背地里一直在讓賞金獵人搜查阿賜所在。
坐上這個位置,賀蘭濯替安王府干了不少臟事,很多事都讓她反感,但是為了找到阿賜,她不得不這么做。
當(dāng)然也有惡心至極,非常厭惡自己的時候。
渾身的污穢余生都無法洗凈。
可是,只要被第五闕抱著,她又覺得自己變干凈了。
被第五闕愛著的時候,又能呼吸了。
但她記得自己處境有多危險。
她就是安王府的一把臟刀,越是危險的事,安王府就越喜歡安排她去做,便是在看能折磨她到什么地步。
她知道自己隨時都會死,只要安王府一句話,她的命就得折進(jìn)去。
更別說第五家作為睦州大族,安王府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控制和牽制,到時候她和第五闕便是死敵。
前路未知,隨時會死的人沒資格掏出真心愛誰。
她不能愛第五闕。
所以一直維持著床伴的身份。
可笑的是,在告訴自己不能愛她的時候,那顆心痛得像被千刀萬剮。
她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已經(jīng)陷入第五闕為她編織的春日,不想離開了。
在阿賜被抓走的那一天起,賀蘭濯便學(xué)會了忍耐。
萬箭穿心也得把萬箭埋進(jìn)身子里。
忍著。
拖著無法修補(bǔ)的身心,過著行尸走肉般的日子,這樣的她,遇到了世上最通透的第五闕。
所有的苦痛扎進(jìn)第五闕的身體里,那些尖銳的情緒穿過她的心肺,竟留不下任何痕跡,在她快樂無憂的笑容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賀蘭濯擁有一雙獨(dú)特的眼睛,透明如琉璃。
但她知道,第五闕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才是真正璀璨無塵。
第五闕是她此生遇見過最妙的奇女子。
……
雨不知何時停了。
賀蘭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失血過多總算是昏過去的第五闕抱進(jìn)屋中,躺到沈逆身邊。
即便失去了意識,第五闕還緊緊拉著她的衣擺。
賀蘭濯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打開。
第五闕雙唇一顫,從閉合的眼縫中滑落一道眼淚。
即便昏迷著,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賀蘭濯在重新戴上護(hù)目鏡之前,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她留了半條命給第五闕,剩下的半條還得支撐她踏上那條漫長之路。
安王府是為了操控她的能力才抓走了阿賜,這是向知番一貫的手法。
阿賜是因她才受此橫禍,阿賜的人生不該如此。
如今向知番正在被南衙十二衛(wèi)追捕,正是賀蘭濯黃雀在后的最好時機(jī)。
她有預(yù)感,很有可能要離開長安城,深入城外兇險之地。
她不能退縮,要救回阿賜,這是必須要做的事。
她得割舍。
離開之前,留下了一張卡。
里面存著她所有的積蓄。
足夠第五闕買下任何一座山頭。
有山,有瀑布,有果樹,還能有一處看得到日出日落好位置的山頭。
小傻子就該一直幸福著。
賀蘭濯摸摸第五闕的腦袋。
不要再遇上會惹你哭的人。
……
曾傾洛沒想到,自己就出門給李極安個窩的工夫,侯府就遭人偷襲。
沈逆才養(yǎng)好一些的身子又受重創(chuàng),這回可不是懶得走路才坐輪椅,是真的起不來身了。
第五闕的狀況更慘,腿斷了肚子也開了口,還一直陷入夢境醒不過來。
只是這昏迷的癥狀讓人有點(diǎn)摸不著頭腦。
別人昏迷時渾渾噩噩的盡做噩夢,口中不是喊“救命”就是“不要”。
她倒好,夢話一會兒說“好美”一會兒又是“別走”,又哭又笑的。
賀蘭濯來時沈逆已經(jīng)昏迷,記不得最后阿索和那同伙是怎么死的了。但沈逆查看了他們死狀,同伙七孔流血表情猙獰,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物,嚇?biāo)赖耐瑫r腦部肯定也受到了重創(chuàng)。
阿索更是奇怪,強(qiáng)悍的S級戰(zhàn)斗天賦者,居然被一把刀簡單刺穿心臟而亡,很明顯死前已然不能動彈。
應(yīng)該是受到了強(qiáng)大的精神力攻擊。
結(jié)合第五闕的夢話,沈逆覺得賀蘭濯現(xiàn)身救了她們的可能性很大。
李司和竇璇璣聽說侯府遇襲,急忙跑來看沈逆的情況。
沈逆領(lǐng)她們?nèi)タ窗⑺鞯热说氖w,又調(diào)了一份蘭陵監(jiān)獄的資料。
李司滑動著資料,“這些犯人身上都還有幾十年的刑期,為何能進(jìn)入長安城內(nèi)?”
竇璇璣雙臂抱在身前,“那勢必是有人知法犯法,助他們越獄了。”
沈逆:“李將軍,看來你的差事又有著落了。”.
李褚等了一夜,阿索沒有回來。
非常不妙,得逃。
他雖沒有實(shí)權(quán),但貴為王爺,出城的權(quán)限還是有的。
侍從正備馬車時,忽然兩隊(duì)持械金吾衛(wèi)沖上來,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
李褚見狀大喊:“大膽,你們竟敢擋住本王去路!”
吵嚷間一回頭,被李司那張兇臉驚得噤了聲。
李司手里握著一把閃著冷光的手炮,如鷹般的眼睛盯著李褚:
“蘭陵王殿下著急忙慌的這是要逃去哪兒?”
