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早上還高溫警告,到了中午,天空灰沉了下來,空氣仍有些悶熱。
宋阮抬頭瞅了眼暗淡的天空,擔心下雨,他加快腳步從教學樓走到食堂,隨便打兩個素菜回寢室。
穿過樓道時正好碰見天臺下來的張倫,他正抱著兩床薄被回來。
張倫看見他開始吐槽,“這天也是怪,早上還大晴天想曬曬被子,到中午又開始陰。”
宋阮低頭隨口應了句,掏出鑰匙插入門鎖。
張倫瞥了眼宋阮的耳后根,左耳后明顯有一道淺淡的疤痕,明顯是開刀留下的,雖然長好了新肉,但仍然能看出手術(shù)的痕跡,“最近靳哥很忙嗎,沒來給你曬被子!
“咔嚓”一聲,鑰匙擰開門鎖,掩飾住宋阮動作的一秒凝滯。
馮韋軒提靳越舟可能是陰陽怪氣,想給宋阮招麻煩,但他清楚張倫沒什么心思,只是順嘴一問。
宋阮繼續(xù)用上午的理由搪塞,“他最近忙!
張倫跟在他身后進門,沒追問,“靳哥又跟項目去了吧,真牛逼。”
“不太清楚!彼稳钭狼,沒打開飯盒子,思量明明從前覺得正常的事,怎么做了幾場夢后統(tǒng)統(tǒng)變得不對勁。
好朋友定時幫自己曬被子是正常的嗎?宋阮住宿沒經(jīng)驗,又不愛動彈,剛上大學那會兒,天晴出太陽舍友都拿被子去曬,自己不愿意去,他眼皮底子淺,沒活兒,一沒課就往床上躺,早把這事兒從腦子里抹得一干二凈。
榆城雨季時潮氣重,室內(nèi)都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宋阮開始沒覺得有什么,直到胳膊以及后背長出一片片瘆人的紅疹點子,他又抓又撓,癢得要命。
這么一抓,傷口流血生膿包,一大片又疼又癢,實在難忍。
舍友見宋阮一后背的血嚇一大跳,摸清緣由猜測可能被子潮,他皮膚薄嫩,過敏了,
靳越舟知道后,先劈頭罵了他一頓,帶他去醫(yī)院掛號吊鹽水開藥,回學校后一言不發(fā)把床鋪的全部東西丟了,重新置辦了一套。
宋阮知道后還因為丟被子的事兒和靳越舟大吵大鬧。
那床藍色云朵小軟被是宋阮從小抱到大的,早就有了感情,舍不得丟,不高興指責靳越舟大題小作,不經(jīng)過別人同意把它扔了。
自打病后,靳越舟三天兩頭來他宿舍一趟,手上從不少東西,左一提牛奶,右一提水果。
壓著火放下東西,眼珠子漆黑,像有濃重的陰云在翻滾,忍不住了咬牙切齒罵他,“你就作吧你!”
