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十三次直播11
"這就是王家村?"
探春將油壁大車的車簾揭開一點兒子,透過那條細縫向外看。
如今已經入秋,天氣漸漸轉冷。原本因為花田和脂粉作坊而熱鬧無比的王家村也冷清下來不少。
但正是因為如今不是季節,王家村人總得把春夏兩季來不及干的那些活兒都給干了。所以探春從那窄窄的一條縫隙中看出去的時候,就見各處村民正在修繕房屋、擴建院落。
一陣涼意被秋風順著車簾的細縫卷進來,探春順勢放下車簾,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白嬤嬤——這位是去年剛從宮中出來榮養的,但因為家道中落,親族零散,無人供養,只能在各家王府與世家大戶之間輾轉,暫時做一個“供奉嬤嬤”。賈母找到她的時候,據說這位白嬤嬤還挺高興的。
這幾日相處下來,探春開始了解這位白嬤嬤,而對方看來也很明白賈母將她放在探春身邊的意思,對探春獨自一人出門并未表示任何反對——畢竟探春也不能說是“獨自”出門,不是還有她白嬤嬤陪著嗎?
幾輛大車緩緩行至王家村中這一座泥墻灰瓦的院落跟前。自有賈府的管事上前叫門。探春的丫鬟侍書撩開車簾,從外頭探身進來。
"姑娘,咱們這的得在這兒住一陣嗎?"
小丫鬟看起來是被王家村的一片“土氣”景象給嚇到了。
但是侍書一向很怕新來的白嬤嬤,一見到白嬤嬤在車中正襟危坐著,而自家小姐甚至還斜簽在身體坐在一旁相陪,頓時什么也不敢說,放下車簾就縮了出去。”三姑娘,你如何想?"
白嬤嬤莫測高深地開口相詢。
探春想了想,道: "能出來看看,也是一種歷練。"
她答得很含糊,試探白嬤嬤的反應。就見白嬤嬤微不可察地點點頭,似乎覺得探春的回答并沒有什么不得體的,反而很合自己的心意。
"多謝嬤嬤愿意陪探春到此,探春日后必有回報。"探春心中牢牢記著寶釵勸她“廣納羽翼”的話,心想許是這白嬤嬤也能成為自己的一枚“羽翼”。
"姑娘,前頭劉姥姥親自出來相迎了。"侍書又打了簾子進來報告。探春聽鳳姐說過,劉姥姥是位有年紀的長輩了,豈有讓年紀大的老人家親自來迎
的道理?
探春忙命侍書打了車簾子,她身邊白嬤嬤板著面孔,先從車中下來,像那畫兒上貼的門神一般杵在道旁,然后才是探春,由侍書扶了出來。
周圍已經事先“清場”,外男全都被賈府的管家暫時“請走”了。就剩幾位其貌不揚的村婦在探頭探腦,只不過表情也是見怪不怪——畢竟城里豪闊的國公府來人到她們村里已經來過好幾次,如今不再是什么大新聞了。
然而探春卻真正是大開眼界——眼前一處院落,圍墻俱是黃泥夯土所筑就的,上面掛著一圈各種各樣的干菜正在曬著,長的短的,灰的黃的,應有盡有院門是黃楊木的,眼下正敞著。院外有一座土井,井旁堆著桔穆轆轉之類。院內隱約可見堆著不少剛收下來的果菜,瓠子倭瓜之類。
比起大觀園中的稻香村來,這里的陳設十分凌亂,確實是鄉里農戶之家不假,但凌亂之中透著勃勃生氣。
一位白發老嫗精神矍鑠,立在院門口,笑著迎接探春。想必就是劉姥姥了。"這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俊的姐兒!"
待探春上前,劉姥姥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探春也留神劉姥姥的裝扮,見對方身上衣物都是半舊的,衣料也樸素,但都漿洗得一塵不染,周周正正,令人覺得眼前這位雖然家中貧寒,但卻是一位誠實本分,骨子里又別有一種自尊自傲的老婦人。
連白嬤嬤見了劉姥姥,都不免刮目相看,略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因天幕上說過,這位劉姥姥是賈家的大恩人,而賈家在此地的脂粉生意也是劉家幫忙穿針引線,才順利辦起來的,探春見了劉姥姥,根本不敢怠慢,上前認真見了禮,被劉姥姥一把攔住,再來見劉姥姥的女兒劉氏。
板兒和青兒兩個孩子早就鉆出來,站在劉氏身后探頭,好奇打量著這位“姐姐”。劉氏則十分感慨: “早就聽聞三小姐是個大學問家,如能來指點指點我們板兒就更好了。”
原來這板兒原本得了鳳姐夫婦資助,在鄰村進學。然而王家村這邊脂粉生意一起來,便成了遠近聞名的熱鬧之地。四方人員匯聚,隔三差五就有一場大集。板兒那間學塾便干脆牽到了王家村,板兒上學如今便宜得很,只是小孩心性,還是貪玩了些,不大坐得下來,另外就是鄉里孩子,沒見過什么世面,見識有限,需要人從旁指點。
探春聞言頓時一呆: “我?大學問家?”她略一伸
手,指指天,就見劉姥姥點點頭。
探春一下子便羞紅了臉:原來王家村這邊的親戚也能看到天幕——她幾乎馬上就猜出了劉姥姥下一句要說什么。
"這么好的相貌,又是通身的才氣,難怪是個命中要招貴婿的!"劉姥姥笑得眼都細了。
探春:.…
當天劉姥姥一家便招待探春等人吃飯。探春等人坐于桌邊,劉姥姥和劉氏硬是不敢上桌,最后被探春和侍書兩人一起扶著一起坐下來了。
這席上的菜色還真都是探春沒怎么吃過的,大多是農家土菜,其中便不乏天幕上曾經說過的那些干菜,什么灰條菜剁碎了拌餡兒包的餃子,蒸茄子干兒,葫蘆條兒和雞絲同炒、焯過的瓠子涼拌、倭瓜切塊蒸肋條肉……
探春嘗了嘗便發現,劉姥姥家里捧出來的餐食雖然其貌不揚,但味道確實很好,不比府里小廚房做出來的差。
"難怪平姐姐說,府里的人都愛吃這個。”探春用尋常竹筷的筷子尖兒挾了一條“葫蘆條兒"
左右端詳著,然后送進口中細細品味。
最出奇的是,這菜式連白嬤嬤見了都說好。
"宮里皇上的御膳,秋冬天也只是吃這些,只是會做得好看一點兒,比如這個倭瓜,廚子在下鍋蒸之前,會先雕個花……"
這一下滿足了所有人的虛榮心:原來宮中御膳,竟然也是吃這些,皇帝陛下一旦把這雕了花的倭瓜嚼碎吃到肚里,就和世人吃的其實是一樣的了。
"怎么,宮中秋冬季節里也是不吃新鮮瓜果菜蔬的嗎?"
探春很好奇。
“秋天存到冬的瓜果或許會吃,新鮮菜蔬么,普天之下都沒有,皇上的御膳也不例外。”
“而且御膳房的御廚們和內府采買都早有默契,就算是哪年地氣偏暖,冬日里小陽春天氣,田里能趕出一茬新鮮蔬菜,那御膳房也絕對不會做了來呈給皇上。"
"為什么?"