李褚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后背,梗著脖子硬撐著道:“本王要去何處,莫非還需與你報備?李司,你這鄉(xiāng)野村婦不會真把自己當(dāng)皇帝了吧?”
李司面不改色半點(diǎn)不惱。
“身為金吾將軍,城內(nèi)一切可疑行跡還真需要到我這兒來審上一審。殿下,得罪了。帶走。”
兩排金吾衛(wèi)上前叉住李褚,哪管他拼命反抗,直接押回署中審問。
李褚落入李司之手,等于被沈逆捏在掌中。
且不說這些年與他主動尋的晦氣也該就此了結(jié),就是他自己作的死,李司隨手一查,都足夠讓他死上好幾回的。
只不過他到底還是個王,如今帝位空缺,暫無人能發(fā)落他。
不過也不遠(yuǎn)了。
距離唐Pro傳奇皇帝李司登庸納揆,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這日一早沈逆被吵醒,萬姑姑快步來報,說門外涌來一群老臣,都說要見侯君。
沈逆坐著輪椅來到門前一看,還真是一大窩的老臣,掃過去各個都是永王擁躉。
群臣請沈逆去德政殿一趟,沈逆更是莫名其妙。
她已經(jīng)和李司一同出現(xiàn),擺明了姿態(tài),她支持李司登基,這幫李煽的支持者還想拉她作甚?
沈逆推脫道:“下官重傷懈倦,實(shí)在沒有體力外出。”
沈逆沒撒謊,阿索那幫賊人可比師姐下手狠多了,這幾日她睡覺都睡不踏實(shí),得注射止疼劑才能睡著。
群臣之首自然是老丞相。老丞相捻著胡須道:“靖安侯確定不去?錯過重要朝會,可是要后悔莫及的呀。”
沈逆嘴角扯了扯,還吊我胃口。
看他們圍堵的架勢,要是不跟他們?nèi)サ脑挘峙潞罡箝T會被圍個三天三夜。
去就去。
說到這份上了,李煽還能做什么,沈逆倒有些興致親自去瞧一瞧。
群臣幾乎是夾著沈逆的輪椅,一路嚴(yán)防死守,把她護(hù)送到了德政殿上,生怕她半路溜了。
沈逆真想跟他們說不必盯得這么緊,現(xiàn)在即便給她讓出一條通天大道,她都沒有半絲力氣跑。
一進(jìn)德政殿,沈逆就看到了李煽。
深秋未至,坐在輪椅上的李煽已經(jīng)穿上了厚厚的大氅,她的臉色比雪白的狐貍毛圍領(lǐng)還要白上一層。
即便是坐在輪椅上都有些坐不住,顯然時日無多。
氣氛一時有些沉重。
李煽看見了沈逆,一陣咳嗽后,用調(diào)侃的語氣對沈逆道:
“靖安侯見到本王為何不行禮?”
沈逆:?
永王怎么惦記上這事兒了?
她不過是個靖安侯,見到王爺自然要行禮,只是她現(xiàn)下實(shí)在不便。
李煽卻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笑著瞧她,連帶著整個大殿的人都往沈逆這兒看。
沈逆:……
永王這是什么趣味?專門把她叫來行禮?
沈逆沒轍,只能哆哆嗦嗦地從輪椅上站起來,向李煽拱手展禮。
朦朧的視野里,李煽終于看到這不可一世的靖安侯對她行禮。
沈逆臉上疑惑不解的神情,更是讓她開懷。
總算坑了沈逆一回。
當(dāng)初沈逆在那已經(jīng)被毀的含華殿上故意受她一拜,李煽當(dāng)時是對這狂人恨極了,心里也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滋生。
一直不愿承認(rèn),但她的確喜歡沈逆,這份喜歡間帶著仰慕又羞惱,既羨慕又嫉妒。
而今,戲弄過沈逆之后,種種復(fù)雜的情緒都在這一刻融化于心。
足矣。
沈逆坐回輪椅,氣喘不止。
隨時在偵測她心率的曾傾洛都傳信過來,問她怎么心率一下跳到一百二,是否遇到麻煩了?