宋阮罵不過他,心里仍然有氣,悶著不理人。
后背傷口需要擦藥,明明舍友順手就能幫忙的事,靳越舟非得隔三岔五來一趟宿舍幫他上藥。
兩人鬧不愉快,宋阮憋著氣不理靳越舟,撩起上衣,悶著頭讓他上藥。
如瓷玉般瘦白溫潤的后背布滿一大片紅點點,還有被抓爛而紅腫流膿的傷口,紅的黃的傷口乍一看心驚。
靳越舟捏著棉簽,一點一點輕涂白色膏藥,心里積郁的氣一下子就散了。
結(jié)成冰凌的眸子悄悄軟化。
不知費了多少功夫,隔天就給宋阮買了一床藍色云朵被子,和丟的那一床不一樣。
宋阮心里擰巴又不肯拉下臉,別別扭扭地收下被子,不愉快沒兩下功夫就散了。
這件事后,只要是大晴天,靳越舟就來他寢室抱被子去陽臺曬。
兩人寢室離得遠,他在南,靳越舟在北,頭兩回宋阮還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會曬,讓靳越舟別耽誤功夫,他想想就累得慌。
靳越舟一直都當他說話放屁,宋阮索性累死他,不勸了。
舍友因靳越舟過度的關(guān)心在最開始還誤會了兩人關(guān)系,以為是靳越舟是宋阮親哥,知曉實情后倒也沒多想,宋阮情況特殊,體質(zhì)弱加上聽障,只在邊上感嘆他們倆發(fā)小關(guān)系太好。
沒人指出這件事有什么不對勁,包括宋阮本人,靳越舟太照顧自己,可能兩人還沒從小時候的關(guān)系轉(zhuǎn)變回來。
宋阮自我解釋半天,發(fā)了好久的呆,被張倫提醒飯菜快涼了才回過神。
拆開塑料包裝,宋阮掰開木筷,夾了顆西蘭花放嘴里慢慢嚼,沒一點味道,隨便扒了幾口飯菜蓋上包裝盒,塑料袋一系丟垃圾桶里。
飯吃完,宋阮沒精神,蔫答答地幾步溜上床躺著,沒兩分鐘想起綜合英語課程的pre實際成績占比50%,學分四分,是最多的分,這個學期計入績點的課程少,如果這門課成績差,獎學金估計保不住。
明明是該休息的時間,宋阮開始擔憂學習。
想睡覺,又焦慮。
無奈爬下床開電腦,宋阮打開word做了個分工表,找資料、做ppt、書面匯報、現(xiàn)場匯報。
文件發(fā)送至微信群后,宋阮附加一句他不做現(xiàn)場匯報,他不喜歡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這次馮韋軒倒回得挺快,他要了匯報的工作,剩下任務的三個人分工。
下周一交作業(yè),順利安排好任務,宋阮感覺進度已經(jīng)完成一半,安心爬上床,蓋好小被子。將手表調(diào)好鬧鈴振動,本來還能聽見床簾外張倫看摘了助聽器和外體機,周身瞬間陷入安靜,神經(jīng)放緩,漸漸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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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越舟坐桌前,圖稿整理完畢,骨感修長的食指按點鼠標,手背經(jīng)絡(luò)隨動作有力凸顯,電腦屏幕顯示郵件發(fā)送成功。
前兩天教授晚上十點半突然發(fā)群里五個經(jīng)典建筑模型加一個基地分析圖的作業(yè)。
全寢室除了富貴哥秦安羽,都通宵兩個晚上畫稿子,有時畫cad等精度要求高的圖容易出錯,以及cad上沒有圖面表達的直觀。
其他人還在觀望idea的時候,靳越舟掃了一眼題目后不假思索,徒手畫了四五張設(shè)計的手繪墨線稿。
寢室趕作業(yè)時雞飛狗跳,桌前都是一罐罐捏半的紅牛瓶和揉成團的廢紙堆,有人吃外賣,因為稿紙堆積誤拿了稿紙墊外賣,發(fā)現(xiàn)后開始罵街,飯沒心思繼續(xù)吃,嘆了口氣重新取紙畫圖。
隔壁床舍友正對著屏幕苦思冥想建筑結(jié)構(gòu)比例,無意瞄見靳越舟合上電腦,頂著黑眼圈搖頭感嘆,佩服不已,“大牛不愧是大牛,一個星期作業(yè)兩天解決!”
寢室另一個人躺床上擺爛,聽聞“唰”得一聲扯開窗簾,哭喪著張臉,“靳哥你真是牛哇牛哇!”沒幾秒聲音驟弱,眼神呆滯緩緩躺下,自言自語,“俺不同,俺是擺啊擺啊……”
靳越舟五官硬朗英俊,眉骨偏高,漆黑的眸子斂去野心的光芒,倒沒在乎他倆的吹捧,松了松腕骨和酸澀的脖頸,嗓音低沉混著不可察的疲乏,“手稿復件發(fā)你們了,方案分析你們隨便看看!