這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白嬤嬤吊起來了。
“因為這東西難得,不是時時能有的。萬一過得一年,數九寒冬大雪天,皇上卻惦記起去年曾經吃過
的好東西,再叫御膳房做,那御廚和采辦的就只能一起上吊去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
飯桌上,劉姥姥率先爽朗大笑出聲,隨即是劉氏和其他人。
探春也一起笑了起來,笑這白嬤嬤竟如此詼諧——當初賈府將她請來做供奉嬤嬤的時候可真一點兒都看不出。
而且白嬤嬤說的這個消息,令探春憑空又多生出一些信心:連宮中都吃不上的綠葉菜,若是真能在隆冬臘月之際種出來,想必銷路與前景應當都會不錯。
探春見識過鳳姐和寶釵的生意經,眼界已經開闊了不少,她也不再斤斤計較于大觀園里各種出產能夠剩下的四百兩銀子了,她想要的,不止是財源滾滾日進斗金,她還想要京中各大府邸的人脈。
若是賈家出事,京中王公貴族們未必會為了一口吃食而搭救賈家,但若是一處從賈家分出去的產業,且是他們離不了戒不掉的,那么這項產業許是也能順順當當地存活下去。
這就是探春到王家村來的目的,她就是打著嘗試那“溫室大棚”的主意來的,另外,她還肩負重任,需要在鳳姐與賈璉都不在的時候,視察脂粉作坊的生意,還要抽空指點板兒的學業。
夠她忙活一陣的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探春始終沒能琢磨出那“溫室大棚”是怎么造出來的。
探春在來之前,就將這“溫室大棚”琢磨了好久。她知道這關鍵在于“大棚”里壁上貼的材料
這料子需要能透光,讓外頭陽光能招進來。
同時這料子又需要能擋風隔熱,將地氣聚攏,而那寒風帶來的冷氣兒都擋在外頭。
于是探春就在劉姥姥家后頭,找了一塊小小的土地試驗。
在那里,王狗兒經紀跑腿雇來了幾個巧手的篾匠,能將探春用來試驗的各種材料繃在高大毛竹上,毛竹一彎,便能搭成上回天幕上顯示的那種拱形穹頂了,只是規模比天幕上的的小很多,人鉆進去了得貓著腰的那種。
為了透光考慮,探春選擇的材料都是較為輕薄的織料,薄棉布、薄綢,甚至連西洋布她都從榮國府的庫房里找來了十幾匹,就讓籬匠全都繃在毛竹上,將整個一片土地都遮起來。
西洋布與薄棉很快就被淘汰了。
將這些材料一遮,棚子里的菜蔬立即見不到光了。
劉姥姥站在探春身邊看了半晌,嘆了口氣說: “這樣子看起來不大行……倒是冬月里用來悶韭黃不錯。"
“悶韭黃?”探春自然吃過那韭黃,知道正月里沒有新鮮菜蔬時,這韭黃也是不可多得的餐桌美味。
劉姥姥便給探春比劃: “就是韭菜能苗兒……種在屋蔭里,用馬糞培在土里。糞土能讓地氣變暖,這韭芽兒就能長。只不過不見天日,長不出綠葉子,就只黃黃的①。"
探春一想:這不就是和天上仙人的做法全然一樣,是在屋子里種菜嗎?她趕緊都記下來。
然而韭黃只是韭黃,探春想的還是那些綠葉菜——在“百物凍未活”的時節里,餐桌上若是有一盤子鮮綠清新的新菜芽兒,那些大戶人家必定愿意嘗試的。
所以她下了決心,還是要嘗試一回天幕上仙人們用的那種“溫室”。
然而棉布和西洋布已經先被淘汰了,如今探春只剩下薄綢這一種,十分昂貴。連幫探春干活的篾匠們都不確定要不要將這么好的材料繃到竹架子上去,都去問侍書。
探春果斷點了頭,讓侍書出去交代。
最終,劉姥姥家后頭的那塊菜田上,就起了一座以毛竹作為架子,上面繃著名貴薄綢的“菜房子”。薄綢的效果不錯,陽光能夠透過那密密織就的絲線,照在土地上。日頭最盛的時候,這棚子里就像是遮了一層薄薄的云翳似的。
探春親自走進去,感受了一下。她覺得有這層薄綢在,風的確是吹不進來了。太陽一曬,立竿見影,棚子里要會比外頭暖上好些。起風的時候,被繃在毛竹上的薄綢偶爾被風吹動,綢料也在嘩嘩作響。像極了天幕上那座“溫室大棚”。
探春滿心激動,而侍書跟在她身后大呼小叫: “三姑娘,您千萬別踩這里!" “千萬別踩那里!" "哎呀您的繡鞋!"探春全然不在意腳下踩著了土疙瘩還是糞肥,只在心里滿滿盤算,多大規模的土地,要用多少匹這樣的薄綢,產出又能有多少.…
這座“菜房子”搭好以后,全村人都過來圍觀,口中大多嘖嘖稱贊:
"上次在天幕上看到過這個的!誰曾想這城里來的小姐竟然在咱們這兒一模一樣又蓋了一座。"
但也有心懷疑慮的: "在這樣的房子里,冬令里就能種上蔬菜,這真能行嗎?"
探春倒是沒聽見,這熟悉王家村的老農,跑來看了一眼頂頂新鮮的“溫室大棚”之后拋下一句:"許是一夜就沒了。"
第92章 第十三次直播12
探春晚間住在脂粉作坊旁的“別院”里。那里原本是專為賈璉和鳳姐時不時過來時暫住的客房。規模不大,只有兩進院子。
探春滿心想著她那“溫室大棚”,晚間只與白嬤嬤說了幾句閑話,就由侍書服侍著一道睡下了。
夜里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大觀園變樣了,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從地里長出來。她從地上撿了好多,然后都塞在趙姨娘手里,道: "娘,你看看,女兒現在有錢了,能帶著你和弟弟搬出去住了……"
夢做到這里,探春心中一痛,將自己痛醒,才記起趙姨娘已經不在了,賈環也被打發到賈家某個偏遠的莊子上。她醒來時已是淚流滿面,深知有好些事已經來不及回頭再去改變了。
這時天剛蒙蒙亮,探春只聽外頭風聲呼呼作響,冷氣從窗上糊著的厚紗中直透進來。明明只是深秋,一夜之間,竟是冷了很多。
探春急急忙忙地叫醒侍書,起身穿戴。白嬤嬤循著深宮里養成的習慣,竟然是早已起了。她們便一行人一起,急急忙忙地王家村趕。
到劉姥姥家的時候,雞才叫了第三遍。探春也顧不上去向劉姥姥打招呼,直奔劉家背后的菜田。在那里她定定地站著。
只見“溫室大棚”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原本被埋在地里的毛竹被掀出地面,橫七豎八地倒伏著。原本應該繃在毛竹上的薄綢布被風撕出大大的豁口,如今只七零八落地飄散在地面上。
探春呆立著,望著這一地狼藉。
白嬤嬤也不勸她,只是在旁冷眼看著,看這位國公府的三姑娘會如何行事。
這時是劉姥姥出來,在探春身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小聲道: “三姑娘,你瞅瞅俺們院后頭那兩個樹,知道是啥樹嗎?"
探春略有些渾渾噩噩的,聞言順著劉姥姥所指,望向那兩株——她這種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國公府小姐,哪里會知道那兩棵又高又大的,到底是什么樹呀?
就見劉姥姥伸手指給探春看:"這一棵是棗樹,那一棵也是棗樹。"探春凝視著兩株棗樹,在心里揣摩劉姥姥說此話是何用意。
就見劉姥姥伸出手,做出一個向上舉竹竿的動作:“咱們莊稼人到了夏秋之交,就舉著那又長又大的毛竹竿子到樹上,有棗無棗打一竿——試試再說。就算是一粒棗兒也沒打下來,那也只Уզᒁყ
能怪棗樹,不能怪咱,不是嗎?"
探春聽劉姥姥說得風趣,雖然并未多得多少安慰,但心里的確好受得多了。
"是呀,我這回只是試了試……”探春自我安慰式地說了一句, “或許天幕上神仙的東西,我等凡人本來就不該肖想的。”
劉姥姥卻笑道: “三姑娘,咱是個墻頭上行路,直來直去的人。你這邊才試了兩三種布料,一副毛竹架子,就說不行,這未免也太快了。孫猴子護著唐僧西天取經,還有九九八十一難呢!"
探春被劉姥姥說的心中一動:確實如此。她是個國公府的小姐,平日里順慣了,未曾嘗過什么真正的挫折。就算天幕上說她管家失敗,她其實也還未真正經歷,未曾體會過那種灰心失望而又無力的感覺。
這“溫室大棚”,她也才嘗試了一天,就斷言說自己不行,那未免也太不能堅持了。
聽到這里,探春忙打疊精神,道: “姥姥說的太對了,是我草率。好歹也得再想想,多試幾種法子才行啊!"
遠處,冷眼旁觀探春的白嬤嬤便微微點頭,似是覺得由此看這位小姐的秉性,不是輕易就肯放棄的。
“我們莊稼人也常說,蔓上花開兩朵,有時是這朵能結瓜,有時卻是那朵……都不一定的。三姑娘著實不必只盯著一朵。將心眼打開,許是能有別的造化。"
探春今次到王家村來,原本心心念念就是要想造出溫室大棚來,讓她在那個小小的“大觀園”中未曾能夠施展的拳腳在這里都施展出來。土地能夠帶給她豐厚的出產——這是天幕上的仙子親口告訴她的。
至于劉姥姥說的“別的造化”,除了"溫室大棚”之外,她又能想到什么主意呢?
第一次嘗試失敗,王家村的人看著倒伏在地的“大棚”都道甚是可惜。他們都記著花田帶給王家村的好處,指望著探春的“新主意"也能讓他們再好好“忙”上一陣的,因此倒也無人笑話探春。
探春轉而嘗試了好幾種材料,效果都不算太好。
這時她忽然聽說,王家村附近有一座莊子,冬天能產蔬菜。探春聞言,興沖沖地跑去看了,才發現那座莊子位置不錯,坐落在一座山坳里,山坳里還有一眼溫泉,因此地氣偏暖。
探春:.……難
怪!
