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穿越中世紀158
來自澤布蘭的維爾德先生已經在高登蘭的馬克港呆了幾個月了,基本上從今年夏天的‘剪羊毛季’開始,他就在這里盯著屬于自己的羊毛的進貨、打包、發貨、起運了——很多澤布蘭的布商、呢布制造商都是這樣的,每年來高登蘭采購羊毛,持續不斷的羊毛海運會持續數個月,直到圣誕節前夕才結束。
因為臨近高登蘭的優質羊毛產地,而且從這里出發回澤布蘭的港口也近,馬克港逐漸成為了澤布蘭商人最多的港口之一。這里的旺季也就是下半年,幾乎全是做羊毛出口的也因此,這里設有一個比較大的高登蘭海關機構,運往澤布蘭的羊毛就是在這里稱重和納稅的。
在馬克港海關,維爾德先生盯著自己今年最后200包羊毛稱重完畢,這才和相熟的收稅員攀談起來。
收稅員登記下維爾德先生要發運的羊毛數量,還有他本人的信息,詢問道:“您這回是要跟船回澤布蘭嗎?”
“是的,馬上要過圣誕節了,不管多么忙碌,總歸是要過節的,不是嗎?即使是最難放下工作的紡織工,也只是將圣誕假期結束的日子從2月2日改為了1月6日而已我已經半年沒回家了,迫切地想要和家人團聚”維爾德一邊說話,一邊偷偷將一些錢幣壓在表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下,遞給了做登記的收稅員。
收稅員心領神會,留下錢幣做完了收稅登記。其實以他和維爾德先生的熟悉程度,根本不需要看文件才知道怎么登記。
看在過往的良好交情,以及那些可愛的錢幣的份上,收稅員給了維爾德的羊毛一點兒稅收優惠。并承諾以最快的速度過關,讓他訂的貨船可以盡早起運——在馬克港這樣的地方,賄賂簡直無處不在,維爾德先生給收稅員的這點兒好處其實不算什么。
之前在港口官員那兒其實已經給過更多好處了,這才能順順利利到這會兒稱重、收稅,應該說鋪墊都做到了前面。
很快的,維爾德先生離開了海關,開始讓人將自己的貨物運送上船。其中除了今年最后的200包羊毛,另外還有50包的羊皮。羊皮裝包不是論重量,而是算張數的,200張一包,50包就是10000張了。這還只是維爾德先生今年最后一次起運貨物回澤布蘭,由此可知,他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呢布制造商。
這話也不錯,維爾德先生正是一位資本雄厚的澤布蘭商人。他的身家,算上不動產和存貨,能相當于4000鎊左右。這在此時,絕對是能讓多數商人仰望的了。而他之所以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身家,除了因為他精明強干,這些年掙得頗多,也因為他有一個不錯的出身。
維爾德先生姓‘布里奇’,這在澤布蘭的最大城市兼港口‘洛特馬斯’是一個非常顯赫的姓氏。這個家族的大房還傳承著男爵爵位,并在市政府里擁有實權。雖說維爾德先生加是小房了,到自己頭上連騎士都不是了,但他們這一支轉而經商,那還是很順利的。
具體到他自己,除了有父母給的不算少的啟動資金,也是各種特權不斷.不過古代社會么,這倒也沒什么好說的。大約三天吧,維爾德先生和他的貨物搭乘的船只,終于在他的催促下出了馬克港——這艘船并非被維爾德先生包下的,他一個人的貨物可裝不滿這樣的海運船!事實上,這艘平平無奇的普通海運船,這次就裝有超過200噸重量的貨物。
除了維爾德先生以及另外三名商人的貨物,還有船長以及一部分水手的貨物呢!