好似佛光普照,全年級能充當最優(yōu)模板的作業(yè)稿件被喂到嘴邊,隔壁桌感瞇縫看圖的雙眼瞬間瞪大,恨不得感激流涕,“靳哥你再對我這么好,”
床上傳來微弱的聲息,“靳哥,俺村里人讓俺謝謝你……振村有望了……”
靳越舟下顎線條深邃沉穩(wěn),說了句“沒事”,視線仍然停留在遲遲未得到回復的聊天界面。
[靳越舟:中午吃什么了?]
q版的荔枝頭像沒跳動,微信頂端只有一個字,[阮]。
靳越舟眉頭攏起,幽邃的目光略略焦躁,瞥了眼時間,接近一點,估摸著宋阮的作息,猜測他正午休,燥意隨著猜想撫平。
兩個小時后,宋阮依舊沒消息,靳越舟的耐性一點點被磨耗,幾個微信電話撥過去統(tǒng)統(tǒng)是[對方未應答]的提示。
靳越舟點開公眾號熟練輸入一串號碼,話費充值支付。
在圖書館故意不接電話的宋阮,看著200塊充值成功的電信短信,窩在柔軟沙發(fā)中的黑色小腦袋瞬間抬起。
宋阮這幾天的夢逃不開手術(shù)臺上的死亡,膈應的慌。
暗自琢磨既然他是個小炮灰,那主動遠離主角,是不是會偏離主線劇情。
宋阮剛單方面決定和靳越舟保持距離,計劃還沒開展一半,被對方一招破防。
他立刻打開支付寶轉(zhuǎn)過去兩百。
下一秒,短信再次跳出,[尊敬的客戶,您已成功充值50元……]
宋阮打開微信,圓潤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擊的飛快。
[阮:?]
[阮:你錢多?]
手機那頭沒了動靜,宋阮重新窩回小沙發(fā),嘴唇輕抿,薄薄的面頰因動作顯現(xiàn)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輸入金額,指紋支付,再次從支付寶成功轉(zhuǎn)五十。
宋阮不高興撇嘴,二百五十塊他看起來發(fā)的爽快,實際心在偷偷滴血,靳越舟這大少爺還沒回宮就開始用資本家剝削人的手段,打算先讓他破產(chǎn),好歹毒的心思。
手機振動,支付寶黃色消息框的轉(zhuǎn)賬信息跳出,對方轉(zhuǎn)賬給你二百五十元。
兩人像是比手速,極限來回拉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完沒了。
手機不斷震動提醒,宋阮指尖被震得微微發(fā)麻,最后重新蜷縮在沙發(fā)里,盯著頁面的數(shù)字,按擊屏幕時都帶著點憤懣的力度。
[阮:靳越舟你是不是二百五?]
隔了好幾分鐘,靳越舟才回了一條,[靳越舟:以為你手機欠費停機,所以沒回我消息。]
宋阮才不信什么欠費停機,就是記仇自己沒回消息!一點小事大驚小怪,靳越舟對他都像逗樓底下王大爺養(yǎng)的兔子,先是把你惹急,再給個胡蘿卜、小白菜迷惑人,云淡風輕告訴你,沒什么事,你別激動。
[阮:我在學習!別影響我進步!]
[靳越舟:學什么?在圖書館?周末回家嗎?]
一連串的問話沖屏幕砸過來,宋阮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怎么沒覺著靳越舟管這么多。
[阮:別管!沒大沒小,你哥的事少管!別有事沒事找我,回家你自己不會回嗎,還當自己七八歲要我牽著認路!]
宋阮硬氣打字,發(fā)完才覺得語氣莫名有點沖,靳越舟估計得懵,指尖長按屏幕,猶豫要不要撤回。
說起來他比靳越舟年紀還大兩歲,整天被管得跟他兒子一樣。時隔幾年重新拿起哥哥的架子,可惜靳越舟混不在乎。
[靳越舟:?]
[靳越舟:在哪個圖書館?老圖二樓i區(qū)靠窗的白色單人沙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