這座莊子聽說是京里某一家王府的產業,因此所有出產都是只供那邊王府,從來不在市面上發賣的。因此京里就連賈府這樣的人家,都從未聽說過冬令的新鮮菜蔬。
但那邊也說了,這莊子冬日里能種菜,全靠的是溫泉和地氣。若是數九寒冬大雪天,那他們也是沒轍的。
那莊上的管事娘子似是與白嬤嬤有舊,見了探春也很喜歡,所以才將一切都和盤托出。探春不免謝了又謝,但回來細想想,這樣靠著溫泉出產的冬令菜蔬,似乎也并不是她想要的。
無奈之下,探春只得先放下“溫室大棚”這個念頭,回到脂粉作坊里,將鳳姐拜托她的事——做起:為花田的花農設計“包產到戶”的規則,又為幾家管事的家人制定分紅的規矩。
聽天幕講過一次,探春對如何管理這些人事已經駕輕就熟。花田與作坊的人也大多早就聽說了這位“有刺兒扎手”的三小姐,大多服服帖帖的,不敢作妖,又被“包干”的前景所吸引,漸漸生出干勁兒來。
只是探春心底里還是沒放棄天幕啟發她想到的“溫室大棚”——可究竟怎樣才能做到呢?
這日,與脂粉作坊的幾家管事都談過一回之后,探春受劉姥姥相邀,要去王家給板兒說說功課。探春便再度趕往王家村。”三姑娘,先別急著進來。侍書姑娘,來搭把手,幫忙抵著門!"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姥姥的女兒劉氏。最近這一來二去的,王家人與探春都熟了,劉氏說話也就沒先時那般客氣了。
而劉氏說話的時候,在王家門口卻是雞飛狗跳的一幕——劉氏手中拿著一柄快要兩尺長的楊木搟面杖,正在和一只大鵝干架。
"俺娘說了,今兒就吃它!讓三姑娘也嘗嘗我們鄉里人做的鐵鍋燉大鵝!"劉氏手中的搟面杖勇猛出擊。那大鵝卻撲騰著翅膀飛得老高,扇起一地的灰土,連探春和白嬤嬤都受到了波及,同時開始咳嗽。
說時遲那時快, “咣”的一聲,劉氏手里的搟面杖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的大鵝腦袋,原本還兇神惡煞的大鵝,這時候終于耷拉著腦袋敗下陣來。
王家的女兒青兒早已煮好了熱水,劉氏就在那邊磨刀霍霍,準備收拾那只即將被大鍋燉了的可憐家伙。
劉氏曉得探春見不慣殺鵝的景象,連忙邀探春和白嬤嬤等人
先進屋坐下。
探春問了幾句板兒的功課,就只聽見外頭“厄兒”一聲叫喚,想必便是那大鵝終于魂飛杳杳,只剩下一具肉身,即將成為盤中餐。
一時探春將板兒的功課問完,覺得這孩子學得甚快,當初賈璉夫婦沒看錯:確實是個聰明孩子。她便又指點板兒握筆的姿勢和寫字的力道。
待到將這一切都教完,探春從屋內走出來,正好看到劉氏母女正在收拾那只大鵝。劉氏在拔毛,青兒在將一枚枚鵝毛上的硬羽和硬羽下面的軟絨分開來。
許是劉氏知道探春想要為這村里多開拓點營生,劉氏一邊忙活一邊與探春閑聊。
“三姑娘許是不知道,這些鵝毛每一根都是能賣錢的。這種長長的尾羽可以做羽毛扇,短一點的賣不上價錢,但可以做個毽子送給孩子戲耍,她們都喜歡……"
探春正出神地看著青兒拽鵝絨,見她將除下的軟鵝絨都扔在一銅盆的熱水中,那熱水表面很快便浮起了薄薄的一層油花。
"這鵝絨曬干了,可以混在棉花里一起填被子……"這話令就像是閃電般在探春腦海里迅速劃過——
那天上仙人,穿著一格一格縱橫縫納的衣服,站在北風呼嘯的室外,一點兒都不覺寒冷。"羽絨?羽絨服?"
探春忙問劉氏: "只能混著和棉花一起填被子?做衣裳不行嗎?"
劉氏想了想道: “倒是不太成,那絨填進去會到處亂滑,一會兒滑到這里,一會兒滑到那里,填了絨的衣裳,一穿上身,絨就全滑到底下去了。"
探春至此,才終于確定她真的從天幕上又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靈感:天幕上仙子的那件“羽絨服”,特地將布料縱橫縫納,不也就是為了不讓那填在里頭的絨亂滑亂動嗎?
“再說了,"劉氏卻還未說完, "這鵝絨還好些,如果用鴨子毛,就會有一股子鴨騷味兒,用開水燙過了也去不掉,時間久了就怪難聞的。太太小姐們想必聞不慣。"
誰知探春竟向前走上兩步,來到那只銅盆跟前,顧不上燙手,從里面撈了一小把鵝絨出來,湊近鼻邊,聞了聞。
劉氏和青兒都看呆了。白嬤嬤在一旁也有些失神。
就見探春聞了聞,便
笑道: “還真是有一股腥臊味兒,應當是從那些油上來的。”隨即將鵝絨放回那銅盆里,輕輕甩了甩手,笑著道: “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回頭取了澡豆面子,拌在一起好好洗一洗。然后在火炕上炕干了應當就沒有味兒了。"
劉氏是真沒想到探春真的打起了鵝絨的主意,拔毛的手慢了慢,一把把鵝毛才又拔下來遞到青兒手里。她想了想,一時還是很難想見做這填絨衣裳有什么前景,當即又笑著補充:
“三姑娘,用鵝絨填被子也是俺們這些苦哈哈的鄉里人才會用的。三姑娘府上,冬日里那火盆一籠,各種上好皮子往身上一披,立即不冷了。還要咱們窮人家都不要的東西做什么”
"皮子衣裳雖能御寒,但是穿著身上多沉那!"
探春這時卻已經想出了一個羽絨衣裳的一個完美的優點——輕薄柔軟,穿著舒適,且是尋常人家也能穿得起的。
“還有,咱們做被子的時候,若是往里頭填的絨多了,這些小毛毛就可勁兒地往外鉆,有時睡一覺醒來都是一臉的毛……”劉氏竟還沒忘了苦大仇深地數落。
探春悠悠地揚起頭,心想:這感情好,劉氏這邊,竟一口氣將這鵝絨的缺點全講全了——這也難不倒她。這次帶來還沒有用掉的薄綢,堪稱是最細最密的衣料了,倒是可以用薄綢做襯里,外頭再搭配好看的綢緞刺繡。
想到這里,探春將雙手用帕子擦干,轉身想要進屋。提到織料,那自然要問織料的行家們——探春想要寫一封快信回榮府,讓寶玉幫忙問問老太太;另外再寫一封信給寶釵,也向她請教一下,那種“羽絨服”,在人們穿不慣皮毛的南邊,會不會有銷路。
可就在這時,忽聽遠處“砰”的一聲巨響,似乎連大地都被震得顫了兩顫。
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王家小院頓時又亂了套。雞都飛上了屋頂,狗爬上了墻頭狂吠。也就那只被拔了一半毛的大鵝,如今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目瞪口呆的劉氏身前。
探春一只腳已經邁進了板兒的屋子,現在又轉身出來,站在院里。
她看見東北方向有一線黑煙,正裊裊地騰上天空。
第93章 第十三次直播13
"賈老爺,賈老爺!"
玄真觀的道士們排成一排跪在賈敬面前。
"賈老爺您功德顯見得已經是圓滿了,不日就要飛升。觀里太小,盛不下您這尊大仙……"就是,賈老爺,求您換個地方再煉丹吧!
賈敬穿著被熏得烏黑的道袍,被這群小道士氣得夠嗆。
“爺可不是在煉丹,這可是煉出了‘亞克力’!”
道士們哪里管那“亞克力”究竟是什么東西,只管一味哀求:“甭管是煉丹,還是煉‘力’,玄真觀現下都不成了,請您換個地方吧!"
昨日里賈敬煉丹,炸了一回爐子,直接掀了玄真觀的屋頂,那黑煙飄得,方圓六七里都看得見。萬幸無人損傷。炸爐的時候賈敬剛好不在丹房里,躲過一次天劫。
玄真觀的道士們各自腦補了賈敬被炸成一段焦尸的模樣,之后那自然是寧國府登門興師問罪,將他們所有人一起鎖拿,扭送官府……
想都不敢想,眾人紛紛搖頭,向賈敬跪求: "賈老爺,求您了,離了本觀吧!"賈敬一伸手,一塊平平的、薄薄的,完全透明的水晶形狀物事便出現在道士們面前。"爺這是煉出了天上才有的‘亞克力’。你們該覺得榮幸才是,怎么竟想著趕爺走?"