沈逆回復(fù)她:沒事……
本想解釋自己被“綁架”到德政殿,忽然聽到李煽開口。
“今晨寅時三刻,楚王薨逝。”
李煽開口沒有半分預(yù)警,眾聲驚起,沈逆?zhèn)餍诺膭幼鞫碱D住了。
李煽眸色淡淡,“而我也時日無多。”
無視一片驚訝和聒噪聲,李煽提高了一些聲量。
“帝國數(shù)百年國祚,沒想到行至吾輩,儲君零落國力難續(xù)。又縫亂世末日,諸事難行,正需要一位亢厲踏實(shí)的帝王,帶領(lǐng)群臣和百姓共度難關(guān)。我有心無力,相信李司會是那位帶領(lǐng)帝國走向中興的新帝。”
議論聲充斥于耳,李煽已經(jīng)懶得去在意這些人怎么想的了。
說出這些話,她只覺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糾結(jié)多日的神經(jīng)總算不再緊繃。
陰沉的烏云難得短暫散去,她想再曬曬太陽。
……
楓葉似火,陽光曬在身上很溫暖。
李煽短暫地睡了一會兒,這場短暫的睡眠她很喜歡。
因?yàn)闆]有夢到皇姐。
醒來時,輪椅在慢慢前進(jìn)。
回眸,看見推她的人是沈逆。
“能走了?”李煽調(diào)侃她。
“總得活動活動。”沈逆說,“推你到前面去。”
夕陽西斜,陽光改變了位置,沈逆帶她過去。
把李煽推到溫暖地帶,其實(shí)沒走幾步,沈逆已經(jīng)累得夠嗆,坐到一旁歇會兒。
兩人不太熟,沒什么話說。
只一起吹著同一陣長風(fēng),沐浴同一片金光。
“多謝。”
不知沉默了多久,沈逆忽然蹦出了兩個字。
李煽也懶得問她在謝哪一遭。
是偷偷復(fù)制最高研發(fā)署權(quán)限,而沒揭發(fā)她的那次。
還是后來助她偵查鳥潛入廣膳宮的那回。
無所謂了。
“我才是該謝你,讓我在死之前明白人生的真相。”
“很殘酷。”
“是,很殘酷,但這就是我的人生。短暫、殘酷,充滿遺憾。”
李煽沒有哭,閉上了眼睛,面對著遠(yuǎn)處的夕陽,嘴角漾起淺笑。
“我反抗過,珍惜過,拼盡全力努力過。我活過。沈逆,我活過了這一生,我盡力了。”
第139章
自那日德政殿上當(dāng)著眾臣的面支持李司登基后,李煽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人前。
永王府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據(jù)坊間傳說,李煽已經(jīng)將最高研發(fā)署的所有權(quán)限交予沈逆。
沈逆在帝國中樞的分量,又往上拔了一大截。
新帝登基前,沈逆顯然是帝國的權(quán)柄中心。而正在籌備登基大典的新帝李司,亦是她一手托上帝位的帝國新主人。
旁人眼中權(quán)傾朝野的靖安侯,此刻正疑惑地看著墻頭掛著的那人。
沈逆慢悠悠地往嘴里丟一顆油炸地豆,尋思著這張臉怎么看著有點(diǎn)眼熟?
那女子被沈逆剛剛修復(fù)的內(nèi)宅防御系統(tǒng)逮個正著,五花大綁在空中蕩了大半天,終于見著人了,對著沈逆燦爛一笑。
“你就是靖安侯吧,我是阿闕二姐,我來找阿闕的。”
沈逆微笑。
就說眼熟呢,果然是你們第五家姐妹能干出的事兒。
第五闕坐著沈逆的電動輪椅把自己送到墻下,嫌棄道:
“二姐,你來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們第五家的臉被你丟盡了。”
二姐呵呵一笑,“提前說了你還能讓我來嗎?有你在,丟臉這事兒還輪不著我。”
第五闕:“信不信我不放你下來?”
二姐:“行啊,那我就跟路過的鄰居聊聊天,讓大家都知道逃婚的第五闕根本沒死,在這兒呆著呢。”
姐倆一見面沒說兩句話就開吵,隔空激情互罵。
沈逆:……
怎么會在人家家里吵起來啊?
沈逆當(dāng)人,把二姐放了下來。
姐妹倆面對面倒是不吵了,偷偷找了個角落說小話。
此情此景讓沈逆想到小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小狗,抱著它的時候它見人就叫,估計來只異獸都能罵罵咧咧。但凡給它放地上瞬間乖巧,不吵不鬧。和第五家姐妹何其相似。
第五闕問她二姐:“阿娘真的那么生氣嗎?”
“這還用問?你看看我的后脖子上的紅印子!本該捏你的,我替你受罪了。連無辜的我阿娘都能夠下狠手,可想而知她氣成什么樣了。要是見著你,那肯定不是捏,得上手撕。”
“你也不能算無辜吧,畢竟收了我一百兩銀子,為我打掩護(hù),你是同謀。”
二姐:??
二姐:“不是吧阿闕,我?guī)湍悖阃髫?fù)義。”
“你那不叫幫,你那是生意,要算行俠仗義的話,把一百兩銀子還我。”
“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回去跟阿娘說你是假死?”
“行啊,你回去跟她說唄,我看你脖子會不會被當(dāng)場擰掉。”
兩人沒說兩句又開始吵,吵得沈逆腦袋有點(diǎn)痛。
有一個第五闕就夠了,怎么還來了倆?
頭痛歸頭痛,但她舍不得趕人。
第五闕冒死護(hù)她的事兒,其實(shí)她挺感動的。
第五闕和沈逆不太分彼此,有事兒是真上,已經(jīng)助沈逆好幾次了。阿索突然出現(xiàn)的那夜,要不是第五闕舍身救她,她現(xiàn)在肯定沒命了。就算僥幸還留著一條命,恐怕也被李褚所抓,用她來為登基鋪路,下場都不敢多想。
這會兒吵點(diǎn)怎么了,吵吧,吵點(diǎn)有人氣兒,熱鬧。
德政殿歸來,沈逆不再依賴輪椅,平日里能走就走走,也一直在喝療傷型強(qiáng)效營養(yǎng)液,身子恢復(fù)得很快。
沈逆看得出來,李煽還是眷戀塵世的,但她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這份遺憾讓沈逆有了種緊迫感。
之前的確也想快些康復(fù),可是邊燼終究帶走了很大一部分的生命力,沈逆想讓自己更振作一些,偶爾也會陷入乏力和疲倦之中。
如今她心里多了一份道不明的動力,不想蹉跎的心境在翻涌。
她又開始沉浸在工作室里。
離開前有些事得了結(jié),有些準(zhǔn)備得做足。
累一點(diǎn),身子和腦子反而又活了。
沈逆路過姐倆,慈祥地摸摸第五闕的腦袋,走了。
二姐看著沈逆離開的背影,問第五闕:“難怪你藏這兒了,原來是給侯君當(dāng)寵物。”
第五闕:……
姐倆吵歸吵,感情還是很好,二姐順勢躺在第五闕的腿上。
被吊了半天,渾身疼,累得慌。
二姐說:“你能跟你侯君姐妹說一下么,這段時日我想在侯府避難。什么時候等阿娘消氣了,或者你又活了,我再回去。”
第五闕:“可以。”
“你真好。”
“一百兩辛苦費(fèi)。”
二姐:?
