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瞥了一眼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半蹲下身湊近面靈氣,像教她語言那樣耐心解釋,人質受了傷,需要被保護。人類之間的接觸,有時候并沒有深層意義。
面靈氣輕咬住下唇,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她確實想不明白擁抱的意義是什么。但她想要。
詛咒面向夏油杰張開雙臂,紅眸有些固執地凝視著他。她不想聽那么多難懂的道理,開始有了自我認知的面靈氣,只在意自己的訴求和最后的結果。
夏油杰稍一恍神,鬼使神差地輕輕抱住了她。
只一秒便放開。
不是什么很難做到的要求,比起反復用無法明白的理由去周旋,不如稍微哄一下來得輕松。事后的夏油杰,是這樣替自己辯解的。
面靈氣的神情瞬間陰轉晴天,她抬手收回「無間地獄」之面,整棟建筑變回最初陰冷空曠的模樣。被地獄酷刑威懾住的詛咒師從強大的脅迫感中脫離出來,均是癱坐在了地上。
人質少女和五條悟周旋了一會兒,再三確認自己真的可以走路之后,總算被白毛少年放回地上。
其實她的腳踝還是有點疼,但好過被當麻袋一樣扛著。她再次回眸看向夏油杰,就見到少年伸手擁抱空氣的姿勢。
于是冒著粉色泡泡的少女心煙消云散。
算了吧,雖然很帥,方才救起她的姿勢也很酷,比學校里那些男生都要荷爾蒙爆棚。但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動不動就和一團空氣對話溝通。
……嗯,指不定還會被一團空氣綠了。
人質是百貨大亨的獨生女,藤田氏。一離開那棟詭異的建筑,大小姐就又哭又鬧地耍脾氣,上一秒還能自己走出大樓,下一秒腿就疼得仿佛需要截肢,惹得父親又是抱又是哄,畫面一度“精彩”。
面靈氣看著大小姐發脾氣撒嬌的模樣,輕眨了一下眼。
夏油杰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回眸對詛咒道:“這個是反面教材,不能學。”
“……”躍躍欲試的面靈氣沉默了三秒,答應下來:“哦。”
人質被安全帶走,少年們帶著面靈氣再度返回建筑。他們還有收尾工作——那些詛咒師和被豢養的咒靈。
面靈氣用咒力催動十八張面具后,咒力被消耗不少,此刻有些疲累。她坐在浮游咒靈身上跟著兩位咒術師上上下下,時不時伸手接住夏油杰丟來的咒靈球。
五條悟抬手轟走一個試圖偷襲他的,可以轉換空間的咒靈。白毛表情夸張:“小垃圾。”
面靈氣召喚出「癡」面,擋住后方一只試圖“偷襲”她的咒靈。她學著五條悟方才的表情和語言,鄙夷道:“小垃圾。”
不同于上一次只能學到一個表面,此刻的詛咒甚至get了語氣上的精髓。
遂被夏油杰輕拍了一下頭頂。“不要學悟啊你。”
他可不想以后出任務的時候,身邊的同伴是那般模樣,放出一個咒靈居然還是那般嘲諷值拉滿的模樣。
五條悟揮開夏油杰拍打面靈氣頭頂的手,大大方方給她比了一個贊。笑容燦爛,牙齒反射出自信的光芒:“學得好面面!繼續努力!”
夏油杰:“……”突然明白為什么有些家長,特別在意孩子在外面交了什么樣的朋友。
呸——
他才不是家長。
黑眸瞥了一眼詛咒,后者跳下浮游咒靈跟著五條悟一起去欺負詛咒師了。
前方漆黑一片,看不太清環境的地方,傳來一陣又一陣哀嚎和求救聲。與此同時還有五條悟的嘲諷與少女低聲說話的聲音。
面靈氣好像在問詛咒師奇怪的問題,因為沒有及時作答,又被五條悟揍了。
夏油杰深吸一口氣,轉身去降服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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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高專,恰逢才畢業的學長回校“關愛”后輩。某些時候惡劣程度堪比五條悟的學長,正拖著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聊天。家入硝子和庵歌姬坐在不遠處觀戲。
“喲,杰、悟。又出任務?”