"唁,這個不就是玻璃嗎?"一名小道士見到賈敬手里的東西,隨口說道。
如今玻璃在市面上已有,在各高門大戶里都已能找到,只不過額外貴。聽說皇帝在宮里想給自家書房裝兩扇玻璃窗,都還得專門下旨給內府去采購①。
然而京中各高門大戶多有像賈敬一樣,癡迷修道煉丹的,時常來他們這玄真觀,還會帶些名貴的日用器物到觀里來。連帶這觀里的小道士也見多識廣,眼皮子一點兒也不淺。ўqѣƳ
“嘿,瞧你這話說的,這是仙人用的‘亞克力’,豈能和玻璃相提并論。這東西可比玻璃結實多了。
說著,賈敬頓時雙手舉起他那塊“亞克力”,擺了個“胸口碎大石”的姿勢,將東西往自己胸口重重一撞——亞克力沒事,賈敬自己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好幾步。
玄真觀的道士:這糟了糕了,敢情這位不是功德圓滿即將飛升,而是煉丹不妥,把腦子給煉壞了。
然
而賈敬腦子還在,他一站定,就將那塊亞克力放在地面上,隨手找來一塊帶著尖銳棱角的大石,沖著這東西使勁兒一通猛砸,半晌,再將亞克力舉起來,讓道士們看這東西完好無損的樣子——果然,這幅亞克力依舊透明,只不過表面多了幾道劃痕,不似剛才那般純凈鮮亮。
"看見了嗎?這是天上之物!"賈敬得意至極,也顧不上他那張被熏黑了半邊的臉,還有那身到處焦黑的衣裳。
"老天爺吶,賈老爺,您這究竟是怎么做出來的?"
終于有位年長的道士覺出賈敬此物的神奇,驚訝地問了一句。
賈敬卻故意賣關子: “物質聚合你們可懂?天下萬物之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將那些最要緊的物質聚合在一起,它們便自然變化,成為眼前這副樣子……"
"……你們可知,它現在看起來就像是玻璃似的,厚厚的一塊,我還可以將它無限拉長,將它拉成薄薄的一片,就像是紙張,或是絲綢一樣……"
道士們都聽呆了。多年來這玄真觀里全都是一心向道想要飛升的,沒曾想今日來了一個研究“天下萬物之道”的賈敬。
但道家原本就是以尋訪“天地之道”之道為己任的,賈敬這么說,旁人又沒法兒駁他,只能一個勁兒地哀求: "賈老爺,求您別在這兒了吧!若是再炸上這么一回,咱們玄真觀就不在了。"
賈敬眼一瞪: “怎么會,這次不過是煉‘亞克力’的時候煉出了些氣體,也是可燃的,沒能盡數從煙道排出去。往后我都知道了,下次肯定不會再炸了。"
然而,無論這賈敬怎么分說,玄真觀的道士們都不敢再擔待這尊大神了。
“賈老爺,聽聞您賈家有個別院,就在六七里外的王家村邊上。您真要煉這‘亞克力’何不到那莊子上去煉?"
"再要不然,咱們就只有去寧國府里小國公爺跟前磕頭,求他把您老人家接回寧國府去。"賈敬一聽,心想:這哪兒行?
他那些個兒孫,整天爬灰的爬灰,胡天胡地的胡天胡地。他怎么能回寧國府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想到這里,賈敬泄了氣,低聲道: “那就去別院吧!”
道士們一聽,喜出望外,就像拜再生父母似
的,將賈敬拜了又拜,又應了他一切所請,將賈敬在這里的各種用品、方劑、瓶瓶罐罐,全都裝上了一輛大車,往王家村別院這邊運過來。
賈敬到了王家村附近,放眼一看,見原本這里附近的野花田看似是有主了,連種玫瑰、薔薇的花田里都有了田壟。那田地里豎著界石,石上就一個字——“賈”。
還真是賈家的。
賈敬心想: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難道還能在這京城外置產?不,不像——應當是西府那邊置辦的產業才是。聽那天幕上講,賈家手腕厲害的幾個閨女和媳婦都在西府。
賈敬驅車繼續向前,見到遠處一座是作坊。再往西南行去一陣,才到了別院。
別院也極其低調,黑漆大門,墻才粉過沒多久。門上不懸匾額。玄真觀的人不說賈敬絕想不到這里也是賈府產業。
賈敬是東府的掌家人,來到自家產業跟前也不客氣,乒乒乓乓地敲門。里頭有管事的出來,看了半天,不認得賈敬,賈敬也不認得他。
賈敬自報了姓名之后,那人才慌慌張張地請賈敬在此恭候,自己匆匆忙忙地進里頭去稟告去了。
隔了一會兒,賈府的家人忙將賈敬迎進正堂。隔了一會兒,竟是一個容貌端莊,上了些年紀的老
嬤嬤出來,見到賈敬,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問: "閣下乃是寧公之父?"
賈敬見對方雖然穿著半舊的常服,可是言談氣度之間自然有一種不卑不亢的氣度,甚至不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尋常仆婦可以相比的。他雖然修道多年,但自幼習得的禮數習慣還在,當下先拱手成禮,答道:“正是賈敬。”
這時就見一位年輕女孩從正堂后頭轉出來,向這位婦人解釋: “白嬤嬤,這確實是我伯父,小時
候曾經在東府見過的。”說完了又轉身向賈敬行禮,道: “侄女探春,拜見敬伯父。”
賈敬一聽見探春這個名字,立即明白了,前幾天剛從天幕那里聽說過的。
都是被天幕點名批評過的人兒啊——賈敬見到侄女,竟然由衷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怎么,難道就因為你被那天幕點過名兒,就被家里大人發送到這莊子上了?"
賈敬忍不住竟想要為探春打抱不平: "你父親是哪一個,賈赦還是賈政,你放心,伯父定然
為你討回公道!”
探春:.…啊?
她萬萬沒想到,賈敬竟然這般“古道熱腸”,之前聽天幕上說他服金丹修道把自己給毒死了,探春一直覺得賈敬是個沉迷修道的老古板,實在沒料到還有這一出。
探春連忙解釋,她是到這城外幫兄嫂照看產業,順便再看看土地上還能有什么出產。
話說到這里,白嬤嬤突然插話:“可是據聞閣下在玄真觀燒丹煉汞已有多年,如何今日會在這里?"
賈敬臉一紅,心想這被道觀趕出來的糗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靈機一動,想起了自己煉出來的那塊“亞克力”。
"好較侄女得知,我已不是個被天幕上預言了要‘死金丹’的道士賈敬了,我如今是一個‘化學家'
原本賈敬并不知道那天幕上說的“化學”是什么意思,但近些日子隨著他日日研究,賈敬竟然覺得“化學"這個詞竟然很貼切,不就是"煉化之學”嗎?很符合他的老本行——煉丹。
說著,賈敬從懷中掏出了那塊“亞克力”。這塊樣品雖然已經被他砸過劃過,多出了好多劃痕,早已不夠純凈清透。但是東西舉在探春眼前,還是吸引了這名少女的眼光。
"這是……"
"這是亞克力!"賈敬得意地說, "是伯父從丹爐里煉出的!""這不就是玻璃?"白嬤嬤哪壺不開提了哪壺, "成色還沒玻璃好。"
賈敬一下子漲紅了臉,心里盤算是不是需要在小侄女面前表演“胸口碎亞克力”這種戲碼。
然而探春聽聞“亞克力”這三個字,卻驚訝地指著賈敬手中,驚問道: “這……這難道是天幕上仙子用來……"
白嬤嬤顯然沒有看過天幕上說賈府織物的那次,不知道探春所指為何。
但賈敬很清楚,點頭道: “是呀,用來保護織物,使之不被“氧化’的。”他故意用“氧化”這等玄之又玄的字眼,這樣可以在白嬤嬤面前顯得莫測高深些。
"探春侄女,須知我這‘亞克力’,不止可以鑄成玻璃這般透明堅固的物品,而且還可以拉長、拉寬,令它成為薄薄的像是絲綢一般的織物。然而它卻比絲綢更堅固,不會破、
不透風……"
一聽見“織物”二字,探春的眼頓時睜圓了。
這不就是那日天幕上出現的“溫室大棚”,四壁上繃著的那種薄薄的一層嗎?
"敬伯父,那……那些薄薄的‘亞克力’,您還能不能再做出來一些?"
