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愛
有記憶的十六夜不愿回來。人類的靈魂與咒靈的身份無法自洽。
如果不是頑劣的「貪」觸碰夏油杰的咒力, 又從他的咒力中完整感受到他的心情與情緒。
她會永遠藏匿在無邊黑暗中。
身為「癡」的十六夜以為那個少年已經忘了她,靈魂沉入深淵的她認為有貪的陪伴,夏油杰也可以開心。
但事實不是如此。
他的絕望與崩潰都如此壓抑。就如十幾歲那時隱瞞自己吞噬咒靈的痛苦那般。
夏油杰同樣深愛且感激「貪」面的出現, 但無法愈合十幾歲那年失去她的痛楚。那樣矛盾的愛與偏執,快要將眼前的男人撕碎。
她始終是心疼他的。
面靈氣想要自己的吻能安撫他的難過,而不是單純滿足他的欲望。
月明星稀的夜幕降臨。
被毀壞的城市一角此刻人群聚集,有記者與電視臺爭相報道“看不見的敵人”,“忽然塌陷的教\\會”。
咒術高層沒有針對暴力襲擊案件本身作出指示, 聚焦點依然在虎杖悠仁身上。
已然吞噬十五根手指的虎杖悠仁, 在他們眼里是一個完全可以處刑的存在。
虎杖悠仁因為被奪走身體后殺害了無辜的人類, 情緒也不如從前。
五條悟不得不在御三家、咒術高層與學生之間周旋。
與咒術界天翻地覆,劍拔弩張的變化相比,寂靜的郊野處冷冷清清的。
世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夏油杰繞了一圈, 又回到搜尋咒靈被服除的地方。
那是他與過去廖剩無幾的羈絆。
也像當年的面靈氣一樣,消失得徹底且猝不及防。
不知是誰說過的, 生命中的失去, 不總是緩慢且有征兆。
夏油杰發現本該死寂一片, 再無任何與他與面靈氣咒力相關的東西存在的地方, 跪坐著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
她哭得傷心極了, 身上散發的咒力依舊對咒靈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叢林間的蝦兵蟹將都傾巢而出,試圖靠近她。
想要汲取她的氣息。
白天想著逃離,晚上又兜兜轉轉回來尋找與他相關的一切。這只咒靈忽遠忽近,沒有真心。
但夏油杰還是強迫自己暫緩一切負面情緒。畢竟, 他的女孩正在哭。
高大的體格在女孩身前站定腳步,遮去了灑在她身上的淺淺月光。
夏油杰強大的威壓逼退了正在靠近的咒靈。仍不愿離開的那些, 則被他的咒靈撕扯消滅。
面靈氣這才抬起頭, 一張包子臉哭得亂七八糟, 大而圓的紅眸看起來可憐極了。
十年前的小面靈氣也很愛哭,但沒有傷心成這般模樣的。
夏油杰甚至有點恍惚,失去那只搜尋她的咒靈,究竟是自己更難過,還是她。
他輕嘆一口氣,原地坐下。
男人健碩的雙臂將小小一只輕到幾乎沒有分量的咒靈撈起來抱到腿上。
長了薄繭的溫暖手掌順著面靈氣的白發。
詛咒看著男人臉上和手臂上的燒傷,冰涼的小手撫摸過傷口,她哭得更厲害了。
“杰是笨蛋。大笨蛋。”
她會回去找他的,在所有可以的瞬間。他為什么要沖進那片領域中。
小家伙嗆了一口冷氣,開始打噎。
面靈氣短小的手臂抱著男人的腰,眼淚鼻涕擦了他一身。
夏油杰:“……”他到底要拿她怎么辦。
大手拖起還沒他巴掌大的小臉,他垂眸吻了她咸濕的眼角,而后一點、一點沿著她的淚痕親吻下去。
滾燙的唇摩挲著她冰涼的臉,一直到貼上她的唇瓣才停下。
他離開她的氣息,耐著性子輕聲哄。考慮到貪面的叛逆,夏油杰的言語里八分示弱兩分責備。
“不哭了。”指尖繞上她的發梢,“以后你再逃走,我就找不到你了。該難過的是我吧。面靈氣大人。”
面靈氣打了一個噎。瞪著夏油杰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呆。
夏油杰被她的小表情擊中,又親了親她的眼。
“怎么又變那么小?”就為了方便裝無辜可憐嗎?
面靈氣搖搖頭。“不知道。”
她的意識將貪壓制住的時候,就會這樣。
她不知道要如何描述。
不僅是貪面變得恍惚,就連癡本身也有些迷糊。大部分時間,她開始變得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融合的靈魂不是一種加法,而是減法。
好似要將貪與癡的存在同時抹消,新生出另一個模樣。
面靈氣悄悄召喚出一張面具,孩童大小的她,就連召喚出的面具都好似小了一圈。
她將面具遞到夏油杰手邊。
聲音奶奶的。
“把它藏起來,它會帶你找到我。”
這是夜晚限定,會哄著他的面靈氣。
夏油杰擁她入懷,唇邊的笑意有些自嘲。“你是夜晚出現,零點消失的灰姑娘嗎。”
所以究其根本,不過一場夢罷了。
夏油杰沒有接過那張面具。那種感覺就好像她依舊會離開他。
面靈氣不知道要怎么說,歪著腦袋深思片刻。
“你要不要,親親面具?”
夏油杰:……
一會兒一個想法的貪很喜歡在他和五條悟的面前扮演癡。因為她有記憶,所以大多時候都裝得很像。
除了,說話的時候。
表情可以裝,動作可以裝。
但癡面從忘記言語,再到一點一點被他們教會,她很多時候的用詞和斷句是十分特別的。
是只屬于那一年的,面靈氣獨特語氣。
她自己可能都未曾發現過,所以貪面也學不來那種調調。
高專時期的他們,都愛逗她說話。雖然夏油杰十分不贊同五條悟總是故意惹她生氣,但她生氣之后嘴巴跟不上大腦的模樣,是真的可愛極了。
夏油杰挑起詛咒的下巴。四目對視。前者的目光有詫異有難以置信地審視,后者略顯閃躲。
面靈氣先他一步移開目光,垂下眼簾。
夏油杰忽然想起那晚他匆匆回到東京后,奶貓一樣抱住他,抱怨他怎么回去得那么晚的詛咒;想起昨夜用小手揉著他頭頂,讓他不要生氣不要難過的詛咒。
但是,這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真的,她又為什么……不說呢?
夏油杰眼眸微顫了一下。那張面具刺耳的言語頓時回響在耳畔。
「她不曾真的愛過你。」
「她也會恨你的。」
他可以輕易對貪面說出絕對不會放她走那樣的言語。但如果想離開他的,是恢復記憶,是想起自己與兩面宿儺過往的「癡」呢?
自己還能那樣偏執與自私地困住她嗎?
面靈氣感覺抱著自己的手松開了。夜風透過兩人間的縫隙灌入。
她仰頭抬眸,疑惑地看向夏油杰。
“杰?”
夏油杰眼底的溫柔,還摻雜了一些別的情緒。指節刮過面靈氣的臉頰,又用指腹在她的眼尾處反復摩挲。詛咒溫順地感受著他的觸碰,紅眸瞇起,小小的手指勾住他的衣服面料。
松開的雙手再度將她抱進懷里,比方才更用力。
那便恨他吧。
他愿意為了偶爾這樣的一瞬間,蹉跎更多的人生與時間。
面靈氣猜不透夏油杰忽然的沉默。她不是不愿與他“敘舊”,只是害怕現在的自己最終也只是曇花一現。
那樣對眼前的男人而言,未免過于殘忍。
不知道沉默延續了多久,夏油杰忽而開口問。
“想去哪里嗎?還是就這樣坐在這里?”
“想回那間小臥室。”面靈氣確實開始犯困了,但考慮到白天才毀了城市一角,夏油杰不一定愿意再帶她靠近城市中心。于是說完后,又立刻怯生地反問,“可以嗎?”
夏油杰心疼她這樣的小心翼翼。
大手揉揉她的頭頂,又掐掐她的臉。
“只要你想,除了離開我,什么都可以哦。”
“……嗯,那我還想吃兩只咒靈。”
癡面提要求的時候,沒有貪略帶故意的撒嬌。就像是一個不確定被愛的孩子,每提一個要求都生怕是自己越了界。
夏油教主夜半三更沒有選擇走門,他先一步翻窗進了臥室,馱著已然睡著的面靈氣的浮游咒靈緊隨其后。
夏油杰收起咒靈,面靈氣輕輕落到床鋪上。
飽餐一頓的小孩此刻正一臉饜足的在夢鄉里砸吧了一下嘴。她唑了一口自己的拇指,趴著睡。
夏油杰凝視了一會兒面靈氣睡熟的樣子。指尖撥開落到她臉上的碎發。
一整天的起起伏伏比電影情節還要累,如果她沒有回來找他,這漫漫長夜將被無盡的絕望洗禮。
夏油杰洗漱后輕輕躺到床邊,動作放輕放緩,慢慢摟住面靈氣。
他怕驚醒此刻的面靈氣。
鐘聲響起后,她或許又不再屬于他。
夏油杰是被手機鈴聲鬧醒的。醒后第一件事是確認詛咒的氣息。
懷里的面靈氣沒有睡足,蹙眉擠進他懷里,好像再躲躲就能把吵人的聲音甩到遠處。
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下,夏油杰摟著她,溫厚的手掌捂住她的耳朵。
來電人是五條悟。
夏油杰摁掉電話,起床離開房間后才按了號碼回撥過去。
他大概能猜到五條悟為什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找他。
三言兩語掛了電話,夏油杰推開房門。
面靈氣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間里。
握著門把的手僵住,巨大的空洞自心口開始蔓延。
直到……
詛咒的腦袋自打開的窗戶邊沿探出來。她爬得好努力,兩只小手幾乎快要抓不出窗欄。
夏油杰幾步上前接住她,把面靈氣從墻外撈進來。
“這是在玩什么游戲?”
咒術高專的宿舍在一樓,面靈氣習慣了從窗戶進出。迷迷糊糊醒來的一瞬忘了這里足足八層樓高,一下玩成了蹦極。
蒼白的臉嚇得慘白,小手死死拽著夏油杰的衣袖。她驚魂未定地任由男人抱著——
作者有話要說:
織面人偏執的愛把面面變成不死不滅的怪物
杰哥偏執的愛讓面面愿意正視自己的存在,放下對怪物的排斥
誒嘿-_,-
第72章 嫌棄
“真稀奇, 居然要我替你照顧小孩嗎,悟。”
夏油杰嘴上說著稀奇,但其實神情里一點沒有詫異。面靈氣幾次三番地搗亂, 外加咒靈朋友們的鼎力相助,直接將虎杖悠仁的存在推向了風口浪尖。
但他對于“事到如今五條悟還信任他并將他當做后盾”這件事,表示驚奇。
“盤星教里小孩本來就不少啊。這些年你沒少拐賣過兒童吧。”
夏油杰:……
他只是收留不被咒術界接受,也不能在普通人類社會里生存的咒術師!
“別人都好說。宿儺的容器……”夏油杰看向不遠處的粉毛少年,多少是有些仇恨畫面烙印在腦海里的。“我可能會在咒術高層那群家伙出手前, 就先殺掉他了哦。”
“怎么會呢, 你可是夏油杰。”
五條悟的反諷有些灰色幽默。
“把宿儺和面靈氣同時留在我身邊, 悟,你這家伙是不是在盤算著什么?”
“那還用說,當然是想看你焦頭爛額啊。擔心害怕夜不能寐, 黑眼圈比眼睛大。”
夏油杰:“……”
虎杖悠仁坐在石凳上,和身邊的女娃咒靈大眼瞪大眼。自從吞了宿儺的手指之后, 就屬面靈氣的出現最令他難以忘懷。
此刻“敵人”忽然縮成了無害的大小, 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 澄澈又無辜……
但誰能保證她肉肉的小手等會兒不會勾一勾食指, 又把他的魂給勾走了。
……
咦, 他是不是一語雙關了。
虎杖悠仁警惕地看著面靈氣。
面靈氣呈抬眸的模樣研究著他眼睛下方的縫隙。廚子混在了少年的身體里,是不是和她與貪共享一具空殼一樣?那她們會永遠保持這樣你出現我消失的模樣嗎?
