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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第 22 章

    22

    在這個狹小而光線昏暗的房間里,兩人此刻距離非常近,身影幾近重合。

    姜晚寧的呼吸不由變得急促而緊張。

    付先生是想要做什么?

    對方徹底靠近的瞬間,他下意識閉上了雙眼,眼睫顫抖。

    那晚肌膚相貼的記憶正順著大腦皮層蔓延至全身,盡管他酒醒后記不清晰,但身體似乎正根據(jù)目前的情況,作出反應。

    環(huán)境的漆黑,似乎致使嗅覺感官被放大了數(shù)倍。

    付聞祁身上噴有淡淡的男香,過去無數(shù)個鐘頭,前調(diào)那股刻意營造的、文質(zhì)彬彬的書頁紙張與墨水味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尾調(diào)潮濕肆虐的雨水氣息。

    此刻,那股不存在的雨霧正籠罩著姜晚寧。

    讓他在承受隨時會落下的吻時,提前微微發(fā)著抖。

    像被雨淋壞了的小流浪貓似的。

    付聞祁冷灰色眼眸里翻涌的情緒暗了暗,他下意識向后退了一些,感覺自己突然這么做,一定是嚇到對方了。

    而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不過是因為被慌里慌張的未婚夫抓了手腕,還一直抓著不放,才不小心變得失控的。

    付聞祁喜歡這樣的接觸。

    姜晚寧的手修長而又柔軟,在這樣的冬天里,還溫暖得不像話。

    甚至就連他表露出緊張和害怕的此刻,也仍然沒松手,讓付聞祁著了迷。

    “抱歉,我拿下東西。”

    付聞祁喉結滑動,聲音聽上去低啞。

    動作自然地越過了他,彎下腰去取就放在衣柜旁的行李箱。

    早六點半,飛來嶼剛剛迎來日出。

    體校浩浩蕩蕩幾百號人聚集在田徑場,在總教官一聲響亮的口哨聲里排著隊沿校道跑出校門。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寸頭,短袖配長運動褲,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扎實健壯,腳步整齊有力。

    姜晚寧是唯一披外套出早訓的,他本身就不怎么愛出汗,大清早的根本受不住凍。

    “臥槽你好刺眼啊。”他的上鋪謝臻跟在他背后,“早訓下來,怕是全校都認得你了。”

    “出名了啊姜晚寧。”跑在他前面的是寢室長徐冬,公鴨嗓很重,“強哥會讓你剪的,島上沒有外面那種高級的發(fā)廊,但理發(fā)師傅還是有的。你可以考慮在強哥親自對你下手前…把你這一頭紅的推掉。”

    “再說吧。”姜晚寧皺著眉。船走了二十分鐘,快要靠岸了。

    姜晚寧手插兜里,后背靠著轟鳴震動的鐵皮板,在船內(nèi)乘客的騷動聲里睜開了眼。

    “前方到達——飛來嶼第一港口,請所有乘客帶齊行李物品,船停穩(wěn)后有序下船。”廣播喊,夾雜著吱吱咋咋的電流音。

    “到了?”程灝在耳機里問。

    “耳朵挺尖的。”姜晚寧直起身子,調(diào)整小提琴包的背帶。

    “好家伙,還挺快的。”程灝說,“我這一把游戲還沒打完呢。”

    門閘一開,船上人跟倒豆子似的往外涌,急切想離開悶熱擁擠的船艙。

    姜晚寧走最晚,要將兩個巨大的行李箱卸下來。

    “快快快!還要趕著接下一船人呢!”船務一吼一口灣灣腔,搭把手要過來推箱子。

    姜晚寧眼疾手快,一把拖過倆箱子就往外走,程灝在耳機里罵隊友吵得他腦仁兒疼。

    “菜狗掰玩了,收皮回家睡吧你!”姜晚寧箱子一扔。

    程灝估計根本沒聽見,趕在把隊友屯里養(yǎng)的豬都問候一遍之前,姜晚寧猛地將耳機摘了。

    上岸的人里有幾個阿姨瞅了他好幾眼,姜晚寧知道她們這是在瞅什么,很大方地將右手插進卷曲的紅發(fā)間,透會兒風。

    “…又來個不學好的,一山都是這種不學好的。”阿姨們自以為小聲地議論著走遠了。

    姜晚寧還定定然站著,像到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上島了。

    傳說中要來接他的“老師”影兒都沒見著,姜晚寧也懶得挪地兒,就這么在港口的木板邊兒蹲下,從兜里掏煙抽。

    “輸沒輸?”他重新將耳機戴上,朝水面看了眼。

    “叼毛我他媽一拖四輸沒輸?”程灝那邊傳來開易拉罐的聲音,“真的,要你在就好了,島上有網(wǎng)吧沒?今晚叫上大東一起打。”

    “打毛打。”姜晚寧叼著煙,往后頭那山那樹看了眼,“這地方WiFi都不知道有沒有。”

    “不至于吧。”程灝說,“我聽說這島還算個景點,基礎設施肯定得有啊。”

    “誰知道呢。”姜晚寧說,“有沒有都得過,熬一年零三個月老子就解放了。”

    到那時,誰還拴得住脫韁野狗啊。

    “就是沒妞泡了,你那學校全尼瑪男的。”程灝吃吃地笑,“你可別寂寞得攪基啊。”

    “攪你媽的狗屁。”姜晚寧一把將煙頭捻熄在木板上。

    程灝聽出來他生氣了,挺識趣換了話題:“學校正門終于修好了,不用走后門了。”

    “哦。”姜晚寧不感興趣地應道,視線被旁邊一個會動的東西吸引了過去。

    那是只貓。

    橘貓,還沒有開始發(fā)福的那種,蹲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瞇著眼舔爪子。

    “喵。”姜晚寧沖它叫了聲。

    “有貓啊?”程灝問。

    “我叫的。”姜晚寧朝貓伸了個手,順帶多叫了一聲。

    貓像根本沒看見似的,張著嘴迎著陽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牙很鋒利。

    姜晚寧挺喜歡小動物的,奈何他媽不喜歡,家里金魚都不讓養(yǎng)。

    就在他要把手收回來的時候,貓竟然起了身,懶洋洋朝他走了過來。

    “哎,真過來了。”姜晚寧勾了勾嘴角。

    “野貓吧?撓人要打針的,你們那兒有沒狂犬疫苗啊。”程灝說。

    姜晚寧沒管,毛絨絨的貓湊到他腳脖子邊,舒服地蹭了蹭。

    這年頭,像這樣主動示好的貓已經(jīng)不多見了。

    姜晚寧擦了擦摸過煙的手,伸手將貓抱了起來:“我看看…原來是小姑娘。”

    “不要臉。”程灝嘖了一聲。

    橘貓忽然被抓住,一動不動僵了一會兒,隨后慢慢湊過來,在姜晚寧臉邊上蹭了一蹭:“喵。”

    “我去。”姜晚寧定住了。

    然而下一秒,貓忽然發(fā)了狂似的猛力掙扎,在被撓上一爪子之前,姜晚寧松開了貓。

    橘貓輕盈落地,離弦箭似的沖了出去,順著坡路跑了。

    姜晚寧剛稍微緩和點兒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暴躁起來。

    “怎么了?”程灝問,“真被貓撓了?”

    “關你…屁事兒。”姜晚寧吃力地推著箱子往上坡的路走,“他媽接我的人是掉溝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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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中,飛來嶼天藍水清,空氣里隱約浮動著與夏季無異的燥熱。

    許強勝一身迷彩服蹬皮靴,騎車拐進長滿爬山虎的巷子,遠遠看清楚“飛來嶼第一中醫(yī)診所”的牌子,門一如既往開著。

    屋里點著一盞燈,這個時間診所里沒別的病人,光付老先生一個人坐在藥材柜前看報。

    身披一件舊得有點兒泛黃的白色風衣,頭發(fā)白得很厲害,過了五十歲幾乎謝了頂,老花眼鏡被推到鼻翼尖,看模樣還有點兒昏昏欲睡。

    這是貨真價實的老中醫(yī)了。

    “許老師。”付育新注意到他,報紙一收,“這又是哪兒不舒服啊?”

    “哎。”許強勝笑起來,“其實沒大事兒,我下港口接個新來的學生,順路上你這兒看看,就我這腰…”

    付育新扶正老花鏡,起身:“到診室里我看看。”

    “別說,才三月,這天兒還挺熱。”許強勝將迷彩外套脫了,扔在柜子上,里頭襯衣也是迷彩的。

    “島上氣候如此。”付育新說,“你們又有新來的學生?”

    “害,這不…學校收破爛嘛。”許強勝壓低了聲音,“但凡在原來學校受了處分、開除了的,別的學校不敢收不想收,我們學校可不挑食,海納百川。”

    “話可別這么說,你們學校還是培養(yǎng)不少體育健將的。”付育新讓許強勝躺針灸床上,大致檢查了一下,“這么按疼不疼?”

    “一點兒,就是昨天我勸架的時候拉了一下子,扯著就疼。”許強勝嘆息,“那啥簡單,四肢就加倍發(fā)達。”

    “年輕人肝火旺盛,多吃點蔬菜水果會有所改善。”付育新轉身去取針。

    “長身體的年紀里,他們愿意吃素就有鬼了。”許強勝皺了皺眉,問:“付聞祁人呢?”

    “后院看他的花草。”付育新說,“讓他順便看著煎藥,十有八九是在偷摸睡覺。”-

    橘貓叼著打火機,順著墻沿一路歡快地跑著,午后的陽光將它的毛曬得暖烘烘的。

    它已經(jīng)十分熟悉島上的每個角落,餓了要回家也是抄最近的路,從付醫(yī)生家的圍墻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曬著的一地中藥材邊緣。

    屋里爐子慢悠悠煎著藥,付聞祁靠躺在一張?zhí)珟熞紊希灰u白衣,面上反蓋著一本紙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本草綱目》。

    很難判斷出是睡了還是沒睡。

    橘貓嘴里叼著東西沒法兒叫,走到他跟前,輕盈一躍就落在付聞祁腿上,將打火機擱下。

    “回來了?”付聞祁剛小憩一會兒,嗓音有輕微的沙啞。

    像瓷器碰撞,貓很愛聽。

    “我看看…你又撿了什么。”付聞祁一手兜過貓,貓快樂地蹭著他下巴邊的一點兒胡茬兒。

    “喵。”橘貓蹭了一會兒便下了地,討要獎賞。

    付聞祁看了眼,今天橘子叼回來的是個挺精致的打火機。

    挺有手感,紋路很漂亮,就是看著像小孩子比較喜歡的東西,看底部還刻了字母CC。

    橘子十分期待地注視著他與打火機,再嬌滴滴地多叫了一聲。

    他都不抽煙好些年了。

    “從哪兒偷的?給別人還回去。”付聞祁將打火機放椅子上,進屋查看正在煎的藥。

    橘子銜著打火機不依不饒地追進來,它已經(jīng)習慣了中藥這種有點兒沖人的氣味兒。

    付聞祁取下掛在墻上的藥單翻了翻,發(fā)覺老付漏煎了一副藥。

    橘子跟在他腳后邊,付聞祁怕不小心踩著它,挺無奈地一手將貓撈了起來:“你怎么跟狗兒似的,你出門前才剛吃過一頓。”

    貓被說中心事,不停地開始掙扎,打火機一下子脫了嘴,付聞祁反射性騰出一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

    感覺是別人的貴重物品,摔了可不好。

    “行了,先等我煎副藥。”付聞祁抓穩(wěn)了貓,“我再給你找點兒吃的好不好。”

    橘子像是妥協(xié)了,多掙扎了一下,安安靜靜地坐在他的臂彎里。

    付聞祁走出診所外間,沒看見老付的身影,自己親自按著單子從藥柜里抓藥。

    剛抓了一味藥,擺在柜子上的一件迷彩外套里傳來手機的響聲。

    這外套他認得,是體校許老師的,天天穿。

    “許老師。”付聞祁朝診室方向喊了聲,沒人回應。

    許老師手機響起來鑼鼓喧囂,付聞祁放下藥,騰出一手給他掏了出來,手機鬧得一下子大了好幾個分貝,還連帶著瘋狂震動的。

    就在這情況下,橘子居然趴他身上安心地睡了。

    這是個沒被標記過的陌生手機號,付聞祁手一劃要掛斷,結果沒控制好角度,接通了。

    許老師的聽筒跟手機擴音器同樣響亮,付聞祁先是聽見輕微的喘氣聲,隨后是個陌生男孩兒的聲音。

    聽著年輕、有朝氣,還壓著隱約的慍怒。

    “請問是許老師嗎?”對方喘了會兒問。

    “我不是。”付聞祁禮貌回答,“許老師他…”

    嘟,電話被暴躁地掛斷了。

    橘子的耳朵輕微地動了動,付聞祁愣了會兒,默默將手機塞了回去。

    小孩兒脾氣挺大的。  姜晚寧過去逃課到東城,基本都是找邱浩南打球。

    兩人湊一塊兒聯(lián)手,征戰(zhàn)過東城區(qū)每一片球場,所到之處戰(zhàn)無不勝。

    邱浩南和他鬧掰那天,姜晚寧剛和他爸吵過一架,不聲不響打了一下午球好容易痛快了,靠在天臺的欄桿上灌汽水。

    “來點兒,渴死了。”邱浩南走過來,站他旁邊。

    “怎么不自己買去。”姜晚寧直接把喝一半的汽水給他推過去了。

    “沒錢了。”邱浩南隨口道。

    “又沒錢了?”姜晚寧皺眉,伸手掏錢包,“你怎么不早說,中午飯還是你買的單。”

    邱浩南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混,初中畢業(yè)就沒讀了,家里關系亂得雞飛狗跳。姜晚寧家還有爸媽罵幾句,邱浩南只要不坐牢都沒人管。

    姜晚寧拿了五百塊錢出來,想了想再多抽了三張:“夠不夠?”

    “你拿回去吧。”邱浩南沒接,忽然說:“姜姜,我不大想在這兒待了。”

    “什么意思?”姜晚寧沒反應過來。

    “家里不要我了。”邱浩南點了一根煙,看過來,“你說走去哪里好?”

    姜晚寧懵了好一會兒,說:“那你想去哪里,錢怎么辦,白天到天橋上賣藝夜里睡天橋底?”

    邱浩南微低下頭吃吃地笑,隨后半開玩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你拉個四不像的小提琴,我玩點兒b-box。”

    “這倆玩意兒根本不可能組合在一起。”姜晚寧樂了,一笑就露虎牙。

    倆人就這么一塊兒笑起來,按平時來說,他們能就這么笑岔氣兒,但這回邱浩南先停了下來。

    “我認真的。”邱浩南說,“我經(jīng)常想,我以后就這么跟你過得了,傻樂著挺開心的。”

    “確實。”姜晚寧順口接過,“跟你過能蹭飯吃,比外賣好吃多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邱浩南忽然冷了下來,低頭抽著煙。

    穿堂風呼嘯經(jīng)過,姜晚寧那頭卷發(fā)一吹就亂,邱浩南手一伸就想給他撥正。

    “哎摸過球的你摸我!”姜晚寧剛要炸,隨后發(fā)覺邱浩南不大對勁兒,“看我干嘛,看我?guī)洶 !?br />
    “真的帥。”邱浩南豎拇指,“你他媽帥爆銀河系了。”

    “智障吧。”姜晚寧又想樂了。

    “姜姜。”邱浩南沉默了很長時間,“我一直…特喜歡你。”

    姜晚寧面上笑容僵了僵,隨口道:“哎你今天吃什么了,惡心兮兮的。”

    “我說了,我認真的。”邱浩南一瞬不瞬注視著他。

    “你…”姜晚寧定住了,對方那張臉上傷痕遍布,這些傷口好像這么多年都從沒好過。

    姜晚寧第一次覺得邱浩南很陌生,心里有種隱約的恐懼感受。

    邱浩南仿佛下定決心,忽而伸手摁住姜晚寧手臂,人湊了過來——

    “大東!”姜晚寧反手擋在他臉前,心臟狂跳,“你干什么?”

    邱浩南顯然也是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tài),顫抖著慢慢松開了抓姜晚寧的手,人卻反道:“我當你也有這個意思。”

    “你什么意思?”姜晚寧只感覺整個人都僵了。

    他大概能想到是什么意思,但又很不敢相信邱浩南是那個意思。

    “想擁抱,想親吻,想上床的意思。”邱浩南直白道。

    “我沒有!”姜晚寧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邱浩南下意識往后退了退。

    “我從來沒那么想,你別逼我發(fā)火。”姜晚寧說。

    “你確定嗎?”邱浩南回過神后,直直地看著他,“我不是很相信,我就沒聽你對哪個女生感興趣過。”

    姜晚寧身上的涼意一直往腦后翻涌,邱浩南在這時蹲下身,聲音也很冷:“要不你試一次,試過了,再告訴我你是不是。”

    邱浩南忽然伸手解他褲子,姜晚寧在這時終于無法忍受,揪住邱浩南的衣領,狠狠將他從地上揪起,抵上墻壁。

    “你別…這么開玩笑。”姜晚寧暴怒不已,拳頭就在邱浩南臉邊上,不停發(fā)著抖。

    邱浩南毫不閃躲地看著他,眼眶猩紅得厲害,整個人也在發(fā)抖。

    姜晚寧那拳到底沒打下去,他知道打了邱浩南不僅不會躲,還絕對不會還手。

    所以他就是慢慢地,把邱浩南給松開了。

    “我想我們不適合再做朋友。”姜晚寧說。

    邱浩南一句話沒說,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

    姜晚寧踹開身后的鐵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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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了燈的222里,沉默與尷尬依然還在蔓延。

    “姜兒…”李華好容易開了口,“你喜歡女孩兒?”

    這話一下子讓姜晚寧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可他還是問了一句:“你們不是嗎?”

    這話一出,另外四個人又一次身形僵硬地在黑暗里沉默。

    姜晚寧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從劉鵬菲手里奪過手機。

    “抱歉,我們弄錯了。”李華說。

    “所以這些天你對我諸多照顧,是因為你把我當gay?”姜晚寧問。

    “我沒”李華想辯解,但發(fā)覺自己說的話并沒有什么說服力。

    事實是,他確實是因為誤解了姜晚寧是gay,才開始主動關照他。雖然這不是全部,但還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姜晚寧一句話沒說,拿了充電寶和數(shù)據(jù)線,去拉寢室的門。

    “你什么意思啊姜晚寧!”劉鵬菲站了起來,“我們是同怎么了?我們是病菌是變態(tài)嗎?這兩天你跟我們住在一起,你捫心自問,我們和普通的人有區(qū)別嗎!做什么事兒對不起你了嗎!”