二姐:“不是,阿闕,你掉錢眼里了?怎么這還要收費(fèi)?”
第五闕:“嗯,剛才腿給你枕,再加五兩。”
二姐:……
她的確掉錢眼里了。
當(dāng)她醒來時沒找到賀蘭濯,卻發(fā)現(xiàn)一張存了巨額銀錢的卡時,不用任何人說半個字,她亦明白這是何意。
賀蘭濯拼死救回了她的性命,留下所有的積蓄幫她完成心愿。
這是訣別。
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的夜里,第五闕睜眼看天明。
給賀蘭濯飛了無數(shù)封信,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第五闕也坐著輪椅在長安城里找了一圈又一圈,從日升到日暮,只想當(dāng)著賀蘭濯的面對她說,你才是真傻,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山。沒有你的山頭,山水無趣,落日寂寞,要來有什么勁呢?
所有美好,都得有你在。
得有你。
哭了幾夜后,第五闕抹掉了眼淚。
賀蘭濯將她保護(hù)得這般好,不是讓她躲在被窩里哭的。
如果她是個特別可靠的人,賀蘭濯不會傾盡所有來救她,滿足她,然后獨(dú)自離開。
賀蘭濯肯定會留下,向她傾訴,一起商量對策的。
第五闕對自己說,別再當(dāng)個廢物。
要賺錢,要自立,要變得更厲害。
她要去找賀蘭濯,告訴賀蘭濯:所有的事我都擺平了,你不用操心任何事,更別再離開,只需要負(fù)責(zé)喜歡我就好了.
第五闕和沈逆一同養(yǎng)傷,互相督促著。
第五闕還教沈逆一些調(diào)息吐納的方法,能助精力和體力更快恢復(fù)。
沈逆在修補(bǔ)自己,規(guī)劃前路,與此同時,為第五闕專門打造的S級武器終于完成了。
斷腿已經(jīng)基本康復(fù)的第五闕聽到沈逆送她的寶貝終于大功告成,興沖沖地跑到工作室。
“在哪兒呢?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沈逆正在凈手,下巴沖著工作臺的方向點(diǎn)了點(diǎn),“在那,試試看。”
第五闕興致勃勃地走到工作臺前,笑容掛在臉上,眼珠子忙碌地找了一圈又一圈,疑惑了。
哪個是我的寶貝啊?
沈逆凈完手擦干凈,回頭一看,見第五闕正在拆她的機(jī)械臂。
沈逆:“干嘛呢你?”
“這不是你給我造的武器嗎?”
“你看著它像你的武器嗎?那是我工作用的機(jī)械助手。”
“那是哪個?總不能是工作臺吧?”
沈逆也是納了悶了,拎起一雙金屬拳套丟給第五闕:
“你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沒見著這兒還有一副拳套?”
第五闕接過拳套,也挺納悶。
“我還以為這是你干活時戴的手套,工作完丟這兒了。”
“別小看它,這可是迄今為止除了逆芯之外,耗費(fèi)我最多精力和財力的裝備。”
金屬拳套是露指的款式,通體是隱隱有光的玄色。戴上后有種神奇的皮革感,完全不覺得僵硬,手指活動起來也非常靈活舒適。
沈逆推來一個擊打測試儀,自己先開了外骨骼戰(zhàn)衣,用力一拳打上去,測試儀顯示力量指數(shù)為一千零二十一。
沈逆:“你試試。”
第五闕活動活動手指,躍躍欲試。
“我是不是起碼得兩千起?”
“甭客氣,用全力打,讓我看看效果。”
第五闕準(zhǔn)備出擊的時候,沈逆還后退了一步。
這一拳出去第五闕還是略有收著力的,就怕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的傷口再次裂開。
誰知——
已經(jīng)在侯府安頓下來的二姐正在茶齋里飲茶。
侍女為她倒了一杯特級白毫銀針,二姐聞到那清甜的香味心曠神怡。
這侯府可真是個好地方,雖說她那六妹老是作妖作出爛攤子讓她收拾,可也是托了六妹的福,她才能住進(jìn)侯府。侯府里吃穿用度可都是天子賞下來的,外面有銀子都買不到,二姐感覺自己被吊了大半天的罪沒白受。
茶盞剛貼到嘴邊,忽然轟隆隆的巨響裹著塵頭迎面撞來。
二姐嚇得直接躥上了屋頂。
這是什么動靜,列車撞進(jìn)侯府了?
侯府塌了,但沒完全塌,只是沈逆的工作室被第五闕一拳給毀了一大半。
第五闕驚怔,“我,都沒用力呢……”
沈逆被落下來的灰土嗆得連連咳嗽。
“看來我想的沒錯,再多再復(fù)雜的武器,都不及你本人實(shí)打?qū)嵉慕o上一拳來得過癮,痛快嗎?”
第五闕欣喜地點(diǎn)頭。
沈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拳套我送你了,不過我的侯府你得負(fù)責(zé)修好。”
第五闕的笑容僵在臉上。
不是,這……
怎么就一拳打散架了,你們侯府紙糊的啊?
二姐端著茶壺和茶盞從屋頂上落下來,看到第五闕從一片廢墟中走來,還問她: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侯府突然塌了?”
