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房間里的燈是明亮的,可是被巨大的解肢遮擋住了大半,投下了陰影籠罩在梁洌身上。
梁洌無法形容他看到的是什么,說是怪物都太過籠統,那是超出他想象和認知的存在。
觸手從濃郁的黑氣里伸出來,他看到的只是怪物的一部分,未知的恐懼感瞬間布滿他的四肢百骸,他低眼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那條如同觸手的東西,登時整個人石化一般僵住,只有瞳孔在不斷收縮,眼淚不受他控制地滾下來。
那些纏住他的觸手忽然急促地動起來,他不知道是想做什么,身體被摩擦得不停顫抖,最后一條觸手伸到了他眼角。
他猝然瞪大了雙眼,以為觸手要這么捅進他眼睛里,可那條觸手卻是輕輕抹掉了他眼角掉下來的眼淚,接著他腦中轟然響起了無法形容的詭異聲音。
“……別哭……梁洌……”
梁洌也不想哭,他甚至沒意識到他在流淚,那完全是生理本能的反應。但那觸手碰在他眼角,他真的想哭了。
——這玩意到底想做什么!
無法理解的感受讓他覺得更加毛骨悚然,終于想起來把手里還抓著的觸手扔出去,再拼命去扯還粘住他的其他觸手,身體里被帶起的感覺讓他無比惡心,崩潰地大罵。
“別碰老子!滾啊!”
觸手真的被他罵走了,紛紛從他身上縮開,可是沒有消失,還停留在他面前,密密麻麻,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條擠在一起,毫無規律地對著他縮動。
惡心!
看清楚與看不見的感受完全不同,之前他看不見只有恐懼恥辱,可現在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些觸手什么模樣,想到剛剛這些滿是滑膩液體,長滿人蠕動肉刺,怪異,無法形容的玩意就在剛剛還纏在他身上,甚至在他嘴里,身體中,不停地刺激著他的官能神經。
他的恐懼里升起了難以抑制的惡心,瞬間胃里翻涌,趴到床邊吐了出來。
本來晚上也沒吃什么東西,經過消化他吐出來的只有胃液,可他止不住身體產生的惡心感,一遍一遍吐到他的胃開始抽搐,整個人嘔到脫力地趴在床邊。
過了很久,梁洌終于注意到籠罩在床上的陰影不見了,他連忙回頭,剛剛那些觸手都消失在房間里,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除了他的身體上。
看一眼他腦中又浮現出那些觸手在他身上做的事,胃里又不受控制地縮動,可他已經什么也吐不出來了,只能難受地蜷縮起來。
——褚玄毅。
梁洌不自覺地想起了褚玄毅,他以前胃痛的時候,褚玄毅會給他做養胃的湯,會溫柔地抱著他給他揉肚子。
他拿過手機,點開了褚玄毅的號碼,可是始終沒有撥出去。
打給褚玄毅他要說什么?說他被一個怪物強.奸了?而且他們都已經分手,他憑什么這個時候給褚玄毅打電話。
梁洌又倏地把手機扔出去,同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看到是褚玄毅打來的,他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半夜三更褚玄毅為什么給他打電話?
他不知道,可他現在不想接褚玄毅的電話,不想讓褚玄毅知道他發生了什么,立即掛斷,還把手機埋在了枕頭下。
按褚玄毅的脾氣不會再給他打第二次,他稍稍松了口氣,平復了一會兒情緒,起身沖進浴室。
這一次他沒有再去鏡子前面看身上的痕跡,直接站到花灑下面拼命搓洗,他反反復復洗了十幾遍,最后搓得全身紅得都要掉皮了才關水出去。
時間還是半夜,但他已經不想再看監控到底拍到了什么,更不想再在這個房間呆一秒,立即收拾東西,去住酒店。
不知是因為過度的恐懼,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梁洌在酒店里發燒了,第二天上班時間,連立杰給他打電話,他才意識自己睡過了頭,可實在沒有力氣起來,就和連立杰請了兩天假。
連立杰聽出梁洌的聲音不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什么告訴我,我能幫的一定會幫你的。”
“沒有,就是發燒了,過兩天就好了。”
連立杰知道梁洌這人最不會就是依靠別人,他沒在多問,只是說:“最近隊里都不忙,你好好休息吧,等完全好了再回來。”
“謝謝。”
梁洌道了聲謝掛了電話,將手機扔到一邊,頭埋進枕頭里繼續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房間的門被打開了,他迷迷糊糊被吵醒,本能地警惕起來,以為是那個怪物又來了。
可是他瞇起眼睛,看到的卻是褚玄毅。
為什么褚玄毅會在這里?