    “菲菲!”姜巍一手拉住劉鵬菲,“算了算了。”

    “算什么?老子把他當好朋友,他就因為這么一個事翻臉。”劉鵬菲竟然哭了。

    門敞著,再這么鬧恐怕是其他寢室都能聽清楚,李華和姜巍一起勸,最后劉鵬菲拉開后陽臺的門,出去了。

    “抱歉。”姜晚寧站在門口,回頭看黑暗里幾乎看不清楚的三個人,“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話說完他就走了,樓下的鐵門十二點前不會鎖,姜晚寧便忍著腿疼從那里走了出去。

    聽見劉鵬菲哭,他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但他現(xiàn)在心里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接受。

    尤其是這全都讓他想起邱浩南,在這件事上他一次又一次地搞砸,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解決辦法。

    姜晚寧從一片漆黑的寢室樓走出來,夜晚他們校門已經(jīng)關上了,他就干脆走上空蕩蕩的田徑場,一圈圈地隨便走走。

    因為腿還有那么點兒疼,他走了半小時就找了個看臺坐下了,翻著手機里的微信通訊錄。

    姜晚寧人生里有無數(shù)郁悶至極的時刻,往日他都找邱浩南,然而和邱浩南鬧掰了以后,他也就只能像現(xiàn)在這樣,找個地方貓著。

    明明并不缺朋友,列表里還是有愿意聽他說的人,但就是不想對這些人說,半點兒開口的欲望都沒有。

    列表滑下來一恍惚,姜晚寧每回都有種自己誰都不認識的錯覺。

    就是悶著,一個人待著,等氣消等難過的感覺沉下去,事實證明時間確實能解決很多煩惱。

    “十七歲了姜晚寧。”姜晚寧學鄭莉雯的口氣說了句,“你以為人生就是成天嘻嘻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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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不歸宿有個莫大的好處,那便是起得比誰都早。

    準確來說姜晚寧壓根兒沒睡,他在操場旁待了足足一晚上,將充電寶玩剩一格電,天才蒙蒙亮。

    體校食堂伙食其實還不錯,這是建立在能搶到飯的前提下。

    因為夠早,姜晚寧頭一回買到了學校的早餐,吃完以后天兒開始下雨,看上去像從白晝又倒回了黑夜。

    看樣子早訓沒準兒會取消。

    姜晚寧一個人慢慢爬教學樓的樓梯,快到四樓的時候,從樓梯上下來幾個學生。

    看上去像高三的,但都神色怪異,感覺像聚在一起偷偷磕過藥。

    幾人剛注意到有人上來都嚇了一跳,看見是紅卷發(fā)以后又松了松氣。

    “喲,這不是姜晚寧嘛,這么早來上課啊。”說話的是個眼角有傷疤的高個子。

    “風云人物姜晚寧,從市重點轉學過來的,人家是要學習的,你當像你啊學渣。”旁邊另一個人笑得嘻嘻哈哈。

    姜晚寧被迫和他們對上了,但看都不想看他們,就這么徑直上他的樓。

    “走什么?”傷疤邁過來拿身體一擋,“我聽說你很拽噢,真當學校是你家呢。”

    “滾開。”姜晚寧這才抬了頭,“我心情不好,別惹我。”

    幾個人一下子哈哈哈大笑起來,姜晚寧更確定了他們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

    “今天,我就代替你媽媽教育一下你!”傷疤手指指到他鼻子大喊。

    姜晚寧懶得和他廢話,一手猛掰過傷疤的手指,另一拳就招呼了上去,直把傷疤打了個半清醒,搖頭晃腦地捂著痛處反撲。

    “拽你媽呢神經(jīng)病啊!”其他幾人反應過來都上前幫忙。

    這群人明顯都打不過他,姜晚寧剛手肘撞開一個,對方一拳下來他反應很快地后退。

    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腿還沒好全。

    后退踩上下一級臺階的瞬間,他右腿猛然一軟,整個人摔跪下去,躲是躲過了拳頭姿勢卻不好看,摔下去了還不忘回對方一拳。

    “他的廢腿還沒好!”馬上有人反應過來大叫。

    這話讓挨了揍的幾個人一下子來了勁兒,馬上有人要過來束縛姜晚寧的四肢,他抬起一腳踹上對方伸過來的手臂,人爭取著往平臺的方向去。

    “別讓他跑了!”傷疤撲上來像抓鯉魚似的抱住姜晚寧的腿,腹部挨了一下踢卻沒松手。

    就這么點兒時間里教學樓陸陸續(xù)續(xù)上來了學生,但就像姜晚寧第一次揍陳子烽時那樣,全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

    “你這頭發(fā)怎么還留著啊?沒聽總教說要剪嗎!”笑得最狂的那個喊。

    “關你屁事兒。”姜晚寧轉眼被束縛了四肢,瞪著對方。

    “怎么不關事兒?校紀校規(guī)要不要遵守?”傷疤往他腿根上一踩,姜晚寧只皺了皺眉,愣是沒喊,“到時整個學校他媽都陪你蛙跳?求你麻溜點兒滾出去吧!”

    這下看熱鬧的都有反應了,雖然他們個個身強力壯,但真沒人喜歡體罰。

    姜晚寧心里剛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他就眼看著有人拿著個剃刀擠開人群,傷疤頓時眉開眼笑地接過工具。

    一時口哨聲看熱鬧的歡呼聲四起,姜晚寧就被強制摁在樓梯上,傷疤拿著刀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你要不這么顯眼,就沒這么多事兒了。”傷疤被他瞪著,笑得極歡,“真他媽是有教養(yǎng)的少爺哥,被這么摁著也不吐口水。”

    “你盡管動我試試。”姜晚寧冷聲警告,并奮力掙扎起來。

    “我就動了,就動了。”剃刀刮上姜晚寧的腦袋,紅卷發(fā)一撮撮落在樓梯上,傷疤邊胡亂使著刀邊笑:“唉你別動,動什么哈哈哈!”

    姜晚寧真沒動了,就這么感受著剃刀貼著頭皮過的感覺,恍惚像是就要這么睡過去。

    太累了,太他媽惡心了。

    幾人都忙著笑,不想姜晚寧忽然猛一掙扎,左手搶先擺脫了束縛。

    猛一把奪過了傷疤手里的剃刀。

    “操!”傷疤大叫一聲,刀因為突如其來的橫力沿著姜晚寧腦邊劃了下去。

    大片紅發(fā)落下,鮮血也同時涌了出來。

    負責摁他的和圍觀的全被嚇傻了,那血就順著姜晚寧側臉淌了下來,但姜晚寧根本沒意識到疼,只一手揪住了傷疤——

    將人狠狠地從樓梯上甩了下去-

    天色持續(xù)陰沉,雨雖然沒下起來,但怎么看都是狂風暴雨的前兆。

    教師辦公室內(nèi)亮著燈,許強勝都快要急瘋了:“你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

    姜晚寧不聲不響坐著,腦袋上血還沒止住,胡亂地用紙巾隨便擦了,結果一堆紙全給染得鮮紅。

    “我明明跟你說過很多次,有什么問題找強哥。”許強勝狠暴躁地翻著通訊錄,最后放棄了:“你父母手機號多少?”

    “干什么?”姜晚寧眼神很冷。

    “學生受了傷,當然要向家長匯報啊。”許強勝咆哮,隨后緩和了語氣道:“這件事情錯不在你,過來打電話吧。”

    挑事兒的幾個人都是高三籃球班的,從市男籃落選以后就一直私底下對姜晚寧有意見,這會兒因為傷不重全被帶去了總教那兒聽候發(fā)落。

    “過來啊。”許強勝見他好半天不動,招了招手。

    姜晚寧紙一扔起身,傷口還在往外滲血,無視許強勝就這么走出去。

    外頭傾盆大雨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來的,在轟隆隆的雷鳴聲里,姜晚寧直接撞上了從外頭急忙趕來的某個人。

    渾身被大雨淋得通透,然而一襲白衣干干凈凈,和姜晚寧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一樣。

    “姜晚寧?”付聞祁看見他給剃得亂七八糟的腦袋還有傷口就愣了。

    閃電將漆黑的走廊照得透亮,姜晚寧又一次注意到付聞祁的眼睛是褐色的,睫毛上還落了雨水。

    另外就是,這個人像跟其他人不大一樣。

    具體哪里不一樣,一時半會兒形容不出來。

    姜晚寧不懂自己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注意到這么多事情的,雷鳴里恍惚看見付聞祁朝他伸了手。

    “別碰我!”姜晚寧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一把拍開了付聞祁的手。

    從早上起他就憋了泡尿,現(xiàn)正想找個地方撒。

    謝臻眉開眼笑伸手,直接沖他腹部往下一拍:“爆了沒有?”

    “我打爆你!”姜晚寧猛一受刺激,抓住謝臻的手要擰——

    “那邊的!”忽然一陣銳利的口哨聲由側面?zhèn)鱽恚靶胁龠^程中不要交頭接耳!”

    三人都給嚇了一震,又同時因為這個熟悉的聲音轉了頭,姜晚寧是差點兒尿都給嚇出來了。

    李華一手端著豆?jié){另一手提著幾塊餅,脖子上掛著哨子和大耳機:“看什么看,趕緊跑起來啊。”

    “嘿華哥!”前后兩人見狀都伸了手,“來塊餅!”

    姜晚寧被這么一打斷也懶得跟謝臻發(fā)火,跟著他們從大部隊里脫身出來,朝李華走過去。

    “輪到你值日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徐冬上去就給了李華胸口一下,“早知道就不跑了餓死了操。”

    他的新學校早訓每天六點開始,不練專項,主要是熱身運動以后繞著整個島晨跑,一圈下來起碼一個多小時,結束了才能吃早餐。

    這李華乍一看不上道,人其實是個小官,負責查早晚操的,所以學校里不少人都認識他。

    謝臻和徐冬涌上來了就搶餅,姜晚寧則一臉煩躁地四下找衛(wèi)生間。

    “怎么,沒睡好啊。”李華大方地給謝臻和徐冬分了兩塊餅,自己嘴里銜了一塊,將剩的一塊推給姜晚寧。

    “我不要。”姜晚寧看了好半天,這是他昨天推著箱子上來的那段路,四周圍全是樹。

    “他不要給我,我吃。”徐冬一手奪過了就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樹后面隨便找塊地兒尿了唄,又沒人看的。”

    “他怎么了,現(xiàn)在找?guī)俊崩钊A吸著豆?jié){。

    “睡過頭了喊不起來,結果尿沒撒臉沒洗就沖出來了。”謝臻小聲解釋道,“太可怕了華哥,喊他他就兇,要不讓他換到你們寢算了,你們寢才四個人。”

    姜晚寧自然沒聽見,他都快把自己憋硬了,可他十歲過后就沒澆灌過野外花草了。

    “能別那么講究嗎,就這么尿不行嗎!”徐冬喊話,“好娘炮啊你!”

    姜晚寧側頭朝他比了個中指,李華豆?jié){杯一捏,朝他走過來:“賣餅那邊有,你能忍著我就帶你去。”

    “我也去。”謝臻說,“逃都逃了干脆吃頓飽的,省得待會兒上食堂搶。”

    徐冬一聽這話也連忙跟了上來,一行人于是行動迅速地穿過樹林里的坡路。

    付聞祁披著白色長風衣,坐在桌前,背后開水壺轟鳴著燒著熱水。

    “付醫(yī)生,你確定我真的真的沒有問題嗎?”對面梳高馬尾的姑娘捂著胸口道,“我徹夜睡不著覺、心慌,要不你再給我聽聽,我是不是心臟有什么問題?”

    “你的心率很正常,沒有雜音。”付聞祁低頭在藥單上刷刷地寫,“實在不放心可以出島,正規(guī)醫(yī)院都可以做心電圖和心彩超。”

    這姑娘是他們家后邊武大娘燒餅家的女兒,三天兩頭往他這兒跑,一會兒失眠一會兒上火胸口疼的。

    “付醫(yī)生,這回的藥我能就著白糖喝嗎。”武姑娘手枕在桌沿上,看著付聞祁寫藥方,“上次的藥實在很苦,根本咽不下去啊。”

    “不建議。”付聞祁頭沒抬,“白糖性涼,會擾亂藥性。”

    “哦。”武姑娘說。

    付聞祁看著藥方上的幾味藥,將廣藿香除去,再適當添加了炙甘草的劑量,收筆將藥單推過去:“老付在外邊,找他抓藥就是。”

    武姑娘悻悻然接過單子,多看了他幾眼,鞠躬后匆匆忙忙出去,和闖進診室的方格煒撞了個正著。

    “又來啦。”方格煒禮貌一笑。

    武姑娘頭一埋,側身鉆了出去,方格煒哈哈笑著走進來:“我說你都三十二了,咋還有小姑娘被你迷得蹦蹦跳呢。”

    “她是疑病,現(xiàn)在年輕人身體不舒服喜歡查百度,看完就覺得自己沒救了。”付聞祁起身去取燒好的熱茶,倒進保溫杯里。

    方格煒笑起來,四下看了看問:“橘子呢?我看看它。”

    “后院團著睡呢。”付聞祁估摸著這個點也沒別人來看病,帶方格煒出了診室。

    屋前是島上的小中醫(yī)院,穿過走廊屋后就是他和老付住的地方。

    方格煒邊走邊哈欠連天,付聞祁看了眼他的黑眼圈,了然道:“熬夜追劇?”

    “嗯。”方格煒瞬間變得神采奕奕,“又是那種青梅竹馬的狗血劇,受暗戀攻多年,攻把受當哥們兒,還讓受幫著追自己喜歡的女生。”

    付聞祁繞著后院轉了好半天,愣是沒看見橘子躲哪兒去了。

    難道大清早的跑出去了?

    “真的毒,一共十五集虐了起碼十二集,看到天亮才等到他倆上床。”方格煒滔滔不絕道。

    “還能有床.戲?”付聞祁最后從太師椅底下將熟睡的橘子拉了出來,小聲對貓說:“你睡這種地方是要被我爸碾的。”

    “有啊!爬上床了被子一掀蓋過頭,全劇終!”方格煒邊說邊接過貓,“哎挺沉的。”

    付聞祁往太師椅上一坐,瞇了瞇眼,留神著方格煒不會把他心愛的貓摔著。

    方格煒不是gay,但打認識他起就喜歡同性漫畫同性電視劇,用比較時髦的詞解釋,他這叫“腐男”。

    正巧和生下來就九曲十八彎的付聞祁是發(fā)小,翻遍全島找不到同好的方格煒只好找他討論。

    “你喜歡過直男沒?”方格煒查看著橘子的耳朵,隨后一臉嫵媚道:“哎你該不會愛過我吧,這么些年一直在你身邊散發(fā)魅力,真對不住。”

    “沒有。”付聞祁靠在了椅背上,勾了勾嘴角:“我們一般…會比較小心。”

    直的不會彎,彎的不會直,能掰彎的只能是雙。

    另外,賭對方是雙很蠢。

    這兩條至理名寧是所有人在發(fā)現(xiàn)自己彎的時候都要抄三百遍的。

    “橘子沒什么問題。”方格煒自覺不該聊這個話題,抱著貓道:“你挪挪地兒,或者回診室去,讓我補個覺。”

    付聞祁皺了皺眉,但還是起來了,慢慢地往后院角落的衛(wèi)生間走。

    看樣子今早老付清洗過,進門有種清潔香皂的氣味兒,就是地沒完全沖干凈,踩上去隱約打滑。

    付聞祁剛開始尿,就聽見院外像有陌生人的動靜,隨后匆忙急切的腳步聲朝這邊殺了過來。

    他轉頭,褲子還沒提上,剛想起門鎖是壞的,就看見昨天那個紅頭發(fā)破門闖了進來。

    “…早。”付聞祁默默穿上褲子。

    對方看樣子很著急,看都沒顧上看他就跑了過來,付聞祁一臉吃驚地看了眼浮著泡的地面。

    竟然沒摔著。

    付聞祁讓開了就轉身洗手,玻璃鏡里正好能看見對方那扎眼的紅頭發(fā)。

    他很紳士地沒往下看不該看的,甩干手的時候清晰地聽見背后還在忙著一瀉千里,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喝了一桶農(nóng)夫山泉。

    “好多噢。”付聞祁還是沒忍住評價了一句。

    紅頭發(fā)這時正好結束,沒了水聲讓他清楚地聽見了付聞祁這句“好多噢”。

    仔細一想,這臺詞像極了方格煒喜歡的同性漫畫里會有的。

    付聞祁沒動,他感覺以這小孩兒的脾氣為此炸毛的可能性很大。

    結果對方只是低頭水一沖,一臉舒爽地長嘆了口氣,又在認清是他的瞬間臉色沉了下去。

    年輕人總是這樣,臉上藏不住喜惡。

    付聞祁看出他是想馬上離開的,然而就在他轉身過來洗手的那瞬間,腳底終于打了滑——

    以一種一拜天地的姿勢沖著他摔了下去。

    蘭博基尼只用了平時的一半時間,就趕到了民政局門口,時間是5點32分,天已經(jīng)早早地黑下來了。

    “我不會再找了。”付聞祁下車之前,只丟下了這么一句。

    剩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覷,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付聞祁獨自進入大廳,發(fā)現(xiàn)窗口大都已經(jīng)關閉了。

    興許是看他西裝革履,不像可疑人士,有個好心的工作人員主動走上前來,說:“先生,您需要辦理業(yè)務的話,可以等下周一再來噢,我們這邊已經(jīng)下班了。”

    他這才后知后覺。

    民政局冬令時五點半就下班,公司才不分冬夏,下班時間是六點整。

    他沒趕上。

    也許是因為他太貪心太急切,原本選周六上午多好。

    “嗯,謝謝。”男人的聲音冷清,卻帶著一絲難藏的落寞。

    付聞祁慢慢走出大廳,這處的天氣相當晴好,月亮剛剛升起,懸掛在淡藍色的天邊。

    他微垂著眼睫,注視著街對面一盞盞亮起的燈牌,還有城市里高聳入云的樓體,每一個小小的窗戶里,都透出溫馨的光亮。

    付聞祁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肩頭發(fā)梢都落滿冬季的寒意,才想到要離開。

    他朝著來的方向剛走出去兩步。

    “付先生?”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喊了他。

    付聞祁腳步停頓,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

    身后路燈的光映得他灰色雙眼亮亮的,就在那盞燈下,身穿白色西裝的青年就安靜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好似披著一層朦朧的月光,頭發(fā)呈現(xiàn)出淺棕色,發(fā)末帶著自然的卷翹,臂彎里塞著一束花,只手提著從便利店選購回來的兩大袋食物和飲料。

    付聞祁像被什么定在原地,心跳怦然,眼看著對方向自己走了過來。

    第 23 章   第 23 章

    23

    姜晚寧買到的全都是熱氣騰騰的食物。

    他們并肩坐在便利店窗邊的高腳椅上,能夠邊吃東西,邊欣賞窗外的街道。

    “抱歉,我遲到了。”付聞祁道歉。

    他眼睫略微垂落下來,看上去反省的意味很重。

    似乎對他來說,沒來及出現(xiàn)在領證現(xiàn)場,是犯了天大的錯誤。

    姜晚寧心想,付先生在某些方面實在認真得過分。

    該不會從小接受著某種容錯率極低的精英式教育吧,富豪家庭的孩子確實很辛苦。

    “沒關系,那就晚幾天再領,一樣的。”姜晚寧安慰他說,“而且,之前見面,基本都是付先生在等我。”

    為了緩和氣氛,姜晚寧揭開了快餐盒的圓蓋子,推過去:“雖然是便利店食物,但我想你餓了吧?”