第五闕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問她:
“二姐,還想枕著我的腿嗎?枕一整天的那種。”
二姐:?.
明日李司要參加登基大典的第一次預(yù)排,她卻火急火燎地沖到了侯府,絳色龍袍在身,肩挑日月金龍盤身,進(jìn)侯府時嚇得府中侍女們一哆嗦。
就連沈逆看到李司這副裝扮,剛吃進(jìn)去的油炸地豆都差點(diǎn)噴出來。
沈逆:“你怎么……”
李司直接拽起她的手,“去你工作室,走,阿闕,你也來!”
三人殺到工作室,李司卷起寬袖親自把門合上,拉她們坐下。
“你倆可坐穩(wěn)了!”
李司龍袍上身真有點(diǎn)兒唬人,一聲令下,第五闕穩(wěn)穩(wěn)坐著,忽閃著大眼睛,一副待她發(fā)落的模樣。
沈逆翹著腿道:“陛下,有何事快放。”
李司雙手撐在她倆身前的桌面上,旒上的玉珠在她眼前相撞,噼里啪啦地響,而李司的雙眼瞪得比玉珠還圓。
“先帝的記憶模塊修復(fù)了。”
沈逆和第五闕同時來了興趣。
李司:“在看她的記憶之前,你們最好做好準(zhǔn)備。”
沈逆知道李司不是膽小之人,能讓她這般緊張又謹(jǐn)慎,還一再告誡,恐怕是想象不到的驚天秘聞。
沈逆:“有兩個天子的事兒咱們都經(jīng)歷過了,還能比這更刺激?”
李司播放之時,回眸看向沈逆,臉上鋪了一層讓人膽寒的冷光。
“能。”
……
李渃元的記憶之旅,從至關(guān)重要的七歲開始。
年幼的她因?yàn)闃O為早熟且聰慧過人,被封為端王。
李渃元七歲的時候更是不得了,覺醒了雙S級精神天賦。
這是帝王的象征,是李氏代代相傳的天選帝王的標(biāo)志,李渃元欣喜若狂。
李渃元興沖沖地跑去找天子,無意間卻發(fā)現(xiàn)先帝立了太子。
不是她。
是她那位弱冠之年的皇兄,一個平平無奇S級精神天賦者。
李渃元一直在殿外等待著,等待一個和天子單獨(dú)相處的機(jī)會,告訴天子,她覺醒了雙S級天賦,她才是帝國最當(dāng)之無愧的儲君!
她以為天子肯定會改變主意的,只要天子知道她現(xiàn)在的天賦無人能比。
可是,天子知道后也只是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道:
“元兒是朕的驕傲,可是元兒你太小了,還是個孩子。”
李渃元不解,“那又如何?我已經(jīng)覺醒了雙S級精神力了,那些比我年長的可有比我天賦高的?”
天子笑笑,沒再和她爭論,捻了一枚好吃的點(diǎn)心喂給她吃。
李渃元沒吃。
自負(fù)的李渃元不明白,為什么她擁有絕世的天賦,卻不立她為太子。
天子有天子的顧慮。
那時的唐Pro被另外兩國聯(lián)合傾軋,他自己又得了不治之癥,太子雖沒有雙S級天賦,卻也精明能干,能為天子分憂。
反觀七歲的李渃元,只會怒氣沖沖地過來質(zhì)問他,徒添煩惱。
當(dāng)時的國師,正是秦?zé)o商的師姐,第五雋。
第五雋與李渃元的母親,那時的皇后走得極近。
皇后一直都很疼愛李渃元,怕戰(zhàn)事將啟,李渃元性命不保,如今她又覺醒了極其罕見的雙S級天賦,想除掉她的人只會更多。
就在皇后憂心忡忡之際,第五雋向皇后獻(xiàn)上了一只魔種,和李渃元一模一樣的小魔種。
皇后好奇地拉著小魔種看了又看,驚訝不已,真是一模一樣。
第五雋道:“這種魔種的壽命都不長,但起碼外人很難分辨真?zhèn)巍H糇屇ХN在外行事,可防暗殺。”
皇后非常滿意,撥了一大筆銀子給第五雋,讓她多煉幾只魔種,以防不測。
第五雋得了巨賞,心滿意足地繼續(xù)搗鼓她的魔種去了。
而李渃元一直都沒能死心,她渴望站上帝國的頂峰。
那時讓她著魔的并非對權(quán)力的渴望。
七歲的孩童,即便是天才,也未必向往權(quán)力。
是不服輸?shù)男臍鈨涸谌杖找挂拐勰ニ?br />
不甘人后,是每個天才的命運(yùn)和夢魘。
一次非常偶然的機(jī)會,李渃元偷聽到太子和其生母的對話。
太子:“膠囊里面還有一個小盒?”
“對,從未來世代送來的膠囊之中,除了科技和能源之外,還有一個封印的小盒。這件事除了李氏皇室,沒有任何一個人知曉。”
太子聽到此事也非常意外。
“小盒里是什么?”
“不知道,五百年了,沒人打開過盒子。我聽說那膠囊藏在最高研發(fā)署里,五百年國祚,三十六任皇帝,沒有一人敢開啟那個恐怖的魔盒。”
“恐怖的魔盒?為何這樣形容?”
“據(jù)說那魔盒里蘊(yùn)藏著不可控的巨大能量,是讓先祖?zhèn)儔裘乱郧蟮膶毼铩O茸鎮(zhèn)兌枷氪蜷_,卻不知為何無人敢開。這件事我也是聽太后說的,但是,現(xiàn)在,你得去開啟它。”
太子吃了一驚,“我?”