“別動。”
褚玄毅坐到床邊,他想起來卻被按回去,接著褚玄毅的手貼住了他的額頭,“你在發燒。”
他有些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做夢,一眼不眨對著褚玄毅,之前他把話說得那么決絕,褚玄毅應該不會再來找他了。
所以,他現在只是在做夢。
確定是在做夢,梁洌忽然笑起來,抓著褚玄毅在他額頭上的手,臉貼過去往手心里蹭了蹭,聲音發啞地說:“褚玄毅,我頭疼。”
“對不起。”
褚玄毅俯下去,額頭與梁洌抵在一起,熾熱的體溫傳遞過來,他輕吻在梁洌唇上,再次道歉。
“對不起。”
梁洌有點愣,覺得果然是在做夢,褚玄毅從來沒有跟他道過歉,這種事只有在夢里才會發生。
但他不理解褚玄毅為什么道歉,是因為之前要拿錢嫖他?
反正是做夢,他大方地說:“算了,我原諒你了。”
“真的?”
褚玄毅的眼睛像流量劃過一樣亮起來,梁洌不懂他這像死刑被大赦的表情是為什么,不過做夢本來就沒邏輯。
他頭疼得懶得去想,推了推壓住他的人說:“別防礙我睡覺,讓開。”
“先吃藥,再吃飯。”
梁洌覺得褚玄毅溫柔起來真的很要命,他眼中藏不住的癡迷盯著人,一動不動地回答:“喂我。”
褚玄毅轉過去拿了藥,喂他吃了,又端了一碗粥過來,“要我用嘴喂?”
“別惡心了!啊——”
梁洌張開嘴,還擔心夢里褚玄毅會不會真的用嘴來喂他,好在褚玄毅只是愣了一下,用的是勺子。
即使夢里他也沒什么胃口,還是褚玄毅非要他咽了幾口,他胃里才裝了點東西,接著就腦子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褚玄毅坐在床邊,雙眼死死粘在梁洌臉上,剛剛溫柔的神情瞬間變得深沉可怕。
他輕輕用一根手指抹過梁洌的唇角,身周驀然騰起無數菌絲般的黑氣,數條觸手瘋了一般伸出來,懸在梁洌旁邊,想碰又不敢碰,詭異地抽搐扭動。
“為什么這么怕我?”
褚玄毅問出來,可梁洌在睡夢中沒有任何反應來回答他,他驀然又俯身貼下去,伸出異于常人的舌頭舔過梁洌的臉,然后是脖子,唇,最張那尖細的舌尖擠開唇縫往里伸進去,他捧住梁洌的臉吞噬一樣地吻下去。
“呃嗚——”
梁洌不舒服地發出聲音,卻被侵入得更深,粗糲的舌頭攪動在他口腔里,與他的舌頭糾纏,清洌發粘的水漬從唇縫里流出來,又被過長的舌頭卷回他口中。
“……梁洌……你為什么要怕我……你不愛我了嗎?”
褚玄毅把發燒的人弄得體溫更加燙人,他還覺得不夠,舌頭從梁洌的唇一路向下,一遍一遍掃過喉結,再到鎖骨。
梁洌感覺到了胸口的異樣,微微睜開眼,摸到趴在他身上毛絨絨的腦袋,本能地呻出聲音,“別碰……褚玄毅……怪物……惡心!”
