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呼吸近在咫尺。
夏黎輕笑:“應該不會。”
沈知嫣的手一下子就撒開了。
好啊,剛把她哄好就又翻臉不認人了是吧。
女人察覺到她似乎又要炸毛,先摸了摸她腦袋。
“想你了會來找你的。”
沈知嫣在心里哼一聲,
這還差不多。
“好吧。”她推了推夏黎,“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趕我走?”
沈知嫣膽子比以前大些了,聞言就差叉腰,氣勢洶洶:“這是我家,你當然得聽我的了。”
“你能把我從你家趕出去,我也能把你從我家趕出去。”
繞口令呢。
夏黎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只兔子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記仇。
她忍著笑意,哄小孩般拍了拍兔子的背:“不是說原諒我了?”
“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就把你接過去,好不好?”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沈知嫣也不好再鬧什么小情緒。
萬一真給夏黎惹煩了,把自己扔出去怎么辦?
她不再提這個了,轉(zhuǎn)而道:“嗯...開燈吧。”
“我怕黑。”
其實她才不怕黑,以前為了多掙點錢上晚班,基本上每天都得走夜路。而這會兒,為的就是裝個柔弱。
人生在世,沒點演技怎么行天下。
“啪嗒——”,
視線瞬間明亮。
沈知嫣被燈光刺得瞇了瞇眼,幾秒后適應了光線,才切實發(fā)現(xiàn)夏黎與自己靠得有多近。
她好歹是個母胎單身的女大學生,面對這情形心還是會怦怦跳幾下的。
于是她索性撇開目光,而后迅速掙脫開女人的懷抱。
“那...那個,我要休息了,你自便。”說著逃進了臥室。
夏黎看著落荒而逃的兔子,輕笑了一聲,連帶著眉眼都柔和不少。
*
宣州以江南美景出名,溪流舊橋、村莊古屋,處處透著別樣韻味。
微電影《歲年》的取景地在一個小村莊內(nèi)。
沈知嫣下了保姆車,就見周妍朝自己走來。陳姐對她道:“路上堵得太死,遲到了兩分鐘,這不算耍大牌吧?”
周妍笑著擺手:“當然不算。”
電影主要講述的是親情。下午正式開拍前,幾位主演在一塊兒圍讀劇本。
“知嫣,我可以這么叫你吧?你的臺詞功底很不錯啊。”期間周婉姿夸贊她。
她是圈內(nèi)的老前輩,拿過好幾個獎項,但為人非常謙遜。沈知嫣聞言忙道:“您怎樣叫我都可以。”
“謝謝前輩,但我還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的。”
周婉姿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聽后點頭,似乎對其很是滿意。
下午妝造完畢,沈知嫣捏著劇本,周妍對她道:“由于場地問題,這部電影的拍攝順序是打亂的。”
“所以需要演員情感的極度轉(zhuǎn)換。”
沈知嫣認真聽著,直到周妍去各組查看準備情況,她才低頭又看了幾眼手中的劇本。
今天的三場戲她在上午早已了解透徹,臺詞背得滾瓜爛熟,原本白凈的本子也被她用各色水筆標注了許多。
她脫掉用來防寒的長款外套,在心底深呼一口氣,對自己說——
別緊張,你大學四年學了那么多,為的不就是真正拍戲的這一刻?
“知嫣,走,要開拍了。”周婉姿從化妝間出來,見人頓在原地,她挽過女生的手,二人一同往外走去。
第一場就是哭戲。
沈知嫣飾演的寧尋為一名殘疾中學生,她的右腿無法正常行走,卻在前幾天被班里的男同學惡作劇——他們偷偷將她的名字寫到了校運會的名單上。
由于班主任并無過目,直接由體育委員交到了教務處,所以直到開始檢錄,寧尋才得知自己有項目需要參加。
憤懣、自卑、痛苦。
要將她吞噬——
“你別跟著我!”
下著綿綿細雨的午后,本該是愜意美好的。而山野之間卻沖下來一名女孩,她走路姿勢奇特,仔細一打量便能看出來,她的右腿沒有力氣,松松像個掛件。
她不慎摔倒好幾回,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沾染上許多泥濘。
“寧尋!你再跑,就別認我這個娘!”周婉姿飾演的陳娟梅拿著鍋勺在后邊追。
“不認就不認!我很早就想問你了,你為什么非要把我生下來?”直到寧尋再一次跌倒在地,她使勁抓了兩把濕潤的泥土,往陳娟梅身上撒去。
聲音刺耳,劃破了長空。
“一個瘸子到底有什么可活的?我活著圖什么?圖被他們嘲笑欺凌,圖連最基本的生活起居都不能自理嗎!”