生母拉著太子的胳膊說:“你父皇的病隨時都有可能奪走他的性命,不然你道他為何這么匆忙立太子?而那小兔崽子覺醒了雙S天賦,你父皇覺得她年紀(jì)尚小,還是屬意你。可若再過幾年,她長大了,就不一定了。
“那個盒子里藏著這個時代最大的秘密,皇室最深的渴望,你父皇也非常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他不敢開。若你幫他打開了,他一定高看你一眼。說不定真是用之不竭的能源,那你可是立下不世之功了啊!”
太子道:“可你也說了,那是不可控的巨大能量,萬一失控,真的造成巨大的災(zāi)難怎么辦?”
“那就再收回去就是了,還沒聽說過放出來收不回去的道理。”
太子猶豫道:“我,我再想想。”
這些話好巧不巧被李渃元聽去了。
李渃元在背地里笑話他,真是膽小如鼠,連盒子都不敢看一眼,便這樣放棄了。
李渃元想著,若是她能將那歷任天子都不敢開的神秘魔盒打開,父皇還會覺得她只是個孩子么?
她要讓父皇知道,太子根本不配與她相提并論。
皇后知道她要去觸碰禁忌之盒,并不贊同。
可李渃元一心堅持。
“母后,這或許是我奪回儲君之位最好的機(jī)會了。”
皇后拗不過女兒,只能提議,若真的要開,不如讓魔種去開。
既能知曉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也能以防萬一。
第五雋尷尬地說:“可是,魔種不會用手。”
皇后:“那挑個侍衛(wèi)去。”
李渃元覺得母親的擔(dān)憂可笑萬分。
“隨意挑個侍衛(wèi)也太冒險了,皇室機(jī)密萬一泄露,父皇追究起來豈不是得不償失?況且這么危險的盒子,除了我沒人能鎮(zhèn)得住。既然要向父皇證明我的天賦,便沒有造假的必要。”
李渃元輕漫道:“還是由我親手來開吧。”
第140章
李渃元的記憶播放至此,沈逆和第五闕的臉色已然僵硬蒼白。
即便已是第二次觀看的李司,神色依舊凝重。
第五闕喉頭動了動,“所以,禁忌的魔盒里就是,黑魔方……”
沈逆:“我早就覺得那顆來自未來的膠囊非常古怪,原來,黑魔方就是它帶來的。但時間不太對。黑魔方是我出生那年開始出現(xiàn),此時距離我出生還有十幾年。”
李司:“接著看。”
陳舊的記憶在繼續(xù)播放。
皇后依舊不太贊同李渃元想要親手打開魔盒的想法,總覺得這件事情過于危險。
而且太子和他生母那方對話也令皇后生疑。
皇宮那么大,如此機(jī)密之事為什么偏偏就讓李渃元聽見了?
“元兒,那是陷阱,誘導(dǎo)你涉險的陷阱。你聽母后的話,千萬不要沖動。再忍耐幾年你就及笄了,到時候有無數(shù)種方法能把太子拉下馬,何必急于此刻?”
李渃元明白皇后的擔(dān)憂。
“可是母后,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父皇在我及笄之前就……”
“駕崩”二字太忌諱,李渃元沒說出口。
李渃元:“等到他登上帝位,培植了更多黨羽,根基穩(wěn)固,只怕連我們后悔的機(jī)會都不會給。若我是他,登帝第一件事就是剪除后患。”
皇后明白她說的有理,只是心中忐忑,依舊勸著她。
李渃元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
在她心里,皇后實(shí)在太膽小,不是個能行大事之人,所以之后的計劃她也只跟第五雋共謀,并讓第五雋不要告訴皇后。
第五雋其實(shí)很矛盾,畢竟給她撥銀子的是皇后,她效忠的也是皇后。
在她看來,李渃元的確就是個半大的孩子,行事太冒險。
可是,李渃元不知何時與師妹交好,成日帶師妹出去玩耍,錦衣玉食地讓師妹喜歡她喜歡得要命,睡覺的時候都念叨著端王姐姐有多好。
第五雋明白,那是精神天賦者最喜歡用的精神控制,也是對她的警告。
要是她不聽話,一定會對師妹下手。
第五雋別無選擇。
李渃元在第五雋的幫助下得到了最高研發(fā)署的權(quán)限,順利進(jìn)入藏著膠囊的房間。
終于看見了那禁忌魔盒。
看到此處,沈逆等人都忍不住往前挪了一下身子。
李渃元的目光聚焦在魔盒之上,仔仔細(xì)細(xì)觀察了許久,可以看出她對魔盒還是很謹(jǐn)慎。
這是個方形小盒,普通魔方大小,只是表面上沒有任何的格紋,也不能擰動。
李渃元拿在手中翻轉(zhuǎn)了幾次,想要找到打開的鎖扣,一時沒有找到。
當(dāng)李渃元的手觸碰魔盒十息之后,魔盒像是被體溫激活,表面上浮出一排簡化的文字。
【這是一個會帶來災(zāi)難的禁忌之盒,它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不可打開。】
李渃元和第五雋相視一眼,第五雋緊張地抿了抿唇。
這行字消失之后,又浮現(xiàn)了另外幾行字。
【正因?yàn)槭菢O端恐怖的能量,所以我們只能困住它五百年。】
【我們給予了你們想象不到的科技和能源,提供了巨大的財富,但所有的幸福都需要付出代價。你們的富甲一方,戰(zhàn)無不勝,這一切都不是免費(fèi)的。】
【希望五百年的時間足夠讓你們研制出控制它的方法。】
【還是那句話,祝你們好運(yùn),愿勇氣和幸運(yùn)永遠(yuǎn)與你們同在。】
閱閉這幾行字,李渃元的目光長時間地凝滯。
和此刻投影前的三人一模一樣。
竟是這樣,這也太諷刺了。
爆炸式發(fā)展的科技,天賦的覺醒,夢幻的烏托邦,竟是一場徹頭徹尾偽善的騙局。
第五闕罵了一句臟話道:“原來未來世代的人無法消滅,甚至不能永遠(yuǎn)禁錮黑魔方,就把它打包送到我們這個時代來了?還大言不慚地說給我們提供了巨大的財富?還祝我們好運(yùn),結(jié)果所有的厄運(yùn)都是由他們帶來的!”