不過維爾德先生是重要客戶,而且船長也清楚布里奇家族的勢力。面對他的催促也沒說什么,只是協調了另一位客戶的進度,最終還是三天后開船離港了。
過去幾個月間,維爾德先生也往澤布蘭的‘洛特馬斯’港口發運過幾趟貨物,不過當時并不由他親自押運,而是他的‘學徒’負責的。這次親自押運,他又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上船了,便站在甲板上看水手們忙碌——他有些受不了船艙里的渾濁空氣。
有這樣想法的顯然不止他一個,所以他一上甲板就看到了站在船舷邊的一位男士。他認得對方,那人也是一位去高登蘭采購羊毛羊皮的澤布蘭商人,平常在馬克港兩人總有混個眼熟的時候。不過也僅此而已了,兩人并不熟悉。
見維爾德先生過來,那位先生抬了抬手,這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他頗為自來熟地說道:“您也是為了回洛特馬斯過圣誕節的嗎?噯!天真冷啊今年的羊毛行情挺好的,是不是?優質產地的羊毛就像過去三年一樣,價格便宜。只有一點,今年開始,3包上等羊毛,就得搭買一包過季羊毛,這可真讓人頭疼!”他說的是最近一年高登蘭頒布的一條法律,凡是在高登蘭采購的羊毛,屬于上等羊毛之列的,每三包就得搭配著買一包過季的羊毛(當年剪羊毛季出的羊毛是當季羊毛,過季羊毛自然就是去年,甚至更早以前出的了)。
這也算是一種配貨了吧,大家都不太愿意,因為過季羊毛之所以會過季了還銷不掉,往往就是因為品質不行啊!而且放了一年之后,就更不知道多了什么毛病了,沒有經過處理的羊毛可不是什么不會放壞的商品。
當然了,這種事情對方能比較輕松地說出來,就說明已經解決了。要么賄賂了羊毛產地的官員,讓他蒙混過關,并沒有真的采購過季羊毛。要么就是采購了,但他本來就有銷售低品質羊毛的渠道——要知道,每年那么多優質羊毛以下的羊毛,還是要被用掉的,所以總有人在買、在用。
維爾德先生無心追究這位不算相熟的同行是怎么回事,也只是點點頭說:“的確有些頭疼,但高登蘭的羊毛行會大概也清楚,只是這樣的麻煩,是不足以讓我們這些人放棄他們的羊毛的.如果不在高登蘭采購羊毛的話,要去哪兒呢?”
“高登蘭人總吹噓他們有世界上最好的羊毛,這雖然不見得是真的,就我所知,有些產地的羊毛品質并不輸給高登蘭的優質產區,甚至更好。但問題是那些產地要么運輸不便,要么產量太低,做不到高登蘭那些產地那樣穩定大量供應。”
“在穩定大量供應羊毛的前提下,高登蘭的羊毛品質倒是真有優勢。尤其是澤布蘭離它不遠,還可以走便宜的北海海運.我們現在的確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同行的商人忍不住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幾年前我還聽說,伊比利亞的羊毛也很不錯,完全走海運的話,運費不見得比高登蘭羊毛高太多,還沒有高登蘭那么多稅費。但嘗試著走了兩趟后,還是回到了馬克港伊比利亞的事兒,有時候是很糟糕的,他們缺少統一的組織,行會很多時候并不是做生意的幫手,而是阻礙。”
“而且,說是僅次于高登蘭的好羊毛,但看過就知道了,除了最好的一小部分,多數還是明顯不如高登蘭羊毛的。和我合作的師傅們,他們都不肯接受那樣的羊毛,他們一直以來都只織最好的呢布的。”
“您是布商啊”維爾德先生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但還是下意識感嘆了一聲。
“是您是呢布制造商嘛。”對方笑著擺擺手說道:“呢布制造商可比布商少見多了,不過最近倒是有不少布商也想轉做呢布制造商,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這需要不小的前期投入,經營風險也會變大,所以我還在猶豫。”
布商和呢布制造商的區別就在‘制造’二字上,布商自己其實是不參與生產的,他們更多是起一個統籌串聯并銷售的工作。他們一般從鄉村收購羊毛,然后一路將羊毛交給洗羊毛工、紡線工、染工、織工、漂洗工、整理工等。
這個過程中,他們會在每一道工序后,收回羊毛或呢布半成品,給工人工錢,然后又送到負責下一道工序的工人手中。那些工人和他并沒有后世那種雇傭關系,也不使用他提供的生產資料,最多算是來料加工吧,所以生產是非常獨立的。
直到最后,成品在手,布商會將呢布販賣出去,或批發或零售。
呢布制造商則不同,他們往往更深地參與到了呢布的生產,呢布制造商本身就直接掌控了某道,甚至某幾道生產工序——一般都是成品呢布已經完成后的一些工序,如漂洗、整理,這都是說起來簡單,實則需要很多人手,以及雄厚資本才能做的。
而且集中起來做,成本降低真的非常明顯。
漂洗看似只是呢布紡織完成后的一次清洗,其實極大影響最終的品質呈現。而且隨著整匹的呢布沉入水中,本就厚重的布料吸水后會變得格外沉重,漂洗后的‘拉幅’更不是一個人能搞得定的!一般都機器輔助操作,人手還不能少。
整理的數道小工序就更不要說了,起絨、修剪、染色(如果之前羊毛或紗線階段沒有染色的話),哪一個又是家庭小作坊玩得轉的——過去家庭小作坊能做,但隨著越來越多的機器出現,越來越大的資本涌入,家庭小作坊已經無法和大投資的工坊相比了,效率和成本根本敵不過。
維爾德先生倒并不敝帚自珍,也不認為同行越少越好。所以聽對方這樣說,隨口也就說了一些呢布制造商的‘內幕’,都是真實的,方便對方做做參考什么的這樣一來二去,本來就自來熟的布商更愿意和他打交道了。
好幾年前就認識的兩個人,居然因為一次巧合的同船,一下熟悉起來,成了朋友。等到貨船抵達了‘洛特馬斯’港口,他們已經說定要圣誕節期間互相拜訪了——他們都是洛特馬斯人,呢布事業也是在洛特馬斯進行的。
貨船抵達洛特馬斯港口后,又要過海關。這時候,就連同一個領主的土地內,都恨不得過一個城市收一道稅。澤布蘭這個伯爵領和高登蘭都不是一個國家了,過關收稅天經地義!