寧尋長發(fā)散著嗓子嘶啞,眼中的淚由起初的強忍到最后“滴答”一聲,劃下臉龐。
“阿尋。”陳娟梅終于稍稍平靜下來。
看著女兒這模樣,她心如萬針穿梭而過。
她嘴唇哆嗦著,良久終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話:“這世界本就不公平。”
“有人錦衣玉食身體健康,有人睡地下室病魔纏身。”
“媽媽...媽媽也很抱歉,沒能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
雨漸漸大了,陳娟梅的淚混著雨水流。
“但你看,村子里那么多乞丐,還有瘋子,不都好好活著嗎?”
“每個人的生存方式不一樣,這是上天決定的。我們可以痛罵老天爺,但改變不了事實。”她的舊鞋陷入泥土里,每一步走得都很費勁。
寧尋還是想逃,還沒等她鉚足勁,陳梅娟就先一步跪撲在泥濘之上,彎腰抱住了她。
她啞著嗓子:“告訴媽媽,是誰欺負你了?”
此話一出,寧尋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驚得枝頭幾只雀逃走。
“媽......”她呢喃。
“卡!”
“非常好,一遍過!”
周妍忍不住鼓掌,看表情是非常滿意的程度。
沈知嫣還沒緩過來,直到周婉姿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今天氣溫還是挺低的,冷不冷呀?”
她鼻尖再度一酸。
她真的很久很久沒感受過來自長輩的關懷了。
或者說是從來沒有過。
陳姐給她拿來了毛巾和外套,沈知嫣擺手道:“我哪有那么嬌弱?”
“還是冬天,你別著涼了。”
“一場戲的時間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感冒。”
“行行行,姑奶奶,到時候鼻塞了別哭天喊地說睡不著覺。”
她對于自己這份職業(yè)持的觀點就是——
既然選擇做了演員,就得吃苦。連這點苦都受不了,她都沒臉面對粉絲朋友了。
第二場戲間隔一個多小時,因為是全然不同的戲份,與上一場哭戲沒有一點關聯(lián),得換妝造。沈知嫣坐在化妝間內(nèi),手里依舊捏著劇本,默背臺詞。
這場戲相對來說簡單些,拍攝的是家中瑣碎日常,不像哭戲那樣需要極強的爆發(fā)力以及情感遞進能力。
“知嫣姐,你皮膚真的好好。”化妝師戴著口罩,手很麻利,還不忘夸她。
沈知嫣笑:“不用喊我姐。”
圈子里霸道的藝人接待慣了,化妝師此刻還有點意外。她聞言擺手:“嗐,還是喊姐吧,不然別的我喊著都不心安。”
“不過嘛,黑眼圈有點重的哦,是不是最近熬夜啦?”
沈知嫣心虛地“嗯”一聲,為自己找補:“熬夜寫論文嘛。”
“平時一邊上學一邊工作,得壓榨自己的時間才行。”
化妝師聞言道:“對對對,忘記知嫣姐你還在上學了,這確實挺累,兩邊都得兼顧。”
沈知嫣不想再胡說八道下去了,便拿起劇本繼續(xù)看,化妝師見狀也不再說話,安靜下來,并加快了手中速度。
“小姑娘真秀氣。”妝造進行到尾聲,隔壁間的周婉姿推門進來,看著沈知嫣學生模樣的打扮,忍不住夸贊道。
沈知嫣聽后從鏡子里瞧她:“周老師才是呢,容貌依舊,一點不輸當年。”
嘴甜的小姑娘誰不喜歡?更何況還是個天資聰慧又勤奮踏實的。
周婉姿樂得合不攏嘴。
三場戲下來,天早就黑漆漆壓到地面,一看時間,快九點了。
這個收工時間其實算很早了,沈知嫣忍不住伸了個懶腰,然后一路上對遇見的工作人員道:“辛苦了,明天加油。”
“辛苦啦。”
許多工作人員都知道前幾日有人爆出了沈知嫣耍大牌的瓜,即使后來那男生發(fā)布了手寫道歉信,有很多人依舊半信半疑。
但百聞不如一見啊,今兒一整天看下來,這沈知嫣還真是個謙虛的性子,再怎么樣也不可能耍大牌。
果然不信謠不傳謠是對的。
車子往酒店駛?cè)ァ\噧?nèi),沈知嫣癱著一動不動,陳姐踢她一腳:“干嘛,要死了啊?”
女生還是沒動,只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幾句話:“有點餓了。”
“回酒店點外賣去吧你。”
沈知嫣埋怨地看她一眼:“無情。”
陳姐“呵”一聲:“還想我給你大魚大肉伺候著啊?”
“那也不是。”沈知嫣微微直起了身,“我什么時候能有個助理?”
陳姐手下很多藝人,不可能每天圍著她轉(zhuǎn)。
要是有個助理,能少了很多麻煩,而且無聊了還能陪自己說說話、嘮嘮嗑。
“助理?”
“我要是給你找個助理,你家那位不得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