沈逆道:“我之前就覺得奇怪,我們這個時代科技水平不算落后,說句厚臉皮的話,我們的科技水平已經(jīng)登峰造極,卻沒有能夠破解時空穿梭的技術(shù)。我曾經(jīng)試過造一臺時空機(jī)器,失敗了。那次失敗更讓我明白時空穿梭的技術(shù)有多困難,即便破解了時空穿梭的謎題,想要穿梭一次時空也需要耗費(fèi)巨大的財力。可這些素未蒙面的子子孫孫卻舍得把他們的技術(shù)和能源傳入我們的時代,只是為了讓我們吃飽穿暖,成為時代的霸主?是不是太孝順了一點(diǎn)?”
李司已經(jīng)摘掉了礙事的冕。
“所以,未來世代那些不肖子們是打著幫助我們發(fā)展的幌子,投放有毒垃圾。”
第五闕:“豈止是有毒垃圾,簡直是生化武器。魔盒上的警告這么駭人,李渃元居然還敢打開?”
沈逆明白了,“五百年。他們說,只能困住它五百年,而我們國祚也差不多五百年,李渃元幼時正好卡在五百年的時間即將到達(dá)的節(jié)點(diǎn)。”
沈逆深吸一口氣,竟是這樣。
“李渃元別無選擇。”
那些字消失后,出現(xiàn)了一排數(shù)字。
【000Y:03H:08M:43S】
一秒一秒在倒計時。
對未來世代的時間格式非常熟悉的眾人都看懂了。
當(dāng)李渃元拿起魔盒時,五百年的時間只剩下三個小時。
從李渃元目光凝滯在倒計時的整整一分鐘的時間里,可以揣度出她當(dāng)時不安且猶豫的心境。
再過三個小時,那禁忌的恐怖力量就要破開封印,在沉睡中復(fù)活。
李渃元居然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秘密,在無意間踏上了一條無法后退的絕路。
第五雋在她身側(cè),她看到的所有第五雋也看到了。
第五雋的冷汗在往下淌,“殿下……”
李渃元的情緒從忐忑中慢慢緩解,意識到自己忽然站在了人類文明的轉(zhuǎn)折點(diǎn)上,沒有任何退路。
心跳在不受控制地狂跳,說不心悸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只剩三個小時它就會自動解封,還有什么好等。
三個小時,一個半時辰,能做什么?
說服她父皇和一眾老朽恐怕都來不及。
李渃元閉上了眼,不必再等了。
李渃元繼續(xù)探索著小盒,當(dāng)她的指尖從倒計時上連續(xù)劃過時,倒計時縮小到下方,一行字放大在她眼眸里。
【是否解鎖?】
【是/我再想想】
李渃元沒再猶豫,開啟了禁忌的魔盒。
和三十多年后觀看這段記憶的人所想一致,李渃元開啟的禁忌魔盒中封印的就是黑魔方本體。
魔盒開啟,黑魔方本體呼嘯著沖向李渃元的身體,像一陣颶風(fēng)把她身旁的第五雋也刮倒。
李渃元感覺自己的玉璧在瘋狂地震顫,從皮膚之下刺出黑色的金屬尖牙,左手瞬間被擰斷。
李渃元立刻以精神力壓制,而第五雋后背上已經(jīng)刺出無數(shù)的黑色亂體,她在恐懼中跑出最高研發(fā)署。
那時的她們都不知道這是何物,也不知道黑魔方是病毒,會感染一切金屬和機(jī)械。
李渃元在混亂的思緒中察覺到了有種逐漸要失控的力量想從她的體內(nèi)掙脫。
不行,若是被它逃走,一定會感染別人。
她這個雙S級天賦者都難以對抗,何況是其他普通人?