"這當然!"賈敬瞪圓了眼,對于探春這小小女孩竟然敢質疑長輩感到不可思議。然而隨即他的態度又軟和下來,這位昔年寧國府的當家人訕訕地道: “但是,之前一次,在玄真觀煉化這東西的時候,出了點岔子,炸了一個丹爐。"
探春與白嬤嬤頓時想到了昨日那次“驚天動地”的巨響和黑煙,兩人都是面面相覷。
然而賈敬卻好不容易才遇見了一個聽說過“亞克力”的人,再者他又解釋了,自己死活不愿回寧國府去,又賭咒發誓,說是前一次炸爐的原因他已經找到,往后絕對絕對不會再炸了。
探春和白嬤嬤,這才半信半疑地,勉強接納賈敬,在這別院里住了下來。
第二天,賈敬漫山遍野地看地方。他要給自己找個風水絕佳的寶地,將自己煉化那“亞克力”的作坊建起來。
而幾封帶有探春親筆手書的急信,也從王家村附近的別院出發,急速送往榮國府和薛家去。
第88章 第十三次直播⑧
天幕上討論探春遠嫁,順帶提到了林黛玉。而黛玉如今已被皇家封為縣主,如果真要和親,黛玉確實是一個可能的人選。賈母便起心要將林如海也拉進來,而王夫人想不明白,又擔心丟了賈府的顏面,正在那邊胡攪蠻纏。
寶玉看不下去了,提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后雙手托起,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后,天幕上出現一行字跡: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探春為什么一定要和親呢?】
【感謝“賈寶玉”童鞋,這又是一個好問題。】
天幕上的蕭蘭蘭啜了一小口手中捧著的咖啡,慢慢地開口回答。
【首先申明,探春遠嫁和親,這在前八十回里還沒有寫到。因此蘭蘭往下要講的內容全屬根據前八十回的線索所做的推測。這件事還要從第七十五回 講起,在第七十五回時發生了一件大事:金陵甄家被抄家了。】
聽說金陵甄家被抄家,賈母只覺得心頭猛地一跳,連忙伸手掩著心口。
這位老人家前段時日因為天幕沒有接受那副瓔珞而一直憂心忡忡,今日雖然心結解了,可依舊情緒起伏,到了這節骨眼上終于覺得不舒服了。
鳳姐兒見狀,趕緊張羅著要給賈母拿藥,卻被賈母按住手,要她在一旁老實聽著。鳳姐連忙一個眼神遞給鴛鴦,讓她去將賈母常用的藥物取來,自己則縮在賈母身邊,安靜聽天上說的。
【當時曹公是怎樣寫甄家抄家的事呢?他是用寧國府尤氏的視角,寫她正要往王夫人處去,她身邊的幾個老嬤嬤便說: “奶奶且別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幾個人來,還有些東西,不知是作什么機密事。奶奶這一去恐不便。”①】
【尤氏這時候已經從賈珍那里得知,邸報上寫這甄家犯了罪,現今抄沒家私,調取進京治罪。于是她很驚異甄家竟然這時候還有人來。①】
【這時尤氏身邊的嬤嬤就道:“正是呢,才來了幾個女人,氣色不成氣色,慌慌張張的,想必有什么瞞人的事情也是有的。”①】
聽到這里,年輕一輩如鳳姐、寶玉、探春都還不覺得如何,賈母已經聽得面如土色,一轉臉望著王夫人,壓低了聲音道: "你,你怎么敢……"
王夫人這時也覺出不對,但看見賈母臉色不對,趕緊先勸道: "老太太,媳婦絕對沒做過這件事,甄家最近也沒來過人……甄家還沒犯
事呢!"
賈母這才從驚懼中省過來:天幕所說之事還未發生,倒還不用這么早就著急。
【小伙伴們,這是曹公以十分隱晦的手法,揭露了賈家所犯下的一件罪行。從尤氏身邊老嬤嬤的陳述來看,這是賈家接受了甄家寄放的財物。】
【甄家被抄沒財產,卻寄放了一部分到賈家,妄圖等到風頭過去,甄家余下的人還能從賈家將這些財物要回來。但這是有違國法的,不僅是甄家,賈家藏匿罪家財物,也是重罪,并且很可能在第八十回 之后不久,榮國府就遭到查抄.…】
賈母聞言瞪著王夫人,告誡道: "老二媳婦,你可不能……你可千萬不能……"
王夫人心想,若是甄家真的將罪產送上門,自己看在那么多財帛的份兒上,沒準真的會收下來。只是若連累到自家查抄,那就不值當了。她連忙對著賈母賭咒發誓: “老太太,媳婦縱是再沒見識,也不能,況且也不敢呀……"
【在這種情況下,榮國府獻出探春,讓她作為朝廷的和親人選,前往海外和親,一定程度上能夠“將功抵罪”,讓榮國府免于被朝廷追究。】
探春聽到這里終于完全明白了。
原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被驅使著走出去,是為了挽救榮國府閨府的臉面與前程。
不過,若是這樣,能救閨府性命,探春竟然覺得還有點兒值——家人骨肉都保住了平安,而她自己,也終于有機會走向那一片未知的天地。
【然而,這還只是賈府遇到的第一次嚴重政治危機。這次政治危機因為探春的自我犧牲遠嫁他鄉而得以暫時平息。之后賈府還會遇到第二次嚴重打擊,而這一次賈府受到打擊的根源應當是寧國府。要不怎么說“造釁開端實在寧”呢?】
【賈府遭受第二次打擊的時候,恰逢元春死亡,賈家徹底喪失了一切政治支持,因而一敗涂地。】
當賈母聽說元春之死,頓時覺得心頭一陣絞痛,眼一閉,將往背后椅子上一靠。所幸鴛鴦和鳳姐早有準備,鳳姐伸手去掐賈母的人中,鴛鴦早已將事先備下的藥物用溫水化開,這時一股腦兒全灌入賈母口中,又讓她舌下含了參片。
賈母這時才回過神來,只管睜著眼定定地望著天幕,過了好一會兒,那眼珠才開始轉動,臉上開始漸漸恢復血色。
賈母院兒里早就亂了套,鴛鴦與鳳姐手忙腳亂地在照顧賈母,李紈命人拿了賈府的名帖趕緊去太醫院請太醫,王夫人則哭著在叫寶玉——
"寶玉,寶玉,快讓這天幕停下來吧,別讓她再嘮叨了!"
寶玉“唉”了一聲,伸出右手就要向天空中點去,忽然左手衣袖被人猛地一拽——探春沖寶玉使了個眼色,示意寶玉別那么快,慢慢來。
寶玉心中一動,手上慢了慢,果然,只聽片刻后賈母開口說道:“寶玉,別——”
雖然賈母還有些虛弱,說不出話,可是這位老太太心里門清:這么好的機會,怎么可以中斷?寶玉立在原地,略想了想,轉過身去,在面前的字紙上寫下一行字,然后托向天空。【賈寶玉風雪山神廟:那甄家又是為什么而抄家的呢?】
這天幕上的仙子不是說過的?——甄家與賈家一起都影射“清代”的江寧織造曹家。如今問到了賈家抄家的原因,寶玉覺得也很有必要問問甄家的。
【甄家為什么而抄家……這曹公沒寫。蘭蘭也不知道啊!】天幕上仙子答得干脆利落。寶玉登時傻眼:竟然有天上蕭仙都不知道的事嗎?