想著想著,面靈氣朝虎杖悠仁伸出了魔爪。
少年精神霎時緊繃起來,抬手就要抵擋面靈氣的觸碰。
然而他身體里另一個靈魂, 并不想遠離身前的詛咒。就在虎杖悠仁伸手拒絕的當口,自他的手背上咧開一張嘴, 伸出舌頭舔了舔面靈氣的小手。
面靈氣:“……”一臉菜色, 眉頭頗為嫌棄地皺起。
虎杖悠仁:“……”
“啊。抱歉。”虎杖一下把自己的手按下去。
虎杖悠仁明顯感覺到體內的詛咒之王心情不算美妙, 就在這只詛咒和黑發術師一起出現的瞬間。
他仿佛能聽到那個家伙的不斷嘶吼的內心。
一邊喊著“靠近她靠近她再靠近她一點”,一邊又喊著“殺掉他殺掉他殺掉那個垃圾”。
虎杖悠仁鬼使神差地湊近了面靈氣,眼瞼下的裂縫距離詛咒的臉不過一厘米的距離。
臉上的裂縫張開,頑劣的舌頭再度伸出,由下至上狠狠舔了一口面靈氣的包子臉。
面靈氣:“……”
正在拌嘴的夏油杰和五條悟恰巧在那瞬間,把視線轉向了面靈氣。
就見豆丁大小的詛咒,小臉忽然漲得通紅,頭頂氣到冒煙,然后抬手……
啪——
一巴掌呼上了虎杖悠仁的臉。
夏油杰:“……”
五條悟:“……”
她又氣又嫌棄,跳下石凳奔向夏油杰,小臉使勁在他的袈裟上擦了擦。但總覺自己身上還留有廚子的口水的氣味,于是撲通一下跳進身邊的水缸里。水花濺起,被五條悟的無下限阻隔。
虎杖悠仁內心與詛咒之王攀談。
「她好嫌棄你啊。」
兩面宿儺:……
果然還是「癡」在主導這具身體,貪不知去了哪里。
曾經的癡確實不怎么搭理他。但也沒像此刻這般。真是令人不悅的見面。
兩面宿儺霎時感受到身前一股強大的殺意,靈魂與之對望。正是羂索口中,這個時代癡面放不下的人,并和十六夜一起出現的黑發術師。
咒靈操術嗎。
好像占據他的身體,操/控他的術式也不錯。
“不要那么兇嘛杰。”五條悟即便信任夏油杰,也依然做好了隨時保護虎杖悠仁的準備。畢竟只要是涉及面靈氣的事情,他可就沒有原則可言了。“嚇壞我可愛的學生怎么辦?”
夏油杰看了虎杖悠仁一眼。
這才轉身把面靈氣從水缸里撈了出來。
“話說回來……”五條悟戳了戳面靈氣濕漉的胳膊。“這又是怎么回事?”
面靈氣在夏油杰的懷里團成一團,只露出兩只眼睛看著五條悟,眨巴了一下。
五條悟:“……”這張面具未免學癡學得太像了吧。居然還變成小孩子的模樣,簡直不能更狡猾。
“別裝啦你!”六眼大人一下揪起她的臉,“體內咒力富足的很,術式也沒有被破壞。以為故意縮成孩子大小就能逃避責罰嗎?”
夏油杰聞言,一下拍開五條悟的手,不讓他繼續碰懷里的詛咒。
對于保護虎杖悠仁,避免被咒術高層立即處刑的要求,夏油杰沒有說好,但也沒有拒絕。粉毛少年確實是無辜的……
但私心而言,他不希望兩面宿儺那個家伙離面靈氣太近。
一米八的大高個牽著不到一米二的詛咒走在路上。
夏油杰忽然想起方才面靈氣抬起小手賞了宿儺一巴掌的畫面。牽著詛咒的大手晃了晃。
“以前你也經常打廚子嗎?”他笑,“怎么你一打他,他就知道你不是貪?”
面靈氣搖搖頭。“沒有,我打不過他的呀……”奶音戛然而止,詛咒詫異地停下腳步看向夏油杰。
“……你,知道?”
夏油杰蹲下身,與小小一只詛咒四目相對,狹長的眼里帶了笑。他明知故問,故意逗她。“知道什么?面靈氣大人不要我了那種事嗎?”
這個指控,她可太委屈了。
可面靈氣還是嘴笨,她學不來貪的伶牙俐齒,尤其是在夏油杰面前。小家伙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最后氣鼓鼓地一個人走在前面。
夏油杰兩步便跨了她好幾步的距離,一下把人抱起來。詛咒小臉委屈地皺起,眼眶也紅紅的。
……
貪面的眼淚都帶著目的,癡面的哭則因為真的難過。
“我的錯。”他低頭用鼻尖蹭蹭她的臉。“臉蛋不要皺起來嘛。”
面靈氣咬住下唇,輕聲問:“你怎么知道的?”
他用這十年時光反復回顧那一年,從她蹦出的第一聲貓叫到最后消散前的告白。
如果回憶是一本書,書頁早就被他翻破了。
總不能說,她說話的樣子很特別。感覺又會被誤會成別的意思。
“因為我很想你。”
夏油杰貼近她。
“一直都很想你啊。”
面靈氣眸光微動。
曾在虛無之地甚至連自身存在都忘記的她,也沒有忘記過夏油杰的氣息。
少年的體溫,少年的聲音,少年的……
面靈氣湊上夏油杰的唇,一點一點親吻。
兩片冰涼柔軟的唇貼上來,依舊生澀。夏油杰的指尖在詛咒后背打著圈。
有些悸動難捱,可她又是這般大小。
換種角度來看,像是她在故意折磨他。
小雞啄米似的親了一會兒的面靈氣,忽然想起一些畫面,頓時眉頭緊蹙,一下離開夏油杰。
她別過頭去。
“哼。”
……
夏油杰:?
他怎么惹到這個小祖宗了?
“餓了嗎?我們去抓咒靈吃吧。”
原本沒覺得餓,被那么一問倒真的覺得小肚子里空空的。面靈氣又把頭轉回去,小吃貨永遠向食物妥協。
“好。”
夏油杰捏起她表情別扭的臉,又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
晚秋的風帶了涼意。夏油杰洗完澡出來,發現面靈氣沒有乖乖窩在他的被子里等他。
畢竟曾經的她也是習慣夜間溜出去玩的。
夏油杰擦著濕漉的長發走到床邊,他看著詛咒留下的赤紅面具,唇角不自覺彎起溫柔的弧度。
不像話。
好歹也是令咒靈和一干咒術師害怕的特級詛咒師。卻在這瞬間被一只咒靈哄得妥妥帖帖。
水珠順著半干的發梢滾落,在線條漂亮的肌肉上劃出一道水痕。
夏油杰披上外衣,拿起面具出去找她。
然而那只玩心很重的詛咒并沒有四處溜達。
夏油杰在離大樓不遠的僻靜處找到面靈氣。她坐在滿是落葉的長椅上,長發在風中向后飛舞。
一只達摩模樣的咒靈蹲在她身前,身上的咒力正源源不斷向面靈氣的方向傳送。
她在吸收咒力,金色與墨色兩張面具同時出現在她身邊。
咒靈的痛苦影響著面靈氣。漂亮的臉露出悲傷與絕望。
夏油杰眉頭輕蹙,一下將達摩樣的咒靈降服吸收。并且,他也在剎那間明白了,為什么兩次貪面吸收他的咒力后,都會不歡而散。
原來是自己叫囂著的,崩潰的情緒也影響到了她。
突然沒了咒力與負面情緒,面靈氣坐在原地有些發懵。
“怎么又這樣折騰自己?”
面靈氣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她抱腿坐在長椅上,下巴抵著膝蓋。“我想長大,不想一直這樣小孩的模樣。”
“悟說了,你的咒力和術式都是完整的。”夏油杰坐到她身側,“這般模樣應該和那種原因無關。”
“那……和什么有關?”
或許是切割太久的靈魂不愿融合,又或許是獨立的意識想要區分自己與癡。靈魂深處的叛逆,很難言之鑿鑿。
夏油杰按住她的腦袋。“維持這樣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
面靈氣的紅眸瞄了一眼夏油杰。她挪了挪屁股,翻身坐到他的腿上。
稚嫩的小手撫過他的唇。詛咒一如既往的,懵懂又坦誠。
“但我想要杰。”
夏油杰在冷風中輕輕倒吸一口氣。
……他也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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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怨
夜幕低垂, 兩個因為某些奇怪原因不能繼續靠近的舊時戀人,在彼此眼里探尋。
面靈氣吞了那顆被夏油杰降服的咒靈球。在滿是他氣息的空氣中安靜等待。
良久,等不來親吻的面靈氣皺起眉頭。
“你明明, 親過這樣的貪。”
夏油杰:……
他確實欺負過那樣的貪。但那不能算是親吻,只純粹是逗逗頤指氣使的小屁孩而已。眼前的面靈氣卻不同,他不知道如何溫柔待她才能彌補那些遺憾,又怎么會故意使壞。
“你更喜歡那個壞女人。”詛咒被自己的遐想氣哭了,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
怎么會有人自己稱自己壞女人。
夏油杰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花。“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便發現自己好像說了電視劇里的渣男經常會用的語句。
果然。
面靈氣哭得更厲害了。這一刻, 任何的安慰與言語都沒有用。她就像是被偏愛已久卻不自知, 還要繼續確認, 需要對方時刻證明對她的心意與愛。別人有的沒有的,她都要。
不達目的不罷休。
到底誰才是「貪」啊。
夏油杰拗不過她,捏起詛咒圓圓的下顎, 舔去她臉上咸濕的淚水。另一只手輕捏她冰涼的后頸。
舌尖逗弄了一下她微張的唇,進入的不算順利。
面靈氣隨即含住侵占她的, 滾燙柔軟的舌, 吞咽了一下無法控制的唾液。
感受到她吮吸的動作, 夏油杰只覺得渾身血液膨脹, 額頭的青筋突突跳起來。這樣的親近太過危險。
理智在掙扎抵抗。
面靈氣像是沒有察覺, 依舊在逼近身前的男人。透明的涎水自嘴角流下也不顧,只攫取屬于夏油杰的氣息與存在。
拇指抹去她唇角的唾液,夏油杰勾著她的下巴,垂首輕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與其說是接吻, 更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在肆意掠奪能讓自己安心的事物。
夏油杰像哄睡孩子那般,有節奏地輕拍著詛咒的背部。他耐心廝磨她的唇, 鼻息融進她的呼吸中, 給予面靈氣想要的一切安全感。
舌尖被小家伙又吸又咬, 整得有些發麻。
簡直是一場連七八糟的親昵。
面靈氣明白,再親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于是將冰涼的臉埋于夏油杰溫暖的頸窩。又狠狠地在他鎖骨處唑出一個紅痕。
她不習慣這個陌生的世界,不喜歡這里的結界,也不喜歡自己。
夏油杰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可眼前的男人不再有當初少年的模樣,這讓面靈氣感到一絲慌張。她搜尋了一圈腦海中的記憶,全是貪面與他的點點滴滴。
晚風漸大,涼意侵襲。夏油杰攏了攏外套,即便知道詛咒感知不到氣溫變化,依舊像呵護人類那般將她摟在懷中。
“杰。”
“嗯?”
“我是為你回來的。”
……
如果面靈氣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能稍顯快樂一些,夏油杰或許也會更開心一點。不至于連幸福的影子都沒抓到,就感受到一股酸脹的無奈。
第二日清早,尚在熟睡中的夏油杰是被身邊的女人一腳蹬下床的。
面靈氣坐在床上翹起二郎腿,身披紅衣,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嗯。
又換回來了。
夏油杰坐在地上打了個哈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腦勺。他單手托腮,抬眼看向身前的詛咒,欲言又止。
“怎么?禁\\欲的教主大人好像有話要問?”
什么叫禁\\欲的教主大人?夏油杰瞥了一眼壞心詛咒。
這種分明是本人,卻又像偷窺的第三者的存在,真是萬分微妙。
“你能感受到自己另一個人格的想法嗎?”
“哦呀?用詞很嚴謹嘛。”面靈氣湊下身,只是簡單披著的紅衣起不到任何遮擋作用,所有漂亮風光一覽無遺。
“畢竟不論哪個人格,都很愛生氣呢。”
不但愛生氣,更愛吃自己的醋。真是讓人無從辯解,他哪一個都招惹不起。
夏油杰笑著前傾,不容拒絕地抬手將面靈氣身上的衣服拉好。
面靈氣望了望天,隨后像是想到什么,笑盈盈地看向夏油杰。“我猜,教主大人想知道癡為什么不開心?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夏油杰覺得自己又要被壞心詛咒訛上了。并且這一會兒可能不是幾個咒靈球那么簡單。
“讓我和兩面宿儺見一面,我就告訴你。”
果然。
夏油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面靈氣自男人的眼神里讀到了很多情緒,不愿、醋意、猶豫……
但她知道,這筆交易一定會達成——
奇怪的房間里,正是夏油杰暫時將虎杖悠仁保護起來的秘密基地。
面靈氣看看前方的粉毛少年,視線挪向身邊寸步不離的夏油杰。
最后看向自己的雙手。
被封印術式的咒具銬住。
面靈氣:?
接受到詛咒滿含鄙夷的目光,夏油杰笑而不語。
“這是什么奇怪的玩法嗎?真變態呢,教主大人。”
“吃一塹長一智嘛。畢竟面靈氣大人的術式超厲害。”
詛咒:“……”
“所以,不但捆綁我,你還要觀看我和舊情人敘舊嗎?”
夏油杰點點頭,腦袋上仿佛長出兩只狐貍耳朵抖動了一下。一點也沒有此刻的自己正散發出兩千五百瓦電燈泡氣質的自覺。
他蹲坐在一邊,單手托腮道:“我學習一下。”
詛咒&詛咒之王:……
你要學習什么?
這個男人終于是被千年前的“前輩們”玩壞了吧?
虎杖悠仁:?
或許,有人可以發現一下他的存在嗎?