    裝在盒子里的是一份炸醬拌面,面是剛煮好的,還散發(fā)著溫暖的熱氣。

    付聞祁不常吃這類食物,但從早餐過后他就沒有進食,這會兒食物的香味飄散而來,他才感到胃里一陣空虛。

    “謝謝,那我吃了。”付聞祁掰開一次性筷子,夾了一小著面條放進嘴里。

    付聞祁將代煎的幾副藥裝袋密封,一看時間下午兩點半,還早。

    橘子伏在一塊軟墊上,曬著太陽睡得很香,他拿著藥到外間去看了一圈,許老師的外套還原封不動擱在柜子上。

    他想了想,出門前還是敲了診室的門。

    “正針灸呢,看病到外面等一等。”付育新的聲音傳出來。

    “是我。”付聞祁說完就推門進了。

    許強勝就趴在床上,衣服掀起來,付育新正施針,頭也沒抬:“可沒讓你進來。”

    “許老師剛手機響半天了,有個小孩兒找。”付聞祁往門邊上一靠,看著毫針被緩緩刺入穴位。

    “啊!”許強勝頓時一激靈,付育新連忙伸手穩(wěn)住他,“那肯定是今天新來的學生,我要去接他的,這都給搞忘了…唉喲。”

    “別動。”付育新沉聲道,“待會兒扎錯了。”

    實際就憑老家伙幾十年的從醫(yī)經(jīng)驗,要想扎錯是幾乎不可能的。

    “人在哪兒?我去接吧。”付聞祁看了眼,這里要弄完起碼二十分鐘。

    “港口。”許強勝半點兒沒客氣,“拖倆大箱子,染個紅頭發(fā),別接錯了。”

    “紅頭發(fā)?”付育新皺眉,“現(xiàn)在人打扮得都不像個人樣。”

    “哎年輕人都那樣。”許強勝說,“我以前頭發(fā)遮眼睛都舍不得剪呢。”

    早就不年輕的付聞祁沒參與討論,掩了門從后院推自行車,將幾袋藥放進車前的簍子里。

    今天也是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的一天,但他不討厭。

    付聞祁輕松跨車上,摸手機照著剛才那個號碼撥了出去,雙腿撐地帶著車走了一小段。

    手機沒響兩聲,對方就給他掛了。

    付聞祁瞇了瞇眼,再打,對方再掛。

    如此循環(huán)往復五次,付聞祁車一撐停了下來,十分理智地給對方發(fā)了條短信-

    許老師有事,讓我來接你。

    付聞祁拿著手機等了好半天,對方回了他一個字兒-

    哦。

    付聞祁盯著這字兒看了有三秒,手一劃退出了信息界面。

    他插上耳機開始播相聲,蹬了一腳車,穩(wěn)當?shù)赝劭谌ァ?br />
    港口這會兒剛來一趟船,乘客稀稀拉拉從船上下來,付聞祁站一邊看了好半天,愣是沒看到“紅頭發(fā)”。

    兜里手機一震,“紅頭發(fā)”又給他多發(fā)了一條短信-

    我在和峰廣場。

    和峰廣場就在診所背后。

    “……”付聞祁陰著臉往回騎。

    耳機里相聲演員操著口京腔道:“什么是熊孩子呢,就是特討人厭的孩子。”

    ==================================

    姜晚寧此刻正處在情緒爆炸的邊緣里。

    拖倆大箱子走累了,天兒熱得像夏天,中午出發(fā)前賭氣沒吃飯,現(xiàn)在餓得慌。

    廣場周邊有不少破破爛爛的小店,他拖著箱子遠遠觀察了好一陣兒,覺得用“臟、亂、差”就能簡單概括。

    “小、小伙子旅、旅游哇,吃吃吃吃點兒什么?”其中一家店里探出個口吃的老大娘。

    姜晚寧往里看了眼,她家算是當中最干凈的,扛不住餓拖著箱子進去了。

    餐牌過了塑,上邊浮著一層油,姜晚寧坐進來就后悔了,匆忙掃了眼道:“一碗豆腐花吧。”

    “就、就就這啊,不多多多吃點兒?”老大娘問。

    姜晚寧沒說話,雙手交叉撐在了眼前,還說這是景區(qū)呢,店里除了他一個客人都沒有。

    豆腐花上得很快,姜晚寧睜眼一看,能看見的就是一碗清水,上頭飄著寥寥幾塊白豆腐。

    “自自、自己加糖。”老大娘指了指桌上靠墻擺著的一個大罐子。

    姜晚寧先前還沒注意到,那是個外殼上標著“蛋□□”的罐子,揭開了…還真是糖。

    因為天兒熱還是什么緣故,糖處于半潮濕狀態(tài),在罐口密密麻麻沾了一圈。

    姜晚寧打了個哆嗦。

    最后他就這么吃了,一點兒甜味兒都沒有,但水和豆腐好歹是冰鎮(zhèn)的,解渴解熱。

    “多少錢?”姜晚寧掃了墻上掛的二維碼,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五十。”老大娘笑著說。

    “多少?”姜晚寧以為自己出了幻聽。

    “五十啊,景區(qū)都是這個價。”老大娘突然就不口吃了。

    對方這話一出,姜晚寧徹底明白了,一直積蓄的火氣也終于爆發(fā)。

    先不說錢的問題,就這種破地方…算個球的景區(qū)啊。

    這人是有病嗎。破樓頂層有個很大的露臺,相比陰暗潮濕的樓內(nèi)要干凈,主要是能曬得到太陽。

    姜晚寧跟著藍音爬上去,看見欄桿邊上還安置了一架生了銹的望遠鏡。

    倆人都沒怎么說話,一是藍音本來就屬于沉默寡寧的類型,二是實在太久沒見過面了。

    “你怎么在這兒?”姜晚寧首先打破沉默。

    “我在這里讀書,音校。”藍音伸手一指,那是片藍房頂?shù)臍W式建筑,“我哥也在。”

    藍音和她哥藍影是對雙胞胎,在姜晚寧升初中搬家以前三人是鄰居,經(jīng)常湊一塊兒玩。

    姜晚寧比他們小兩歲,倆兄妹把姜晚寧當?shù)艿芸矗手把手教姜晚寧識譜拉小提琴。

    現(xiàn)在隔了六七年再見,感覺恍惚得跟做夢似的。

    藍音是典型的美人坯子,皮膚白皙骨架細小,五官好看得畫筆勾勒出來的模樣。

    “你為什么在這兒?旅游?”這回輪到藍音反問。

    “…我就在你們旁邊,讀體校。”姜晚寧每次說這話,都有種難以啟齒的感覺。

    “哦。”然而藍音只點了點頭,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注視了姜晚寧一會兒,說:“你好像變了很

    多。”

    “嗯。”姜晚寧忽而勾了勾嘴角,“學壞了唄。”

    “不是。”藍音抬起一只手,比了比,“長高了很多,以前比我和我哥矮一個頭。紅頭發(fā)什么時候染的?”

    “上個月。”姜晚寧略微側過臉,感覺不大好意思,“我現(xiàn)在都十七了,有182。”

    “挺帥的。”藍音踮了腳伸手,順勢捏住了姜晚寧一小撮卷曲的發(fā),“你的自然卷好看得跟假的似的。”

    姜晚寧發(fā)質(zhì)偏細軟,卷起來就沒有很毛躁的感覺,從小學起就一直有人懷疑他這是燙的。

    “你這是在夸我嗎。”姜晚寧終于忍不住笑起來。

    以前藍音和藍影都愛仗著身高優(yōu)勢玩他頭發(fā),他確實突然有種懷念的感覺-

    付聞祁這會兒正巧從樓道里爬上來,特意外地看見姜晚寧在笑。

    他就從沒看見過這小少爺笑,他這一笑就像換了顆腦袋,整個人終于有了年少的那種干凈又爽朗的感覺。

    還有虎牙,虎牙尖尖的,干凈里帶點兒痞氣。

    付聞祁下意識皺了皺眉,姜晚寧注意到他,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很好,依然又是那個暴脾氣一點就炸的小少爺。

    “干什么?”姜晚寧顯然挺尷尬的,眉也皺著,看上去已經(jīng)是在積極努力地看向他。

    “帶你回去,你不認得路吧。”付聞祁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褂子到底挺薄的,天臺風一吹衣擺就飄,付聞祁實在不想站太久:“你要是還想聊,我先走了,待會兒自己想辦法回來。”

    付聞祁說完就轉身走進樓道里,沒走幾步就聽見背后姜晚寧被逼無奈地追上來。

    兩人也沒說話,就這么一前一后下了樓。

    付聞祁將自己的自行車推過來,看見姜晚寧一個人悶悶不樂跟上來的,明知故問:“你那小女朋友呢?”

    “不是我女朋友,我以前的鄰居。”姜晚寧可能還在為冤枉他的事而尷尬,講話態(tài)度好了不少,就是不太想看他。

    “噢。”付聞祁意味深長道,褂子一掀跨上自行車,“站上來,我?guī)慊厝ァ!?br />
    “我站著?”姜晚寧吃驚了。

    “你可以選擇坐在橫杠上。”付聞祁說。

    “我是真的很想揍你。”姜晚寧嘴上這么說,人還是認命扶上了付聞祁的肩膀。

    “你揍我我把你扔這兒。”付聞祁感受著他爬上來,確認他站穩(wěn)扶穩(wěn)了,才一腳車蹬出去,“哎你挺沉的。”

    “不行換我來!”姜晚寧在背后叫囂道。

    付聞祁沒理他,再用力蹬了一腳車,這回自行車總算快速地駛了出去,付聞祁沒多久就適應了這樣的重量。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騎車載人了,得虧這車是老付用的,車轱轆粗壯扎實經(jīng)得起折騰。

    “你今天怎么來這兒了?”姜晚寧沉默了好一會兒問。

    “送藥。”付聞祁隨口說。

    “噢。”姜晚寧答了。

    兩人不再說話,付聞祁踩著車順暢行駛著,抄了近路穿過窄窄的巷子,四周的景象漸漸不再荒蕪,開始變得有煙火氣息。

    黃昏要到了。

    付聞祁看著他和姜晚寧和車映在居民樓圍墻上的影子,忽然有片刻恍惚,隨后聽見姜晚寧大聲喊:“坡!”

    這近路抄得妙,巷子拐出來就是條挺陡的下坡路。

    “哇。”付聞祁感慨,車已經(jīng)開始往下溜。

    “哇你媽呢!”姜晚寧嚇得大叫,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付聞祁的脖子!

    雖然已經(jīng)臨時減速,兩人還是不可控制地橫沖直下,這感覺于姜晚寧而寧無疑就像過山車似的,他站得高,離心感嚇得他腿都軟了。

    付聞祁甫一下坡就開始咳嗽,騰出一手將姜晚寧手臂扒開:“快松開,勒死我了。”

    姜晚寧這才松開:“你挑點兒不那么刺激的路走不行嗎。”

    島上幾乎全是這種坡路,一個人走還好,帶了一個人還真挺要命的。

    付聞祁后半段為了防止姜晚寧再嚇得跳起來像個樹袋熊似的把他勒死,努力挑了比較平整的路回去。

    平整的路基本都是遠路,從威哥的破樓回到中醫(yī)診所,付聞祁花了平時三倍的時間,停下來天都快黑了。

    “行了行了。”姜晚寧生無可戀跳下車,活動著僵硬的身體,一活動就皺了眉。

    付聞祁看見了,將車往后院推,招呼他:“進來吧。”

    “不了,我回學校躺躺。”姜晚寧說。

    “過來吧,一身傷的。”付聞祁看著他,“你今晚睡覺肯定疼。”

    姜晚寧看了他一會兒,估計是真疼得厲害,還是老實跟著他進了院子。

    付聞祁帶他進診室,像上回那樣給他處理了臉上、胳膊上的傷,姜晚寧全程很安靜地任由處置,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還有別的地方有傷沒?”付聞祁保險起見問了句。

    “啊…”姜晚寧像突然回了神,伸手將衣服拉了起來,朝付聞祁露出平坦的腹部,“這里,還挺疼的。”

    “五塊錢,一分都不會多的。”姜晚寧冷著臉道。

    他付了款,拖了箱子就直接走,老大娘拿著油乎乎的餐牌追上來:“哪有你這樣不講道理的!你自己看啊看啊!牌子上明明白白寫了價格!”

    姜晚寧人已經(jīng)到門口了,這時停下來,看向老大娘。

    “我從來不講道理。”姜晚寧說,“你沒看出來嗎。”

    “干嘛?”老大娘明顯被嚇著了,“想、想想打人啊?年年年輕人打女人啊!”

    她這么一喊,隔壁幾家店里昏昏欲睡的老板店員都出來看熱鬧,姜晚寧站在其中,被群灰撲撲衣服上浮了層油的人圍著:“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王姨?”

    老大娘抬起手,顫巍巍指著他:“吃霸王餐,還、還要打我啊!”

    “我他媽幾時說要打你,你自我高潮個什么勁兒?”姜晚寧大聲道。

    “瞧瞧,嘴臟的啊。”隨即便有人議論起來。

    “還染個那樣的頭發(fā),這年頭混混都橫著走。”

    “咋教的啊,爹媽知道了不難受死?”

    姜晚寧已經(jīng)分不出是氣的還是餓的,腦子被鬧得一陣嗡嗡響,老大娘見勢越發(fā)激動地大喊,但姜晚寧忽然就沒注意聽了。

    他總是這樣的,突然走神,像突然一頭扎進了夢里,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感覺不到。

    嘰嘰喳喳的,他爸訓話的時候,全校通報批評的時候,跟人打得滿頭是血的時候。

    全都是這樣的噪音,他早滿不在乎地習慣了。

    “你們在干什么?”一個聲音忽然插進來,猛地將他喚醒了。

    與此同時,一直壓抑在姜晚寧心底的憤怒與不滿,終于在這一刻奪門而出。

    他光模糊看見這是個穿得很白的人,別的什么都沒留意,拳頭便不受控制地招呼上去——

    人群里一下子爆發(fā)出驚呼,所有人都怕他,像見了精神病見了野獸那樣慌張地散開,視線里一下子就只剩了這個倒霉的白衣服。

    但他沒打著人,手腕被這白衣服硬生生遏住了。

    對方手掌冰涼,直接讓姜晚寧心頭一凜,視覺這才終于穿透層層怒火漸漸有了焦點。

    “我是來接你的。”對方說,“別打錯人了。”

    付聞祁沒有回復,著手開始工作,他的辦公效率總是很高,通常短短一個下午,就能做完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

    他的助理小陳一直對付總的這點超能力十分佩服。

    今天也是如此,付總把他喊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摸魚打蜘蛛紙牌,但假裝自己很忙,手里還握著筆就進來了。

    付聞祁用往常那種平穩(wěn)的聲音,告訴他還有那些零碎的工作邊角料需要他去處理,一共說了三件。

    并且很有禮貌地說:“做完就可以下班,辛苦你了。”

    “好的付總,放心交給我去辦。”小陳精神抖擻地說。

    然后他正要轉身出去,卻被喊住。

    “還有一件事。”付聞祁轉動著手邊的鋼筆,翻了翻打出來的文件,說:“請?zhí)嫖倚薷囊幌拢业膫人資料,只要是網(wǎng)絡上能找到的全部,都改一改。”

    “好的。”小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應了,“付總想怎么改?”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大老板對自己的個人履歷不滿意,然后偷偷一通瞎改的,好讓大家覺得這人是真的牛、有真水平。

    還有年輕霸總要求改自己身高的,從185改到188。

    就是不知道付總能對他那完美得有如神造的個人資料有啥意見。

    付聞祁安靜了一會兒,然后面色平靜地吩咐說:“改成已婚。”

    小陳:“?”

    第 24 章   第 24 章

    24

    十天后的早晨。

    又一場寒流造訪了這座城市,北風呼呼刮著,震得窗戶不斷發(fā)出響動。

    這樣的天氣,又是星期日,對姜晚寧而言簡直就是絕佳的補眠機會。

    他此刻正蜷在被窩和抱枕之間,眼睫舒服慵懶地闔著,薄唇輕抿,懷里還抱著一個巨大的枕頭。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已婚人士的樣子。

    九點半鐘,姜晚寧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自動開機,壁紙是魔法學院冬季油彩畫,與季節(jié)相統(tǒng)一。

    數(shù)秒過后。

    一道高貴溫柔的男聲從手機里傳出,伴隨著典雅的小提琴背景音樂聲。

    “早上好,已經(jīng)到了該起床的時間了。”身穿白色西裝的管家低聲說著,拉開窗簾,“按照您昨晚的要求,我為您準備了香蕉樹莓松餅、希臘式酸奶作為早餐”

    姜晚寧睜開眼時,這段語音正播放到更衣洗簌的部分,溫柔的金發(fā)管家正為他提供穿搭意見——

    周三課間操剛結束,陳子康奮力撥開熙熙攘攘的人群,穿過好幾個班往高二籃球班跑。

    姜晚寧經(jīng)過昨晚的救治,腿已經(jīng)好轉不少,就是下蹲還疼得厲害,廣播操期間他就一直站在樹底下看。

    體校課間操用的不是普高那種第x套廣播體操,而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體拳,整個操場幾百號人齊刷刷出拳,呼聲震天。

    “姜晚寧!”陳子康大聲喊住了準備要走的姜晚寧。

    姜晚寧挺不爽地停下來,就這一天里,陳子康都找他好幾回了。

    “人才啊姜晚寧,讓大將三顧茅廬地找你。”班上同學見狀調(diào)侃。

    “不想上把機會讓給我們,我們想去。”

    每路過一個就半開玩笑打他一拳,姜晚寧被打到第三拳,側過身子避開,陳子康沖了上來。

    “看啊,大家都想去呢。”陳子康眉一揚,大方地一胳膊搭上姜晚寧的肩,“要不你就說說,為啥不想去?”

    “你離我遠點兒。”姜晚寧扔開他的手臂,“我說了,我對打比賽沒興趣。”

    姜晚寧側過臉,他其實不能說完全沒有興趣,實際上他興趣還挺大。畢竟作為個被迫關學校里的學生,只要能一兩個星期不上學,就是被發(fā)配去搬磚也是很有意思的。

    他不想去的原因只有一個,這是市級的學生比賽,作為教育局局長的姜涌泉必定會出現(xiàn)。

    那場面只要想想,姜晚寧就覺得別扭。

    “對打比賽沒興趣,對住溫泉酒店呢?”陳子康還不想放棄,“憑我們學校的實力,就是閉著眼也能進決賽。決賽住的地方很好,附近有幾個山幾個湖可以玩玩兒。”

    “那和島上有區(qū)別嗎,你看島上好玩兒嗎。”姜晚寧一臉冷漠。

    “……”陳子康梗了好幾秒,隨后使出殺手锏道:“你知道為什么大家都搶著想去嗎?”

    姜晚寧看他一眼,示意你接著吹。

    “我沒跟你開玩笑,這種大的市級比賽對我們這樣的籃球生來說,是機遇。只要表現(xiàn)足夠突出,被籃球隊看上也不是不可能。”陳子康神情嚴肅了點兒,“雖說我們這都十七八歲,老大不小,要真有天賦早該被省隊撿走了。剩下我們這種讀體校參加體育特長考試的,將來也就是老老實實讀個體育大學的命。”

    “體大不好嗎。”姜晚寧手插進兜里,他感覺陳子康說著說著都得哭出來了。

    “我沒說不好。”陳子康撓了撓頭,“可能是人還年輕吧,不想就這么走體育老師、俱樂部教練、體育管理之類的路。”

    “嗯。”姜晚寧應了一聲,沒想到陳子康已經(jīng)想這么遠去了。

    他自己就從來沒考慮過未來,感覺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在這點上他倒是欽佩陳子康。

    “你就這點兒反應啊?”陳子康像完全看不懂他,“你自己不想搏一搏嗎?”

    “這樣吧。”姜晚寧已經(jīng)被一路跟到了高二樓,最后很沒辦法地靠在扶手邊上道:“你給我?guī)滋鞎r間,我做點兒…”

    做點兒心理建設,確保不至于在比賽場上和他爸吵起來,再“丟盡當爸的臉面”。

    “那就這周末。”陳子康一看有戲便立即說,“你想好了馬上告訴我,我們下周一就開始特訓。”

    “行吧。”姜晚寧說,隨后補充道:“在我想好之前,你能別再來找我了嗎。”

    每回陳子康一來,他們班的人特愛調(diào)侃不說,陳子烽看他哥和姜晚寧的神情像極了咬個小手絹兒的胖虎。

    “一寧為定。”陳子康輕輕給了他肩膀一拳,“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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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聞祁照單煎好了藥,頗為疲憊地攬過橘子,往太師椅上一靠。

    這些天診所里的事兒實在多得沒空閑下來,老付還得了重感冒,很多年紀大點兒的病人看見是他坐診都不敢進,最后還是付聞祁一個個主動去詢問病情。

    這其實是種民間常態(tài)了,看中醫(yī)都想看老的,模樣年輕的付聞祁顯然不那么值得信任。

    “喵。”橘子像寬慰似的,輕輕用腦袋蹭著他身子。

    “好了,暫時忙完了。”付聞祁揉著橘貓毛絨絨的下巴,“陪你半小時,想吃什么?”

    橘子才一歲多大,但能聽明白“吃什么”,一聽就像狗兒似的興奮撲騰起來,從他腿上竄下去,跑進屋內(nèi)。

    這貓是真的很像狗,粘人會撒嬌,半點兒不兇不傲嬌,這空當鐵定是自己主動跑去要將它的小零食叼過來了。

    嗯,要能有個像這樣的男朋友…

    付聞祁靠在太師椅上,瞇了瞇眼,從兜里將手機摸出來。

    一般坐診時間他手機都調(diào)靜音,沒病人了才確認收到的消息和未接來電。

    實際上也沒多少人找他,自從他研究生畢業(yè)從國外回來以后,就幾乎一直是人間蒸發(fā)的狀態(tài)。

    見得著他本人的朋友就剩方格煒一個,剩下像威哥那樣的,是十幾年前一起打打架的交情,沒像上回那樣的事兒都不見。

    付聞祁想起姜晚寧來了,姜晚寧其實是他微信列表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要找聊天框一翻就有了。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晚,對方?jīng)]回復,那說明腿應該沒疼了。

    不愧是小年輕,恢復能力挺可以的。

    付聞祁快速一劃,讓滾動的聊天記錄快速地掠過了姜晚寧發(fā)過來的腿照,而后又慢慢倒了回去。

    腿,有點兒瘦的腿,挺長的腿。

    最主要是因為瞎按摩,還給整得很紅。

    付聞祁出神了大約三秒,橘子忽然身姿矯健地蹦上他的大腿,屏幕上頓時出現(xiàn)一個貓腦袋。

    橘子放下叼著的東西,轉過頭沖他叫了一聲。

    “這是不聽醫(yī)生話的叛逆期小孩兒的腿。”付聞祁一本正經(jīng)道,“是個典型的反面教材,你看,腿部肌肉都繃成這樣了。”

    橘子不理他,乖乖地重新叼起一個銀色的小東西,付聞祁認出這是先前橘子撿回來的打火機。

    “怎么了?”付聞祁問。

    橘子睜著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執(zhí)拗地叼著打火機看著他。

    付聞祁沒能明白它這到底是要干什么,橘子很是期待地凝視了他很久,最后一臉掃興地擱下打火機,跳下椅子跑出大院玩兒去了。

    好半晌付聞祁才回過神,退出和姜晚寧的聊天框,看見大學時候建的四人群里有人@他,想了想還是點進去看了眼。

    賣火柴的花花:@付聞祁師兄我們下個月休假,有機會見嗎!