【后四十回續書中倒是寫過:甄家的家主甄應嘉,是因為詮誤革了職,動了家產。這里“詮誤”就是指受了牽連,說明不是他自己犯的錯。而續書后來又寫皇帝眷念功臣,賜還世職。但是這一段續
得明顯太兒戲了。難道這抄家是過家家?說抄就抄,說賜還就賜還的嗎?】
眾人聽得無語,但細細想今上的作風,也覺得天上仙子說的是對的。
就在這時,探春突然將另外一張字紙塞到寶玉手中,寶玉全心全意信任這位三妹妹,看也沒看,直接托起,舉向天空。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那甄賈兩家的原型,江寧織造府曹家,又是為何而抄家的呢?】
這個問題直抵根源——天幕上不總是說甄家賈家俱是曹家的映射,而曹家又是仙界那邊能向上追溯的“歷史”嗎?既然如此,那天幕應當不會為曹家諱言才對。
【23333:咦,賈寶玉和“抄家”兩個字較上勁兒了。】
【……:啊哈哈,我有了一點奇妙的聯想。】
天幕上,蕭蘭蘭將手中的咖啡杯往桌面上豪氣萬丈地一放。
【看起來這
位童鞋還真是很關心各府被抄家的原因啊!那么好,蘭蘭索性將所有與《紅樓夢》有關的"抄家史"一起都講一下。】
【最早被抄家的,是曹家的姻親李家,也就是賈母史老太君原型李氏的娘家。李家的家主名叫李煦,和曹寅一樣,也是康熙皇帝的親信,任蘇州織造。在康熙皇帝駕崩,雍正即位以后的第一年,李煦就因為織造任上的巨額虧空而被抄家。根據內務府檔案,李煦虧空的銀兩是三十八萬兩……】
寶玉與探春聽到這里,心知不妙,果然,一回頭,賈母臉色蒼白,一字不說,望著天幕。而王夫人則臉帶責備,望著他們兄妹二人。
【待到了雍正五年二月,因查出李煦在康熙五十二年,曾買了五個蘇州女子送給八阿哥胤裸,那時候已經叫“阿其那”。這件事說明李煦的問題已經不止是經濟問題,而是選邊站隊的政治問題了。因此李煦被罪加一等,不久被流放打牲烏拉,凍餓而死。】
這樣殘酷冰冷的背景,說得賈母連哭都不敢哭了,只木木地坐在原地,
【相比李家,雍正皇帝對曹家要相對寬容一些。雍正查抄曹家,是在雍正五年年底。那時曹頫被彈劾騷擾驛站,雍正便下旨審查。幾天之后,雍正得到密報,曹頫在離職受審期間竟然秘密轉移家財。至此,雍正皇帝終于忍無可忍,于雍正六年正月下旨抄家。】
曹家的經歷令賈府眾人聽得眼前一黑——這不和剛剛提到甄家所犯之事一模一樣嗎?
但探春有種膿包被戳破的暢快感。她奮力揚著頭,望著天幕,心想:總比不知怎么突然就死了的好。
【不過,雍正待曹家算是寬容。雍正七年,曹家案件審結: “查曹頫因騷擾驛站獲罪,現今枷號。”①“枷號”大家知道吧?就是戴著刑具,站在衙門外面讓人圍觀,而且是要每天到衙門跟前點卯戴枷,就跟上班一樣。】
【曹家舉家遷入京城,居住在崇文門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間半①。曹頫的枷號處罰大約持續了一年左右,一年之后枷號漸漸免除。曹家這時還得了一些親朋故舊的接濟,曹家慢慢也就緩過元氣。待到乾隆元年,新帝登基,便寬免了曹家虧空銀兩。】
賈母聽聞此言,雖然雙目含淚,但兀自雙手合什,道: “若能緩過來還好……”
恰在這時,太醫院的大夫請來了。王濟仁因此前牛痘的事,與榮府起了齣語,一氣之下,發誓
再
也不來了。而賈家也發誓再也不要王濟仁來診脈,所以今天賈府的片子遞到太醫院,是一位面生的太醫,一進垂花門,也不往天上看,便直往里闖。
賈母等人頓時又慌了,一來怕錯過了天幕,二來又怕天幕上講了什么,這位新來的太醫也能看見。一時間賈母要攔人,而王夫人在查問究竟是誰去請的太醫,李紈惶恐,鳳姐擔心賈母又會被氣著,院里頓時亂成一團。
好在那位大夫甚是通情達理,被人一攔,便答應先去外頭客廳里坐會兒,待會兒再進來給老太太診脈。他完全不像是能看見天幕的樣子,在出垂花門的那一刻,特地探頭向院里看了看,向迎出來的仆婦問: "為何各位都在仰頭看天,府上……最近是都落枕了嗎?"
榮府的老嬤嬤:…
太醫出去之后,榮府眾人繼續凝神聽天幕上的動靜。
【因此可以說,在雍正后期,和乾隆皇帝剛一即位的兩三年內,曹家經歷了一段“否極泰來”的"家道中興"時光。】
"那也就是說,賈家還有希望……"賈母聽著聽著,將身體支起,眼中充滿光彩。
【然而等到乾隆四年,發生了“弘皙逆案”。曹家的眾多親友都因此受到牽連。比如說,曹家那位王妃,嫁到平郡王家的曹氏所生的嫡子,平郡王納爾蘇世子福彭也因卷入此案而在短短幾天之內失勢。】
寶玉與探春各自心驚膽戰,想要記下“弘皙逆案”四個字,一來不確定“弘皙”兩個字究竟是哪兩個,二來也確實不敢將這等影射朝中辛秘的文字白紙黑字記下來。
【自那之后,曹家也就在歷史上消失了。史料上再也沒有出現過曹家人的蹤跡。這就是為什么研究《紅樓夢》的專家學者們需要反復考證研究,才能得出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結論——正史之中,對于曹家和曹家人已不再有明確記載,研究者所依靠的,大多只是各種文人筆記、甚至是書信,才能追蹤到曹雪芹的蛛絲馬跡。】
天幕上訴說的這些“歷史”觸目驚心,尤其考慮到曹家與賈家的“對應”關系,就更嚇人了。
不過,賈母還是沖探春點了點頭,示意她做得很好——探春確實是有魄力,三下五除二,將相關幾家抄家的重要原因都問到了。
探春卻還在猶豫,因為天幕在說到最后一
段“弘皙逆案”的時候語焉不詳,只說很多人都受到牽連,但是到底發生了什么,天幕其實沒有透露。
探春正在考慮要不要再向天幕詳細問一下“弘皙逆案”,卻苦于不知道“弘皙”兩個字該怎么寫。
誰知道還未等她做出決定,天幕上蕭蘭蘭狡黠地一笑。
【關于“弘皙逆案”這一段,不少研究學者認為這也確實在《紅樓夢》中有所反映。不過呢,蘭蘭今天要在這里賣個關子,等到咱們直播說元春那一期的時候再講!】
"啊這……"
賈母心中既升起了希望又同時充滿失望:天幕既然承諾了會說元春,那想必不會食言;然而要等……賈家,會不會等不到那一天啊!
算起來這可是天幕出現以來,向他們賈家賣的最大的關子。
第94章 第十四次直播①
蕭蘭蘭想起上次直播的經歷,兀自還有點臉紅——
當時她在直播的時候喝了不少水:都是因為腦哥太熱情,又是湯又是茶又是咖啡的,這就導致蕭蘭蘭最后一段直播節奏很“緊湊”。
她一旦退出直播間,就快速沖向了洗手間,將腦哥丟在身后。
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她本就已經超級尷尬,而腦哥卻已經快手快腳地把碗筷茶杯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她就連幫忙收拾都沒趕上。
最令人不好意思的是——腦哥竟然還特地把幾樣方便打包的菜,尤其是那道被她夸了又夸的“雞髓筍”,都打包在餐盒里,讓她方便帶回到旅社里繼續去享用。
蕭蘭蘭此前根本就沒提過這樣的要求,而是腦哥自覺主動地就這么做了。"腦哥這怎么好意思,我這是來和你合作,怎么好又吃又拿的?"但是腦哥卻只是撓撓頭,憨厚地笑著,說:“下次再來玩!”蕭蘭蘭忍不住當場感慨: "南京的朋友真是好客啊!"
后來蕭蘭蘭在自己住的旅社里,找餐廳的工作人員幫忙將那幾樣菜熱了熱,頓時香飄全餐廳,惹得不少人打聽那究竟是什么菜。蕭蘭蘭當然順手把腦哥的農業基地給推介了出去。
蕭蘭蘭則開始著手準備她在南京的最后一場直播。正在伏案的時候,平臺爸爸發來消息:
【為您結算直播間積分——】
【上一次結算后直播間積分:146700。】
【完成一次直播,佩戴徽章六枚,積分增加6000。】看著屏幕上自己直播間整整齊齊懸掛著的六枚徽章,蕭蘭蘭也很是得意。
要知道,上一回她覺得自己“無功不受祿”,因此將粉絲送她的那一幅十六扇“慧紋”瓔珞給退了回去,因此錯過了“日進斗金II”徽章。
誰知道剛剛把東西退回去,平臺爸爸又送了她一枚“君子之風”徽章,大概就是為了獎勵她“君子不奪人所好”。
所以她現在有六枚徽章了,掛在直播間里,還真的能給她帶來新的流量呢!蕭蘭蘭還記得,有個ID叫做“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粉絲,就是看見了這么多的徽章,才到她直播間來的。
【邀請合作者加入直播,積分增加100。】
雖然只有100點積分,然而這位合作者實在是太好客太可愛了,蕭
蘭蘭頓時覺得這100點積分也和其它合作者帶來的積分一樣珍貴。
【結算后直播間積分:152800。】
【主播等級:Lv10;主播頭銜:群芳之冠。】
"啊——"
蕭蘭蘭一聲慘呼,已經15萬積分了,竟然還沒有升級。看來,越往上升級之路越艱難。而她已經等不及想要知道新頭銜是什么了。
繼續努力,蕭蘭蘭!