忙完這些,維爾德先生就將這次運的羊毛和羊皮都收入了自己的倉庫哪怕是要交給工人馬上投入生產的,也要等圣誕節后再說。反正圣誕節期間,大部分工人也要停工,也不用急于一時。
“親愛的,我得去一趟行會,今天得由你一個人準備圣誕節事宜了。”就在維爾德先生打算和年輕的小妻子一起準備圣誕節時,毛紡織行會派人來傳了個口信,請他過去開會。看起來倒是件重要的事兒,他只能和妻子匆匆道歉后,趕往毛紡織行會的商館。
一路上,他是坐船去的商館,‘洛特馬斯’作為一座港口城市,本身還是兩條河流的交匯點,城市內也是水網密布,只不過沒到‘水城’的程度而已。不過在城里出行,還是船比車方便。就像維爾德先生的家,后門就對著一條小河,他家也就在這里修了個私家碼頭,出入基本都是從這里坐船的。
維爾德先生裹了裹自己身上黑色的毛皮大衣,看了一眼兩岸因為寒冬而頗為蕭瑟的景象,因為這種從小看到大的熟悉景象,下意識放松了一些。
又百無聊賴之下,看到了不遠處修建到一半的教堂,覺得過去半年工期趕工不少。頗為虔誠的他便對船夫說道:“新教堂看起來比春天時好多了。”
船夫對此很是了解,立刻說道:“布里奇老爺,您今年去高登蘭去得早,不知道啊!那是伯爵的恩典,將澤布蘭的收入留了一部分下來,各處做捐助。像是咱們社區里的這座新教堂,更是施舍了許多有了這樣的資助,教堂工期自然趕了不少。”
“伯爵大人,噯!現在看起來,咱們這位伯爵大人倒是個不錯的領主,這幾年并沒有太多指手畫腳,也沒有加稅,比前頭好多了。”維爾德先生跟著說道。
澤布蘭的城市,大都是此時典型的工商業城市,獨立之心不死,反骨多的是!只不過,這樣的搖錢樹向來被領主看的死死的,大多不可能獨立。像是洛特馬斯,甚至是澤布蘭的首府,過去很長時間都在澤布蘭伯爵的眼皮子底下呢!
倒是紀堯姆做了澤布蘭伯爵,先是忙著東征,然后又成為了瓦松王太子,注意力倒不在這里了。對澤布蘭的放松,讓澤布蘭這幾年自由自在了不少——說實話,對此時很多工商業城市來說,一個少指手畫腳的領主就已經很令人滿意了!收稅少一些,更是堪稱模范。
“誰說不是呢聽說今年之所以這樣大方,是因為伯爵大人和‘布魯多的路易莎’在秋天結婚了,為了讓自己的領民分享自己的喜悅,這才大肆捐助的.對了,今年的圣誕節,伯爵大人會來洛特馬斯過,還帶著伯爵夫人呢!”
維爾德先生人在高登蘭,也不是就與世隔絕了。先不說他還是會和澤布蘭這邊保持通信,就算他單純人在高登蘭,也不會不知道澤布蘭伯爵,他的主人,和布魯多的女繼承人聯姻了。這樁聯姻可是很重要的,絕對是今年最重要的一場婚事了!
