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空曠漆黑的地下車庫響起了連續的槍聲,梁洌一口氣射空了彈夾,槍聲的回音反復回蕩,他緩緩低下眼,將手機微弱的光線向觸手照過去。
觸手確實被子彈打穿了,可就像打在某種液體里,穿過去只激起了一圈波動,他看下來的這點時間又恢復如初。
這他媽到底是什么玩意!
梁洌要絕望了,而觸手像是被他惹怒,本來輕貼著他的臉頰,現在變得用力起來,那些如同舌頭的肉刺卷刮著他的皮膚,密密麻麻的酥癢觸感從他的臉開始漫延,最后遍布了他整個脖子。
他這才意識到觸手卷住了他的脖子,仿佛下一刻要把他的頭從脖子上擰下來。
可他的彈夾已經空了,而且連槍也毫無作用,他不知道要怎么逃脫。
然而,觸手并沒有擰下他的脖子,甚至沒用讓他難受,如果貼在他皮膚讓他快瘋了的觸感不算的話。
并且在他的注視下,比他腿還粗的觸手上面發芽一樣,片刻長出來一條像手腕似的小觸手,伸過來纏住了他的手。
他不懂這玩意想做什么,可強烈直覺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他任由觸手把他的手放在了大的那條觸手上面。
這什么意思?
梁洌無法理解,小觸手突然卷走了他手里的槍,把他的手掌按下去,讓他的掌心貼在了觸手上面,是剛被他槍打中的地方。
別人不知道,但梁洌的手心異常敏感,褚玄毅惡劣起來的時候會故意把他兩只手握在一起用。
那滑膩粗糙的觸感貼上他手心的瞬間,觸手主動在他手心里磨蹭起來,他腦中浮現了褚玄毅對他的手做的,瞬間所有細胞都被詭異的感覺爬滿。
他克制不住全身戰栗,上升到極致的恐懼讓他壓抑住了恐懼感,毫不猶豫扯下脖子上的觸手,狠狠一腳踹出去。
“別碰老子!比褚玄毅還變態!”
梁洌罵完,恐懼感再次回籠,然而還不等他想觸手要怎么弄死他,觸手卻從他身上縮開。
那種被無數舌頭舔舐的感覺終于脫離,他松了口氣,小心將手機往前照去,卻見那么大一條,詭異的、可怕的、難以形容的觸手耷拉下去,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別問他為什么能從一條觸手上看出“垂頭喪氣”,他也不知道。
這時,他背后的樓梯間里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小楊第一個沖出來。
“梁隊!”
梁洌急忙視線稍稍往回一瞥,想提醒他們不要過來,中一轉眼的時間,觸手和黑氣倏地都消失了。
他連忙視線去找觸手去了哪里,卻有什么突然塞到他手里,他拿起來一看,是他剛被觸手卷走的槍。
他腦子里冒起一串問號,竟然還把槍還給他???
小楊到了梁洌旁邊,舉著槍警惕地問:“梁隊,什么情況?”
其他人也紛紛出來,擺出戰術站位,可手電齊齊地照出去,整個車庫什么也沒有,連梁洌打中了平頭男也一滴血跡沒留下。
所有人古怪朝梁洌盯過去,小楊無比奇怪地問:“嫌疑人呢?”
他們肯定是聽到槍聲下來的,可是沒有嫌疑人,就沒理由開槍。
梁洌不知道要怎么解釋,如果實話實說可能不會有人信,甚至認為他精神出了問題。
他把槍收起來說:“先回去再說。”
回到隊里,審完被抓的人,梁洌受到了鄭局格外的表揚,因為他們意外抓捕到了一個邪.教團伙,但本來這次行動要找的莊鳴,卻逃脫了。
梁洌能夠休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躺在椅子里盯著窗外的夜色一動不動。
他們抓回來的人沒審出什么,相反一個個都跟要英勇就義一樣,像警察才是反派。但調查了他們所謂的“客戶”,發現大部分現在都是失蹤狀態,情況基本和莊鳴一樣,很可能都自愿加入他們,與家人斷了聯系。
不過還是沒找到前面自殺案與“公司”有關的證據,梁洌想著被槍打中也如同無事的平頭,和地下通道褚玄毅的助理,這兩人很明顯不能再用正常人類來形容。
還有那個標志,他養父母失蹤是不是和這個組織有關?
“梁洌。”
聽到連立杰的聲音,梁洌直起脖子看去,連立杰過來靠坐到旁邊的桌上。
他問:“怎么樣了?”
連立杰呼了口氣回答:“查了所有相關人的賬戶,那些‘客戶’都沒有大額的資金流動,有的人甚至在之前連溫飽都成問題。”
一般的邪異組織無論什么名義,最本質的目的都是最上層的人斂財,可連立杰這話的意思,是這個組織并沒有斂財。
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說,都比斂財更麻煩。
連立接接著說:“我們查到的只是他們的一個窩點,全國應該還有很多個,所以這個案子也轉交給反邪.教局了。”
“又轉!”
梁洌倏地站起來,像要把天花板捅個洞一樣,連立杰眼神拉住他說:“你急什么?這種全國大范圍的調查,我們本來就不方便,那邊有自己的系統,查起來比我們容易多了。”
他驀地又跌回椅子,望著窗外好一會兒才說:“我在他們宣傳冊里看到了一張照片,里面出現了一個標志,和我爸媽失蹤時,我看到的那人身上的標志一模一樣。”
連立杰驚得瞪起了眼,他知道梁洌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放棄找他養父母,當初去考警察學院也是為了找他的養父母。
他安慰道:“這和之前的自殺案不同,那邊你可以隨時去問。至于你爸媽,可以轉過去時叫他們替你留意,如果有線索馬上告訴你。”
梁洌嘆氣,“也只能這樣了。”
連立杰仍舊盯著梁洌,好一會兒了才問:“你的子彈怎么空了?追的嫌疑人怎么樣了?”