雖然說透過現象看本質是一種美德,可眼前這幾個特級總是透過他看兩面宿儺……不太合適啊喂!
面靈氣抬起被銬住的雙手,沖虎杖悠仁勾了勾手指。由于被封印了術式,就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個手勢而已。
“過去。”
一張嘴自虎杖側臉出現,兩面宿儺如此命令。反骨的虎杖自然不搭理他。
“哎。”面靈氣嘆息。她幾步走上前,抬手摸上虎杖的側臉。
虎杖悠仁下意識想避開,結果被面靈氣冷眼威脅。
“不要動。不然離開這間屋子我就去殺了你在乎的同伴們。”
詛咒的臉有多漂亮,言語就有多滲人。
面靈氣感覺到一邊來自教主大人的眼刀壓力,但她不以為意。
她看著虎杖悠仁那雙仍有少年氣的雙眼,眸光瀲滟。幾分戲謔幾分懷念。
“我要拿回嗔面。”
冰涼的指尖掠過少年眼瞼下的縫隙,像情人間親密地觸碰。
“你和他之間還有別的約定和計劃,所以,這一次就不用你幫忙了。”
虎杖悠仁第一次感覺到身體里的詛咒之王,情緒變得復雜起來。隨心所欲,僅憑興趣的家伙素來沒有過多思考,但不是此刻。
“一定要現在?”
“明明只要將我分離出來,他的女兒就能活,可織面人依舊分了三張面具,自有他的道理。大腦門應該從他的記憶里挖出些蛛絲馬跡,但顯然他很樂意這種局面繼續下去。”
“當然,我也猜不透同意他這樣做的,你的想法。”
兩面宿儺:“……”
羂索一定能從織面人的記憶里找到繼續分離她和癡的辦法。
但他沒有這樣做。
面靈氣不信這里面沒有宿儺的“功勞”。
那個說著“如果活下來的是癡他會殺了她的”的小廚子,好像也有很多秘密瞞著她。
十六夜始終是被偏愛的稱呼,但她是面靈氣。
“我會去拿回嗔面,不論成功與否,這應該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宿儺君。”
夏油杰的目光從面靈氣撫摸虎杖側臉的手上,轉移到她身上。托腮的手也松了一瞬。
什么叫最后一面?
她會遇到什么事?還是說,眼前這一幕又是專屬「貪」的演戲時刻?
兩面宿儺徹底沉默下來。如果面靈氣只是夸張地哭哭啼啼大鬧一番,或是直接不理他,那都在她的“行為準則”內。
可此刻她目光閃爍,但沒有淚花,平靜中帶了些失望的神情……
不像貪,也不像癡。
虎杖悠仁感覺那雙冰涼的手離開了自己的臉頰。
而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也在她離開的瞬間變得急躁起來。
面靈氣沒有再看他一眼,偏頭去找夏油杰。
“走吧,教主大人。”
夏油杰閃至面靈氣身邊,長臂自然搭上她的肩膀。兩人往出口走去,臨近快要看不見虎杖悠仁的距離,他回眸深深看了虎杖一眼。
虎杖悠仁仍然掌控著身體的所有權,但望著詛咒和咒術師離開的背影,他的意識被體內的靈魂震顫深深影響,瞳孔猛地驟縮起來。
“保護”虎杖悠仁的地方很偏也很繞,結界復雜程度有些模仿咒術高專后山的意思。
面靈氣走在夏油杰身邊,一言不發。
“你好像很難過。”
“我沒有人類的情緒。教主大人為何總是記不得這點。”
面靈氣手上的枷鎖沒有被取下,輕而易舉地被夏油杰推到身后的樹干上桎梏住。
“癡也沒有記憶,但那張面具依然記得自己是怪物。我不信你真的完全沒有人類感情。”
四目對視的瞬間,晶瑩的淚珠自眼眶滑落。夏油杰的眼眸微顫一下。
指節抹掉那滴眼淚,他放到唇邊舔去。
眼神晦暗不明。
“服了你呢。居然在我面前為別的男人掉眼淚嗎?”
面靈氣偏過頭不看他。
下一秒,被咒具鎖住的雙手被男人反壓至頭頂按住。夏油杰發燙的掌心拖住她半邊臉頰。
他見過她的伶牙俐齒與蠻不講理,此刻的沉默反倒令人心煩。
掌心往中間位置移動,直到大手可以完全捏起她的臉。面靈氣在男人的薄怒中轉移話題,聲音輕輕的,語氣平淡到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她不愿以咒靈的模樣存活于世。即便她愿意為了你回來。”
夏油杰握著詛咒臉頰的手松了松。
“就像你抱著我,但無法緩解失去她的痛苦。十六夜親吻著你,也無法擺脫作為怪物的痛苦。”
術式是天賦,天賦烙印著人格。
如此這般矛盾與深刻,或許是咒靈操術永遠無法結束的磨難。
夏油杰想起那雙清澈的紅眸里,總是在夜深人靜時露出讀不透的寂寞與哀傷。想起她慣用的術式,有雙重詛咒體驗人間疾苦的毀滅傾向,也有生死兩面,解咒的救贖。
“所以,你會選擇強留她于這陌生的世間,還是陪她一起下地獄呢?教主大人。”
面靈氣雙手攀上夏油杰的手腕,偏頭吻過他的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大爺:你等會兒,我懷疑你在套路我但我沒有證據。
夏油:不僅僅是在套路你,我覺得她在玩一種很新的一箭雙雕,并且我有證據。
面面:啦啦啦啦啦啦啦感謝在2023-04-15 08:43:03~2023-04-17 22:24: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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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會恨我嗎
面靈氣想要取回她的靈魂與嗔面, 夏油杰自然不會讓她獨自行動。即便知道這只詛咒身邊除了兩面宿儺之外,還有很多特級咒靈幫手。
但面靈氣始終不愿意開口說明白,嗔面在哪里, 被誰鎖住,而那人又為什么要那樣做。且在那日見過兩面宿儺后,就只是經常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發呆。
金色與墨色兩張面具圍繞面靈氣無規律飛竄著,偶爾不注意還會在半空中撞擊,發出可怖的碰撞聲。
考慮到面具能感受到輕吻, 夏油杰認為它們也能使得面靈氣感受強烈撞擊的疼痛。
果不其然, 當細長狐貍眼看過去的時候, 面靈氣在原地縮成一團,抱著額頭肩膀抖動,一看就疼得不輕。
雖然不應該, 但夏油杰被可愛到了。
“小心一點嘛。”
男人兩手插在袖子里,笑著朝面靈氣的方向走去。面靈氣徹底恢復了成年的模樣, 這幾天偶爾是癡的人格占據上風, 偶爾是貪。前者義無反顧地撲向他, 后者則對他愛答不理。
“杰。”
面靈氣兩手捂著腦門, 看著身前的男人笑彎了眼。如果不是「貪」面坦露了癡的內心想法, 夏油杰也會被她這樣的笑容騙到,以為她是真的無憂無慮。
詛咒三步并兩步撲進夏油杰懷里。高度剛剛好,垂首就能埋進他的胸膛。
“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玩面具?”
夏油杰溫熱的掌心撫上面靈氣的額頭,小心為她揉了揉。
“房間里, 悶。”
“嗯,這里確實太小了。”他圈著她的腰, 語氣自然地像是在與女友規劃未來住房的少年。“等事情都處理完了, 我們換一間大的。”
所謂需要處理的事情, 不過就是面靈氣遺失太久的那張面具……以及虎杖悠仁體內的兩面宿儺。
五條悟顯然還在尋找同時可以殺死詛咒,又能保住心愛學生的兩全辦法。夏油杰這陣子也在托人尋找。興許可以從某一年的歷史記載里找到蛛絲馬跡。
“你剛才去哪里了?”
睡了一個回籠覺的面靈氣,一睜眼換了個人格。她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夏油杰,跑出樓外也沒感受到他的咒力氣息。
“菜菜子和美美子從京都回來了,剛才去車站接她們。”
……
“哦。”
聽到回答的詛咒眉頭皺起,似乎不是很高興。回話的語氣也不算太好。
夏油杰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情緒起伏,擁著她肩膀的手輕拍了兩下。“怎么了?”
這一回,面靈氣沒有再說話。她安靜地任由夏油杰抱著,而后自他的懷抱里抬眸,勾人的眼輕眨幾下。
夏油杰低頭吻住她的眼。
面靈氣換了一個站姿,勾著男人的肩,踮腳去親他的唇。
兩人的氣息一如從前,但總感覺有些不對。具體哪里不對勁,夏油杰也說不上來。
自貪面那日與兩面宿儺神奇告別后,他們雖然每天都在一起,但最多的親密舉動也只停留在親吻上。
哪怕吻到不雅觀的涎水蹭滿兩人的下顎,也都沒有再進行深入的“交流”。
就如此刻。
他們彼此都感覺快要被對方燙的不像話的口腔融化。夏油杰的手指沒入面靈氣長長的白發中,時而揉捏,時而輕拽起一縷長發,在情/欲的催動下無意識動作著。
面靈氣在深吻中放棄了最初的“進攻”,環著夏油杰的腰配合他的逼近。紅眸半闔,男人的臉近在咫尺,卻又模糊不清。
她喜歡他在親密行為中的“胡攪蠻纏”。再過分一點也沒關系。
但也如這些天很多次那樣。
兩人在即將無法抑制與眼前人零距離的接觸的前一秒,分開了曖昧的唇。
自唇角拉出的銀線在陽光下泛著一絲光亮。
誰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又或許他們都知道,卻避而不答。
“餓了嗎?”夏油杰細細擦去面靈氣唇邊,下巴處不像話的曖昧液體,轉移了一個不算過于生硬的話題。
“嗯。”
“要一起去嗎?”
面靈氣思考片刻,搖搖頭。“我回房間等你。”
夏油杰有些詫異面靈氣居然沒選擇跟著他,但口頭上依舊順著她的決定,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好,那我很快回來哦。”
面靈氣看著夏油杰離開的背影,半晌,召喚出兩張面具來。一張追著夏油杰飛去,一張比她先沒入樓內尋找著什么。
走至半路的夏油杰發現那張偷偷跟在自己身后的面具,旋即彎了彎唇角。還是從前那個“小跟屁蟲”沒有變。
有了面具的陪伴,他降服咒靈的動作便慢了一些。
面靈氣可以與面具共視,就不需要火急火燎地趕回去與她見面。
然而,當夏油杰終于返回大樓的時候,發現六張面具將菜菜子與美美子團團圍住。她們已然被面具散發出的精神污染嚇壞了,跪坐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面靈氣坐在樓梯上,指尖轉著墨色面具。漫不經心,又殺氣十足。
紅眸在昏暗的沒有窗戶的空間里顯得空洞一片,她掌心一轉,準備發動那六張面具的術式。
“胡鬧!”
夏油杰出手打斷面靈氣的攻擊。他幾步上前擒住面靈氣的手腕。
這只詛咒從小就怕他生氣,更別說夏油杰此刻沒了少年的松弛感。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人的威壓。夏油杰感覺落到他掌心的手腕輕顫了一下。
就像一根針,在他的心上不輕不重扎了一下。
他確實對眼前的畫面感到生氣,但此時此刻又無法再說什么,再做什么。
夏油杰在對峙的那短短瞬間里,思考了許多。
如果……面靈氣真的殺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自己會如何呢?
他能怎么樣呢?
自己唯一的軟肋就是她本身。
就算整座城,整個世界被面靈氣覆滅傾倒,包括他在意的、重視的人,自己好像也只會擔心她有沒有因此受傷,需不需要休息。
沒有理智也沒有道德感。
或許,如貪面所言,自己真的該陪她下地獄吧。
夏油杰的聲音軟和下來。
“你先回房間。”
索性眼前的畫面沒有走向極端,他還可以繼續偽裝正常的模樣,安撫并檢查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狀況。
面靈氣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看了夏油杰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夏油杰回到自己房間,發現房門半掩。面靈氣在里面。
他向里走幾步,險些被里頭丟出來的東西砸到鼻梁。眼疾手快地攔下那枚“暗器”,竟然是金色的貪面。
走進房間,坐到床邊,一系列動作都沒能讓面靈氣看他一眼。
詛咒抱膝靠窗,坐在床上,看不清是生氣還是別的情緒。
良久,她輕聲問:“如果你回來,她們已經被我殺掉了,你會恨我嗎?”
面靈氣如果真的想殺她們,別說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兩人,整棟樓的人都撐不到他回來。詛咒似乎只是想讓他看到她要殺她們的畫面而已。她在試探他的底線,夏油杰剛才在安慰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時候想通了這個邏輯。
“高專那年,我們說好在外面的世界再碰頭。”
夏油杰轉身看向面靈氣,輕嘆了一口氣。“歸還學生證,離開咒術界。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了,從此以后,世界里沒有咒靈沒有咒術師,你將是我余生唯一的偏執。”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會因為那點小事,而恨你呢?”