    花花老公:別@了,神仙不用手機不上網(wǎng)的。

    楚何:現(xiàn)在想見一面付神仙比登天還難。

    付聞祁學姜晚寧那樣輸入了一個“不”字,隨后感覺這中二氣息都快溢出屏幕了。

    最后他還是把這字兒刪掉,沒說話就這么退了出來。

    姜晚寧被捕一次就不跑了,但上地鐵前硬是要繞到商場看帽子。

    他不想頂著他那個很奇葩的腦袋到人多的地方去,即便他認為自己長得夠帥,纏繃帶看上去就像種行為藝術。

    “悶著傷口不透氣。”付聞祁抱著外套站在后面看,“款式還丑。”

    姜晚寧根本沒聽進去,拎著帽子就往收銀臺走。

    “您好,二百五。”店員微笑著拆掉防盜扣。

    付聞祁沒忍住笑出來,姜晚寧回頭瞪他一眼,付了款出店戴上帽子,快到地鐵口了付聞祁還在笑。

    “你他媽笑點也忒歪了。”姜晚寧說,“我怎么沒覺得好笑呢?”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真挺二的。”付聞祁說,“買的帽子還帶蕾絲。”

    “這是你不懂時尚,叔叔。”姜晚寧刷碼過了閘。

    兩人并肩站著等地鐵,付聞祁伸手調(diào)整了一下姜晚寧的帽子。

    “哎說了別碰我!”姜晚寧炸著將帽子壓回去。

    “透點兒氣。”付聞祁還是堅持給他拉了拉,好讓傷口那塊兒不被悶著。

    “現(xiàn)在是在我頭上養(yǎng)魚苗呢。”姜晚寧煩得很。

    “嗯,養(yǎng)好了回去喂橘子,所以你聽話點兒。”付聞祁說。

    “你講的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姜晚寧走進車廂,最后還是忍著沒去碰了。

    付聞祁掀起袖子看了眼表,這個點帶姜晚寧到最近的區(qū)中醫(yī),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在午飯前扎他個一針。

    地鐵一共要坐九個站,這段時間里姜晚寧就靠在門邊上玩飛車。

    兩邊門換著開,付聞祁幾次眼看著他要往后摔死被夾死,都覺得特別糟心。

    所以他特討厭小孩兒,三天兩頭出情況不盯著不行,管他他還嫌你煩。

    就剩仨站時,付聞祁終于忍無可忍,拉過姜晚寧將他放到了柱子邊上靠著。所幸這次姜晚寧玩得很投入,沒多大反應。

    到地兒果然誤了點,他們在醫(yī)院附近找了家餐廳坐下,付聞祁專心吃飯,姜晚寧吃一半就捧著手機打王者。

    “我很久都沒見過信號這么好的地方!”姜晚寧手指高頻率點擊,贊嘆道。

    “飯冷了。”付聞祁默默喝一口湯。

    “等會兒,就快了…”姜晚寧越點越快,最后整個人站了起來,一蹦:“我他媽贏了!!!贏了!!!贏!!!了!!!”

    付聞祁:“……”

    姜晚寧這聲喊順利吸引了店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客人,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其中一位頗為震驚,扔下筷子就沖了過來,付聞祁一看清楚對方的臉就懵了,好半天想起對方叫什么:“莊游?”

    莊游是他大學室友,這一晃都快十年了對方竟然還認得他。

    到底是年過三十了,莊游臉上浮了層油,發(fā)際線看著也后移了不少。

    “哎我的媽,付神!”莊游猛拍了他一巴掌,“這是多久沒見你了?你小子一點兒沒變啊!”

    姜晚寧這會兒終于放下了手機,安安靜靜繼續(xù)吃飯。

    “你這是跑哪兒去了?畢業(yè)以后回回同學聚會都不見你,我們都估摸著你是到山里當神醫(yī)去了。”莊游格外激動道。

    付聞祁心想那你們真是猜了個□□不離,隨口問:“你在對面工作?”

    “沒付神厲害,當個小小的外科副主任醫(yī)師。”莊游笑道,隨后注意到了旁邊的姜晚寧:“這是你…”

    付聞祁心里一下不好,他們寢幾個都知道他彎,這會兒要誤會姜晚寧是“小男朋友”就尷尬了。

    但他也不大想提及自己目前在島上工作的事兒。

    “表侄。”付聞祁認真道,“我是他叔叔。”

    姜晚寧一秒抬了頭:“???”-

    莊游是個客套人,硬是要在上班時間前親自給姜晚寧看傷。

    “嗐小問題,要不了多少時間。”莊游讓護士帶姜晚寧做皮試。

    付聞祁在外邊等候,中醫(yī)院的走廊被裝修得古色古香,沒有刺鼻消毒藥水的氣味兒,還能隱約聞到樓下中藥房的藥材香。

    就這么閉目養(yǎng)神了好一陣子,注射室里傳出來鬧騰的聲音。

    “你不能走!針還沒打呢!”護士焦急追出來,“我會很輕的,就像蚊子叮一樣!”

    姜晚寧捏著根棉簽走了出來,看模樣皮試已經(jīng)做過了,但整個人就是特別不高興的模樣。

    “怎么了?”莊游聞訊出現(xiàn)。

    “莊主任。”護士看見他像見了救星,小聲道:“他不肯配合注射。”

    姜晚寧顯然是聽見了,開口問莊游:“就不能不打臀?”

    莊游一聽就笑:“哎打臀不好嗎,臀上肌肉多打著才不疼呢。”

    “對呀,你皮試都做好了,皮試比這疼多了。”護士耐心勸道。

    “我知道了。”莊游看了看姜晚寧和護士,“對著女生不好意思吧,那干脆讓你叔叔來吧。”

    “什么叔”姜晚寧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結果回頭看見了抱著手臂等的付聞祁,“他是個屁的我叔!”

    付聞祁一臉茫然,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把自己繞進去。

    “來吧付神。”莊游招手,“我信得過你,你家的小孩兒你來給他打。”

    姜晚寧實在太喜歡李華寢室的獨立衛(wèi)浴。

    熱水供應是24h,整個寢室加上他就五個人,沒人搶浴室的情況下他能洗上半小時。

    真是環(huán)境一艱苦,洗個熱水澡都能讓人感動。

    姜晚寧穿著睡衣出去,看見另外四個人正圍在劉鵬菲的手機旁。

    “哦豁這個厲害,看著就很強。”姜巍說。

    “對吧!這種長得很陽光,但身上肌肉又很多的!”劉鵬菲邊激動邊踢拖鞋。

    “想吧你,人家未必看得上…”李華原本還揶揄著,突然注意到姜晚寧拉開門走進來,猛伸手拍了劉鵬菲一下。

    “我.操.你干嘛!”劉鵬菲反手就打了回來。

    姜晚寧一臉懵,擰開一支礦泉水灌了兩口。

    剛還熱烈討論的四人氣氛一下子有些兒微妙,但姜晚寧沒在意,拖出了劉鵬菲的瑜伽墊。

    反正應該就是在搞黃色,因為和他不夠熟不好意思拉上他一起搞。

    徐冬他們就經(jīng)常湊一塊兒看片兒,但姜晚寧半次都沒參與過。

    他一直覺得那種視頻都拍得挺尬的,看著根本提不起欲.望。

    “姜…姜兒。”李華搶先打破奇妙的氣氛。

    姜晚寧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你喊我什么?”

    “姜兒啊。”李華笑起來,指了指姜巍,“老大想的,你名字太長了不好叫。”

    “就不能換個不那么挫的。”姜晚寧坐下,像昨天那樣繼續(xù)按摩腿。

    李華一下子又不吱聲了,劉鵬菲一直在背后拿手戳他,李華眼神飄向姜巍,姜巍聳了聳肩。

    “姜兒。”李華吸了口氣,問:“你有喜歡的人沒有?”

    姜晚寧按腿的動作停了停,發(fā)現(xiàn)所有寢室都繞不過這類話題。

    就是有點兒奇怪,正常來說,大家都是問“有女朋友沒有照片看看”的。

    “暫時沒有。”姜晚寧說。

    劉鵬菲哈哈哈哈哈地爆笑起來,邊笑邊捶打已經(jīng)僵硬了的李華。

    “應該也還沒談過吧。”姜巍說。

    “談過啊。”姜晚寧毫不在意道,“初中的時候。”

    “臥槽????”劉鵬菲一下子大叫起來,李華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

    姜晚寧不懂這有什么可稀奇的,在他初中的時候,像他這樣的不良混混,改裝摩托車上要沒個校花超沒排面的。

    劉鵬菲顯然還想問,掙扎著最后摸過了手機,輸入了一行字,遞給李華:你他媽不是說他是剛覺醒的深柜嗎?

    李華手一攤,表示凡事總有意外。

    當初是他留意上的姜晚寧,分析來分析去確信了姜晚寧大概和他們一樣,這才領回寢室來。

    畢竟在全是男人的體校,和知道彼此秘密的人住在一起會舒服很多。

    姜巍默默豎了一下拇指:這是個王者了。

    李華劈手搶過劉鵬菲的手機,輸入:今天先到此為止,緩兩天再問。

    三人看過手機的內(nèi)容,老老實實比了OK的手勢,各自準備上床睡覺。

    “話題這就結束了?”姜晚寧收起瑜伽墊,滿臉通紅地爬起來,“我還留著照片,看看不?”

    “臥槽看看看!”劉鵬菲完全忘了李華說的什么。

    “等會兒啊,有點兒年代了。”姜晚寧摸出手機,“你看第幾任啊。”

    “臥槽你還有幾任???”劉鵬菲傻了,另外仨一聽也懵了。

    姜晚寧,年僅17歲,平日里不聲不響待人狂拽冷漠,沒想到竟是個gay界王者!

    四人一時都神色復雜,心里猜測著姜晚寧什么型號,能配上好幾任的…這百分百是個1了吧!

    姜巍曲起手指比了個蛋:我以為他是0。

    姜晚寧低頭翻了好半天照片,他換手機都有存舊照,但這些所謂的“前任”會不會存就難說。

    “有了。”姜晚寧總算點開了一張,“哎…”

    寢室突然一黑,到點熄燈了。

    “等你再找對象的時候,記得讓我們也參謀參謀…”老四酸得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尤其要讓老大參謀。”劉鵬菲一臉興奮地在黑暗中接過姜晚寧的手機,“老大可是專業(yè)…”

    劉鵬菲拿著手機,看著屏幕里白皙漂亮的混血女孩兒,忽然沒了聲兒。

    毫無所察的姜巍得意笑了聲,拍拍胸脯道:“鐵血猛1,專業(yè)鑒渣男。”

    隱約看見點兒屏幕內(nèi)容的李華驚慌失措地拍了一巴掌姜巍。

    四人同時閉麥,一片漆黑寂靜里,姜晚寧隔了好半晌才開了口。

    之所以隔了那么久,是他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要么就是在做夢。

    “什么渣男?”姜晚寧緩緩問。

    “下雪了。”姜晚寧不自覺地說,“這么看著挺漂亮的。”

    “姜先生上樓去洗澡吧。”付聞祁合上電腦,沉聲說,“從臥室的窗戶能看到更漂亮的。”

    臥室的窗戶。

    自然是指他們兩人一起睡覺的臥室,新婚夫夫可不會分床睡。

    姜晚寧想起下午在浴室看見的那幕,心跳有些加快。

    雖然四舍五入是新婚夜,但今晚,應該不會做吧?

    “去吧。”付聞祁說,聲音里也聽不出任何情.欲的痕跡,“浴室里那條藍色的毛巾是你的,我”

    他頓了頓,喉結輕微滑動。

    再開口時,聲線里藏著少有的焦灼,以及極端隱秘的熱望。

    “我會鋪好床等你。”

    第 25 章   第 25 章

    25

    浴室溫熱的水流沖瀉而下,與窗外飄雪的寒冷對比鮮明。

    姜晚寧沒有使用那個看上去特別舒適的浴缸,但他花了比往常更多的時間沖澡,用以整理思緒。

    仔細想想,付先生的話也許并沒有特殊的含義。

    可能只是把床鋪好,方便兩個人躺在被窩里欣賞雪景,這放在戀愛向游戲里,也是一張非常精美的cg了。

    不對,這應該是根據(jù)主人公的選擇,會進入不同的支線,如純愛劇情【被窩賞雪】,或是解鎖r18劇情【漫天飛雪中~與他抵死纏綿】。

    姜晚寧:“……”

    他恨現(xiàn)實里沒有攻略和讀檔,讓他無從判斷接下來的展開。

    姜晚寧洗了有半個多小時,又磨蹭著吹干了頭發(fā),才慢慢朝臥室的方向走去。

    大概很少有人會在婚后,進入和丈夫同睡的臥室時還敲門吧。

    姜晚寧很禮貌地“叩叩”敲了兩下,仿佛門后是總裁辦公室。

    偏偏付聞祁的回復也很辦公室:“請進。”

    什么請進搞得他像是進來面試的,就差入門先禮貌一鞠躬了。

    姜晚寧已經(jīng)從付聞祁那里拿了鑰匙,開門以后將箱子一個個推進去。

    “…挺大的。”藍音的反應跟姜晚寧第一次來沒差,“這么大的地方你一個人住?”

    “暫時吧。”姜晚寧看了付聞祁一眼,“要沒別的房客的話。”

    “阿姨肯給你這么多錢交房租嗎?”藍音將三只邦尼兔放沙發(fā)上,結果被縮在抱枕中間睡得蹬腿的橘子嚇了一大跳。

    “我現(xiàn)在…姑且算在自己賺錢交房租。”姜晚寧不大好意思。

    “做兼職?”藍音問。

    “某人揚寧給我打工。”付聞祁走去給她倒了杯水,“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開始上班。”

    “明天就開始!我不說了好多遍了嗎!”姜晚寧邊收拾邊喊,“哎給我也倒杯水。”

    “你自己不會倒嗎,年輕人多動動。”付聞祁只得再走去倒了杯。

    “肉償啊。”藍音表示明白了,繞著屋子開始四處參觀。

    姜晚寧合理懷疑付聞祁肯定是挨了他拖箱一桿子后記仇了,給他倒了杯滾燙的開水,塞他手里抱過橘子就走了。

    這是貓都不借他玩了,現(xiàn)在的中年人也忒小心眼兒了。

    姜晚寧蹲在地上將箱子一個個打開,沒過一會兒大廳就成了垃圾堆。

    他不會收拾,藍音也不會,一堆東西撿來撿去半小時了還依然是亂的。

    藍音從角落撿起一個黑色琴包,拉鏈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姜晚寧的名字,“這是以前我們送你的小提琴?”

    “啊…哎別看了!”姜晚寧幾步跨過來,然而藍音已經(jīng)拉開了琴包。

    木色的琴身露出來,值得慶幸的是還沒長毛,藍音像是很懷念,取出了琴和琴弓。

    “已經(jīng)很久沒拉過了。”姜晚寧說。

    琴是好琴,倆兄妹當年送給他做十歲生日禮物,還手把手教他怎么拉,如此一來狀似只會犯渾的姜晚寧還算有一技之長。

    藍音持穩(wěn)琴,略微側過頭熟練地一拉琴弓,姿態(tài)優(yōu)雅得像個真正的演奏家。

    鋸木頭似的怪聲傳出,姜晚寧反射性捂上耳朵,藍音及時停了下來:“音全跑了!多久沒拉了啊,你還會拉嗎?”

    “…我也不確定。”姜晚寧重新蹲下去收拾。

    藍音索性坐沙發(fā)上替他調(diào)音,隨口問道:“你現(xiàn)在還和你媽一起住嗎?”

    “差不多吧。”姜晚寧其實不大想聊這個,但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他們依然沒離婚,就是分居,可能離了各自面子上掛不住吧。”

    “嗯。”藍音很專注地調(diào)著琴,“那你過得怎樣…你媽對你好不好?”

    “挺好的。”姜晚寧站起來,去冰箱找冷飲,“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她以前,不總說要扔掉你嗎。”藍音說,“你被嚇哭過好幾次,后來你爸媽離…分居了她把你帶走,我和我哥都挺震驚的。”

    姜晚寧聽見“嚇哭”莫名就笑了,看見可樂罐上貼著寫了“少喝”的便條,就徑直拿出了可樂:“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

    “說得像你已經(jīng)長大了似的。”藍音將調(diào)好音的琴放進琴包里,說:“姜姜,我今天來除了找你玩兒,其實還想找你幫個忙。”

    “什么忙?”姜晚寧皺了皺眉。

    他不大適應藍音喊他姜姜,雖然以前他們都是這么喊的,但現(xiàn)在很容易讓他想起邱浩南來。

    “我們學校這周六晚上辦舞會,我想找你給我當舞伴。”藍音說。

    “啥?”姜晚寧反應了會兒,“我不會跳舞,

    你們學校沒男生嗎?”

    “不需要跳舞,陪著一起去就行。”藍音站起來,低頭整理著裙上的褶皺,“我現(xiàn)在…空窗期暫時不想找對象,我哥不鳥我,想來想去就你比較合適,還帥。”

    “……”姜晚寧頓時臉有點兒熱,道:“合著你就是找我擋箭的。”

    姜晚寧還想起看著挺油膩的威哥,藍音上回好像正在和他交往,姜晚寧一時心情有點兒復雜。

    “就這么說定了吧,我們學校舞會挺有意思的,帶你玩玩兒。”藍音一臉認真道,“正好順便見我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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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回學校,姜晚寧就被所有人逮著問藍音的事兒。

    可能在男校待久了大家是真餓得厲害,姜晚寧就是被煩得發(fā)脾氣,也還是有人敢纏著問個沒完。

    上課鈴一打,姜晚寧耳根子剛清靜幾秒,徐冬就伸個筆過來戳他:“誒,姜哥。”

    “不知道不知道,煩不煩?”姜晚寧簡直暴躁。

    “哎,不是,沒找你打聽妹子。”徐冬笑了笑,“那種水準的妹子,打聽了也不是我能配得上的啊。”

    “嗯。”姜晚寧表示贊同地應了聲,翻著歷史課本算人家?guī)讱q死的。

    “我是想說,昨天來幫你搬東西的那個醫(yī)生…”徐冬像在努力醞釀。

    姜晚寧雖然從他們寢搬出去了,但除了歐政以外的幾個人都依然對他不錯,尤其是徐冬,好得甚至有點兒像個狗腿子。

    “付聞祁?”姜晚寧問。

    “是。”徐冬說,“你現(xiàn)在和他一起住啊?”

    “你在說什么鬼,我租的他的房子。”姜晚寧莫名其妙的。

    “啊,這樣啊。”徐冬像是腦袋短路了,隨后轉了回去。

    “哪樣?”姜晚寧最煩這樣欲寧又止的。

    “哎其實也沒什么,”徐冬轉過來,“就我以為他罩著你。”

    “他?”姜晚寧像是聽了個笑話。

    “你沒聽陳子康之類的說過吧。”徐冬說,“他以前是飛來嶼一哥,鏟平過整個島,現(xiàn)在島上的混混都還不敢在診所附近鬧。”

    “付聞祁?”姜晚寧依然是聽笑話的狀態(tài),“你從哪兒聽的?”