那的確會是帝國末日,文明的盡頭。
她得控制住這邪祟,不讓它離開。
她可以,她是李渃元。
李渃元閉門不出,連皇后都不見,日日夜夜透支強(qiáng)大的精神力控制著亂體橫生。
不知熬了多少個日夜,等到她暫時壓制住亂體,站到鏡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半的身子已經(jīng)被擰得亂七八糟,她成了只怪物。
她不能以這副模樣出現(xiàn)在父皇和眾人面前,不然她登帝之路將會徹底化為泡影。
就是在那一刻起,第五雋為她煉的魔種正式登場。
第五雋先前為她煉了四個魔種,每一個都惟妙惟肖,可是第一個魔種用了三個月就開始咳嗽,走路莫名其妙摔倒,一查看,腿斷了。
皇后隔著帷帳對李渃元道,國師說過這種魔種壽命都不太長,沒想到竟只能用三個月!“
李渃元:“不必驚慌,還有三個魔種,只要找到國師,讓她再煉出更多的魔種就行。”
“可是,我已經(jīng)找了很多日,到處都沒有她的蹤影,你說她會不會已經(jīng)……”
第五雋只是個S級機(jī)械師,恐怕真的無法對抗。
李渃元沒接皇后的話,只說:“繼續(xù)找,一定要找到。”
后來的確找到了第五雋,只是她已經(jīng)死了。
死的時候尸首面目全非。
李渃元把第五雋的尸體埋葬時,對自己發(fā)誓:
只要我還活著一日,就不會讓身體里的那只怪物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我要保護(hù)我的子民。
李渃元就這樣,一面用精神力日夜不停地對抗著黑魔方,一面繼續(xù)謀劃登基之路。
她從未放棄過登上皇位。
如今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更是不可能放棄。
李渃元是后來才知道,原來第五雋被感染的那日奔回家,想以師門之術(shù)控制亂體。
第五雋的師門是符丹雙修,以符和丹藥來增進(jìn)天賦。
第五雋想用大量的符紙控制黑魔方,可惜無法壓制,還感染了剛剛做完心臟搭橋手術(shù)的小師妹,也就是秦?zé)o商。
秦?zé)o商那時還是個嬰兒,初代黑魔方并不似后來會立刻讓人異獸化,她在感染初期也只是身上出現(xiàn)黑色的亂體,毀了容貌。
目睹第五雋之死,唯恐帝國正在爆發(fā)一場恐怖的傳染病,師門其他兩位師姐打算連夜帶著秦?zé)o商離開唐Pro,前往弦晝國避禍。
路上被皇后派去的人攔截,本想把她們?nèi)甲セ貋恚瑓s失敗了,人跑了,但唯一慶幸的是,第五雋一直用來煉魔種的煉丹爐被搶了回來。
魔種太脆弱,而第五雋死了,沒人能煉魔種,長此以往只剩下三個的魔種轉(zhuǎn)眼就會用盡,到時候李渃元該怎么辦?
李渃元道:“不就是個煉丹爐,我來鉆研,自然也會用。”
李渃元的確聰明,即便是跨行研究煉丹爐,依舊被她掌握了使用的竅門。
剩下的三只魔種反復(fù)進(jìn)入煉丹爐中修修補(bǔ)補(bǔ),還真堅持了三十多年。
只是,黑魔方在她的身體里越來越強(qiáng)壯,她登基的那年正是最春風(fēng)得意之時,卻樂極生悲,黑魔方趁她疏于防備,將一部分支從她身體里逃走。
就此開始了長達(dá)二十多年的作亂。
之后的李渃元在漫長的痛苦中,再回想當(dāng)年事,即便再心高氣傲,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一件事。
的確是上當(dāng)了。
已過世的母后說的對,她被太子母子騙了。
當(dāng)時她的確太幼稚,太自負(fù),太自以為是了。
可即便不上當(dāng),到了時間魔盒依舊會開啟。
幸好是我開的。
李渃元活在陰暗的世界里,眷戀地看著晚霞時,是欣慰的。
換成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控制黑魔方長達(dá)十多年。
十多年間,有人在寵溺中長大,有人遇見了畢生摯愛,有人攜手長眠,她在極端的苦痛中給予了子民們無聲的庇護(hù),度過了此生最最幸福的時光……
投影結(jié)束。
李司道:“很多記憶都無法恢復(fù),不過重要的信息基本保留下來了。”
沈逆原本覺得李渃元是個狂妄的天才,是個陰謀家。
但看完她的記憶,心情卻變得復(fù)雜。
沈逆道:“陛下,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李司:“能不說這些見外的話嗎?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祭祖大典之前,我會把先帝真正的遺體一同斂進(jìn)棺木內(nèi),讓她永眠于皇陵,享萬世祭奠。”
……
大忙人李司放完投影就走了,沈逆和第五闕坐在茶盞喝茶。
第五闕調(diào)侃沈逆,“以前以為你是個涼薄之人,沒想到還有些古道熱腸。”
沈逆抿一口茶道:“別惡心我了。”
第五闕嘿嘿地笑。
沈逆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
在大門派里長大的孩子自小就識人無數(shù),加上她本就早慧剔透,人心善惡瞧上一眼,八.九不離十。
雖她本性薄涼,但誰對她好她都會記在心上。受師姐的影響,好人遇難她總想伸手幫一把,遇到惡人也忍不住使點(diǎn)絆子。
她沒有做救世主的心,只是單純憑喜好行事,師姐的準(zhǔn)則是她喜好的基石。
如今這顆鐵石心腸倒是被師姐越泡越軟,師姐不在的時候,遇到事兒她總是會想師姐若在此地,師姐會怎么做,下意識地模仿師姐。
師姐,此時此刻,你身處何處?
想起師姐,漫天燦爛的晚霞都像一片干涸的猩紅。
……
這幾日曾傾洛早出晚歸,沈逆沒問也知道,她是去照看李極。
口中不言,行動已經(jīng)說明一切。
再回憶先前有段時日總是聯(lián)系不到曾傾洛,還見她心率時常高到不正常,沈逆才明白自己有多傻。
曾傾洛又要出門,正好和沈逆打了個照面。
沈逆提了提嘴角,道:“注意安全,早點(diǎn)回來。”
曾傾洛也尷尷尬尬道:“好……”
曾傾洛離開侯府之時,侯府不遠(yuǎn)的一處華樓上,賀蘭濯撐起身子,忍著劇烈的頭痛,放下望遠(yuǎn)鏡。鏡中正在侯府院中練拳的第五闕的身影也暫時從她的眸底消失。
賀蘭濯又一次無聲地跟在曾傾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