面靈氣眸光微動,偏過頭去看他。
“只是我不明白,為何你還是如此不安。”
夏油杰將詛咒攬進懷里,半分打趣半分哄。“面靈氣大人是不會有錯的,所以是我不好。我給的還不夠多,所以無法安撫你。”
曾經的面靈氣總是小心翼翼,得不到擁抱與牽手只會哭哭啼啼,得到一點少年的愛與安慰后便感到莫大的滿足。
真要對比起來,夏油杰更希望她永遠是現在這樣蠻不講理的模樣。
被偏愛的人才會任性,起碼她能確信自己是被偏愛的。
面靈氣翻身坐到夏油杰腿上,俯身親上他的唇。
蜻蜓點水般,快速離開。
“你也會這樣對她們嗎?”
“什么?”夏油杰略顯詫異地瞪大眼睛。隨即明白過來,為什么不管是貪還是癡都對菜菜子和美美子抱有不一般的敵意。
“胡言亂語。”他抬手扯了扯她的耳垂。“她們是我收養的。無家可歸的同伴。”
面靈氣歪頭,紅眸內滿是認真。“我也是你養大的。”
“……”
夏油杰兩手撐著床單,笑得渾身發抖。他在面靈氣固執的眼神中將其壓住,鼻尖細細嗅過她的面龐。
“那不一樣。”他跳出面靈氣給他設下的言語陷阱。大手掐上她的腰。“從撿到面靈氣大人那一天起,我就是為了把你養大吃掉的呢。”
……
面靈氣在極致的歡愉里對身上的男人不依不饒。唯有靈魂深處的撞擊才能瞬間彌補這十年的空缺與遺憾。
那些不安、躁動、遺憾的靈魂,終于安定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上班上成了傻子嗚嗚嗚(頂鍋蓋奔走
欠了好多廢料,會慢慢補的嚶嚶嚶!感謝在2023-04-17 22:24:01~2023-04-21 08:39: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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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死
在寒風四起的初冬時節, 夏油杰懷抱渾身冰涼的詛咒,被冷得一哆嗦。面靈氣感受到男人睡夢中下意識的反應,在一片墨色中輕眨了一下雙眸。
她小心翼翼, 想離夏油杰遠一點。
結局自然是失敗的。
男人亦如當年的少年,半夢半醒間,也不讓她掙脫自己的禁錮。
面靈氣感受夏油杰貼近自己的心跳,有些愁眉苦臉。
她睡得不安分,夏油杰也很快就醒。
男人迷迷糊糊吻了吻她的額頭, 聲音里也有了幾分黏膩。“不要動嘛。”
“我冷。”
夏油杰:?
睜眼確認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有沒有蓋好。
“不是……你冷。”
夏油杰愣了幾秒, 才明白面靈氣想要表達什么。大冬天這樣抱著她確實很醒腦。
“沒關系。”說不冷那是在騙人。但沒關系。
分是分不開的。面靈氣眼咕嚕一轉, 換了一身厚衣服。
夏油杰揉蹭了幾下掌心的衣服布料質感,這一下是真的醒了。
他和懷里用衣服把自己包裹嚴實的詛咒大眼瞪小眼。
隨即笑著扯下遮住她半張臉的厚衣服,翻身兩手撐在她耳側, 垂首吻上她的唇。
夏油杰故意使壞,壓低聲線問:“再來一次?”
面靈氣的臉頰蹭地一下熟透了。索性光線昏暗, 夏油杰看不清她漲紅的臉。
詛咒在厚實的衣物里搖頭搖成撥浪鼓。
剛才, 分明不是這樣的。
夏油杰不逗她了, 大手穿過衣擺觸碰到她冰涼的肌膚。“不要礙事的衣服, 再睡一會兒。”——
詛咒師與詛咒一覺睡醒, 已是深夜了。
房間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面靈氣慢慢適應房間里的黑暗,在影影綽綽的輪廓里看著夏油杰一件一件穿起他的袈裟。
兩人沒有走門,翻窗而出。浮游咒靈自半空接住他們, 往安靜下來的城市中飛去。寒風擦著耳畔呼嘯而過,吹起一黑一白兩頭長發。
浮游咒靈不知是受到主人心情的影響, 還是源自咒靈對面靈氣喜愛的本能, 飛得兩眼冒愛心。
夏油杰降服兩只咒靈走回休息地時, 面靈氣正摸著身側的咒靈望月發呆。
她安靜下來的時候,神情中總是帶些落寞。這樣的夜,這樣的月,不知道被看過多少年,多少輪,而那些灰暗的年代里,不知是否有人陪她一起。
泛著光的咒靈球抵上面靈氣的臉頰,還有一只尚未被吸收的咒靈躺在一邊。
“吃哪個?”
紅眸微動,仿佛方才的寂寞與悲傷都是錯覺。面靈氣就著夏油杰的手啃了一口咒靈球,又晃了晃腳。
“吃你的。”
屬于十六夜的悲涼與難過,他可以陪她慢慢度過。而專屬于「癡」的乖巧和黏人,每一秒都令他安心。
“那,你準備什么時候取回嗔面?”
面靈氣聞言,側臉看向夏油杰,眨巴了一下眼。
“嗯……很麻煩呢。”她召喚出一金一黑兩張面具,掂在指尖。“其實,那張面具不要也沒關系的。”但是身體里的另一個聲音,一直在拒絕她的隨遇而安。
“那是你的靈魂,你的面具。怎么會沒有關系呢?”出了奇的,在這件事上,夏油杰的思維與貪面高度一致。
面靈氣看著夏油杰欲言又止。
“杰,你知道,父親大人當年為什么要以血咒,單方面對十六夜的身體立下不許被反轉術式治愈的束縛嗎?”
……
“織魂術唯一無法操控的生靈,就是咒靈操術所持有的咒靈。我覺醒術式的第一天起,父親大人便認為,咒靈操術是為了終結織魂術而誕生的。他認為,咒靈操術所能發揮的真正實力,遠遠超過操控咒靈這一表象……”
“所以他一直在忌憚,忌憚那些可以竊取肉/體復生,從而得到肉/身所持術式的家伙。定下那個束縛,可以打消那些人的念頭,也能避免我死后再被人利用。”
尚且年幼的十六夜覺得是父親大人過于疑神疑鬼了。尤其是在受傷的時候,疼痛與潰爛蔓延,她也無法乞求反轉術式讓她好受一點。
直到……
他們認識一個叫羂索的家伙之后。
夏油杰聽懂了。她猶豫與退縮的理由。
“你是在擔心我?”
羂索不止一次想通過貪面得到夏油杰的尸體,顯然他對咒靈操術十分有執念。面靈氣蹙眉,十分認真地點點頭。
夏油杰在面靈氣身前蹲下,單手托腮,歪頭仰視她,指尖繞上她的發梢。“很傷心呢。原來在你眼里我那么弱嗎?”
咦?
不是啊!
面靈氣著急去抓他的手腕。“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那是什么意思?”夏油杰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唑了一口。
詛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男人逗著玩,扁嘴抽回自己的手。“你以前,不逗我。只有悟才欺負我。”
生氣的模樣也和撒嬌似的。宛如剪了指甲的貓爪子,拿肉墊撓人心。
或許是因為“嗔”的人格被抽離的關系。
“不逗你了。”夏油杰捏起她的臉。“但你總該告訴我,是誰藏了嗔,以及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擅于謀劃,實力極強的羂索,在千年前卻是被織面人擺了一道。
“父親大人發現要穩定面具中的靈魂,需要一些可以與之制衡的晦暗存在。”
癡面里裝著十六夜最初的模樣,沒有記憶。她的喜怒哀樂需要有來源,于是在面具里封鎖了無數冤魂與怨靈,假以他人之“詛咒”與“怨恨”填補抽離記憶的空白。
貪面里裝著記憶,它甚至沒有人格存在,就像是一張可以放映的舊光碟。可這張面具出乎織面人意料的,自行找到了平衡。它繁衍出了人格——沒有人類情感的奇怪人格。
而屬于十六夜的那些咒靈,是那段時間里最棘手的存在。
織面人將其全部封鎖于嗔面中,但遲遲無法壓制它的失衡。那是怨念與詛咒最深的存在。織面人往里不斷織入冤魂,甚至開始填補生者的靈魂。
他在織面的過程中,將自己對咒靈的恨,對于咒靈摧毀了自己女兒的怨如數灌入,本就失衡的無底洞這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正是那時,織面人聽說京都有兩位術師,極擅長結界術。而其中一位,正瀕臨死亡。
生死本是世間最為無奈,也是最為無力回天的事。
織面人找到那時不過弱冠之年的羂索,利用所有人類都會有的弱點——與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愛人。
結界或許可以留下軀殼,不愿對方離去的強大詛咒可以留下她的靈魂,以面目全非的咒靈的形式繼續存在。哪樣,都不是羂索想要的。
織面人說,面具可以留住逝去的靈魂,以她生前的原貌繼續留存。他的女兒十六夜便是成功的例子。
十六夜第一眼見到羂索,就不喜歡他。說不上為什么。
就好像是,有些人注定是要在時間洪流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
織面人在羂索親自布下的結界中,將他的愛人織入面具中。那位少女強大的咒力瞬間便將無法安定的嗔面穩定下來。
待羂索發現自己被欺騙,已是半年后的事了。
她的靈魂也如癡面中無數泛泛之輩一樣,只為了穩定面具而存在的工具。一旦離開面具,不是永恒的死亡便是成為畸形的咒靈。
“羂索千百年來,一直在尋找幫助‘她’離開嗔面的辦法。九相圖便是其一。但沒有本體支撐,就算是讓‘她’再度經歷人類出生,最終也是自欺欺人的徒勞罷了。”
夏油杰瞇了瞇眼。“所以。”
“所以他要徹底改變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讓人類進化,讓‘她’可以離開面具與軀殼完成同化。”
這是面靈氣知道的全部。
至于她消失后,羂索的計劃為何說服了兩面宿儺,他們之間又有什么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貪她……其實已經把奪回嗔面中最大的不定因素解決了。”
“兩面宿儺?”夏油杰想起她那日悲傷的告別。
“是。”隨心所欲的兩面宿儺,只要他不想,哪怕是貪面真的撒嬌求他,也不一定會做什么。更別提這件事本身,他就參與其中。
貪了解兩面宿儺,也了解自己這個“本就不存在”的人格快要消失的事實。
“她賭了一把,在宿儺是否愛她這件事上。”
“我覺得她會賭贏。所以哪怕廚子不幫我們,在這件事上,起碼他不會站到羂索那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了兩天班,還是周一誒,好驚喜啊(拍飛感謝在2023-04-21 08:39:27~2023-04-24 22:47: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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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舊時光2
眼前的詛咒, 咒力氣息變了,性格也變了。使用的面具也和從前不同。
除了那張漂亮的臉,好像完全沒了從前十六夜的樣子。還有一點沒變, 那便是她如當年那樣,將他忘得一干二凈。
毫無疑問,眼前的十六夜變強了。
被.操控了?被改造了?還是被未知的咒靈吞噬奪舍了?
兩面宿儺在與面靈氣對戰的間隙想了很多。但沒有眉目。
金色面具并不戀戰,倒是圍著宿儺轉了好幾圈,企圖吸收他的咒力。
金色面具產生屬于自己的意識后, 在破敗的城郊逛了一圈。聽說這個時代有一個名為宿儺的詛咒師, 相當厲害。
一人可擋千軍萬馬的術師與咒靈。
于是面靈氣忤逆腦海中, 織面人禁止她隨處亂走的命令,去到眾咒術師挑戰宿儺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他,怎么說呢。
長相相對怪異, 但確實看起來就很強,聞起來也很好吃。面靈氣咽了口口水, 打起他咒力的主意。
戰斗意識一流的兩面宿儺很早便發現, 身前的家伙并沒有認真在戰斗。煩人的金色面具飛在他身側, 好似在打什么壞主意。
他沒有這個耐心去看花里胡哨。胳膊一抬, 三道斬擊自不同方向往面具襲擊而去。
若是普通的術式或是面具, 此刻一定比齏粉還要碎。
但這樣的畫面沒有出現在眼前。金色面具倏而張開金色結界將自己包裹起來,留出一條細縫像人類的口,竟是把他的術式給吞了。
同一時間,站在詛咒之王身前的面靈氣舔了一下唇。
“果然好吃, 多謝款待。”
兩面宿儺:?