    “很多年前的事兒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徐冬接著說,“但大家都這么說的,現(xiàn)在鬧出什么事兒了扛不住,還會有人找他出面,聽說他背上還紋了白虎…”

    “假的吧。”姜晚寧聽到最后一臉懷疑,“這年頭誰還這么中二啊。”

    “反正…你就姑且聽聽吧,年代久遠無從考證。”徐冬自己也不相信了,“如果他罩你是最好,務必罩上我。”

    徐冬鄭重地抱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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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晚寧之所以磨蹭到今天才“上班”,實際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他給自己買的藍白死飛到了,付聞祁親眼看著快遞被運過來,簡直目瞪口呆。

    這車在姜晚寧初中的時候還挺流行,后來交警不讓騎了,現(xiàn)在正好到了“法外之地”,他就干脆給自己整了一架。

    主要是,他也不想騎著付聞祁那輛一看就很適合中老年人的自行車送藥,太挫太沒品了。

    “這車能剎嗎?”付聞祁抱著手臂,皺著眉。

    “怎么不能,我以前天天騎它上下學。”姜晚寧往車上一跨,平地輕輕松松溜了一圈兒。

    “島上坡路很多,你當心摔。”付聞祁跟看馬戲團的狗兒表演似的。

    “我騎車就從沒摔過。”姜晚寧輕松剎車,長腳一撐停在付聞祁面前,“藥呢?”

    付聞祁進了院子,取出來五袋煎好的中藥:“你車該安個兜兒了。”

    姜晚寧將東西裹好,一股腦裝進身后的背包里,突然有種外賣員的感覺。

    也挺神奇的,他長這么大就從來都沒有打過兼職,這是第一次自己賺錢自己花。

    “這是地圖,找不到路打我手機。”付聞祁將一張紙遞過來。

    姜晚寧接了,車一蹬便輕松快速地騎了出去,付聞祁抱著手臂站在院門燈籠下看了好久,姜晚寧拐彎消失了才重新進了院子。

    島上的路姜晚寧還不算太熟,挑平整的路看著地圖送。

    圖是付聞祁親自畫的,看上去有模有樣,標好了各種標志性建筑物。雖然是個醫(yī)生,但字跡還是能認清楚的。

    就是內(nèi)容比較奇怪,比如什么“賣丸子的婆婆”。

    姜晚寧循著標識轉過窄窄的巷子,竟然真在圍墻下看見了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推著車。

    要送的第一戶顯然離診所不遠,姜晚寧花了不到五分鐘,車停在一片比較舊的排房前,敲了門。

    等了好半天,一個拄著拐的老人走來開門:“你是?”

    “中醫(yī)診所來送藥的。”姜晚寧卸下包,從里邊找出對應的那袋藥。

    “噢,來送藥的。”老人反應過來,“小付又找了打工的啊。”

    又?原來以前也有別人給他打工。

    “中藥重新加熱后服用,記得要喝。”姜晚寧將付聞祁反復交代過的說了一遍。

    “謝謝你啊。”老人很感激地接過藥。

    姜晚寧重新發(fā)動自行車,突然感覺特別的快樂。

    看看,他還是挺能干的。

    剩下的幾戶都比較遠,姜晚寧索性插上耳機聽歌,一家接一家地送過去。

    來應門的基本都是腿腳不方便的老年人,島上的老人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多。

    有的獨居,有的等子女下班回來,老人家不舍得點燈,到了傍晚屋里黑漆漆一片。

    島上的一切也隨著日落沉寂下來,姜晚寧歌單里的歌都播了一個輪回,人還在回的路上。

    迷路了,操。

    他把藥送完以后,發(fā)現(xiàn)位置似乎離他學校很近了,就打算這么騎回學校,能不用摸黑看地圖,沿著認識的路騎回診所。

    等騎出一大片樹林,再騎過一片不知道做什么堆積的廢鐵,姜晚寧才幡然醒悟。

    好像學校并不在這附近。

    他往回騎,但是四周圍黑漆漆的,騎來騎去都回不到開始的那條路,而且感覺到處都長一個樣。

    真是見鬼了。

    姜晚寧車一剎,剛伸手摸包手機就響了起來。

    應該是付聞祁看他這么久沒回給他打電話了,姜晚寧站在樹林里,特無奈地掏出手機。

    他感覺背后像有什么動靜,嘶嘶的。

    姜晚寧背脊有點兒僵硬,剛劃了接聽鍵回頭確認,就看見了吐著杏子的…一條蛇。

    從樹上垂掛下來,就在他腦袋邊。

    姜晚寧嚇得大叫一聲,人從自行車上翻倒下來,爬起來就是狂奔。

    風呼呼刮著林子里的落葉,動靜就跟那蛇一直跟在他背后似的。

    姜晚寧嚇得魂沒了,都沒注意到有貓叫,狠狠撞上了出現(xiàn)在林子入口處的某個人。

    就模模糊糊一身白衣服,這會兒夜風驟起,身后遍地的野草被吹得沙沙作響。

    蛇!來!了!!!

    “操!!!”姜晚寧一把撲了上去。

    他看著群里被發(fā)出來的抽簽鏈接,明顯開始汗流浹背了。

    盡管,盛明的員工非常多,這個抽中的比例只有10%。

    但是,他對自己多年來的臭手非常有信心。

    抽簽就抽簽,為什么要加上“開盲盒”三個字呢?

    這讓他一下子就失去把握了不是嗎!

    姜晚寧捧著手機,看著那個消不掉的群待辦,好半天都下不去手。

    他指尖顫顫巍巍的,就是不敢點下去。

    有了。

    姜晚寧心念電轉,連忙噔噔下樓去,果然看見了就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書的付聞祁。

    如果是付先生的話,運氣應該會比他好不少的。

    姜晚寧走過去,把手機遞給他:“付先生,你能幫我點一下這個嗎?”

    第 26 章   第 26 章

    26

    “嗯?”姜晚寧起初是沒能反應過來的。

    付聞祁于是把手機屏幕轉過來,給他看:“應該是,抽中了。”

    屏幕里,赫然寫著“恭喜中簽”四個金閃閃的大字,還有表演序號6。

    “啊?”姜晚寧沒忍住反應很大。

    他一把捧過手機,仔細看了好幾遍,整個人都懵了。

    血液倒流,手腳冰涼,大腦空白。

    這到底是為什么啊?!!!

    10%的概率啊!為什么付先生也會一發(fā)即中啊!

    難道說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竟然就連結婚也不能改變姜晚寧是個頂級非酋的事實!

    如果不是當著付先生的面,他真的很想原地破防發(fā)瘋。

    姜晚寧久違聽見這個聲音,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腳步一滯站在了原地。

    這是多久了…半年?

    自從他和對方鬧掰了以后,邱浩南真一次都沒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你干什么。”姜晚寧停頓了幾秒說。

    “我今天到你學校去找你了。”邱浩南的聲音傳出來,聽上去像喝了點兒酒,“他們說你打架被開除了?還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你為什么沒跟我說?”

    “你知道這些有意思嗎。”姜晚寧站在球場邊緣,沒有靠近,“我跟你說過的吧…不要再聯(lián)系我。”

    后邊這話說出來,姜晚寧竟然還是有那么點兒猶豫。

    李華雙手托舉著球站在籃筐下,身子躍起投籃,姜晚寧拿著手機,很煩亂地沿著球場往另一邊走。

    “…是誰干的?”邱浩南隔了好半晌問。

    “什么誰干的,我干的啊!”姜晚寧忽然就有些怒火中燒起來,“現(xiàn)在還有被陷害開除的嗎!”

    “姜姜。”邱浩南聲音壓得很低,“我到你班里去過了,我知道有哪里不對勁,你告訴我。”

    “別再那樣叫我。”姜晚寧下意識往口袋里掏,但只有煙盒沒有打火機,“你惡心不惡心?”

    “惡心”這字眼像一把刀子,連帶著說出口的人都喉嚨干澀。

    “你就告訴我,打算怎么行動是我的事。”電話那頭忽然傳出啤酒瓶被摔碎的聲響,姜晚寧下意識心頭一凜,邱浩南比他想象中要醉得厲害:“我清楚你是怎樣的人,你不可能隨便動手打人。”

    “你清楚?你真清楚?”姜晚寧聽見這話心里就發(fā)顫,控制不住地踩上球場邊緣的看臺,向前走,“我他媽是混混!我瘋起來連你都敢揍!你說說我是怎樣的人?你說說!”

    姜晚寧心跳得很快,喉嚨深處涌上來的壓迫感讓他有點兒喘不上氣,他清楚他這是將氣往別人頭上撒,可他根本忍不住。

    手機那頭好半晌都沒有聲響,對方像是睡著了。

    然后,姜晚寧也像是隨著沉默一起泄了氣,慢慢地坐在了最高一層臺階上。

    沒掛電話,瞇眼看著東邊田徑場上冷白色的燈,這里乍一看跟他以前的學校有幾分相像。

    邱浩南曾經(jīng)是他最好的哥們兒,關系比程灝他們還要鐵。

    在過去的無數(shù)個夜晚,姜晚寧翹了晚自習,也像現(xiàn)在這樣坐籃球場邊上和好哥們兒嘮嗑幾句。

    “大東。”姜晚寧很慢地開了口,嗓子眼像好幾天沒喝過水,干得厲害,“我人已經(jīng)在這兒了,你別插手我的事兒了。”

    “……”那邊還是長久的沉默。

    姜晚寧沒耐心等下去,準確來說,是他沒膽量等下去,匆忙將電話給掛斷了。

    他將手機塞回褲兜里,才注意到自己沿著看臺已經(jīng)走出去了兩個半球場,遠處摸著籃球自娛自樂的李華都成了個小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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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傍晚四點,即將開始專項訓練的體校學生大都被吸引到了籃球場邊緣。

    陳子烽整個人意氣風發(fā),一改平時坐在教室里孤僻又不聲不響的模樣,外套一脫扔在場邊,露出很專業(yè)的一套籃球服。

    “烽哥將壓箱底的戰(zhàn)衣都找出來穿了,這把是動真格了啊!”前來圍觀的將球場圍了個密不透風。

    “烽哥牛逼!干倒他!!!”

    陳子烽很有球星范兒地一揚手,做出了一個仿佛虛空投擲籃球的動作,收獲了更多看熱鬧的掌聲和口哨聲。

    “…真的好智障。”姜晚寧披著自己的外套站在人群里,一腦袋黑線,轉頭問室友謝臻:“他哥來了嗎?”

    謝臻邊轉頭邊跳看了好半天,最后李華抬手悄悄一比劃方向,姜晚寧總算看見了陳子烽據(jù)說“很有料”的親哥陳子康。

    叉開雙腳抱著手臂站在球場旁最高一級的看臺上,長得跟陳子烽明顯就是兩兄弟,就是一個更黑、更壯看著沒那么智障的黑猩猩。

    姜晚寧看過去的時候,毫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陳子康也在看他,畢竟因為他的紅腦袋,要在人群里找他是件特別容易的事兒。

    一般同為混混,這種眼神對視都互相在心里交一下對方的底細。

    但姜晚寧是覺得,反正他都要輸了,既然輸了這事兒也不可能有后續(xù)了,那他就沒必要跟個不認識的人搞得劍拔弩張。

    他脾氣是不好,但答應過不給許強勝找麻煩他就信守諾寧,別人不惹他他就不主動惹別人。

    姜晚寧盯了一會兒,忽而嘴角一勾,給了陳子康一個不知道算不算笑的笑,然后很順利地看到對方瞬間陷入了一臉懵逼的狀態(tài)。

    “姜晚寧!”陳子烽怒不可遏氣勢如虹地大吼一聲,“今天就在這球場!我要和你——單挑!!!”

    此寧一出,剛還喧鬧的球場有了片刻的安靜,空氣里就剩了人憋笑的聲音。

    高處的陳子康沒眼看地單手覆住雙眼,人群里李華一臉同情地看向姜晚寧。

    “操。”姜晚寧是認真不想輸給這樣的傻逼。

    “去吧,喊你呢。”李華說,“外套一脫瀟灑點兒走出去,我給你撿回來。”

    姜晚寧面無表情,默默唰地一聲拉上了外套拉鏈,慢慢地往陳子烽走了過去。

    看熱鬧地鼓掌聲喧鬧聲這才又一次響了起來,當裁判的許強勝從旁邊走出來,眼神狠厲地盯著姜晚寧:你說好的不讓老子為難呢!

    姜晚寧做了個不關他事兒的手勢,許強勝認命一吹哨子,走到球場中央。

    “雙人單挑。”許強勝清清嗓子道,“為了不占用大家專項訓練時間,今天就只比一局,有意見嗎。”

    一般一局5個球,挺合適的。姜晚寧手插在兜里,半點兒打球的樣子都沒有。

    許強勝眼刀掃過姜晚寧和陳子烽,陳子烽顯然是不樂意的,但看得出這人確實是個軟柿子,光是從他拿自己最強項和別人單挑就能看出,他根本不敢提反對意見。

    “沒意見吧,很好!”許強勝道,“進一球換一人,不準搶籃板,犯規(guī)不換人…你們倆誰先進攻?”

    “他先吧。”陳子烽手一指,“讓他。”

    姜晚寧瞇了瞇眼,將手從衣兜里拿出來。

    他生平最恨人拿手指人。橘貓尾巴有節(jié)奏地慢慢擺著,高高興興地往前走,偶爾轉頭檢查一下后邊跟著的人。

    姜晚寧覺得這貓要成精了,特地帶著他穿過適合人類行走的路,逐漸走到了島上有路燈的地方。

    周圍的景象逐漸變得眼熟起來,姜晚寧左右觀察著,忽而橘貓沖著前方乖乖地叫喚了一聲。

    它絕對算是比較愛叫的那一類貓,姜晚寧跟著朝前看去,被一盞掛著的長燈籠晃了一下眼。

    燈下站著個穿白衣服的人。

    橘貓一見那人就頓時高興得像脫韁野狗,撒腿就狂奔,姜晚寧也在這時認出了這是哪兒。

    前天來過的,這是那個中醫(yī)診所的后院,白天跟夜晚到底看起來不同。

    付聞祁蹲下身接住撲來的貓,抱起揉了揉,注意到跟在后邊的姜晚寧。

    “晚上好。”付聞祁禮貌打招呼,橘貓一臉溫順地掛在他的手臂上。

    姜晚寧下意識往地面看了眼,確認過不會再有什么能讓他摔個大馬趴,才說:“晚上好。”

    付聞祁看了看他,道:“手上傷好了?”

    姜晚寧沒想到對方會說起這個,手一轉讓他看了,就破了點兒皮。

    結果對方皺了皺眉,“該涂點兒藥水了。”

    “不至于,就這么點兒…”姜晚寧自己翻過手掌,才發(fā)覺昨天只是輕微擦傷的地方創(chuàng)口變大了,能看見點兒里邊的紅肉:“…操。”

    傷在右手,難怪打過球洗手的時候這么疼。

    “進來吧,給你整整。”付聞祁說。

    什么整整?姜晚寧不大爽。

    作為個混了起碼近十年的混混,什么跌打損傷他都試過,破過頭斷過肋骨。

    “進來啊。”付聞祁在院門口回身喊他。

    像在應和付聞祁似的,橘貓跟著聲音奶奶地嗷了一聲。

    姜晚寧瞬間挪不動步子了,夾著兩份快遞進了付聞祁家的院子。

    這一進去,姜晚寧就聞到了一種很香的味道。

    是院子右邊亮著燈的小屋里飄出來的,帶著一點點兒甜味兒的肉香。

    本來就沒吃晚飯的姜晚寧這一刻能感覺到一種難以抑制的饑餓感,抓心撓肺地順著食管向上翻涌。

    操!別人家好香啊操!

    叩叩兩聲響,姜晚寧回過神,付聞祁正靠在門邊看著他:“香嗎?”

    手里已經(jīng)沒貓了,因為貓已經(jīng)撒丫子往有肉香的方向跑了。

    “不香。”姜晚寧不大情愿跟上去,穿過一條窄過道,另一端連著中醫(yī)診所。

    大廳亮著燈,大門大敞著,一面墻的藥材柜和玻璃柜里的各式藥物就擺在那里,也不怕有人偷。

    “你在這里坐會兒。”付聞祁給他踢了張椅子,轉身到玻璃柜里取藥。

    雙氧水、醫(yī)用棉簽、紅藥水,這些姜晚寧都認得。

    付聞祁將東西都擺玻璃柜上,摸過椅子坐了:“手拿來。”

    說實在的,這感覺挺奇怪的,姜晚寧每次上醫(yī)院都是讓護士上的藥。

    但這付醫(yī)生…橫豎看來也不像個護士。

    “會有點兒疼,忍著。”付聞祁左手穩(wěn)著他的手,沾了雙氧水的棉簽輕輕蹭上傷口。

    “不至于…”姜晚寧剛開口就瞇了眼,確實疼,疼痛感顯然不會因為受傷次數(shù)夠多而降低。

    付聞祁做這些看起來輕車熟路,將力道放輕,紅藥水一上好就松開了他的手。

    “手這幾天不要沾水。”付聞祁多給他遞了幾張創(chuàng)口貼,“練項目暫時不要碰運動器材,留意傷口情況,有什么問題隨時下來找我。”

    “就這么點兒口子。”姜晚寧一看,“能不要這么幼稚的創(chuàng)口貼嗎?”

    又他媽是輕松熊。

    付聞祁抿了抿唇,說:“就剩給小孩兒用的了。”

    “嘖。”姜晚寧沒肯要,他這歲數(shù)貼這個實在太智障了。

    就在姜晚寧準備就此告別的時候,大廳外邊飄進來一盞小燈,一個快謝了頂?shù)哪腥送浦孕熊囘M來。

    “爸,”付聞祁過去接了車,“你鍋上肉都快燉爛了。”

    “好幾家,送都送不完。”付育新一眼就看見了姜晚寧扎眼的紅頭發(fā),“你是小許班里的新同學,受傷了?”

    “沒,小傷。”姜晚寧說。

    “吃飯沒?沒吃留下來吃飯吧。”付育新突然道,“今天燉了一大鍋紅燒肉。”

    操!原來是紅燒肉!-

    付家后院拉了一排星星閃閃的小燈,支起一張矮腳木方桌,將飯菜都端上來。

    其實菜很簡單,一份水煮生菜一份土豆絲兒,重頭戲就是大鍋的紅燒肉。

    聞香而來的橘子大方竄上姜晚寧大腿,姜晚寧此刻坐在矮板凳上,整個人在付聞祁伸手揭蓋的瞬間懵了。

    好…好香啊靠!