夏油杰和五條悟勾肩搭背,抬手回應來自學長的問候。
“這屆一年級新生好嚴肅啊。”學長拍了拍七海建人的肩膀,露出閃亮大白牙與五條悟對眼。“一點不如你們那時候鬧騰。”
“你是指剛開學不到一個月就炸了兩次學校那種鬧騰嗎。”庵歌姬吐槽。
敘舊的時光總是匆匆短暫,但又充斥著回憶里被放慢每一幀細節的,冗長時間的美好。不靠譜學長給學弟們帶了本一言難盡的雜志,希望他們枯燥的咒術師生涯能多姿多彩一些。
五條悟翻開雜志,一張跨頁的泳裝彩照跳入眼簾。是最近電影爆紅的女明星,被稱作是為大熒幕而生的無死角臉。
“漂亮吧。”
確實很漂亮,但是……
“面面長大以后應該更好看。”
學長一臉懵逼。“面面是誰?你這家伙……莫非……”
夏油杰聞言,視線掃了一下雜志海報,他回想起上午那雙凝望的紅眸與輕抿的櫻唇。黑發少年摸著下巴,罕見地同意了五條悟的觀點。
夜蛾正道的咒骸已經看管不了一夜長大的面靈氣。夏油杰像是疏忽大意一般,選擇性忽略了這件事。
夏油杰詫異于自己的選擇,也責備自己的選擇,但最終還是放任自由。
他見過面靈氣半夜在空曠馬路上閑晃的樣子。
白色長發飛舞在夜風中,嘴里呢喃著舊時代的,他從未聽過的小調。她偶爾也會來了興致要和匆匆路過的行人玩耍,費了好大功夫,結果發現對方壓根看不見自己后,失落地垂下眼簾。
這只詛咒的情感比人類還要敏感得多。
夜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夏油杰起身離開學校。長大一點的面靈氣似乎沒小時候那么聽話,夏油杰還是有些擔心她的行徑會不會傷害到人類。
少年去到那間狹小的公寓,無用的咒骸躺在玄關處冒著鼻涕泡,房間里沒有詛咒。
果然出去了。
夏油杰帶上房門離開公寓,才準備放出咒靈尋找面靈氣的蹤跡,就發現那只詛咒正坐在生銹的秋千上發呆。
秋千架年久失修,蕩起來會有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非術師的眼里,眼下的場景可能就比較詭異了——無風的夜晚,老舊的秋千架自己前后晃起來,發出可怖的摩擦音。
面靈氣的腳沒有離開地面,秋千蕩起的幅度甚小,長長的眼睫低垂著。她的眼前蹲著一只咒靈,正貪婪地親吻著她的指尖。
「癡」面悄然出現在面靈氣另一只手中,而后懸浮于半空中正對咒靈。修長的手隨意揮出一個形狀,貪戀面靈氣氣味的咒靈頓時像被按了暫停鍵,蹲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夏油杰沒有六眼,他看不透咒靈與面具之前的牽連。但他清楚看到,咒靈停止動作后,面靈氣忽然皺起了眉頭。
「杰,你知道面面這段時間是怎么長大的嗎?」
洗完澡的五條悟,一邊擦著濕漉漉的短發一邊沒頭沒尾地問了夏油杰那么一句。也正是這個問題才讓少年翻來覆去睡不著。
須臾,皺眉的面靈氣流下了兩行清淚。
夏油杰見過這樣的面靈氣,在那次墓地任務的時候。她在吸收詛咒的負面情緒,強化面具的雙重詛咒。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派。
這樣就很好。
這只詛咒已經懂得如何快速長大,他只需要靜觀其變,在她恢復記憶恢復實力的時候將其打敗并降服就可以。
至于詛咒用了什么辦法,對她本身又有什么影響,不該是他這個咒術師關心的。
夏油杰如此思考著。
時間隨著不遠處的時鐘滴答滴答流走,當夏油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人已經閃現到了面靈氣身邊。
他徒手握住「癡」面,極寒的咒力瞬間凍傷了他的掌心。
咒靈與面靈氣之間的牽連被暴力切斷。
面靈氣抬眸,閃著淚光的雙眸在月光下分外明亮,詫異又驚喜。
少年溫暖的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
“我收回之前的話。你不必急著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