怪物。
惡心。
褚玄毅猛然石化般僵住,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盯著梁洌睡夢中也蹙起眉頭的臉看了很久,最終小心把衣服拉回來,扯起被子給他蓋好,聲音僵硬地回答:“我不碰你,睡吧。”
梁洌根本就沒醒,翻了個身繼續沉睡。
褚玄毅卻不敢再靠近床,離了床一步遠,佇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盯著梁洌,身后無數的黑氣如同怪物瘋狂地扭曲涌動,往房間之外的方向漫延出去,一瞬間整個酒店里的人都在如同有形的恐懼里呆滯地跪下。
梁洌清醒已經是一天后,他感覺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還夢到了褚玄毅。
好在睡了一天他的燒退了,只是全身還殘留著酸痛,癱在床上一點也不想起來。
過去了一天,他真正的冷靜下來,回想發生的事。
從第一次見到那條觸手開始,觸手對他就很異常,有種仿佛認識他的感覺。
所以,不是那個怪物意外選中了他,而是本來就針對的是他。
可是為什么?
那個到底是什么?
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總不至于就是跟褚玄毅一樣,滿腦子黃色廢料吧!
梁洌想起這些問題又開始頭痛,正好手機響起來,他暫時放棄去想,拿起手機,卻立即要面對另一個困擾他的問題。
給他打電話的是莊鳴,一瞬間他腦子里已經預設出了十幾種可能,接起來沒有出聲。
莊鳴的聲音有些猶豫地開口,“梁洌,你在哪兒?”
“應該是我問你在哪兒。”
梁洌和莊鳴的關系其實算得上很好,他少年時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對同性會產生生理反應,嚇到不行,是莊鳴看出來給他科普了關于同性戀的事。他和褚玄毅在一起后,唯一看出來他談戀愛的,也是莊鳴。
他一直覺得莊鳴是個穩重,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人,在這之前,無論如何都無法把莊鳴和邪.教扯上關系。
莊鳴沉默了好會兒才繼續說:“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但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老師他們的線索,你還想找他們嗎?”
梁洌一下捏緊了手機,之前的案子轉到反邪.教局,似乎沒有什么進展,他問了幾次都是在調查中。
如果他養父母失蹤真的和那個邪.教有關,莊鳴說的線索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思忖地問:“你為什么要加入那種組織?”
莊鳴忽然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這世界沒什么意思,想要看它毀滅了。”
他用著無比平靜的語氣說著想要世界毀滅的話,梁洌一時不知要怎么回答,他知道莊鳴一直以來都過得很壓抑,大概是與他截然相反的另一個極端。
他的人生里大部分時間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在乎他做什么,也不會有人要求他做什么。
莊鳴卻是有太多的人對他有要求,無論他做什么都有人插手,甚至連結婚的對象對都不是他自己選擇的。
他理了一遍莊鳴的話問:“你加入的那個、他們的目的是毀滅世界?”
“誰知道。”
莊鳴回得含糊其詞,又對他說:“我知道他們的總部在哪兒,如果你想找到老師他們,線索最有可能在那里。你要是還想找他們,我就帶你去。”
“你帶我去,你不會被懲罰?”
莊鳴驀地又笑了,“我都不想活了,還怕什么懲罰。”
梁洌并不完全相信莊鳴的話,可是那個邪.教是他找了十年唯一的線索,如果他不去,可能會失去唯一能找到他養父母的機會。
他沉默了片刻,篤定地答應:“我跟你去。”
“半小時后,學校門口見。”
“好。”
梁洌不想考慮太多,掛了通話立即起床,先去迅速洗了個澡。
過了一天他身上的痕跡好了一些,他強迫自己別看,也別再回想,洗完就換了衣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就在他走的時候,猛然看見房間垃圾桶里有退燒藥的藥盒。
酒店不可能把上一個客人的藥盒留到現在,可他不記得吃過藥,只記得夢到褚玄毅給他喂了藥。
難到那不是夢?可褚玄毅怎么知道他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