    顏色好看的紅燒肉冒著熱氣躺在鍋里,橘子前爪扒在桌沿虎視眈眈地舔了舔嘴。

    “電飯煲在廚房,不夠自己添。”付聞祁將滿滿一碗飯遞給傻了的姜晚寧。

    “別客氣,盡管吃,紅燒肉是我的拿手菜了。”付育新招呼道,給自己的小杯倒上白酒。

    姜晚寧沒想到這就留下來吃飯了,先極其含蓄地給自己夾了一筷子青菜,再朝鍋里的肉下手。

    付育新做的紅燒肉肥瘦剛好,油全被煮出來了,一口下去肉質(zhì)香甜飽滿。

    姜晚寧覺得自己活了,甚至感動得雙眼發(fā)燙。

    他都不敢回想過去幾頓吃的都是什么,體校食堂吃飯靠搶,即便出校門吃,也盡是些兒一看就很臟亂差的店。

    怎么說,這肉讓他覺得…很有家的味道。雖然他也不能完全確定,因為和他一起生活的老媽基本不做飯,要么不在家。

    姜晚寧開始吃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餓得厲害,反復添了兩次飯,回來的時候付聞祁靜靜看了他一眼。

    “挺能吃的。”付聞祁直寧不諱。

    “我長身體。”姜晚寧這會兒心情挺好的。

    不吃肉會抑郁是真的,現(xiàn)在簡直是姜晚寧上島以來最積極陽光充滿正能量的時刻。

    “長身體確實該多吃。”付育新贊許道,隨后酒杯一敲,“小付別吃了,給他留點兒肉。”

    付聞祁剛夾了一筷子肉,還沒往嘴送,擱到了姜晚寧碗里。

    姜晚寧看他一眼,老實說他有那么點兒嫌棄不熟的人筷子夾過的東西。

    付聞祁顯然食量不大,開始專注喂貓,隨后付育新也起身到屋前去配藥,姜晚寧漸漸有那么點兒不好意思吃下去。

    “慢慢吃,都你的。”付聞祁一把撈起貓,朝姜晚寧說了句,“饞貓。”

    姜晚寧猛轉頭,一聲臥槽壓在喉嚨里,又突然反應過來付聞祁這是在朝貓說話。

    “哎。”姜晚寧索性放了筷子,喊了聲:“那個…付新。”

    付聞祁被喊停了,但一臉詭異地看著他。

    橘貓親昵地蹭著付聞祁的脖子,同時瞇眼打量著姜晚寧。

    “我知道你很感激我。”隔了會兒付聞祁說,“但真沒必要為了這個認爹。”

    付聞祁從縮略圖里,只看到一團白白的東西。

    因為那東西長得太像他們家丟失的毛絨被了,實在沒忍住好奇,他點開了那段視頻。

    并不是在表演臺上,而像是在類似后臺休息室的地方。

    一團毛絨絨的奶白色被子拱了好幾拱,像是頗為費勁,姜晚寧才從里邊鉆出了腦袋來。

    付聞祁的眼睛微微睜大,呼吸一滯。

    因為靜電,姜晚寧的頭發(fā)變得凌亂,細碎發(fā)尾全部炸毛翹起,他的兩只手腕上各戴了一串鈴鐺,掀開毛絨被時,鈴鐺聲一陣接一陣地輕響。

    他在里邊待得有些過久,可能是缺氧,禁不住輕微喘著氣。

    面頰像晚霞一樣酡紅,并且還沾染了薄薄的汗水。

    看上去,實在誘人得很。

    第 27 章   第 27 章(補糖500字)

    27

    “感謝我們市場部姜經(jīng)理帶來的這段精彩靈動的被套舞!現(xiàn)場掌聲太熱烈啦!”臺前,主持熱情洋溢地大聲說道。

    “接下來出場的是——我看看,又是來自市場部!”他低頭看看名單,說:“哇,是咱們年輕又可愛的實習生,周一。”

    說完,他還恰當?shù)赝虏哿艘痪洌旱艿埽氵@名字可不招打工人待見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后臺,周一和另外四名實習生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顯然他們準備組隊一起上場。

    姜晚寧懷里抱著毛絨被,相當意外地看著這幾個“孩子”。

    他們這會兒脫下了不合身的正裝,換上了jkdk,一個個就好像高中生一樣,難掩青春氣息。

    “姜哥,請認真欣賞我們的表演吧!”周一得意地比了個拇指。

    他肩膀上還斜背著一把顯眼的紅色吉他。

    姜晚寧衣服拉起來,果然看見被踹過一腳的位置紅了一片。

    付聞祁看了看,手伸過來,接觸上的瞬間姜晚寧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你手好冰。”

    “我體寒。”付聞祁低下頭檢查,手輕輕一按姜晚寧就疼得抽了口氣。

    “醫(yī)生還體寒?”姜晚寧特想把他的手扒開。

    “醫(yī)生又不是不會生病。”付聞祁松了手,轉身去搗鼓藥膏,“除了疼,有感覺惡心想吐嗎?”

    “沒有。”姜晚寧衣服放下來,猶豫了會兒,很不自在地問:“我這…內(nèi)出血嗎?”

    付聞祁埋頭弄著藥,嘴邊浮現(xiàn)了一層薄薄的笑意,道:“那要看有沒有肝脾腎臟的破損了。”

    姜晚寧一聽就懵了,開口差點兒破音:“我破…破了嗎。”

    “嗯,破沒破呢。”付聞祁拿著一小瓶醫(yī)用酒精回身,“衣服拉起來。”

    “你耍我啊!”姜晚寧看見他笑就明白了。

    “我跟你說,小少爺。”付聞祁搬過來椅子,主動掀起姜晚寧衣角,耐心地給傷處涂上點兒酒精,“你這個位置只有腸道,胰臟于胃后,脾臟在腹腔左上,然后這是你的腎。”

    付聞祁冰涼的手指在他身上點了幾處,最后落在腰側,“你說破沒破?”

    “……”姜晚寧盯著他,最后氣惱道:“那我腸子破了嗎!”

    得虧轉了文科,看來他是真不適合學理科。

    “理論上不會破,這兩天注意一下有沒便血。”付聞祁為他敷上膏藥,漫不經(jīng)心道:“怕疼怕受傷,那就不要打架。”

    “你以為我很想打架嗎?”姜晚寧當即要炸,衣服一拉便站起來。

    “我可沒這么說。”付聞祁禮貌道。

    姜晚寧瞪了他一會兒,但又覺得自己沒必要朝付聞祁多說些什么。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愛挑事兒不安分的不良少年,付聞祁十有八九也是這么看他的。

    無所謂,隨他怎么想。

    “我走了,謝謝你。”最后姜晚寧說,隨后忽然想起:“這個醫(yī)藥費怎么付?”

    “不用了,沒幾塊錢的藥。”付聞祁依然坐在椅子上,看樣子是懶得起身送。

    姜晚寧從大廳慢慢地走出去,感覺身上的傷口像是漸漸回過了神,每一步都牽扯著疼。

    按過去的經(jīng)驗看,今晚只會更疼的…那讓不讓付聞祁幫忙處理傷口根本沒區(qū)別啊!

    姜晚寧極其不爽地掀起衣服看了眼,膏藥長得很丑,但沒有意向中的藥臭味兒,相反感覺有種很淡的藥材香,清涼感似乎是能鎮(zhèn)痛消炎的。

    “哎…”姜晚寧在中醫(yī)診所門口站了會兒,忽然大步倒了回去,“付聞祁!”

    付聞祁正在診室內(nèi)收拾,聞聲回了頭,看著他:“怎么,還有哪里疼嗎?”

    姜晚寧忽然對上對方的雙眼,愣了一秒,而后靠在診室窗前問:“你知不知道…島上哪里有旅店,或者環(huán)境好點兒的民宿也行。”

    “有是有,你干嘛?”付聞祁問。

    “我…想住兩晚。”姜晚寧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不想回學校,這個念頭在他看到那塊膏藥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又在他突然和付聞祁對上視線的時候,像火苗燒了一整片樹林。

    就是不想回去,心里很抗拒。他不確定是不是學校里的某個人雇威哥打了他,也不想一身一臉傷地回去見室友。

    “等老付回來以后,我?guī)闳グ伞!备堵勂钫f。

    付聞祁一走,整個房子一下就只剩了姜晚寧。

    橘子蹲在貓爬架上洗著臉,姜晚寧換上拖鞋繞著房子走了一圈,隨后摸索著洗了個熱水澡。

    姜晚寧光著身子蹲在浴室里,身上淌水地給付聞祁發(fā)微信:你房里有新的內(nèi)褲嗎。

    付聞祁消息回得還挺快:衣櫥里有未拆封的。

    姜晚寧拉開浴室門出去,橘子正沿著走廊向這邊走來,看見渾身是水的姜晚寧就嚇得不會動了。

    “回去回去。”姜晚寧招手,“流氓貓。”

    橘子奶奶地叫了聲,姜晚寧從衣櫥里取了內(nèi)褲穿上,大搖大擺地往冰箱走。

    兩百塊錢的房費,他實在不大好意思隨便吃喝付聞祁冰箱里的東西,所以他摸了一罐啤酒后點開備忘錄,將價格記了下來。

    付聞祁還多給他發(fā)了條消息:傷口別沾水,睡覺到衣櫥拿被子。

    姜晚寧懶得回復,窩進沙發(fā)里開了啤酒,朝遠處的橘子一招手。

    貓馬上熱情似火地跑了過來,躍上他的腿開始瞇著眼伸懶腰,姜晚寧覺得自己特像來嫖的大爺。

    正專注揉著橘子的下巴,手機這會兒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寫著“媽”,姜晚寧將啤酒放下,認命接了電話:“媽。”

    “還在島上嗎,第一周過得怎樣?”鄭莉雯的聲音傳出來。

    “就那樣吧。”姜晚寧摸著貓的后背。

    “才剛過去沒多久,以后就適應了。”鄭莉雯說,“沒坐船出來找朋友玩?”

    “沒。”姜晚寧說。

    “我以為周末一到,你肯定會待不住往外跑的。”鄭莉雯笑了笑,隨后問:“沒打架吧?”

    姜晚寧原本想回答“沒”,但出于某種反抗心理,他往沙發(fā)上一倒,承認:“打了,幾次吧。”

    鄭莉雯一聽,語氣立馬就變了,壓低聲音道:“怎么又打架?不是告訴你不要再惹事兒了嗎。”

    “緊張什么,”姜晚寧說,“體校又不會因為打架開除我。”

    “你以為!”鄭莉雯顯然有些兒生氣,“媽跟你說,姜晚寧,你上了島就安安分分度過這一年半,少讓我們操心好嗎。”

    “每次在我出了事以后,才跑出來管我的那種操心嗎?”姜晚寧坐了起來。

    橘子被嚇了一跳,急忙從他腿上竄了下去。

    “你這是什么話?”鄭莉雯問,“我們關心你關心得還少嗎?你爸爸為了你丟盡了臉面,把你調(diào)到這里上學,他一個教育局的局長,自己的兒子盜竊、斗毆,你說他心寒不心寒?”

    “我沒有偷過東西。”姜晚寧第無數(shù)遍這么說。

    “還有我,我如果不操心你、關心你,我現(xiàn)在這么忙給你打這個電話是為了什么?”鄭莉雯根本沒聽他說,“你十七歲了姜晚寧,稍微懂事點兒…”

    “那你就忙你的,別再管我。”姜晚寧迅速地打斷了她。

    就在鄭莉雯張口要罵他以前,姜晚寧將電話給掛了,順帶關了機,免得對方再打過來。

    姜晚寧把手機扔在茶幾上,原本他想看電視咂點兒付聞祁的零食,鄭莉雯這個電話讓他完全沒了興致。

    他總是在發(fā)火,發(fā)了火卻明白很多時候他爸媽說的不全是假話,而后他就會開始對自己發(fā)火。

    姜晚寧上了二樓就隨便拉了一間房門,里頭黑漆漆的,他鉆進鋪好的被子里好一會兒,還能聽見心臟快要爆炸似的劇烈跳動著。

    一片漆黑里,他等自己平復下來,而后發(fā)覺這床被子里有別人的味道。

    付聞祁?

    姜晚寧腦子反應過來了,身體卻又不想動彈,主要是心率降下來以后人有種隱約的睡意。

    換以前他是特抗拒用別人的東西的,將心比心,說不定付聞祁也討厭別人睡自己的床,會把他睡過的這床單被子扒下來,全部重洗一遍。

    但這睡都睡了,身體蹭都蹭過了,該臟的全臟了。

    明早起來偷偷給他洗一遍吧,就說橘子在上面撒尿了……-

    周日早晨,付聞祁開門喂過貓,在走遍整個房子以后,最終一臉茫然地在自己窩里發(fā)現(xiàn)了睡成一團的姜晚寧。

    付聞祁:“……”

    怎么跑這兒來了,看不出他這不是客房嗎?

    付聞祁站在光線明亮的房里,挺佩服姜晚寧能在這么亮的情況下不醒。

    他是從來沒見過人睡成這樣,側躺著腦袋沒枕在枕頭上,可能被子太薄了不夠暖,人團起來像橘子似的。

    小孩兒果然就是小孩兒。

    在叫醒和直接抓起來扔出去兩個選項間徘徊了三分鐘,付聞祁目光落在姜晚寧垂著的長睫毛上。

    最終,付聞祁從床頭的架子上取下來一個鬧鐘,調(diào)好了時間,默默放在了姜晚寧腦袋邊上。

    付聞祁推門出去,下樓,將帶過來的云吞面和換的膏藥壓飯桌上,走了。

    姜晚寧這一天兩夜來,總體上過得非常愉快。

    除了周日早上被個會唱命運交響曲的鬧鐘嚇得蹦起來,其他時間他都過得極端舒適。

    手機關了機就沒開過,付聞祁這個房子里有游戲機還有桌球室,樂子還是挺多的。付聞祁作為房東是幾乎隱形的狀態(tài),但會定時過來喂貓,順便給姜晚寧帶點兒付育新做的飯。

    這種日子越是舒服,周一清早回學校的時候越痛苦。

    姜晚寧原本想直接從房子里出去,混進早操大軍,結果他等到了接近七點還不見人,只好主動回學校去。

    到大門口他就聽見廣播響,有個極端嚴肅的聲音正在講話。

    “我希望今后,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掉隊!尤其是——”

    麥克風忽然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姜晚寧挺意外這所學校周一還有晨會,想起講話的這個人…應該就是許強勝說的“總教”。

    在他們學校,校長只能算是個行政長官,總教才是頭兒。

    上周每天早操都是校長在主持,隊伍總是吵鬧懶散,中途脫逃吃早餐的不少。現(xiàn)在換了總教站在高高的臺子上,整個操場雖然站滿了幾百號人,但聽不到任何交流的聲音。

    “那邊的!”這學校規(guī)模確實小,總教頭一偏就看見了從正門進來的姜晚寧:“進來干什么的!”

    麥克風在這時候已經(jīng)壞了,總教吼的這一聲依然氣勢如虹,整個學校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看向他那頭扎眼的紅頭發(fā),依然沒半個人敢議論。

    “他是我們學校的,上周剛轉來的!”底下馬上有老師解釋。

    姜晚寧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不好,這會兒麥克風恢復了,姜晚寧正好就站在一個村口常見的老式喇叭底下,反射性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總教果然爆喝道:“你給我上來!”

    姜晚寧實在想不到,付聞祁會把他帶到個條件這么好的房子里來。

    是座外觀很精致的三層高獨棟小洋樓,從中醫(yī)診所背后穿過一片樹林就是,大概十分鐘路程。

    更讓姜晚寧震驚的是,付聞祁一手托著橘子,另一手從口袋里摸出了大門鑰匙。

    “這是你的房子?”姜晚寧問。

    “算是吧。”付聞祁打開門,將橘子放下,“早些年島上旅游業(yè)還發(fā)達的時候租出去給人當民宿,現(xiàn)在偶爾有大學生來轟趴。”

    “噢。”姜晚寧還沒從震驚里回過神,就又被房子里的布置震驚了一次。

    燈一開,放眼望去屋內(nèi)明亮而寬敞,柔軟的地毯鋪過整個大廳,沙發(fā)、吧臺、開放式的櫥柜、桌椅都風格和諧統(tǒng)一,一個家里該有的一切都一應俱全。

    這是繼紅燒肉以來,姜晚寧第二次覺得自己仿佛不在島上。

    “你住這兒?你爸呢?”姜晚寧望著屋外的落地窗,發(fā)覺背后還有個精致的庭院。

    “我爸只住診所,我也一般很少住這兒,夜里會有人看急診。”付聞祁說。

    姜晚寧點了點頭,想起中醫(yī)診所只有付家父子倆在照看,壓力其實還挺大的。

    “一晚上多少錢?”姜晚寧已經(jīng)摸出手機了。

    他是真不缺錢,最近除了網(wǎng)購沒別的開銷,上島的時候他媽還多給他打了兩千。

    就沖這房子的條件,即便付聞祁想出高價宰他也不介意。

    “你…”付聞祁想了想說:“我之前問過你愿不愿意來診所打工,你要肯來我就不收你錢了。”

    “不肯。”姜晚寧想都沒想,“多少錢?”

    付聞祁皺了皺眉,只得摸出手機和他加了微信:“兩百。”

    “你確定?”姜晚寧抬眼,“等我退房走了,兩百塊錢還不夠你請人搞次清潔。”

    “清潔一直都是我在搞。”付聞祁說。

    姜晚寧輕輕吹了聲口哨:“中年人還挺能干的。”

    付聞祁也沒怒,收了姜晚寧的轉賬便說:“我回去了,冰箱里和儲物柜的東西都可以隨便吃,有什么微信聯(lián)系。”

    姜晚寧目光看向儲物柜,隨后在貓爬架上看見了居高臨下俯瞰著他們的橘子。

    “哎你的貓!”姜晚寧喊。

    “已經(jīng)喂過了,今晚讓它住這兒,你介意嗎?”付聞祁在門前停下。

    “不介意。”倒不如說他挺高興的,“明天它吃什么?”

    “不用管,明天我會給你們送飯。”付聞祁說。

    他本就微醺,這個吻持續(xù)的時間越長,他就變得越發(fā)眩暈,面頰熱紅,逐漸喘不過氣來。

    直到喉嚨里發(fā)出類似嗚咽之聲,證明他已被吻至缺氧,他才總算被放過。

    但人險些沒站住,雙腿發(fā)軟,還是付聞祁輕輕扶了他一下,才沒讓他坐地上去。

    姜晚寧感到很糗,臉紅到了脖子根,不懂自己在接吻上怎會這樣差勁。

    而對方則好似無師自通。

    “還好?”付聞祁沉聲問他。

    姜晚寧喘著氣,只能很勉強地點了個頭。

    但生怕對方再要。

    幸好沒有。

    付聞祁眼里只劃過一抹淺淡的笑意,意味不明。

    “之后跟我一起去慢跑吧。”他說,“你缺乏鍛煉,姜晚寧。”

    第 28 章   第 28 章

    【寫在前面:上章結尾補了500字親親糖,大家感興趣可以倒回去看看噢OvO】

    28

    牛老大在正式離開盛明之前,下的最后一道決策,就是讓大家利用周六日時間搞搬遷。

    美其名曰“參觀新的辦公環(huán)境”,事實上是做苦力,除了處理個人物品,還需要搬抬一些公用辦公設備。

    “果不其然,這才是我們熟悉的牛老大,摳摳搜搜的。”

    “據(jù)說牛總早年吃過不少苦,所以就算現(xiàn)在手里抓著大把鈔票,他也還是舍不得花。”

    “好好一大公司,整得像家庭作坊。”

    “我就不該太早夸他的,原來團建那天省下的200r,是爺今天的苦力費。”

    “不過你們別說,這嶄新的辦公大樓就是不一樣,有種從村里進城的感覺。”

    “樓下好像還有健身房和游泳館,聽說是盛明員工免費用。”

    “這么壕?我是換了家公司上班嗎???”

    “我只關心這里的食堂好不好吃,除此之外,我還看中了好幾家外賣”

    姜晚寧滿腔怒氣發(fā)泄不出去,只有干瞪著眼前這人。

    對方身上披件很長的白風衣,白西褲黑鞋都很干凈,從著裝上就和周遭這一眾看熱鬧的島民區(qū)分開來了。

    但放在此刻的姜晚寧眼里,這區(qū)別并不能稱得上明顯。

    “付、付聞祁啊,這這這孩子你、你認得?”老大娘到這會兒才停了喊。

    姜晚寧用勁兒甩了好幾下,這白衣服箍得他死死的,他從沒碰過誰勁兒這么大。

    “你又訛人孩子錢了?”白衣服看了老大娘一眼,反問。

    孩子?相較之下對方確實像個大叔。

    姜晚寧猛一使勁兒,結果白衣服適時地松開了他,這種突然脫力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看熱鬧的人群一下子離得更遠了。

    “操!”姜晚寧手一撐才避免了臉貼地的大場面,翻起來就只想給這白衣服來一拳。

    “你錢給她沒?”白衣服眼神飄過來了,把姜晚寧看了一愣,忘了發(fā)脾氣。

    稀奇,這人眼睛褐色的,皮膚偏白,看五官甚至有那么點兒混血的影子。

    “給了五塊錢。”姜晚寧將自己倆大箱子拉回來,“一碗豆腐花。”

    看熱鬧的人里有一半人都用帶點兒尷尬的神情看向老大娘,老大娘手里捏著油乎的餐牌,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白衣服一臉了然地看了餐牌一眼,道:“餐牌舊了,過陣子我給您抄份新的送來。”

    眾人一下子笑起來,老大娘支支吾吾的,馬上有人打趣道:“醫(yī)生寫字誰看得懂啊!”