蕭蘭蘭說著沖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握拳,低頭繼續準備下一次的直播。
誰知就在這時, “叮”的一聲,收到一條消息,手機屏幕上腦哥的卡通頭像在不斷晃動。這還是直播結束之后,腦哥第一次主動聯系她。
蕭蘭蘭連忙點開消息欄,就見腦哥發來一張截圖,下面寫道 【蘭蘭,我收到了這個!】蕭蘭蘭定睛一看,竟然是“日進斗金II”徽章。
啊這……
蕭蘭蘭一時還沒能繞過來:她上次拒絕了那副慧紋瓔珞因此失去了獲得日進斗金I的機會結果換來了君子之風徽章然而現在日進斗金I腳又跑到了腦哥那里……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還在暈著,腦哥的消息又到了。
【蘭蘭,我把它送給你了,覺得掛在你的直播間里特別好看!嘿嘿。】
蕭蘭蘭忍不住失笑,覺得最末那“嘿嘿”兩個字真是絕了,就仿佛讓她親眼看著腦哥在面前憨憨地摸著后腦似的。
果然,平臺又發來消息:
【收到合作者“七頭一腦”所贈送的“日進斗金I”徽章,接受請按“確認”。】
蕭蘭蘭微笑著按下了“確認”鍵,心想這次的徽章系統總算正常一點了。這兩天她的主頁點擊量暴增,還有粉絲私信來問腦哥的農業基地怎么走的。想必基地食堂以后要爆滿了。能收到“日進斗金II"應該也并不奇怪。
王家村里,劉姥姥和探春并肩站著一處田壟上,望著眼前搭建起的一座座穹頂形狀的大棚。
而這些并列的毛竹之間,則同樣以竹篾加固,毛竹與竹籬之間做了榫卯,可以直接拼接起來,這也確保了毛竹與竹篾搭建起來,各處都是一樣長短大小。
這些毛竹與竹篾格出一個又一個兩尺見方的方格,上面蒙著一張又一張的薄型“亞克力”。
賈敬沒有食言,他確實做到將那種透明而堅韌的亞克力拉薄拉長了,剛開始時疙疙瘩瘩的很不均
勻,但是賈敬和他手下兩個從玄真觀雇來的小道士手中的活計越做越好,漸漸能將那亞克力扯成薄薄的一大片,而且不似玻璃般堅硬,而是像布幅一樣,可以任意覆蓋在“溫室大棚”的四壁上。
唯一的缺點可能是這東西剛做出來的時候味兒比較大,要放在那里放一陣子"散味兒"才行。
但據賈敬和小道士們說:這點味道著實不算什么。他們在玄真觀中煉丹的時候,那丹爐一揭開的時候,什么味兒都出來過。
探春對賈敬竟然能從玄真觀中雇出兩個道士來幫忙這事著實感到欽佩。但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財帛動人心,這兩個小道士想必很清楚他們在玄真觀里也不是能“飛升”的人人,還不如出來跟著賈敬,多少能賺點錢。
如今賈敬汲取了上次炸爐的教訓,先是將那制“亞克力”的“丹房”建在了遠離王家村民宅的地方,制丹爐的時候也單獨留了一條很長的向上煙道,能將物質“聚合”時產生的氣體強排出丹爐。
那作坊里養了好幾只鸚鵡,整天在丹爐旁學舌,但事實上這些小動物是為了以防萬一,免得萬一這丹爐里生出什么人吸了會覺得不好的氣體。
所幸直到入冬,這幾只鸚鵡都好好的,而且見證了一批又一批的“亞克力”被制出來,且送到王家村去。
如今探春與劉姥姥面對的,就是這樣制出的“溫室大棚”。
劉姥姥忍不住感慨: “老婆子這輩子活了這么些念頭,這還真是第一次在這時節里見到這么多的葉菜。"
探春也點著頭: “是啊,京城一帶雖然冬季寒冷,可是有這溫室大棚在,一些耐寒的蔬菜.…天幕上說的那些南方的野菜,也能在這里面種起來了。"
劉姥姥聞言便轉過身,沖探春一笑,眼角的皺紋瞬間像是花朵盛開。
"三姑娘,當初姥姥只是讓你有棗沒棗打一竿,試上一試。誰曾想你竟然都制出來了?"
探春也笑著道: “要不是姥姥勸我堅持,我哪里又能站在這里,親眼見證今天這副景象呢?”
如今這第一批的“冬令蔬菜”已經收下來,命人送到京城里去了。寧榮二府中人已經各自嘗試到一回冬令野菜的“甜頭”。而賈母欣慰異常,特地命賈璉和鳳姐一起來了一趟,探視探春。
據賈璉和鳳姐說,冬令京郊有產“蔬菜”這事,已經在京城漸漸傳開。冬季里新鮮蔬果奇缺,菜價騰貴,人人見了綠葉菜都喊稀罕。按照賈璉的說法,今年榮府里往各大府邸送去的節禮,甭管是直接送菜,還是用菜換錢,已經全都有著落了。
按天幕上的說法,將探春放在大觀園里,一年只能省下四百兩銀子。
而如今,這王家村的冬令菜蔬的營生,帶給榮府的收益起碼是千兩往上。待到明年,探春能再將這溫室大棚的規模做得再大些,成千上萬的生意也能做得出來。
另外,鳳姐還悄悄告訴探春:經過林如海斡旋,南安郡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南方將領想必不敢再妄談刀兵,而海疆諸小國也有意議和,紛紛遣使入朝納貢。如此一來,南方那場戰事便確定打不起來了。
這也就意味著探春用不著再去遠嫁和親。
——這都是天幕帶來的變化。
回想起這些時日里發生的事,探春忍不住再一次對天幕心生感激,仰頭望著頭頂上方的冬日藍天,口中喃喃低語。
這時劉姥姥又好奇道: “三姑娘上次還提過那‘羽絨服’的事,如今怎樣了?”
一聽劉姥姥說起“羽絨服”,探春愈發心情舒暢。
"還記得姥姥當日對我說,蔓上花開兩朵,有時是這朵,有時卻是那朵,不一定的……而如今,我這兩朵花都結了小倭瓜出來,就等著長大啦!"
這是探春寫了信給寶釵,寶釵肯定了她的想法——在江南一帶人們已是不大習慣冬令穿皮毛衣物,填有絲綿或是棉花的棉襖卻未必扛凍。若是有比絲綿更暖和,比皮子更輕薄的冬衣,在江南想必能大行其道的。
而探春也沒有只坐等著寶釵的回復,她已經找人挨家挨戶去收那鵝絨去了。
可巧這王家村冬令本有習俗,各家都做臘鴨與風鵝,加之今
年王家村年景好,除去春種秋收,春夏時有花田脂粉的營生要忙,臨到冬來,竟又多出一門冬令蔬菜的營生。于是家家戶戶都比上年闊綽了許多,臘鴨與風鵝也就甘愿多做幾只。一時之間,竟讓探春收回了好些鴨絨與鵝絨。
這些禽絨由探春的人收回來之后統一處理,先是用開水燙一遍,然后用加入香料的澡豆搓洗,最后堆在炕上慢慢烘干,便全無異味,可以往衣物里填塞了。yզƃУ
這處理的過程,包括所用澡豆的配方,探春都留了個心眼,沒輕易向外透露。但王家村的農人只說是以往不值錢的鵝絨鴨絨,如今也能賣出錢來,各家各戶都多了實惠在手里,都是感謝探春,沒有不高興的。
只是探春的嘗試,目前還停在這最初的一段,所以她才說了,這蔓上的花,剛剛結出了一枚小小的倭瓜出來,日后還要長大。
可是如今,探春已經心中舒順,看到了希望,過去她在榮府中時時感受到的那種焦慮與壓抑,如今大多都一掃而空。
前些日子賈母還來信告訴探春,讓她年節時回來幫著忙年,順帶挑幾房得力的家人,帶到王家村別院。到時探春盡可以挑幾房中意的,到時用起來如臂使指,總比她自己一人拋頭露面地到處忙碌要好。
劉姥姥聽了探春說的也很是高興,笑著點頭道: “既是如此,姥姥就等著哪天見識你做出來的‘羽絨服’!"
誰知就在這時,探春雙眼一亮,指著天幕道: "快看,姥姥!"