梁洌倏地坐直起來,之前太忙亂他沒空說這件事,立即又想起消失的平頭,還有那條無法理解的觸手,猶豫了半天回對上連立杰的視線反問:“如果我說嫌疑人被一股黑氣一樣的東西,一勒就消失了,我還看到了一條觸手一樣的怪物,子彈全用來打它了。你信嗎?”
連立杰一動不動地蹙著眉看了梁洌許久,忽然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喝完再回到梁洌面前回答:“我該信嗎?”
梁洌不知道,對著連立杰沉默下來,又過了半晌連立杰突然說:“這種事是不是該報給給上次那個神秘部門?”
“怎么報?報給誰?”
連立杰也不知道,上次的自殺案他們也沒人上報,是那邊的人自己找來的,也就是說他們不報,如果真的是歸他們管案子,到時一定會主動找來。
他隨即說:“報告你如實寫,交上去就別管了。”
梁洌看了眼時間,已經快10點,他不自覺打了個哈欠,“明天再寫,沒事我先下班了。”
連立杰看著梁洌往門走去,他突然把人叫住。
“梁洌。”
梁洌回頭,連立杰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有什么困難,或者不順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說說,我幫你出出主意。”
他一下想到了連立杰為什么突然這么說,他笑起來說:“老大,我那是故意說的!你還當真了?你看我像覺得人生沒有意義的樣子嗎?”
連立杰不覺得梁洌像是覺得人生沒意義了,但也不是他說出來的這么完全沒事。
對于梁洌的身世他聽說過大概,梁洌在11歲前都是孤兒,11歲才被收養,可是只過了短短7年有家人的生活,又回到了孤身一人。他沒經歷過這些,但當了這么多年刑警看過的太多,無論是幼時孤苦的無依無靠,還是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親人,他都能理解是什么感受。
他直盯著梁洌有些刻意地笑了笑,“那就好!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說,我一直把你當弟弟一樣。”
“別這么肉麻。我下班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梁洌背對著連立杰揮了揮手,走出辦公室的門,肖駿皓就跑過來。
“師兄,你的車鑰匙。”
他接過來問:“顏晨辰怎么樣?”
“醫生說她受了驚嚇,不過身體沒什么事。”肖駿皓說著又想起顏晨辰倒爬窗臺的畫面,仍舊感到詭異。
梁洌接著問他,“你下班了嗎?要不要我送你?”
肖駿皓幾乎是瞬間臉上綻開了笑容,但這笑不到一秒就滅下去,他甚至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拉開與梁洌的距離說:“不用了,我去坐地鐵,很方便的。”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見。”
梁洌毫不猶豫走了,肖駿皓不舍地看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對自己表現很不滿意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六月的天氣太多變,外面不知什么時候又下起了雨,梁洌把車開出車庫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眼褚玄毅上次站的路邊,恍然感覺褚玄毅又在那里,一眨眼又什么也沒有。
回到家他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感覺精疲力盡,晚上在隊里吃了飯,進門他把鞋子隨意踢在門口就沖進浴室洗澡。
這一天他受的精神沖擊太多,洗完澡披著浴巾出來,趴進了床里就睡覺。
黑暗又浸出了黑氣,瞬間聚集起一大片,車庫里同樣的觸手伸出來,先將大門口亂扔的鞋整齊擺好,再出現到梁洌的床頭。
梁洌睡得很熟,沒有察覺到那條貼到他腳腕上的觸手,沿著他的腿往上爬。
此刻的觸手變得像是某種軟體物種,軟趴趴地貼住他,毫無規律地縮張,直到爬到了他的人魚線下,往著中間聳了聳。
梁洌不自覺地呢喃出聲,“別動,褚玄毅。”
觸手微微頓了頓,立即穿過障礙往上伸去,大腿粗的觸手壓在梁洌身上,觸手尖攀到了他臉上,像是要表達什么一樣,不停用著觸手上的某處蹭著他的臉。
“呃嗯——”
他不舒服地哼出了一聲,觸手如同受到了刺激,趴在他身上來回地打起了滾,同時發出了不屬于人類的低語。
“……你罵我……罵我……你不愛我了……梁洌……你不愛我……又不愛我了……”
觸手像是越說越難過,緊緊地把梁洌整個人都纏起來,無數的肉刺貼滿了梁洌全身的皮膚,瘋狂的舔舐,吮吸,而回蕩的低語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沉,像是無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你不愛我了……你罵我……又不愛我了……”
這一刻,整個小區的人又被突死地嚇醒,驚詫地睜開眼,如同尸體一樣毫無反光的雙眼對著虛空,身體卻急劇地抽搐扭動起來,接著統一發出了崩潰的嘶嚎。
“……你不愛我了!”
梁洌覺得吵得厲害,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一條比他人還長,有他大腿粗的巨大蚯蚓,在他身上蠕來蠕去,滾來滾去,滑膩粗糲的觸手摩挲著他的皮膚,以一種極其扭曲怪異的姿態,對他念叨了一個晚上。
——你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