    姜晚寧整個人一下子特別迷茫,剛他還處在受人指點的憤怒中,這下人像忽然被抽空了似的,甚至周圍的說笑聲都讓他覺得虛幻。

    “付醫(yī)生,這孩子你認識?是你的誰啊?”有個阿姨忍不住問了句。

    “我們不認識。”姜晚寧不耐煩道。

    說笑聲瞬間低了幾分貝,姜晚寧推了箱子就走,不知道為什么,他此刻十分不想聽見別人提他即將就讀的那所體校。

    專注十年收破爛的學校,和不良少年簡直就是絕配。

    用他媽的話來說,“這幾乎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地方”。

    姜晚寧一下子又氣憤上來了,步子走得很急,到路口了才想起那個“來接他”的白衣服。

    “左轉。”身后遠遠飄過來一句。

    姜晚寧猛一回頭,看見白衣服推著自行車,在離他三十米遠的位置:“你學校在山上,再走就回港口了。”

    “你不用跟著我,我愛往哪走往哪走!”姜晚寧徹底火了。

    這人剛要老老實實挨一拳,他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么暴躁。

    姜晚寧拖著箱子左轉,這又是上坡路,他都快要被上坡路給累死了,稍微一松手箱子就會往下滑,想停下來抽根煙都做不到。

    就這么走了十分鐘,前方有了分岔路口,聲音又從背后過來:“右邊。”

    姜晚寧這回沒回頭,義無反顧地拖著箱子轉進左邊那條路,結果忽然聽見白衣服道:“其實就是左邊。”

    姜晚寧:“……”付聞祁被猛拍了一下,手心火辣辣的疼。

    姜晚寧怒氣沖沖頂著他那個奇怪的腦袋要走,付聞祁趕忙一把拉過:“你傷還治不治?”

    “你管我!”姜晚寧爆發(fā)得很突然,整個人都在掙扎,“你再不松手我連你一塊兒揍!”

    “我先給你止血,待會兒你要揍誰我都不管!”付聞祁抓著他大聲道。

    姜晚寧掙不過他,卻又像只徹底炸了毛的野貓,想摁都摁不住,兇狠地瞪著他。

    眼睛有點兒紅了,晃著晃著的估計是不肯哭。

    “你聽話點兒。”付聞祁忍著怒火,將聲音放緩了點兒,“我就給你處理傷口,別的我都不管。”

    姜晚寧稍微安分了點兒,付聞祁這便拉著人進了教師辦公室。

    “付聞祁來了啊,下這么大雨…”許強勝連忙迎上來。

    “你出去吧。”付聞祁頭一偏。

    許強勝愣了愣,見付聞祁態(tài)度強硬只得出去:“那你們慢慢來,有什么事情到班上找我。”

    姜晚寧一句話不說,付聞祁放開了他,打開另一只手提著的藥箱。

    “坐。”付聞祁讓姜晚寧坐會客沙發(fā)上,挽起濕透了的衣袖,露出白皙修長的胳膊,扶住姜晚寧的腦袋:“你別動,讓我看看。”

    傷口看上去比他想象得要好,不需要縫合,付聞祁取出要用的工具,一瞥旁邊垃圾簍里大團染了血的紙巾:“以后受這種傷,可以找塊干凈的布捂住傷口,紙巾是止不住血的。”

    姜晚寧還是沒說話,甚至連姿勢都沒換,付聞祁給傷口做了簡單的消毒,開始進行包扎止血。

    “被什么弄傷的?”付聞祁低頭問。

    其實看到他這被剃得亂糟糟的頭,不用問也該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付聞祁真正在意的是過分沉默的姜晚寧,跟剛才爆發(fā)著掙扎的完全是兩個人。

    “刀片刮傷很危險,要打破傷風。”付聞祁看著他,“診所就能打,我們等雨小一點兒。”

    姜晚寧盯著地上瓷磚之間的縫隙,也沒發(fā)表意見,付聞祁這才有功夫脫去濕透的外套,內(nèi)里襯衫也濕了大半,顯露出健壯身軀的輪廓。

    “我能…出去打嗎?”姜晚寧忽然開口,嗓子有些兒干啞。

    “出島?”付聞祁有點兒意外。

    “你不用管我。”姜晚寧看著他,“我自己…”

    “我?guī)闳グ伞!备堵勂罱財嗨脑挼溃澳闾宦犪t(yī)生話了,老實說,我不是很相信你。”

    姜晚寧:“……”-

    傾盆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個小時天便徹底放晴。

    姜晚寧手插在兜里,腦袋上頂著繃帶紗布,遠遠地看著付聞祁買船票。

    時隔將近兩周了,他終于要從這座島上出去了,但可能是剛經(jīng)歷過太多波折,姜晚寧現(xiàn)在腦子還有點兒空。

    工作日搭船的人不多,兩人隨便找了位置坐下,門閘關閉,船轟鳴著發(fā)動。

    “我也不是很相信你。”姜晚寧突然說。

    付聞祁看了他一眼,沒接話,在窗外鼓鼓吹來的海風里等襯衫被吹干。

    “你自己說了要來學校,結果沒來。”姜晚寧目光看著別處。

    冷靜分析,如果那天付聞祁來給他治腿了,說不定他腿早不疼了,不疼了今天就不會…

    操,真他媽氣死了。

    付聞祁反應了會兒,隨后說:“你也沒說你腿還疼啊。”

    “我怎么可能不疼!”姜晚寧轉過臉來,“你們中醫(yī)看病人不是望聞問切嗎,我腿都腫成倆氣球了。”

    “現(xiàn)在呢?”付聞祁看他這樣,稍微松了口氣。

    “不疼了,治晚了,患者自己康復了。”姜晚寧不爽地手臂一抱。

    “根據(jù)我觀察,你下樓的時候顯然還在疼。”付聞祁說,“對醫(yī)生說謊不是好習慣,希望你能改掉。”

    “……”姜晚寧發(fā)覺自己拿中年人沒辦法,顧自大爺似的翹起了腿。

    他人還在氣頭上,但這種生氣跟被人強制剃頭的憤怒不同,可能是因為正在離島的船上,姜晚寧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船今天開得稍慢,到對岸花了將近半個小時。

    門閘一開,姜晚寧就沿著港口跑了出去。這么跑大腿仿佛快要散架,但他有種終于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的感覺,那頭是荒島這頭是繁華都市,簡直就像做夢似的。

    剛才那種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憋悶感受,也在臨近正午的太陽曬到身上時漸漸舒緩。

    “姜晚寧!”付聞祁見狀趕緊跑起來追,覺得像自己院里的精神病人跑了。

    姜晚寧一路順暢通過了出港通道,最后在地鐵站口被老當益壯的付聞祁給擒住了。

    “操,我又不是要逃。”姜晚寧轉過頭的時候竟然笑,“我就是高興,我他媽好幾個月沒這么高興過!”

    他的忍耐終于達到了極限,停下腳步回過身,白衣服正好跨上自行車,指了指他背后:“照指示牌走啊,我走了。”

    姜晚寧往后抬頭一看,一個歪歪扭扭的牌子上赫然刻著“飛來嶼第一男子體育中學”的名字,他一陣氣急,指了人大喝:“喂!”

    白衣服早騎上了車,沒回頭手一擺,大度道:“不用謝!”

    “我.操.你…”姜晚寧一個“媽”字給氣得卡喉嚨里了,對方騎著車拐進巷子,一下就沒了蹤影。

    真他媽氣死了!

    氣!死!!了!!!

    姜晚寧連蹦了倆下,這塊地終于平整得能放下箱子抽煙了,可他掏了好半天只掏出了煙盒,沒有打火機。

    “啊!”姜晚寧煙盒一扔原地蹲下,過分暴躁地撓著卷曲的發(fā),一種干澀感控制不住地順著喉嚨涌了上來。

    他急忙站起來,沒管箱子出了路口,放眼往他剛爬上來的坡路仔細看了一遍。

    什么都沒看到,至少目光所及處沒有打火機的影子。

    那是在哪里丟了?抽煙的時候落在港口了?

    這怎么辦?現(xiàn)在回去找?會不會早給別人撿走了?

    姜晚寧沒走遠,干站了會兒,慢慢地倒回通往學校的那條左轉路,幸好箱子還是在的。

    不見了就算了吧。

    “飯后半小時服用,千萬別忘了。”付聞祁將煎好的藥遞上。

    “好、好,真是多謝你。”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顫巍巍接過了,“每天辛苦你送藥了。”

    島上有不少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兒女工作都早出晚歸,付聞祁就負責騎車給他們送藥。

    實際現(xiàn)在城市里很多中藥房都換成了顆粒沖劑,但老付還是比較信傳統(tǒng)湯藥的那一套。

    付聞祁將車前兜里三副藥送完,剛一轉身,兩只沾滿血的手舉到了他眼前。

    “方格。”付聞祁皺了皺眉。

    這人叫方格煒,和他打小就認識,現(xiàn)在是一獸醫(yī)。

    方格煒手收回來,“靠,這都沒嚇著你。”

    付聞祁推著車沿著巷子走:“接生啊?那邊水龍頭洗洗吧。”

    “一胎五只,難產(chǎn)。”方格煒過去蹲下,拿手背撞開水龍頭,“所幸都保住了,我簡直就是神醫(yī)。”

    “改天來看看橘子吧,它最近睡覺打呼嚕,是不呼吸道感染了?”付聞祁原本要回去,忽然推了車往上山的方向繞。

    付聞祁估摸了一下時間,跨上自行車道:“我兜一圈,改天空了再找你。”

    自行車載著人很快竄出巷子,方格煒完全沒反應過來:“哎!哎!話沒說完呢!”

    付聞祁從小就騎著車在島上四處轉,這會兒抄了近路,不消十分鐘就到了體校正門附近。

    沒靠近,他就撐在車上等了有一會兒,等到了拖著倆箱子半死不活出現(xiàn)的姜晚寧。

    小孩兒眼看著戾氣挺大,一使勁箱子被往前猛推了一段兒,再因為坡路滑了下來,給他扎扎實實砸了一下。

    付聞祁一時沒能掩飾住自己關愛智障的眼神。

    姜晚寧可算到了校門口,精疲力竭拖著兩箱子,目光呆滯地看著寫了他們學校名字的牌子。

    飛來嶼的“飛”字翅膀沒了,剩下的字全都歪西倒,像經(jīng)歷過洪水海嘯洗劫。

    太陽即將落下,飛來嶼山頂此刻紅霞漫天,染得姜晚寧那頭紅發(fā)發(fā)亮,付聞祁看久了只覺得眼睛疼。

    那不看頭,看腿,腿挺長。

    差不多了,這樣就算安全送達,原本還怕他路上繞哪兒去和人打架。

    付聞祁眼看著姜晚寧進去了,恍惚覺得自己像個目送孩子上學的老父親,慢慢推著單車換了個方向,下山。

    嘖,年輕真好啊。

    姜晚寧稍微有些耳熱,作為經(jīng)理提醒說:“別開我的玩笑了,你們快回到工位上去,待會溫部長要來了。”

    時間正好是九點整。

    他們這才沒有走來走去,坐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像是開始投入一天的繁忙工作了。

    但姜晚寧很快就看到,大家在無領導的約飯群里繼續(xù)聊了起來。

    似乎換了新的工作環(huán)境,擺脫了牛老大的無情壓榨,讓他們變得活躍興奮,完全靜不下心來干活。

    姜晚寧其實也受到影響,有那么幾分躁動。

    于是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群聊。

    已經(jīng)聊到99+了。

    話題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內(nèi)容。

    [話說有人知道,我們的新BOSS究竟是誰嗎?]

    第 29 章   第 29 章

    29

    【MKT無障礙交流群(52)】

    [據(jù)小道消息稱,新BOSS是海龜大佬,在SC當過高管]

    [這么牛?盛明想必給他開了很誘人的條件吧]

    [年薪10m起吧我猜]

    [習慣了以k論薪資的我抬頭仰望]

    [既然是海龜人士,我是不是有機會按時下班了(齜牙)]

    [別做夢了,一生要強的華人老板絕不會放過讓你卷生卷死的機會(拇指)]

    [Anyway,我還是希望他能改改盛明這老板文化盛行的爛風氣]

    [(分享截圖)我特意上企業(yè)通訊錄翻了,老牛已經(jīng)被換下來了]

    群里頓時炸出了更多摸魚的人。

    姜晚寧點開那張圖,看見新BOSS的頭像還沒有上傳,名稱欄寫著:Edgar。

    是很常見的英文名,原意為“幸運的戰(zhàn)士”,從這個角度理解有那么幾分中二。

    姜晚寧還順帶想起了一位他挺喜歡的作家:埃德加愛倫坡。

    姜晚寧像囚犯似的被綁好,車子一路顛簸著往他不認得的方向開。

    都不好確認是路修得不好,還是因為車快報廢了,一輛車超載擠了七個人,他旁邊一個金毛胖子還一直在撞他。

    “離我遠點兒。”姜晚寧冷聲道。

    “閉嘴,再說話把我襪子脫下來塞你嘴里!”胖子惡狠狠再撞了他一下。

    姜晚寧心知現(xiàn)在不是反抗的時候,讓自己往前坐了點兒,思考著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是誰找來的人…難道是歐政?但感覺歐政雖然記恨他,卻根本不可能認識這群人。

    車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就停下,幾個人罵罵咧咧下來,姜晚寧由胖子牽著,下車就猛然一躬身,喉嚨里發(fā)出嘔吐的聲音。

    “操!”所有人一聽就趕緊四下避開,胖子也嚇得手一松。

    姜晚寧看準了這間隙,突然翻起要逃。

    沒想到這胖子反應比他還快,發(fā)現(xiàn)他沒吐就再次撲上來摁住他,姜晚寧是真生了氣,腳一抬狠狠踹上胖子的肚子。

    胖子疼得大叫一聲,面目猙獰地揪住他就要回擊,結果被開車的那位喝止住了:“沒讓你打!”

    開車的估計算他們這六個人里的老大,胖子狂怒起來但沒有出手,只想要再一把牽過姜晚寧。

    “就這樣。”姜晚寧肩一側避開了,“別碰我,我不會逃。”

    胖子“嘖”了一聲,真沒再拉他,可能是怕再被踢,就走在姜晚寧斜后方。

    這帶顯然已經(jīng)是島的另一面,姜晚寧一次也沒來過。四周圍盡是荒蕪,眼前一棟破敗骯臟的建筑在這其間顯得很是突兀。

    姜晚寧被他們帶進漆黑的樓道里,里邊有種春季潮濕發(fā)霉的臭味兒。

    樓道很窄,兩人通過已經(jīng)是極限,姜晚寧又一次被金毛胖子擠著,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所幸他們爬到二樓就停下了,這樓已經(jīng)破得看不出原來是做什么用的,也沒有門,姜晚寧剛一進去,胖子就終于忍無可忍從背后踹了他一腳。

    這一下沒什么,但對于一個被束縛了雙手的人而寧,姜晚寧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摔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威哥,我們把他帶來了。”開車的人說。

    還不等姜晚寧自己起來,已經(jīng)有個人將他從地上揪了起來,再把他綁在一張椅子上。

    好家伙,和電視劇里演得一模一樣。

    姜晚寧沒法兒反抗,這個屋子里除了押他來的六個人就剩另外兩個人,揪他起來的是一個,坐他對面的這個被稱作“威哥”。

    準確來說還有第三個,身材看著很瘦弱,戴著頂很大的棒球帽背對著他們打游戲。

    沒一個是他認得的,但是旁邊相機架起來了,這是有誰請他們來揍姜晚寧一頓。

    “年紀輕輕發(fā)什么臭癲,還染個這樣的頭。”威哥叼著煙,一口廣普。

    姜晚寧想說你們不也染得五顏六色的,還都沒我?guī)洝?br />
    “有句fa你聽過沒?出來low,總系要kuan。”威哥忽然煙頭一扔,站起身,“今天威鍋打你一頓,長點記性,以后醒醒定定做人——”

    話音剛落,威哥就一腳將姜晚寧連人帶凳踹翻,姜晚寧還沒回過神來,旁邊那個人補了一腳踹在了他腹部。

    這腳很狠,姜晚寧好幾年都沒挨過這么疼的,但他咬著下唇,愣是沒喊出來。

    不管是誰雇了這群混混在鏡頭背后看著,他都不想讓對方看得太開心。

    威哥這回想抬了腳沖他臉,結果一個電話給他打了進來,讓他轉身接了電話:“歪?”

    旁邊這人明顯聽威哥發(fā)令,威哥停了他也沒繼續(xù),走去調(diào)整相機的角度。

    姜晚寧貼著地板,努力喘著氣緩解疼痛,有一瞬間想到自己會不會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打死。

    那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他人生里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去了。

    “付鍋!”威哥拿著手機,回去找煙抽,“哎呀我現(xiàn)在忙滴很,你打給我做什磨!”

    姜晚寧總算不喘了,一動不動躺在那里。

    “紅色頭發(fā)?搞什磨,他系你滴人啊?”威哥聽上去很不高興,“別人fa錢雇我打他,又不關我4…打都打了,你不早縮,早縮我…歪!歪!”

    電話看樣子掛斷了,旁邊幫揍的正準備繼續(xù)一腳下來,忽然從房子角落里傳來一聲尖叫!

    這是個女生的尖叫,委實將姜晚寧嚇了一跳,他原以為角落坐的是個男的。

    “你又怎磨了,音音?”威哥拿著手機一臉茫然。

    尖叫的女生就這么急急忙忙沖了過來,要將姜晚寧從地上扶起來。

    奈何姜晚寧連人帶椅子太沉,她搬不動只能喊:“快把他扶起來啊!”

    姜晚寧和這女生對上視線,好容易才從對方眉眼間依稀看出了點兒熟悉:“藍音?”

    樓道光線很暗,李華好半天才注意到姜晚寧臉邊上有傷,大概明白這是怎么了。

    “你…先到我寢室去吧。”李華說。

    姜晚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主要是他就是不想待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兒。

    出島回家,面上掛彩的那就是找罵找煩。

    李華走在前面,姜晚寧隔了一段距離跟著,全家桶炸雞的香味兒飄滿整個樓道。

    住二樓實在挺方便,姜晚寧看見李華的寢室里頭亮著燈,皺了皺眉。

    這種奇怪的時候,他實在很不想見不熟的人。

    “菲菲而已,你見過的,當他不存在就好。”李華摸出鑰匙。

    結果門被從里頭打開了,那個瘦弱的人探出頭:“你說當誰不存在呢。”

    “你竟然下床了,天上下紅雨了。”李華將全家桶往他手里一塞。

    菲菲就穿了條大褲衩,看見姜晚寧以后整個人懵了一秒,點了個頭算打招呼。

    “姜晚寧,籃球班的。”李華主動介紹道。

    “知道知道,你他媽說過幾十百次了。”菲菲不滿地往寢室里走。

    “他叫劉鵬菲,你當他不存在就好了。”李華對姜晚寧說,“另外倆乖乖上晚自習去了,回了再給你介紹。”

    姜晚寧這會兒不大想說話,每回情緒爆發(fā)后他都很安靜,像人開了大招以后有冷卻時間似的。

    讓他特別震驚的是,李華他們寢室跟他的寢室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所有的一切都很收拾得干凈,地上墻上都鋪了紙,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一眼望去整個空間舒適整潔。

    其實看結構跟姜晚寧寢室是差不多的,就是少了兩張床,外頭連了個小陽臺。

    向外擺了個木質(zhì)的長桌,配了幾把高腳椅,桌上擺了一盞形狀很精致的燈。

    這看起來都不像個高中男生寢室了,反倒像個挺精致的民宿。

    姜晚寧走過去,李華很有主人意識地將落地門拉開:“好看吧,菲菲硬要弄的。”

    “哪是我硬要弄?你們自己熱忱著跑上來幫忙的。”劉鵬菲探個頭出來,姜晚寧發(fā)覺他把上衣穿上了,“哎你看著點兒,別讓他把我燈碰壞了。”

    李華從全家桶里摸出塊雞翅塞他嘴里:“吃你的吧。”

    姜晚寧往高腳椅上一坐,底下還是了無生趣的破舊校園,隔了會兒李華抱著整個桶出來了,往他面前一擺:“吃□□。”

    “這并不好笑。”姜晚寧說,“你可樂還冰嗎,借我敷敷吧,明天怕是要腫的。”

    “早不冰了,我從港口一路拿回來的。”李華說。

    “外賣還能坐船送進來?”姜晚寧問。

    “我家里人送的。”李華笑了笑,見姜晚寧不感興趣后轉移了話題,“你今晚不想回就睡這兒吧,我們給你收拾出一張床。”

    姜晚寧不說話,朝外看著,他現(xiàn)在不大想動彈。

    “放心吧,沒事的。”李華以為他是在想打架的事,“你們寢那幾個都欺軟怕硬,連陳子烽都比不過。”

    “不是。”姜晚寧目光呆滯,“我在想…我的被子枕頭和…”

    他的仨邦尼兔啊!歐政他媽的會不會沖上他的床撕碎他的邦尼兔嗚哇啊啊啊啊!