占到好處的面靈氣倒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她拔腿就逃, 末了, 還不忘在遠處沖兩面宿儺揮手告別。
里梅煮了宿儺最愛喝的湯, 退至一邊站著的時候,忽然想起今日白天在外面聽到的風聲。他低頭,畢恭畢敬道:“昨日京都新來了一只咒靈,紅衣白發,能力不詳,名叫面靈氣。”
宿儺喝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一側的雙目斜眼看向里梅。
“對不起。”里梅低頭認錯。哪怕是再厲害的咒靈,在宿儺大人眼前也只是垃圾。根本不值一提。
豈料兩面宿儺什么都沒說,沒有怪罪也沒有鄙夷。
“面靈氣。”他重復了一遍咒靈的稱號,喝光了碗里的湯。
是面靈氣,不是曾經的十六夜。
那么不論什么原因,什么理由,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都會殺了她。他不許那只莫名其妙的咒靈頂著十六夜的模樣徘徊在大街小巷中。
第二次見面比想象中來的快。
應該說,是面靈氣主動尋著他的氣味找過去的。
兩面宿儺以為,這只咒靈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所以才會如此膽大,如此不怕死地湊到他身邊。
后來才知道,并不是。這張面具只是單純沒有人類的情感,不懂什么是害怕罷了。
面靈氣已經很多天沒有吃到好吃的咒靈了,可她又懶得自己去捕獵高級的咒靈。精怪的神情,眼珠在眼眶里轉了一圈,她決定找一個固定的打手。
前幾日宿儺血洗咒術師的消息很快擴散開來。有尋仇的、或是不信邪的殘黨再度找上他。
兩面四手的男人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送上門的,愚蠢的家伙們便被剁成了好幾塊,以一個可怖的形態落在泥地上。
白皙的赤足踩上濕軟的泥地,面靈氣撈起一只人手,研究了一會兒切口的形狀,而后嫌棄地扔掉了。
“你的刀真鋒利呀。”她笑盈盈地看向宿儺,“放著不用多浪費。”
無形的斬擊形成強大的威壓,毫無死角地向面靈氣的方向侵襲而去。面靈氣結印開啟領域,跳離原地。
只見自己前一秒所站的地方,已然化作廢墟。
“那么兇?”她落到樹上,言語依舊調侃。“啊……我知道了。被一群小嘍啰挑戰很沒面子吧?”
宿儺的斬擊追著面靈氣的步伐跟去,轉眼間四五棵參天古樹凄慘落地。
“對了。我們去砍八岐大蛇吧?保證不會無聊,也不會浪費你的術式。”
面靈氣一邊逃跑一邊確認兩面宿儺始終跟在她身旁。半個時辰,這是她在他的追殺下可以存活的極限時間了。當然,如果對方有心要速戰速決,那她至多只能撐二十分鐘。
索性八岐大蛇棲息的地方離得不遠。
面靈氣在一座新蓋的城池邊停下腳步。眼尾沖著宿儺的方向勾了勾,隨即張開十八張地獄之面將那座城池團團圍住。
宿儺追殺咒靈的步伐頓了頓。
他認得那十八張面具。
在城池下方休憩,時不時抓點人類進餐的八岐大蛇,嗅到了面靈氣的咒力氣息。如此香甜,像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美味。
新建的城池忽然地動山搖起來,大地龜裂,樓房倒塌。煙塵四起的空間里,兩只巨型蛇頭探了出來。
八岐大蛇吐著信子,飛速向面靈氣的方位盤旋而去,同時間,宿儺的斬擊也追著面靈氣的背影追去。
狡猾的咒靈在半空中停頓一瞬,利用面具的術式霎時消失在原地。
斬擊狠狠砍向八岐大蛇。
看到地獄之面的兩面宿儺,追殺的斬擊力道明顯小了很多,眼下砍在八岐大蛇身上也是不痛不癢的模樣。
消失的咒靈再度出現,她翹腿坐在八岐大蛇另一只蛇頭上。蛇眼難以置信往上移了移眼珠。
“認真點砍嘛。”面靈氣調笑。“放心,這只怪物不會讓你覺得無聊哦。”
后來的場面便失去了控制。
八岐大蛇無視兩面宿儺的存在,它不明白人類的世界,自然也不懂宿儺于這個時代而言是什么樣的存在。尤其是方才砍在它身上的術式,太弱了。
亂舞的蛇頭失去控制,它的眼里只有咒靈,它想要抓住不停穿梭的面靈氣。不論是紅衣的視覺刺激還是她身上的氣息對于神經的刺激,都讓它發了瘋的想要吃掉她。
本不想砍蛇的兩面宿儺,發現自己好像被看輕了。他輕撫自己的下巴,仰頭俯視身下的巨物。
第一顆蛇頭掉落在地,被面靈氣迅速吸收成球吞下肚。
那味道,當真是世間一絕。她本以為八岐大蛇至多只能吸收成一枚咒靈球,沒想到靈機一動地嘗試有了新的發現。
八顆腦袋,她可以吃八顆。
八岐大蛇比當今任何咒靈都要強大,可惜它的對手是兩面宿儺。
當宿儺收起領域,回頭再要去找面靈氣的時候,發現她正在吃第七顆咒靈球。
宿儺:?
他在前面砍,她在后面吃?
察覺到宿儺投來的目光,面靈氣笑著唑了一口自己的食指。她確實吃飽了,剩下一顆腦袋給眼前的男人煮湯也不錯。“謝謝款待啊,小廚子。”
尾音未落,咒靈便消失在了眼前。
兩面宿儺很快便追上企圖再次逃走的面靈氣。那十八張面具,以及她進食的方式,都屬于曾經的十六夜。他要將她的面皮撕開看一看,究竟是為什么。
“我不是道謝了嗎?那么小氣干嘛?”
面靈氣在原地一個頓步,轉換逃跑的方向。宿儺沒有再放水,在她轉身的瞬間捏住她的脖子,一下將其按在了地上。
換做別人或是別的咒靈,此刻嚇哭、嚇尿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可眼前這只被逮住的咒靈,依舊不懂什么是害怕的情緒,反而看著他笑了。
“啊,我忘了餐后甜點是不是?你真好心呢,小廚子。”
金色面具自宿儺身后出現,但他不在意。
面具的領域張開,將對峙的兩人包裹住,不知自己即將死到臨頭的咒靈,貪婪地吸收著男人的咒力。
如果說八岐大蛇是精美的大餐,那此刻男人的咒力便是解膩的上上品。
面靈氣滿足地在男人的桎梏中瞇了瞇眼。
十六夜的容貌,毋庸置疑是誘人的。但從前的她絕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兩面宿儺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然跟著面靈氣舔唇的姿勢,舔舐了一下自己干澀的嘴唇。
星月輪回,不知是否是上蒼憐憫那座被毀于一旦的城池與城池里無辜遭殃的生靈。那晚的夜空,漆黑的有些悲涼。
飽餐一頓的面靈氣在樹下睡著了。
里梅在不遠處做著蛇頭料理。他看看樹下奇怪的咒靈,又看看前方閉目養神,單從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的宿儺大人。
……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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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完結章
五條悟和夏油杰坐在人來人往的甜品店里, 引來周圍男男女女一頓圍觀。
其中之一出現在滿是少女的地方就已經很惹眼,更別說是兩位。
甚至還是面對面坐在汽車屋里。
“所以說不該約在這里嘛,悟。”夏油杰單手托腮, 點了冰淇淋蛋糕但沒有動。
五條悟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汽車屋的屋頂有點矮,他稍一坐直身體就要被撞到頭。
甜品店門口響起歡迎光臨的電子音,兩個成年大年人同時轉移目光。
家入硝子在服務員熱情地開門中走進來,面容溫和, 身邊跟著一只小粘人精。
五條悟掩在墨鏡后的藍眸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格換回來了?”他好像問得漫不經心。
夏油杰的指尖在桌面上輕敲兩下。“準確地說, 是融合了。”
家入硝子坐到五條悟身邊, 面靈氣自然選擇了夏油杰身側的空間。
三人一咒靈擠在逼仄的汽車屋里。
“不是說,不再插手咒術屆的事嗎。”五條悟咬著銀勺,明知故問。
“咒術屆的事我肯定不會管嘛。只是合作而已。”
五條悟的視線從夏油杰身上轉移至面靈氣的方向。后者眨了眨眼, 想不出能說些什么。
夏油杰察覺五條悟的目光,側身把面靈氣擋在了身后。
“別再打壞主意哦悟。就算是你, 也不會原諒第二次。”
呵, 好樣的。
五條悟炸毛了一瞬。
“我為什么要答應這個合作?這樣危險的事還要借用我可愛的學生?不行, 肯定不行。”
夏油杰側頭用足以被五條悟聽到的分貝對面靈氣道:“這家伙果然在撒嬌了呢。”
面靈氣圈著夏油杰的手臂, 抬頭輕笑:“因為是悟呀。”
……
家入硝子感覺可憐的汽車屋大概要保不住了。她往遠離五條悟的方向挪了半寸。
“那個背負詛咒女王的男孩叫什么來著……乙骨憂太?好像還沒有找到解咒的辦法?嗯……小惠的姐姐好像也遇到了麻煩。可愛的學生們問題多多呢。”
五條悟:……
“我可以替乙骨同學解咒。”面靈氣搶在兩位摯友從斗嘴到動手之前, 輕聲道,“如果小惠同學的姐姐,是被咒物附體,我也可以解咒。”
對比夏油杰的惡劣, 面靈氣則溫柔的多。
“我想拿回嗔面,好好安葬父親大人的遺體。你可以幫我嗎。悟。”
在這個女人眼里, 幫她拿回面具是需要她額外做些什么當做交易的嗎?
偉大的五條悟認為成為教師后的自己, 不再是學生年代那個斤斤計較的少年了。但眼前的詛咒好像又一下把他拽回那些少年時代才會有的情緒。
“可以。”五條悟放下銀勺, 眉梢一挑,笑意不明。“除了那些,你單獨和我聊一會兒。”
夏油杰與家入硝子同時斜眼看向五條悟。
“好。”
豈料面靈氣欣然答應。
詛咒離開前將金色與墨色兩張面具放到夏油杰手邊。讓他不用擔心。
五條悟帶著面靈氣隨意走了一會兒,然后一個拐彎的瞬間,瞬移去了東京結界外的地方。
白發男人說要單獨和她聊一會兒,但實際走了那么遠的路,他都是一言不發的狀態。
千年術師占了織面人的身體與術式,并且還在謀劃一場巨大的陰謀。就像是平靜的湖面底下暗流涌動。五條悟需要想好對策。
面靈氣跟在五條悟身后,一步一步踩他的影子,倒也沒有追問他想聊些什么。
五條悟摘下墨鏡回過頭,與那雙紅眸對視幾秒。
詛咒彎了唇角,笑意盎然。
男人不自然地垂下眼簾,避開那個奪目的笑臉。
那些他在漫長歲月中無數次放下的懵懂情感,只要那人依舊如盛夏綠蔭下的少女,笑得燦爛明媚。就變得無用且可笑。
兩人走了很長一段距離,除了對視與微笑之外,再無其他溝通。
直到一個山坡盡頭處,五條悟才兩手插袋停下腳步。冬日的寒風揚起白發。
“杰可能會生氣呢。”最強六眼忽然沒頭沒腦說了那么一句。
面靈氣疑惑地偏頭看向他,下一秒唇瓣上便貼上了另一雙溫熱的唇。
但他不再是高專時期那個惡劣的白毛了,蜻蜓點水般觸碰后,又立刻離開。五條悟舔了舔自己的唇,嘗了一口她的氣味。
“怎么還是這樣沒有防備呢。很容易被欺負吧。”
“悟又不會做什么壞事。”面靈氣那么說著,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下次不要這樣惡作劇了。”
被嫌棄的五條悟眉頭一顫:?
惡劣高中生確實也沒做什么好事,但那一年是她最開心的時光了。五條悟毫不在意旁人奇怪的目光,總會在人海中回應她的招手。那些堆積在小帳篷里的玩具,就好像她真的如普通人類小孩那樣存在過。
“悟變了。”
“什么?”
“你看起來沒有那時候那么開心了。”詛咒直視那雙漂亮,厲害,獨一無二同時又讓男人背負太多枷鎖的藍眸。“現在的悟,像以前的杰。”
表面裝作若無其事漫不經心,內心給自己上了一層又一層枷鎖。
詛咒不加掩飾的眼神,像是能夠看穿一切,也像是可以包容一切。就如她奇奇怪怪的術式。
“你就是這樣,讓杰瘋了十年嗎?”五條悟重新戴上墨鏡,“如果你始終偏心他,就不要繼續說那些話了。”
十年前的面靈氣或許聽不懂五條悟的畫外音,但此刻的面靈氣能明白。她轉眸望向遠方的風景,不再言語。
咒術師救不了所有人,她也救不了所有人,哪怕是在乎的人。
詛咒果然聽話不再說什么,五條悟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半晌后才松開。
夏油杰在他無法接受「貪」面的日子里,依舊執著于面靈氣的存在。他的惡劣手段喚不回癡,只有夏油杰的「癡念」才可以。
他的摯友愛著她所有可能出現的樣子,義無反顧。
“宿儺呢?”五條悟忽然問。
面靈氣不懂五條悟想問什么。“小廚子,怎么了嗎?”
“那個詛咒之王,想要的是哪一張面具呢?”
原本以為這是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可面靈氣沉默了很久。紅眸望著天邊的云,思緒在千年前與當下來回跳轉。
“愛,需要有回應嗎?”
五條悟:……
“得不到回應的愛,十年后是愛,二十年后是愛,千百年后……還是愛嗎?”