一個是瓦松王太子,一個是布魯多女繼承人。從身份上來說就夠高的,更別說后續的影響——大家都知道,布魯多沒有男性繼承人,今后都會是‘布魯多的路易莎’的。換個說法,她只要生下羅佩家族的子嗣,布魯多就會和王領合并!
從這個角度來說,瓦松和任何一個王國聯姻,都不會有這樣重大的影響了。
很多聯姻就是管幾年風平浪靜而已,羅佩家族和巴爾扎克家族的這場聯姻,卻是要極大改變瓦松國內外政局的。
“這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聽說伯爵夫婦要來洛特馬斯過圣誕節,維爾德先生想了想說道:“我就算在高登蘭也有所耳聞,‘布魯多的路易莎’是一個對工商業抱有支持的貴族。從她回歸布魯多宮廷開始,就一直致力于改善布魯多的經商環境。”
維爾德先生想的很簡單,就是覺得有這樣一個妻子影響,澤布蘭伯爵也會對工商業更加支持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對他們這些澤布蘭商人,都是有好處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船終于停靠在了毛紡織行會商館門前碼頭。維爾德帶著隨從下船,整理了一下外套和帽子,就迅速走了進去——毛紡織行會所有的這座商館,是整個洛特馬斯最好的建筑之一,充分顯示出了毛紡織業對這座城市的特殊意義呢!
雖然此時的工商業城市,不少都靠著紡織業(畢竟古代社會,紡織業在手工業中占比極高),主打紡織業的也不少。但像洛特馬斯這種,城中幾乎一切都圍繞著毛紡織業來的,那也屈指可數。
譬如說普羅萬吧,5000個家庭有3000個從事紡織業,已經很夸張了,但它也多少有一些別的產業——鄉村多葡萄酒莊,釀酒業發達。另外養殖業也發展的挺好的,羊毛、羊皮、羊肉一直都有自產。更不要說最近很火的香水業了,雖說是經過路易莎點撥才突然爆發的。但能夠爆發,本身就說明是有產業基礎的!
而這在洛特馬斯可見不到,這里聚集著毛紡織業除了養羊、剪羊毛外,一切工序。這一條十來道工序的產業鏈條,直接養活了全城絕大部分人,大家都從事著相關工作。至于城里其他人,則多從事服務業,為前者提供生活所需的各種服務。
維爾德先生才走進商館,在大廳里就遇到了熟人,彼此都是洛特馬斯資本較為雄厚的呢布制造商,想不認識也難呢!于是彼此打了個招呼,便一起上樓去了——寒暄過后,他們發現都是被行會會長叫來開會的。
他們到的時候,開會的房間已經有人了,之后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人。會長秘書應該是知道今天的與會人員名單的,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就去隔壁房間請來了會長.必須要說的是,洛特馬斯的毛紡織行會會長,同時還是這座城市的市長。
他真是洛特馬斯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了,如果要算和他差不多有權勢的, 整個洛特馬斯也不超過一只手手指的數。
會長來了后,大家才知道,叫行會重要成員來是為歡迎伯爵大人做準備。在這件事上,會長希望他們毛紡織行會會員們可以出大力,要盡最大的努力討好伯爵和伯爵夫人。而所謂的‘出大力’,自然就是要大家有錢的出錢。畢竟在此時的認知中,要討好‘貴族’,不花錢是不可能的。
這倒也不是純粹為權勢威懾,會長對此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就對大家解釋說:“你們也都聽說過,伯爵大人的新婚妻子,‘布魯多的路易莎’是一個對工商業很了解,還十分關心城市發展的貴族。所以,我想通過她,為毛紡織行業贏得更好的發展條件。”
什么叫做更好的發展條件?無非就是多一些自由,少一點稅罷了。
然而說的簡單,這都是很難的。‘自由’什么的先不說,就說少一點稅,那不是讓領主減少收入嗎?這對此時絕大多數領主來說,那就是從自己的口袋里拿錢補貼商人,那怎么可以?
對于會長的這番打算,大家都有一些猶豫。如果真能按照會長的設想發展,這個錢當然能出。現在付出一些,將來肯定能十倍百倍地賺回來。但問題是,討好真的能發揮效果嗎?就算有效,伯爵夫人愿意幫忙,她又真的能在這種事上影響到伯爵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