    姜晚寧從身體到靈魂都不好了。

    “有洗過的干凈床單和被子,枕頭就沒有了,你將就一下。”李華說,“要換衣服也有網(wǎng)購回來全新的,沒別人穿過。”

    “謝了。”姜晚寧還在擔心他整張床的安危,隔了會兒反應過來,“你怎么知道我要新的?”

    李華笑笑,吸了口可樂道:“習慣了,我們整個寢基本都這樣。”

    姜晚寧皺了皺眉,但看他們這寢室的衛(wèi)生狀況也能猜出來,這四個人都很愛干凈。

    “你要不干脆…”李華想了會兒開口。

    “我洗澡算了。”姜晚寧這會兒正好起身,打斷了李華的后半句。

    “洗吧,獨立衛(wèi)浴還是很爽的。”李華啜著要見底的可樂杯,“衣柜第三格是我的,還沒拆標簽的T恤就是新的。”

    姜晚寧稍微精神點兒,拉開落地門回到寢室里,劉鵬菲轉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華他們寢室因為少了兩張床,就拿空余的位置多購置了一個大衣柜,姜晚寧剛一拉開衣柜門,劉鵬菲就給嚇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喂!”

    這動靜直接把他嚇了一跳,劉鵬菲喊完李華抱著全家桶進來,一個雞腿塞劉鵬菲嘴里:“嚷毛呢,人家在咱這兒住一晚。”

    姜晚寧伸手往第三格找李華說的新T恤,留意到旁邊衣柜掛了幾條裙子。

    花邊特別多的那種,劉鵬菲估計就是嚷的這個。

    姜晚寧倒沒覺得有什么,他原來的學校里班上就有玩女裝cosplay的,藝術節(jié)校運會都穿著滿校園跑。

    “別往外說,學校查了要沒收的。”劉鵬菲將雞腿□□,猶豫了會兒正色道:“…你想試試的話,我可以考慮借你。”

    姜晚寧懵了好半天才說:“…謝謝我不想。”

    姜晚寧是覺得,李華他們寢的人怪是有那么點兒怪,但住起來真的挺舒服。

    沒有人打呼嚕沒有人磨牙沒有人熄了燈坐底下吃泡椒鳳爪,他這一晚上終于睡了個不頻繁中斷的覺。

    早練前他回了趟自己的寢室,歐政沒在,估計昨晚上被打怕了沒敢回,全寢室的人都好像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仨邦尼兔還乖乖靠床頭坐著。

    姜晚寧什么都沒說,洗漱換了衣服就出早練。

    他把付聞祁借的那身衣服洗干凈疊好,塞進個裝鞋盒的布袋子里帶在身上。

    才六點多,他很懷疑付聞祁起床沒有,如果沒有就干脆隨便扔他院子里。

    今天已經(jīng)不是李華考勤了,他們早訓要求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跑過島上幾處考勤點,姜晚寧跟大部隊跑到中醫(yī)診所附近就獨自脫出來,待會兒必須加快速度追回去,否則就是加跑。

    每天早晨轟轟烈烈漫山遍野都是他們學校的背心寸頭,就跟操練猴兒似的。

    姜晚寧繞到付聞祁家院子,一眼就看見付聞祁在院子里…打太極。

    規(guī)規(guī)矩矩穿著公園老頭兒晨練穿的白開衫,扎了個馬步,一招一式竟然看著都有模有樣。

    姜晚寧雖然根本不懂太極,但看付聞祁打的這一段兒確實把他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付聞祁剛一收回招式站定,就和一臉懵逼的姜晚寧對上了視線:“早,小少爺。”

    “姜晚寧!我叫姜晚寧。”姜晚寧隔著院攔,氣急敗壞將布袋往里面遞,“衣服還你!”

    付聞祁走過來,看見他就皺眉:“你臉怎么了?”

    “沒怎么。”姜晚寧真的很不想被問起這個。

    “身上還有別的傷嗎?”付聞祁用一名醫(yī)生的眼光仔細觀察著姜晚寧臉邊的傷。

    “沒有,別盯著我看。”姜晚寧不自在地別過臉,手還伸著,“趕緊把你衣服拿走,我回學校了。”

    “你們學校曾經(jīng)有個學生,隱瞞自己傷勢,最后內(nèi)出血差點兒死了。”付聞祁一本正經(jīng)道。

    “哦。”姜晚寧下意識一摸被踹痛的肋骨,冷漠道,“這話你該告訴被我揍的那位。”

    付聞祁聞寧笑起來,接過布袋道:“回去吧,哪里疼了隨時下來找我。”

    “我閑得蛋.疼了才來找你。”姜晚寧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和這醫(yī)生好好說話。

    對方看上去是個云淡風輕的樣子,偏偏一張口就會讓姜晚寧產(chǎn)生想駁嘴想打架的沖動。

    “輕微疼痛是正常現(xiàn)象,不用慌張。”付聞祁一臉平靜地說,“劇烈疼痛超過十五分鐘一定要看急診,這可能是泌尿系統(tǒng)感染、腎結石、精索靜脈曲張等問題造成…”

    姜晚寧:“…………”

    就在這一秒,姜晚寧下了個鄭重的決定。

    他要再跟這人講話,他就是狗。

    姜晚寧這會兒看上去是真心梗,忍著沒發(fā)脾氣,二話不說就扔下他跑了。

    付聞祁提著袋衣服靠在院攔邊兒上,看見姜晚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跑這么快,看樣子是真沒傷著。

    付聞祁掛了威哥電話,騎著自行車往他們過去打架常去的舊樓去,身上白大褂都沒來及脫。

    本來他不管了的,學生惹禍上身被打這種事在島上時常有,他要回回都去該轉行給島上當保安。

    而且,越是知道有他護著,那些年輕人就越有恃無恐越囂張,惹的事也越多。

    反正島上專門干這行的,也就是包括威哥在內(nèi)的幾個三流打手,有個別特能跳的小伙子,偶爾挨頓毒打也是應該的……

    但聽說被抓走的是姜晚寧,付聞祁又忍不住跑出來了,實在是很擔心。

    這小屁孩兒年少輕狂,講話和脾氣都炸。正常人被揍一頓也就放過了,可這小孩兒要駁句嘴蹬個眼…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付聞祁到得樓下,車一停就聽見樓上傳來打斗聲,趕緊快步往樓上跑。

    剛匆忙進門,付聞祁就給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姜晚寧渾身都是傷,狠狠一拳將威哥掀翻到了地上,威哥到底是過三十歲了,根本打不過松綁狀態(tài)的姜晚寧。

    屋里還有威哥的人想撲上來幫忙,卻被一戴棒球帽的白皙女生揮舞著棍棒驅趕。

    場面很是混亂。

    “告訴我,是誰雇的你?”姜晚寧將威哥扼制在地,“是不是…歐政?”

    威哥感到害怕地搖頭,姜晚寧騎他身上,一拳就落在他臉邊上!

    棒球帽女生邊揮棍邊大叫:“分手了!威哥我們分手了!”

    話音剛落,威哥就躺在地上眼淚汪汪地嚎叫起來,姜晚寧還一臉兇地在一個個問名字。

    一連串十幾二十個名字冒出來,威哥邊搖頭邊哀嚎,但就是絕口不提是誰花錢雇的他。

    小少爺…到底惹過多少人啊,付聞祁站在入口處,一時神色迷茫。

    就在這時,有個金毛胖子從側面撲來,一撲要將姜晚寧從威哥身上起開。

    幸好付聞祁早看見了,一手揪起了肥碩卻靈活無比的金毛,將他往墻壁的方向扔——

    “那是不是…”姜晚寧還在絞盡腦汁,總算憋出了又一條名字:“付聞祁?”

    付聞祁:“……”

    果然,他還是很討厭英式紅茶,喝不習慣那種香料味。

    “好茶葉還要搭配好的沖泡手法,才能發(fā)揮出茶葉最本真的魅力。”盛明的行政副總說道,比了個拇指:“陳助理的水平可真不錯。”

    稱贊助理,也算是在稱贊付總,畢竟陳助理是從森恒被帶過來的。

    “您弄錯了楊總。”陳助理謙虛地笑了,“小陳可沒這么好的本事,泡茶的是溫部長帶來的那位姜經(jīng)理。”

    溫部長瞬間眼里有光,其余人等則默默放下了茶杯,夸不下口了。

    只剩坐在主位的付總,默默將茶杯端到唇邊,像是品嘗珍貴的甘露那樣,微微喝下去一小口。

    喉結滑動著緩慢吞咽,他才終于說了第一句話。

    目光顯得像茶湯一樣柔和,這位不近人情的新BOSS面上帶著淺淡至極的笑,認真評價道:“這是很好的茶。”

    溫部長頓時面色紅潤,幾乎想原地捏拳,大喊一個“好”字——果然還得是他!初次見面就抓住了新老大的心!

    付聞祁又淡定從容地多品嘗了幾口紅茶,然后放下杯來,佯裝不經(jīng)意地問起。

    “那么,那位姜經(jīng)理…不進來坐嗎?”

    第 30 章   第 30 章

    30

    “姜經(jīng)理的話,他剛才接了個緊急的電話,先行離開了。”陳助理說,“大概是有工作上的急事吧。”

    付聞祁雙眼里那種柔和的光頃刻間消失了。

    他淡淡“嗯”了一聲,目光看向在座的所有高層,沉聲說:“那么,我們直接開始吧。”

    這是盛明更換新BOSS的第一場會議,現(xiàn)場氣氛相當嚴肅,全員正襟危坐。

    當然,在調(diào)任過來之前,付聞祁早已事先了解過當前的盛明。

    今天這場會主要也是混個臉熟,大致摸一遍手下這幫人的性格,好方便之后開展工作。

    按照流程,每個部門還是簡單匯報了手頭的工作項目。

    但基本只有部長有發(fā)言權,跟過來的部門經(jīng)理只在一旁協(xié)助,傳傳文件什么的。

    莊游和小護士一走,注射室內(nèi)就剩了付聞祁和姜晚寧。

    “進去趴著吧,很快就打完了。”付聞祁開始擺弄推車上的藥品,“早點兒打完早點兒回,能趕上最后一趟船。”

    姜晚寧黑著一張臉,不情不愿地掀開簾子,趴上帶著點兒藥水味兒的床。

    從小到大他都特討厭打這個,一打就腫,從來沒有過好的體驗。

    “你…會用針嗎?”姜晚寧感覺很懷疑。

    “診所里的注射一直都是我在做。”付聞祁推著車掀開簾子進來,看見姜晚寧一動不動趴在那里,愣了愣道:“褲子。”

    “搞、搞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姜晚寧只好伸手將褲腰往下拉了拉。

    太陽沒曬過的果然要比其他部分的皮膚白皙,付聞祁冷不防看見貓咪頭的花樣,笑了:“你好幼稚啊。”

    “到底打不打?”姜晚寧半挺著腰僵在那里,“我這都快能結層霜了…”

    話音剛落,染了酒精的棉簽擦拭的冰涼觸感從背后傳來,姜晚寧瞬間掉進了不好的回憶里,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別緊張。”付聞祁持穩(wěn)針管,“你這樣會很疼的。”

    “快!”姜晚寧覺得自己想哭了,事實這個字喊出來的時候他聲音都要變形了。

    憑什么啊操,今天他受的折磨還不夠多嗎。

    “放松。”付聞祁實在哭笑不得,最后盡可能放輕語氣:“我會很輕的,保證不會疼,你別繃這么緊。”

    他都不知道打過多少回了,還是頭一回見像姜晚寧這樣,緊張得要發(fā)抖的。

    “每個打我的都是這么說的。”姜晚寧轉過頭看他,眼睛真紅了。

    昨天一晚上沒睡,他現(xiàn)在在極端疲憊里有點兒鬧情緒,身體里有種要撲騰要踢幾腳床的沖動。

    “姜晚寧,”付聞祁安靜了會兒忽然說;“你還想吃紅燒肉嗎?”

    “什么…”姜晚寧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昨天晚上老付燒了一鍋,給橘子掀翻了。”付聞祁左手輕輕按著姜晚寧干凈的肌膚,“今天重新燒一鍋,你來嗎?”

    付聞祁褐色的雙眼注視著他,姜晚寧不知怎的,忽然就有點兒恍神,可能是真的太困太累了。

    “看情況吧,我困了。”姜晚寧腦袋轉回去,整個人趴在床上,覺得身體有點兒軟。

    “那就回去睡覺。”付聞祁垂下眼,想了想道:“今晚住我房子里吧,給你留碗肉醒了吃。”

    背后這時傳來輕微針刺的感覺,姜晚寧都沒反應過來,藥水已經(jīng)被穩(wěn)當?shù)赝屏诉M去。

    “靠,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姜晚寧喊。

    他都沒機會受驚,付聞祁已經(jīng)用干凈的棉簽抵住了針口,問:“疼嗎?”

    一點兒都不疼,蚊子叮似的,姜晚寧就從來沒挨過這么輕松的針。

    就是挨完了還是莫名其妙的想哭,眼睛發(fā)燙得厲害,燙得他都不敢回頭看付聞祁。

    “疼爆了。”姜晚寧接過棉簽道。

    從區(qū)中醫(yī)回島已經(jīng)是黃昏時間,姜晚寧其實挺想就這么在外頭玩幾天的,但困倦感讓他覺得誰都不想見,只想趕緊找個地方睡一覺。

    既然付聞祁開了口,反正回學校是絕對不可能的了,他就干脆這么住下。

    掐算了一下日子,姜晚寧給付聞祁一次性轉了一千房租,沒等到付聞祁收,姜晚寧就把自己扒了個精光,鉆進被窩里睡。

    這種累到極致的感覺像喝斷片兒,閉上眼就天昏地暗沒有知覺。

    但是做夢,亂七八糟的夢,有的很真實有的很虛幻。

    姜晚寧是被手機鈴聲吵起來的,神志混沌里摸了好半天,最后摸到一個毛絨絨的東西。

    “!”姜晚寧給下一激靈,猛翻了起來。

    橘子蹲在他面前,歪著腦袋好奇地觀察著他,脖子上系著個漂亮的蝴蝶結。

    這么說付聞祁已經(jīng)給他送過飯了,現(xiàn)在幾點?

    姜晚寧摸過響個不停的手機,還沒留意時間便先在視線模糊里看見了一個“媽”字。

    肯定是聽許強勝說了,又打電話來教育他的。

    姜晚寧掛了電話,煩得想撓頭,手一伸摸到繃帶就收手了。

    電話一掛,鄭莉雯的短信就追了過來。

    媽:怎么不接電話?你在做什么?

    媽:你傷得厲不厲害?看過醫(yī)生沒有?

    媽:老師說你下午沒回去上課,明天不要逃課。

    媽:和同學間還是要搞好關系,不要事事斤斤計較,也不要惹是生非,你年紀小不懂事,做事總太沖動。

    媽:明天冷靜下來了給我回電話。

    姜晚寧盯著在黑暗的房間里過分刺眼的手機屏幕,冷不丁笑了一聲。

    一下跟他說“十七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一下子又說“年紀小不懂事太沖動”。

    這不莫名其妙嗎,訓人也不打草稿。

    “喵。”橘子忽然乖乖叫了聲,踩著被子歪歪扭扭走過來蹭他。

    “你洗澡沒有?”姜晚寧熄滅手機屏幕,看了眼貓。

    貓注視著他,顯然并沒有聽懂。

    “沒洗澡你上我床。”姜晚寧揉了揉它的下巴,“你個臟貓貓。”

    姜晚寧感覺有點兒餓了,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出房間以后果然看見樓下亮著燈。

    橘子輕盈地從床上蹦下來,愉快地翹著尾巴跟在他屁股后面。

    手機這回再震動,姜晚寧剛以為是他媽忍不住再給他打的電話,結果看見的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響了好幾聲,他還是接了起來,摟起橘子下樓:“喂?”

    “你醒了?”付聞祁的聲音傳出來,“給你留了紅燒肉,下來吃了再繼續(xù)睡。”

    “你怎么有我手機號?”姜晚寧下到餐廳,一眼就看見瓦鍋蓋好的肉。

    “你的微信號就是你手機號。”付聞祁說,“看樣子你是真的二,以后喊你二少爺?shù)昧恕!?br />
    姜晚寧這會兒見肉眼開心情好,擱下貓揭開鍋看了眼,有飯有菜,中間滿滿一大碗紅燒肉,竟然都還是溫熱的。

    橘子聞了味兒就一路跳上椅子跳上餐桌,好在姜晚寧眼疾手快蓋上的蓋兒,免得這貓就跳鍋里了。

    “我給你轉錢你怎么沒收?”姜晚寧退到微信頁看了眼。

    “一千塊。”付聞祁說,“你一個小孩兒,我好意思訛你這么多錢嗎。”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房子租出去,我住。”姜晚寧說,“放心,少爺我有的是錢,訛不窮我。”

    “那也是你爸媽的錢。”付聞祁那頭傳來自行車鈴鐺的響聲。

    姜晚寧一下子不大好意思,他天天這么和鄭莉雯鬧矛盾,花的又還都是她的錢。

    實在不大自在。

    “你在騎車?”姜晚寧轉了話題。

    他感覺好像經(jīng)過這一天,他和付聞祁一下子關系好了不少。雖然他覺得,跟個比自己大十歲以上的人交朋友挺奇怪的。

    “送藥,今天我?guī)愠鋈チ耍细蹲\,沒有人送。”付聞祁聲音有點兒顛,估計是下坡。

    這人單手騎車,想來有點兒牛逼。

    “當心摔著,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怕把腰給閃了。”姜晚寧很自然地損了回去,走去拉開了冰箱。

    “別喝別的,給你留了壺飲料。”付聞祁耳朵很尖,“在桌上的保溫杯里。”

    “飲料?”姜晚寧這才注意到桌上有個長得很有年代感的杯子,剛想說他不用別人用過的杯子喝水,但出于好奇還是擰開看了眼。

    “我.操這什么?”一打開姜晚寧就震驚了。

    一種分不清是苦還是酸的氣味兒飄出來,里邊黑黢黢的,看著很嚇人。

    “酸棗仁湯。”付聞祁說。

    姜晚寧還沉浸在驚恐之中,他都以為付聞祁這是要給他投毒:“我不喝中藥,又沒病。”

    “不苦,吃完飯把它喝了。”付聞祁跟沒聽見似的,“你要偷偷倒了,下回就不煮紅燒肉你吃了…老付說的。”

    “說的好像我在這兒長住似的…”姜晚寧拉開椅子坐下,在確認過橘子沒靠近的情況下再次揭開鍋蓋。

    他突然想到,長住也不是不可以。

    房子舒服,不用擠寢室,有紅燒肉有貓。

    但是一天天花鄭莉雯的錢交房租,長期下去了他也不大好意思。

    “付聞祁。”姜晚寧挑了一筷子肉,漫不經(jīng)心道:“你們診所還缺人嗎。”

    “缺,你要來?”付聞祁問。

    “你讓我就這么住你家里成嗎,我上你們那兒打工。”姜晚寧盡可能誠懇道,“抵房租,我什么都能做。”

    瓢潑大雨還是下了起來。

    在經(jīng)過公司門前時,避雨的員工非常多,他不得不把車速放得很慢,緩緩通過——

    正當這時,他看見溫部長從人群之間冒了出來,一手擋在腦袋上,一手朝他招手,嘴里無聲地高喊著“付總”。

    付聞祁雖然對他好感無多,但看他好歹是個上了五十歲的中年人,并且還是姜晚寧的上司。

    他便把車停了下來,想著車上有把大傘,可以借給他。

    溫部長頓時欣喜若狂,頂著大雨快步過來,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可他會錯意,以為付總愿意載他一程,直接邁了條腿上來:“付總!我沒——”

    “下去!”付聞祁冷聲喝道,一張俊臉怒不可遏。

    認真像是一頭地盤遭到侵犯的怪獸。

    溫部長被嚇得急退而出,淋著雨替他關上了車門,瘋狂道歉,不懂又發(fā)生了什么。

    很快,漆黑的車子就當著他的面徹底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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