那是一場盛大的海市蜃樓,遙遠且虛無。
面靈氣如十年前在課堂上反問老師那樣,以最普通的口吻,問出身邊人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她短短十幾年的人類的生活,以及往后斷斷續續以咒靈存在的日子里,品嘗過的人生與酸甜苦辣非常人所能理解。感情之于時間的洪流而言,太輕也太淺了。
遺憾與不甘才是最后留下的烙痕。
五條悟好像忽然讀懂了那雙眼睛。
如此清澈天真,不是少不經事,不是遺忘了太多。她經歷了所有,記得所有,卻在最后保持了最初的模樣。
“回去吧。”五條悟拍了拍面靈氣的頭頂。
“關于宿儺,我有一個請求……”——
夏油杰對于五條悟和面靈氣聊了什么,沒有細問。他只擔心他們的圍剿計劃還不夠周全,來去將所有的細節與可能發生的意外一一盤點,他不能接受十年前那樣倉皇的結局再次出現。
“他一定已經察覺貪面消失,所以那么久都不曾聯系你。”
“換言之,他知道你在想辦法阻撓他。工于心計的家伙,肯定做了防備。”
面靈氣安撫著夏油杰的擔憂與不安。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心計沒有用的,杰。”
并且,就算那具軀殼里已經不是父親大人的靈魂。
“父親大人的身體,不會傷害他心愛的女兒。”
羂索換了幾次落腳的地點,最初的公寓早已人去樓空。五條悟聯合結界師地毯式搜尋了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將他的方位鎖定。
毫無死角的強大防御結界,足以與薨星宮內的結界相媲美。
五條悟與夏油杰一左一右立于結界的兩端,太久沒有一起并肩作戰過的摯友們,模糊的身影令人恍然今夕是何年。
結界的上空,站著一身白襯衣的少年。他看起來不太有自信,目光卻又因為信任五條悟而逐漸趨于堅定。
“里香……”少年輕聲低喃。
之于羂索而言,這不過是千年來又一次與六眼之間的戰斗罷了。已然失敗過很多次的他并不在意眼前的場面。他只需要藏好那些暫時不能失去的東西,等下一個輪回再卷土重來。
老人蒼白褶皺的手在漆黑的山洞內抬起,發動術式。
金色面具被他召回身邊。
羂索再次抬手,發動相同的術式。但另一張墨色面具卻遲遲沒有出現。
“怎么會?”他低喃,“織面人對面具有絕對的操.控權。”
“戰斗面具源自父親大人的術式傳承,所以他有絕對的操.控權。”
清冽的女聲自前方響起,可惜光線太暗,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與衣著。
面靈氣趁羂索發動召回面具的術式,以金色面具作為障眼法,一起混進了這座被結界嚴絲合縫保護起來的堡壘。
“十六夜。”羂索沉聲。用織面人威嚴的聲音喊出她的名字。
面靈氣兒時最怕父親以這樣的口吻呼喚她。
金色面具被面靈氣抬手搶回。纖長的手指微動,面具隱匿與她自己的空間中。
“放了嗔吧。她的靈魂救不回來了。”
羂索沉默片刻,“可以。只要你將夏油杰的尸體帶來。”
漆黑一片中,恢復了最初的死寂。面靈氣久久的沉默,代表著最后一次談判的決裂。
結界外已是廢墟一片。
三位這個時代的特級,以足以毀滅半個地球之力,不遺余力炮轟著腳下的固若金湯。
“五條悟、夏油杰、乙骨憂太。原來如此,他們是你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底氣嗎。”
羂索緩緩站起身。
他是真的厭惡這具蒼老的身體。尚未得到獄門疆的他也不想與這個時代最強的六眼真正交手。
“下一個世紀再見吧。如果他們還能繼續存在。”
羂索布下二道結界,將面靈氣封鎖在內部。他一下召回她所有的戰斗面具,以重力襲擊粉碎了近一半。
霸道的結界在禁錮中探尋到面靈氣的隱匿空間,生拉硬拽,金色面具終是在面靈氣不敵眼前人的威壓中,緩緩露出了原貌。
鎖鏈似藤蔓緩緩攀上面具,羂索要將「貪」與「癡」和嗔鎖在一起。
兩面宿儺的狀況比較棘手,但僅僅是他與三張面具的話,足以從三位特級手里逃脫。
剎那間地動山搖,第一道結界在羂索轉身離開的瞬間被打破。
夏油杰放出所有的持有咒靈,將破碎的結界外沿圍起。
被震碎的山谷轟然坍塌,陽光照射下來,羂索竟一時無法適應刺目的光芒。他覺得身下的黑影有細微變化,但只有一剎那的不對勁,無從深思。
“哦呀,又見面了呢。”
五條悟站在“織面人”的身前,笑著揮手打招呼。
夏油杰瞥見殘垣廢墟中,屬于面靈氣面具的殘骸,慢條斯理的步伐驟然調整,他一下消失在原地,身影再現,已經出現在了織面人的身后。
十六夜想要父親的遺體得到完整的安眠。
殺招收回,暴起青筋的手松開拳頭,他鉗住織面人的肩膀,用力之大,哪怕羂索立刻使用咒力強化身體,依舊感覺自己的肩胛骨快要被捏碎。
“殺掉我嗎?”羂索問身后的夏油杰,“再也沒有人能夠織回你心愛的咒靈了。”
“哎呀,不要提出這種為自己保命的請求嘛。”五條悟五官亂飛,得意洋洋。“不想死的話,要再有誠意一點哦。”
“比如為東京結界盡一份力,乖乖成為五條悟的狗。”
羂索:……
男人瞬間掙脫夏油杰的桎梏,拉開與兩人的戰線。他接連布下一道又一道結界,避免與五條悟直接交鋒的同時,也為自己離開的路線鋪下基礎。
“想逃嗎?你還欠了我們很多心愛之物沒有還呢。”
“面靈氣嗎?”羂索布置著結界之網,故意應了五條悟的聲。“有本事,奪回去。怎么,你壓根看不到她現在在哪里吧。六眼。”
若是換做平時,羂索最后的六眼二字足以激怒五條悟。他的眼睛,確實看不見被羂索深藏在結界里的面靈氣。
五條悟笑了笑。
再等羂索感覺些許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咩咕咪醬~咩咕咪醬~”五條悟拿出不知從哪里來的喇叭開始大喊,“被山石砸暈了嗎,咩咕咪醬。”
“那種事,怎么可能啊。”
黑影之中,不知隱藏了多久的海膽頭少年緩緩探頭。緊張的戰斗氛圍在五條悟的一聲又一聲呼喊中消失殆盡。伏黑惠翻出一對死魚眼。
不遠處的羂索則是愕然瞪大了雙眸。
咔嚓——
五條悟拍下了老者震驚的瞬間。他揮舞著手機,持續開啟嘲諷模式。
“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有一個不討喜的少年出現在那個位置?是什么時候?結界被打破嗎?不是。被杰抓住的時候嗎?也不是哦。”五條悟搖了搖食指。
夸張的表情瞬間收斂,帥氣的臉龐面無表情地看向羂索。“從一開始,你試圖召回金色面具的時候就在了哦。哦呀?沒有察覺到嗎?”
夏油杰嫌五條悟吵,捂著耳朵橫了他一眼。
“伏黑君。”夏油杰看向潛力無限的少年。
伏黑惠點點頭,示意計劃沒有被破壞。他發動術式,自黑影中將被束縛的面靈氣撈了出來。
在最外圈形成包圍之勢的咒靈被夏油杰收回一半,他上前接住面靈氣確認她的狀況。
這樣的傷也在最初計劃的時候便猜到了,但他無法做到寬心。面靈氣疼得額頭滲出冷汗,五官皺起。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她就永遠不需要受制于主從關系了。
羂索依舊覺得哪里不太對。
對方如果只是為了來殺他,根本無需兜那么大一個圈子,甚至將面靈氣作為誘餌放進來。
她要面具。
可面具深藏在他的結界之中。就算他此刻戰死在此處,他們也拿不到。
羂索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停留在原地思考,他布下的逃離結界已經依次銜接上。
就在他準備一步離開,逃之夭夭的瞬間,有一股無法抵御的力量直搗他的結界深處。
羂索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震驚到指尖發麻。“不可能!”
他抬眼看去。才被鎖住的金色面具以及那張深藏已久的赤紅面具同時被剝落了結界的遮掩,暴露在空氣中。
羂索瞬間明白了。
他們是故意引導他封印面具的。局勢緊張的壓力下,他不會再有時間為金色面具另起一個結界,而是會下意識放進藏了「嗔」的安全地帶中。
可這也不可能。眼下的術師,沒有人可以破他的結界。
這世間僅有兩人可以與他的結界相較量,一個被鎖在了嗔面中,一個……
“天元。”
“BINGO!”五條悟以吸引之力奪回兩張面具,直接捏碎了封印面具的鎖鏈。“小面的咒力,曾在咒術高專登記過。那位結界術在你之上的大人啊,只要一絲漏洞就能透過她的咒力,輕松定位到面具的位置。”
而那一絲漏洞,便是羂索將金色面具封印的瞬間。
就像是在敵人眼前,打開了自己的藏寶箱。
眼下已經是最壞的結局了。
羂索看了一眼遠處的夏油杰,結印打開結界。
轉身的瞬間,又看到了此刻最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伏魔御廚子開出最大半徑,不分敵我,將眼前的一切囊括進他的攻擊范圍里。獨獨避開了面靈氣所在的位置。
領域中心的術師紛忙逃離開,五條悟結印開啟無下限,與暴烈的宿儺互相抵消。
交戰的身影在空中掠出虛影。
兩面宿儺在對戰中靠近面靈氣的方向。最后一次見面?怎么可能呢。
被解封的面具靜靜躺在面靈氣身側,她尚未醒來。夏油杰本想就此帶她離開戰場。對身后的戰斗不聞不問。
五條悟不論是對付兩面宿儺還是織面人,都無需顧慮。但兩位實力不容小覷的少年,還在成長中。對手還是狡猾無比的家伙。
夏油杰猶豫片刻,決定幫他們一把。
決定了的夏油杰,忽然感覺左側的袖子被人拉扯了一下。他垂眸看向那只白皙的手,視線順著手腕一路往上,最后停在面靈氣的臉上。
“我去。”
才醒的詛咒丟下兩個字,剎那間消失在原地。
夏油杰愣了一會兒,抬手撓了撓頭。那雙紅眸里的憤怒,簡直快要溢出。他從未見面靈氣露出過剛才那樣的神情。
五條悟與兩面宿儺同時收了領域,在一邊激烈對戰。
面靈氣閃至伏黑惠與乙骨憂太身側,一手一個將他們丟出戰場。
冬天凜冽的寒風為她的怒意平添幾分狠厲,白發在風中亂舞,紅衣衣擺鼓起晃動。赤紅的面具被她握在掌心。
兩面宿儺霸道的咒力,伏魔御廚子野蠻的術式毀了所有搭起的結界。
羂索不得不直面身前的女人。
面靈氣指節用力,在羂索的注視下,一下捏碎了那張被護了千年的紅色面具。疼痛也不能削弱她的咒力與憤怒。
失去禁錮的,屬于十六夜生前的持有咒靈瞬時從面具中流瀉出來。數量足足是夏油杰的四倍之多。
詛咒憤恨地指揮著她的“千軍萬馬”,毫不猶豫向羂索攻擊而去。山間藏起的咒靈,也被面靈氣的怒意與殺氣影響,紛紛自廢墟中,山林間,地縫里傾巢而出,配合她的咒力與術式向年邁的老人攻擊而去。
無數黑影流竄在方寸之地,不是地獄之面,卻更似滾滾巖漿里不斷探出人手的煉獄景象。
咒靈操術是為了終結織魂術而誕生的。
這具軀殼抵擋不住十六夜怒極下的攻擊。羂索脫離織面人的軀體,企圖用他慣有的方式離開,靜待時機成熟東山再起。
然而理想的畫面沒有出現。
面靈氣竟一下破開羂索所有的障眼法,一把握住那坨惡心的腦花。紅眸內滿是嗜血的瘋狂,這一瞬間,憤怒的好像不僅僅是十六夜。
“怎么可能。”腦花忽然張嘴。
“被封印的無數個夜晚,靈魂得不到安眠的分分秒秒,她都在哭泣。”面靈氣道,“你為了能再度利用她的結界她的術式,偽裝成癡情的模樣,真的惡心至極。你騙得了感情過剩的癡,騙得了不懂感情的貪,可你騙不過我。”
“你的弱點,我在虛無的黑暗里,聽她說了無數次了。”
沒有再多言語,詛咒將咒力匯集于掌心,一下捏爆了羂索最后的生命力。
夏油杰的浮游咒靈接住過度消耗咒力的面靈氣,將她與織面人的軀殼一起帶回他的身邊。
嗔面沒有靈魂實體,織入的全是十六夜的持有咒靈與對咒靈對世界的恨意。但面具碎裂對她而言,總是一道避不可避的傷。
夏油杰將面靈氣圈在懷里,細細擦去臉上的血跡與汗漬。這是她的愿望,雖然心疼,但他尊重她想要親自動手的念頭。
面靈氣自夏油杰的懷里掙脫,跪坐在織面人的尸體邊。她用衣袖拂去他臉上的塵土,再輕輕放好被殘忍破開的腦門。
她握住他的手。
印象中,她握過父親手的次數,不超過三次。兒時父親的背影與聲音總是威嚴與冰冷,若不是男人后來近乎發瘋的執念,她甚至不確定他是否喜歡她這個女兒。
“父親大人,十六夜已經沒關系了。”
面靈氣的低喃是對父親說,也是對自己說。她可以與這世界、與自己的內心和解了。
冰涼的大手像是能夠聽到面靈氣的安撫那般,瞬間握緊了。只一瞬間又松開。令人恍然方才那一下緊握究竟是他最后一絲靈魂,還是面靈氣的錯覺。
乙骨憂太與伏黑惠配合著咒術高層的應援部隊對戰場進行打掃。
被面具釋放的咒靈無法被收起,洶涌著徘徊在山谷中,眼看就要失控沖下山腳往人類群居地襲擊而去。
“將它們祓除干凈,能做到嗎?”
面靈氣模仿著夏油杰的口氣,對身旁不知所措的兩位少年如此命令。
夏油杰:“……”啊,原來他是這樣說話的嗎。
“能。”
乙骨憂太與伏黑惠異口同聲。伏黑惠則在執行任務前,略顯忐忑地看了一眼五條悟與兩面宿儺戰斗的方向。
不知為何,五條悟放了帳下來,讓人看不清里面的局勢。
面靈氣跟隨著伏黑惠的目光看去。
“我會救下你的同伴。”
不止是伏黑惠,就連夏油杰也沒能聽懂面靈氣的意思。或許是那日單獨和五條悟交談時,兩人達成了什么共識。
五條悟放下的帳,只允許面靈氣進入。
詛咒進入后,戰斗已經臨近結局。十五根手指的兩面宿儺不可能從五條悟手下討到便宜。
“我可以相信你嗎?”交換戰場的間隙,五條悟忽然問。
“我可以相信你嗎?”面靈氣沒有回答,而是問了相同的問題。
直到五條悟離開帳內,面靈氣才將目光轉向遠處躺在廢墟里的兩面宿儺。紅眸與另一雙紅眸對視。
面靈氣走到宿儺身邊跪坐下來,讓重傷的他枕于自己的腿上。
他不該來的。也不知道詛咒之王如何巧舌如簧與虎杖悠仁達成了束縛,搶到了身體的使用權。
冰涼的指尖掠過兩面宿儺眼瞼下的縫隙。這是貪最喜歡輕撫的地方。
“我是不是,曾經認識你。”
在十六夜成為面靈氣之前。那段記憶丟失了,也找不回來。
兩面宿儺望著隔了一層帳的天空。“不認識。”
“這樣嗎?”面靈氣召喚出「死」與「生」兩張面具盤旋于不大不小的空間內。聲音輕輕的,“貪……不是,應該說,我人格的一部分,依舊覺得你很重要。所以,你可以配合我一下嗎?”
貪面那次莫名其妙的告別,也是她最后的殘念。她不愿大腦門的計劃得逞,但大腦門的計劃不得逞,宿儺勢必會被削弱。
這個時代的六眼,太強了。
兩面宿儺終于將視線放回面靈氣身上。她的紅眸內帶著淺淺的笑。
“十六夜。”
“我在哦。”
解咒的術式安靜在帳內運作,解咒的過程也是私密無比。面靈氣在他的情緒與回憶里看到許多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抱歉吶。”即便兩面宿儺否認兩人認識,面靈氣依舊從記憶里看到了畫面。“總是忘記朋友,真是非常不禮貌呢。”
兩面宿儺:“……”
“謝謝你。你想達成我那些可笑愿望的理想,我已經收到了。”
天空飄起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落下。
宛如那年寒冬,宿儺與十六夜初遇那天。
咒物的附著逐漸脫離虎杖悠仁的身體。他身上與臉上的奇怪紋路也逐漸變淡、直到消失不見。
“啊咧。”清醒過來的虎杖悠仁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如夢初醒,覺得整個人都輕盈了不少。“奇怪……”
帳緩緩升起。
“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沖站在賬外的男人揮手。
夏油杰橫抱起疲勞過度的面靈氣,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金色面具,大概猜到發生了什么。
她將兩面宿儺的十五根手指封印進了「貪」面中,與自己的一部分相互制衡。既保全了虎杖悠仁,也留存了完整的詛咒之王。
就好像那場腥風血雨從未出現過。
五條悟接過那張金色面具,按照他和面靈氣的約定,帶回去再封一層結界。
“你們呢?之后怎么打算?”
難得五條悟對別人未來的打算一時興起,可能也是因為預見到了別離。
“我們?要去遠方流浪了呢。”
面靈氣在夏油杰的懷里睡著了。她隨便男人將會帶她去哪里,只要彼此在一起就可以。
落雪的天,云層遮掩日光。
荒郊野嶺很快暗下來。
男人懷抱詛咒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里。
五條悟握著手中的面具,半晌后拉下眼罩,如從前那樣背過身去,往摯友前行的反向走去。
夏油杰放下了所有枷鎖,而他,將繼續背負咒術界的未來,負重前行——
之后五條悟如何整頓腐敗的咒術高層,如何在閑暇時光讓學生失去做人的夢想。都是后話了。
無論如何,這些年都將在咒術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沒有故人再見到過夏油杰和面靈氣。
人們也逐漸淡忘曾經的詛咒師與咒靈。
直到兩百年后……
詛咒之王的手指與一張金色面具同時剝落封印的術式。
屬于特級咒靈面靈氣的故事,再度被翻開——
作者有話要說:
之后都是甜甜的番外啦。
包括:
大爺x面面的舊時光,后面會補完。
DK杰x癡
如果養大面面的是wtw的if線
成年杰x面面的小甜餅
還有一些廢料——
日常b同筆名。
放廢料的b:白蘿卜的茅廁——
推一下預收《術式是想象力但本人沒有想象力》
又名
《穿到咒回但綁定不靠譜戀愛系統》
《這個系統不正常但沒關系因為宿主更不正常》
《我的學生每天都想背刺我》
倒霉的穿越者卿鳥,剛穿越家就被轟了。
肇事者為剛拿到教師資格證的5T5。
一周后,她成了5T5的第一位學生。
術式是想象力,但本人極其沒有想象力。
5T5:想象前面有個坑,逃跑的咒靈正好掉進去。
片刻后……
深度不到20cm的坑只讓咒靈小小絆了一跤
5T5:想象前面有座牢籠,正好把咒靈關進去。
片刻后……
10平方不到和卿鳥宿舍一模一樣的房間,只夠關咒靈一顆腦袋。
剛入職的5T5也想過做一名兢兢業業永垂不朽的人民教師。
無奈出師不利,遇上卿鳥那貨。
直到有一天……
卿鳥在五條悟眼前忽然想象,如果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五條悟伸手撈了撈,沒有撈回逐漸消失在眼前的問題學生。
消失的卿鳥再度穿越到平行世界,
這一次,她成了五夏硝的同期。
對于班主任忽然變同學這種事……
卿鳥表示,準備面對疾風吧惡劣白毛!
N年后,回到教師悟身邊的卿鳥,笑著對曾經的“恩師”道:“五條老師,我現在想象力超棒哦!”
5T5抬頭,發現一顆術式小行星即將撞上地球。
……想得很好,下次別想了。以及,你棒個P——
【小劇場】
「滴,系統檢測到今天是宿主的生日,特來發布生日任務」
小鳥:?人家生日送禮物你送任務?
「打是親罵是愛任務,請于24小時內毆打5T5一頓」
小鳥:?戀愛系統是吧,你們是懂戀愛的
任務結束后的5T5:阿勒,今天是小鳥生日?有什么愿望嗎?
“你好五條老師,有的。我想打你一頓。”
……
*女主白切黑樂子人
*男主不是185就是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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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舊時光3
狡猾又無理的金色面具, 也不總是“打攪”那位看起來心情不妙的宿儺。
面靈氣也會蠱惑其他咒術師或咒靈為她覓食。
但直接吸收咒力的話,詛咒依舊會冒險去“挑釁”一下兩面宿儺。
整座城,沒有人的咒力比他更美味。尤其是吸收咒力時, 她還會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人類是會產生咒靈的凄慘生物,咒術師也是人類的一員。
嫉妒、暴躁、絕望、欲望……
面靈氣討厭這些負債累累的情緒。
兩面宿儺作為絕對的強者,反而沒有過多的情緒積壓。
除了一些怒意與道不明的疑惑,沒有其他。
面靈氣坐在湖中亭的長椅上,紅衣沒有穿戴整齊。她似乎是才睡醒, 一張臉看起來略顯迷糊。
迷糊又誘人。
坐在她對面的咒術師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
就在幾分鐘前, 他趁詛咒熟睡的間隙解了她的衣帶, 以掌心嘗試觸摸了一下。
太神奇了。
除了沒有體溫,這只咒靈的肌膚觸感居然和人類一樣。
頓時色迷心竅的男人,一下忘了估摸這只咒靈的實力高低。
面靈氣不是很在意被身前的家伙揩了油。她抬手打了個哈欠, 這才完全從困意中解脫出來。
“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我說。”男人放下手中的酒碟。“倘若你能學乖,好好跟在我身邊, 我可以每天為你提供咒靈。”
“你?”面靈氣揚了揚眉, 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頭戴高帽的男人。
就這點實力, 能提供的也是難吃的垃圾吧。
嫩白的手拿起石桌上的葡萄, 面靈氣伸出舌頭舔了舔。有點澀嘴。
于是她把葡萄扔到一邊。
咒術師的眼睛跟著葡萄轉了一圈, 呼吸不由一緊。他好似已經在想象面靈氣舔的,是另外一些東西。
“什么叫,跟在你身邊?”
男人貪婪的眼神掃過面靈氣,用行為代替了言語。一雙骨節分明, 一看就沒做過什么苦力的少爺手伸向她。
就在指尖快要觸碰到詛咒臉頰的瞬間,男人的手被快到幾乎沒有感覺的斬擊切斷了。
乍暖還寒時節, 不知從哪里落下幾道霜凍, 將肆意飛濺的血水冰住, 不至于臟了面靈氣的臉和衣服。
面靈氣坐直了身,紅眸瞥向遠處。
襲擊者已然轉身離開,留下氣壓極低且不悅的背影。
里梅稍晚一步,他多看了面靈氣一眼。
倒不是為了看大家傳言中的咒靈有多漂亮,只是三分好奇,宿儺大人居然會為了她出手。
湖中亭里傳來男人后知后覺凄慘的叫聲。
面靈氣離開原地,輕盈落到兩面宿儺身邊。
“他才答應要打城邊那只咒靈給我吃,這下被你砍壞了。”
宿儺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
里梅一臉你在胡說八道什么的表情瞪著面靈氣。
他和宿儺大人早在她睡醒前就望見了湖中亭,見到了那個男人猥瑣的模樣,更是聽到了他貽笑大方的言語。
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到過城邊的咒靈!
面靈氣也在夜間游玩的時候碰巧遇到過兩面宿儺幾次。那家伙的表情和言語別提有多惡劣,怎么見了自己卻總是沉默。
狐貍般的眉眼輕眨兩下。
不好玩。
詛咒將視線落到里梅身上。
“剛才的冰層是你的術式吧?真漂亮。不知道冰凍后的咒靈口感怎么樣……”面靈氣挽住里梅的胳膊,“走吧,我們去玩。”
“什……”
如果換做別人,此刻應該已經被冰瀑封成一座冰雕了。但這只詛咒……
里梅抬眼看向前方的宿儺。
宿儺大人不知為何,看見這只咒靈心情會變得極差,但也不是人類情緒里描述的那種“壞心情”。
總而言之,他捉摸不透,也不敢輕舉妄動。
兩面宿儺不知是因為里梅的沉默,還是因為面靈氣的呱噪,忽然回了頭。
目光極快地掠過詛咒松垮的衣服,若隱若現的線條中,有被剛才那個男人掐紅的痕跡。
哪怕是從前不太強大的十六夜,也不至于被咒術師解了衣服觸碰到身體也不醒。宿儺認為這是眼前的咒靈在默許男人的行為。
感受到宿儺的咒力變化,里梅瞳孔驟縮。
他想躲,但不敢躲。
然而斬擊堪堪擦過他的面頰,砍在了面靈氣的肌膚上。
不偏不倚,剜掉了男人留下的紅痕。
速度之快,當面靈氣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兩面宿儺與里梅已經離開原地了。
血水浸濕外衣,面靈氣幻化一件新的穿上,很快又被浸濕。
“人類這種時候應該產生什么情緒呢?傷心?恐懼?”詛咒嘮嘮叨叨往前走,鮮血不一會兒又沾滿了掌心。“啊,應該是生氣。該死的廚子。”
是夜。
兩位星象師夜推星象時閑聊了幾句。
“聽說那個宿儺傍晚時分砍了城邊的巨型咒靈?”
男人像是聽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語,霎時壓低了聲音。“你小聲點啊喂,直呼其名你是想把他喊來嗎?”
那人聞言果然也壓低了聲音。
“他不是對消滅咒靈不感興趣嗎?也不是什么特別厲害的家伙,達不到戰斗的快感吧?”
“誰知道呢。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這京都又要變天了。”
里梅將封在冰層中奄奄一息的咒靈送至面靈氣身邊,豈料后者不領情,召喚出面具一下連同里梅的術式與咒靈一起震得粉碎。
空氣里飄著冰渣子。
面靈氣方才在路上隨手抓了三個能看見她的人類,詢問一般這樣的情況,他們會如何生氣。
粗糙的大男人表示,他一定要找對方砍回來……要砍中那個廚子顯然不容易,面靈氣不予采納;打著紙傘的女人表示,她會哭,哭到對方覺得愧疚為止……哭泣這個情緒面靈氣還未掌握到精髓,做不到如此持久,只得作罷;拍著皮球的小女孩表示,生氣就不理他。
這個好像比較容易做到。
面靈氣決定傷口徹底好之前都不搭理兩面宿儺。
至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幾乎都是自己在打攪他那種事,詛咒并不在意——
里梅為了尋找更美妙的食材,暫時離開京都去了更偏遠的村落。
從賞櫻季到落櫻季,似乎是一眨眼的事。兩面宿儺再見面靈氣,那只詛咒正在樹上“打盹”。
四下里埋伏了不少家臣咒術師。
宿儺站在遠處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畫面,他沒有繼續靠近,不然那些家伙一定會因為他的出現亂了陣腳,或是直接放棄祓除面靈氣的任務落荒而逃也說不定。
敵人的殺氣與咒力應該已經進入可勘測到的范圍。
詛咒仍然在睡。
宿儺摸著下巴微微蹙眉。
真的睡著了?還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足夠自信,允許這些雜碎再靠近一點?
埋伏小隊第一波進入攻擊范圍,并實實在在使用出術式后,睡著的詛咒也只是從樹上摔落在地。不,那種狀態與其說是睡著,不如說是昏迷更恰當。
就如一周前在湖中亭那樣。
“這只咒靈也太弱了吧?根本沒有傳聞中那么可怕。”
第一輪攻擊完的咒術師生怕遭到報復,火速退出攻擊范圍內。可遭受攻擊并摔落在地的面靈氣,依舊沒有醒,也沒有動作。
咒術師們終于大膽起來,不再東躲西藏,拘泥于謹慎的步伐。
一時間塵土飛揚,鮮血四濺,染紅了粉白的落櫻。
面靈氣自織面人的折磨中醒來,發現自己好像并沒有睡在原來的樹枝上。出了奇的,還覺得渾身都疼。
她緩緩睜開雙眼,與一張奇怪的面龐對視。
是他趁自己陷入沉睡的時候襲擊自己了嗎?應該不是。嗯……肯定不是。
面靈氣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那來自于圍繞他們一圈,尚未被處理的尸體。
紅衣被咒術師們劃破,白皙的肌膚上留著傷。上一次被宿儺剜去皮肉的地方,傷口也還沒完全長好。簡直就是亂七八糟。
并不知道什么叫生氣的面靈氣,忘了自己要一個月不理他的念頭。她枕著男人的腿,抬手想要觸摸他奇怪的臉。
“小廚子,你能不能把下面兩只眼睛閉起來?”
宿儺:?
“我看著頭暈。”
……
面靈氣搶在兩面宿儺暴怒而起之前,瞬間與之拉開了距離。女人在溫和的春風里笑得三分媚態,七分壞。
可這一回兩面宿儺并沒有放過她。兩人從城郊打到城中,毀壞幾近半座城。
宿儺兩手掐住面靈氣的脖子將她桎梏于自己的領地內。“你總在試探我的耐心和心情。不怕我殺了你?”
脖子被死死摁住的面靈氣幾乎無法喘息。難受,但也不會真的因為缺氧而死。
“怎么會呢?你的咒力那么好吃。”
并不知道面靈氣在吸收咒力時能同時感應到對方情緒的宿儺,當時并沒有聽懂面靈氣的調侃。權當是她貪吃過了頭,連命都不要。
面靈氣第一次吸收他的咒力,便從中品出了不為人知的愛意。只不過眼前的男人自己不知,而不懂人類情感的她,也只能用“好吃”來形容。
不被看清的愛意,不受控地肆意瘋長,局中人卻以為自己仍抱著回憶沒有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舊時光本來想用一章解決的。居然寫到3了還沒完(趴感謝在2023-05-03 15:40:58~2023-05-08 22:08: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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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舊時光4
織面人對咒靈的恨意越發濃厚, 逆天而為將十六夜改造成面靈氣的他,或許是受到了懲罰,干枯的身體經常無法繼續操縱織魂術。
他在精神世界里守著墨色面具, 又時常瘋起來拽回貪的靈魂加以折磨。
享受過自由的貪不再受他控制,幾次忤逆織面人的召喚。
直到某個晚霞絢爛的傍晚,飽餐一頓咒靈的面靈氣沿著下坡路走,在道路盡頭看到了織面人。
頓時渾身像被冰層凍住般寒冷且僵硬。
那日后,名為面靈氣的咒靈自京都失蹤了很久。有人說她玩膩了京都, 去禍害別處了, 也有人說, 她興許是被祓除了。
里梅沒有將這些風言風語如數轉達,仿佛面靈氣從來沒有出現過那般,順從地跟著宿儺。
“那個家伙”已經不是六年前的宿儺了。經歷過一次不告而別的他, 這一次沒有再被前所未有的孤獨寂寞與難捱侵襲。
絕對邪惡的男人為了取樂幾乎滅頂半座村莊,他在人類的恐懼與悲傷中, 笑著站在破爛的房頂上。
鮮血四濺, 圓月懸于他身后。
妹妹頭少年站在他身側, 也笑的放肆。
“里梅。”宿儺忽然問。“你從什么時候跟在我身邊的?”
里梅忽然收了笑。
是啊,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最初的最初, 自己好像是一個用來討好宿儺大人的祭品。
祭品不計其數,他是唯一活下來的。
春意盎然很快被夏日蟬鳴取代。
一眨眼又到落葉季。
火紅的楓葉侵占整座城,但艷不過樹下再度出現的咒靈。
兩面宿儺不記得前一秒自己的想法,也不管下一秒的自己會如何改變主意。他只知道這一瞬間的自己, 內心在咆哮嘶吼——你永遠、不要再出現了,十六夜。
殺招追到樹下。
咒靈感應到咒力與殺氣, 猛然回過頭。
紅眸內是不耐的怒意與瘋狂的厭惡。
宿儺不曾少見這樣的眼神, 他最愛剜下這樣的眼, 恥笑對方的無能。
但那是十六夜的臉,在憎恨他嗎?
赤色面具憑空出現,蔥白的手指捏住面具末端戴到臉上,面靈氣召喚出百只咒靈將宿儺團團圍住。
她落到包圍圈內,每一招都絲毫不帶試探和玩樂,真真切切想要殺了他。
男人的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怒意。
被激怒的兩面宿儺不再思考,此時此刻,他要在此處殺了這只咒靈。
城市一角驟然響起爆裂聲,建筑土崩瓦解墜落地面。紅色楓葉混著艷麗的血色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嗔面自知打不過眼前長相奇怪的男人,但她無法停止自己的怒意與憎恨。
面靈氣的血,濺到兩面宿儺的身上和臉上。
他能閃過,但選擇留在原地。
溫熱的血暴露于空氣中很快變得寒冷。
宿儺看著不遠處已然重傷的咒靈,伸舌舔去濺到嘴角的血跡。
……
咒力變了,但是十六夜的氣息。
調整姿勢的嗔面準備繼續反擊宿儺。
宿儺卻忽然沒了所有的興致,霎時離開原地。
邪惡的男人一身血跡沒入城市新開的溫泉管。嚇得里頭的客人和老板頓時行李衣服都不要,準備逃命。
但今天的宿儺不想看他們慌張落逃的樣子。
“在原地待著,沒我命令之前誰也不許離開。”
不許弱小的人類離開,還要強制他們繼續剛才的熱鬧,有一點不自然他就殺了他們。
池子里一個男人說話時掩蓋不住自己的害怕,聲音顫抖了一下。
下一秒只聽噗通一聲,整顆腦袋落入水中,瞬時染紅了池水。
眾人下意識想尖叫。
但還是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與顫抖的身體,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毫無波瀾。
他們不想成為下一個。
“據說,消失幾個月的咒靈又回來了。”落入水中的腦袋在水里貼著說話的男人。他幾乎快要崩潰。
“聽說,那只長相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咒靈,每一張面具里都有靈魂。死一張就會換個靈魂出來。”
“這樣說起來,最后一次見到那只面靈氣,她好像被一個年邁的老頭帶走了。是被殺掉了吧?所以上一次是金色面具,這一回是紅色……”
嘩啦——
兩面宿儺自說話的男人們身邊站起身。
“……”
他們下意識停下了談話,屏住呼吸。但又在停下談話的瞬間,感知到自己死期將至。
他們僵硬地回過頭,發現那個四只眼四條胳膊的男人已經不在原處了。
逃命的人們紛紛離開那家溫泉館。
要殺一只重傷的咒靈如探囊取物,唯一讓宿儺覺得奇怪的,那便是有人在他摧毀面具的瞬間,放出結界將面具隱藏起來。
秋末已過,凜冬將至。
死去的咒靈去而復返,坐在光禿的大樹上哼著忘了歌詞的安魂曲。
依舊是那頭白發,那件紅衣。
“十六夜。”
歌聲停下,面靈氣回過頭。她記得宿儺和貪面的胡作非為,也記得宿儺如何殘忍殺掉了嗔。
「癡」輕眨了一下紅眸,轉頭逃開了。
但她沒有離開京都。
里梅經常看到她越過大街小巷試圖和人類打招呼的身影,也見過她放出奇怪面具為人類解咒的樣子。
她不如金色面具那般貪吃,只靠垃圾咒靈勉強果腹,不會刻意獵殺高級咒靈。
這張面具像極了十六夜,但依舊不是曾經的十六夜。
她的眼神過于澄澈天真,沒有故事。想要融入人類生活的念頭又太過愚蠢。
兩面宿儺在一個無月之夜抓住她,制止了她吸收咒靈咒力的行為。
十六夜曾經悲傷過,但從未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再使用這樣的術式,我會殺了你。”
「癡」不總是聽話的,起碼在那個年代,她沒有理由聽兩面宿儺的話。
這張面具的模樣看似弱不禁風,但要比赤色面具難應付一些。她并不戀戰,只在宿儺殺招將至的時候,丟出奇奇怪怪的術式進行拖延,然后逃脫。
兩面宿儺成功殺掉癡面,是兩個月后的事了。
開始對“重逢”毫無期待的宿儺,在無盡的等待中,又一次被吊足了胃口。下一次,會是什么時候,在哪里,什么樣的人格,什么樣的面具。
又一年春寒料峭的時節。
金色面具在尚未綻放的櫻花樹下緩緩醒來。
男人期待的目光一愣,眉梢不由自主顫了一下。
又是她。
貪比嗔和癡難纏的多,滿嘴胡話不過腦也不走心。但就是這樣一張沒有感情只懂貪圖享樂的面具,神奇的讓隨心所欲的男人一次又一次退步。
她似乎很生氣,對于自己殺了她兩次那件事。生氣的表情裝得很像,但眼神里的狡黠忘了收斂。
哪里是要為那些面具討公道的樣子,分明就是要為自己討一些奇珍異獸。
后來的兩面宿儺在沉思中頓悟一件事。
不是每一張面具里都關著不同的靈魂,而是屬于曾經十六夜的魂魄,被切割成三分。她們都不是曾經的十六夜,但都是她的一部分。
他會對「貪」下意識地退讓,是因為他本就希望十六夜像那張面具那樣,張揚又明媚的活著。
粉色花瓣在風中打著圈,落到咒靈潔白的長發上。
面靈氣翻身壓在詛咒之王身上,不管一邊的里梅是多么震驚。
她從他的指尖吸收一些咒力,溫熱的舌舔玩著他粗糙的肌膚。“嗯……感覺你的咒力味道變了。”
其實不是味道變了,而是他的情緒有細微的變化。面靈氣不懂。
“廚子終究也是人類,逃不過人類會有的負面情緒啊。”
經歷過癡,他了解了眼前這只咒靈在吸收咒力時,會感知到對方情緒的特點。宿儺抽回自己的手,一下調換了自己和面靈氣的位置,將她壓在身下。兩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這不叫負面情緒,十六夜。”
“那不是負面情緒,是什么呢?”
宿儺的手指撫過咒靈的臉,在經過柔軟唇瓣的時候,一時興起,擠進了她的口中。手指逗弄著她的舌,在她的熾熱中肆意翻攪。
“是欲望。”
被男人掌控的口腔無法繼續言語,面靈氣笑彎了眼,用那雙迷人的紅眸回答道:
那是貪婪哦,宿儺大人——
貪面突如其來的告別,打亂了兩面宿儺所有的計劃和內心。
他開始懷疑自己對十六夜究竟是人類脆弱又作嘔的感情,還是虛無縹緲的執念。
「貪」是十六夜的一部分。
這與他想要十六夜不沖突。
可沒有這部分的十六夜,或是微弱到恢復后幾乎感應不出來的人格徹底消失后。這只咒靈便不會再屬于自己了。
望著面靈氣與夏油杰離開的背影,兩面宿儺忽然意識到,自己即將徹底失去這只咒靈。
十六夜的執念,在名為夏油杰的咒靈操術師身上。
「貪」面的告別,與其說是在最后時刻利用兩面宿儺,不如說是在十六夜的心底扎根敲鐘。她不想忘了小廚子,于是在心底烙印。
就算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最后容不下他,也請在最后,將他與金色的面具,封印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3-05-08 22:08:09~2023-05-13 10:32: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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