她一時還拿不太準劉姥姥是否能看見天幕,但劉姥姥瞇著雙眼,覷著天上直點頭。
倒是白嬤嬤抱著手爐從屋里轉出來看了一眼,見探春正與劉姥姥好端端地說話,便又縮回屋里去了。
"姥姥,快看,天上那位蕭仙,穿的就是我說的‘羽絨服’,衣上有縱橫縫紉的……"劉姥姥這回在探春的指點下終于看清了,笑著點頭道:"這回信了,這回真信了!"與此同時,天幕上蕭蘭蘭那清脆的聲音也傳下來。【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蘭蘭的紅樓直播間”,我是蕭蘭蘭。】
【今天蘭蘭在位于南京的瞻園給大家直播。這座園林是當年87版電視劇拍攝時, "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取景地。所以,蘭蘭今天打算也就像當年的劉姥姥一樣,帶大家進瞻園,看看這座號稱“金陵
第
一園”的園林。】
探春聞聲激動不已,拽著劉姥姥的衣袖道: “姥姥,你聽見了嗎?天上仙子竟然把她自己比作您!"
劉姥姥聞言傻笑:"真有此事?三姑娘你可千萬別哄我。"
第95章 第十四次直播②
【進大觀園,自然要談劉姥姥,今天蘭蘭會一邊帶大家看看這座江南名園,一邊和大家一起聊聊劉姥姥這個人物.…】
探春聽見天幕上如此說,便伸手為劉姥姥捏了捏肩膀,笑著說: “您聽見了沒,這可不是我說的。天幕上都說了,她要和大家一道聊聊您呢?"
【另外,蘭蘭今天還預約了要見一位紅樓美食專家,據說這位大師復刻出了好幾道非常復雜的紅樓名菜。之前蘭蘭看到過好多美食博主推薦, “糖兔子甜又甜”聽說我在南京,也特地拜托我來嘗一嘗。所以咱們今天一起到他那里看看。蘭蘭事先預約的,正是那道劉姥姥在大觀園里嘗到的那道“茄耋”。】
【只不過那位大師時間比較緊張,因此要蘭蘭在附近隨時待命,到了時間他會通知蘭蘭到他的"紅樓私房菜"餐廳去的。】
【天青色等煙雨:哇,好大的架子!】
【花開彼岸:蘭蘭,你現在可是百萬粉絲的文化up,我怎么覺得人家應該就你的時間才對?】【啊?蘭蘭可真沒這么多粉絲……啊!】
探春就聽蕭蘭蘭似乎在天幕上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喜訊。
【竟然真的有七位數的粉絲了?前兩天看的時候還差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腦哥的粉絲也都關注我了……總之感謝大家的支持,感謝大家的喜歡!】
天幕上蕭蘭蘭的聲音里,都滿滿地溢著歡喜,但又很謙虛,似乎這都是大家的功勞,而非她一個人的成就。
然而劉姥姥納悶地問探春: “粉絲……不就是那細粉條兒嗎?這都天上仙子了,這細粉條兒應該要多少有多少,怎么還因為多了細粉條兒而歡喜呢?"
探春:這……我也不知道啊。
【至于那位操持“紅樓私房菜”的大師,我想人家既然在那么寸土寸金的地方開那樣一間高大上的餐廳,肯定有幾把刷子。旁人不愿就我,那我就去就他,再說這要求也不算太離譜,地方離不遠,一出瞻園正門不遠就是。蘭蘭到時一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東部地區有雨:辛苦主播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辛苦主播了!】【姑蘇林黛玉:辛苦主播了!】【……】
探春仰著頭,看見這個ID,心想:不知這是不是林姐姐。
她已經聽寶玉說過了“注冊
用戶”的全過程,現在很有點兒手癢,不知是不是也該自己注冊一個“用戶”。然而若是注冊了用戶,又該叫什么;再說現下這里田壟上又無紙筆……探春正想著,天幕開始輕輕晃動,顯然是天上仙子正帶著他們這些凡人開始逛園子了。
【咱們老規矩,逛園子的時候,咱們讓彈幕飛起來哈!】
探春對彈幕已經很熟悉了,知道主播會讓那些長長短短的ID暫時消失,讓各人寫的字都在天上快速地飄著。
【瞻園是南京城中年代最久的園林,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這天上仙子又講古啦!"劉姥姥笑著道, "最喜歡聽仙子講古,這朝那朝的。"
探春聞言卻習慣性地一抬手,才發現此處竟沒有紙筆,好讓她記一下的。不過可以想見寶玉哥哥那邊,應當不會錯過才對。
【瞻園在明初時,曾是□朱元璋稱帝前的吳王府,后來賜予中山王徐達做府邸花園。到了清代,瞻園成為江南左布政司署府,乾隆南巡的時候曾在此駐蹕。①】
【到了太平天國時期,這座園林曾經先后作為東王楊秀清的府邸,夏官副丞相賴漢英衙署和幼西王蕭有和的府邸。之后清軍奪取天京時此園被兵燹所毀。現在我們看到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重建的園林。①】
劉姥姥聽不懂“兵燹”是什么意思,探春便講給她聽。
劉姥姥呆看著天幕上出現的一片亭臺樓閣,抄手游廊,秀美園景,忍不住眼神里透出哀傷: "這么好的園子,怎么就毀了呢?"
探春便道:“人間并沒有永恒之事,且別說天上這處園林有六百年了,再漂亮的園子,幾年沒人打理,立即就荒廢了。又如那些個百年之家……"
她講到這里,忽然發現竟順嘴講到了自家頭上。最初的一陣驚憂與傷感之后,探春心中竟又升起一個念頭——既然世間一切都有更迭,那么自家想必也逃不脫。如果賈家真的不得不散,那么家人最終如何散去,才是最好的結果呢?
【當時園林完成重建之后,瞻園便成了87版紅樓夢的拍攝取景地。在此拍攝的著名場景便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探春連忙收回心神,轉身扶著劉姥姥的手,指著天幕道: “姥姥您看,天幕上這座園子真的和咱家很像。下回一定請您去我們家逛逛。"
【除此之外,還有92版《新白娘子傳奇》也是在這里拍攝的。這里曾經是白素貞的“白府”。蘭蘭至今還清楚記得片中小青將假山旁一個骷髏頭變成石凳的樣子,大家看,就是在前面那座假山旁邊.…】
探春聞言便愣神:怎么突然變講鬼故事了?
天幕上也刷過一片“哈哈哈畫風突變”、 “暑假必備”之類的文字。劉姥姥卻歡喜地拍著手: "小青、白蛇……白娘娘的故事我是聽過的。"
探春望著興高采烈的劉姥姥不說話,心中暗想:外人看來劉姥姥只是一介尋常村婦,然而她與劉姥姥相處這些時日,卻知這位老太太見多識廣,心里敞亮著呢。只不過是表面的貧窮與粗鄙容易令人蒙蔽,忽視了她根骨里的那份豁達與堅持。
回想起天幕上說劉姥姥能救巧兒,榮府里還有好些人不肯信。然而探春經過這一次,已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了,這位老婦人確實擁有這樣的善念與力量,令她們這些高門大戶出來的也自愧不如。
探春正想著,天幕上出現了一片連綿的湖石。湖石前頭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道旁泥土上爬著些青苔。
【好了,蘭蘭不跑題了。回到咱們“劉姥姥進大觀園”這一段上來。】
【劉姥姥進賈府那一段咱們在上次說王熙鳳的時候大略說過。在這里蘭蘭稍許再重提一下。《紅樓夢》開篇便說,劉姥姥家乃是“芥萱之微,小小一個人家,與榮府略有瓜葛”②。姥姥的閨女所嫁的王家,祖上曾與王夫人、鳳姐的娘家連過宗,算是遠親。】
劉姥姥頓時咋舌: "不愧是天上的仙子,竟然將咱家之事知道得一個字都不差。"
然而探春卻想:天幕上的“仙子”許是“后世之人”,而且手上有那本叫做《紅樓夢》的書。書上既然寫著,仙子自然知道得一字不差。
【劉姥姥第一次進賈府,當然是打秋風了。畢竟家中連冬事都還沒著落。那次她進賈府見到的便是王熙鳳。劉姥姥也是語出驚人,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您老拔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②。最后從鳳姐那里討到了二十兩銀子。】
劉姥姥喃喃地說: “豈止,豈止……璉二爺璉二奶奶還幫著我們家板兒進學,還讓村里現在成了這樣一副樣貌……"
近一兩年里,賈璉鳳姐夫婦在王家村這么一折騰,王家村縱不
說是脫胎換骨,也與以前面貌大變,再不可與往昔相提并論了。
【那是劉姥姥第一次進榮國府,待過了兩年,劉姥姥就帶了好些棗子倭瓜并一些野菜上來,說是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盈,便送來賈府,讓姑奶奶姑娘們嘗嘗。她這一來,就打動了賈母的心思。畢竟賈母已是賈府里的老封君,想找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說話兒。于是,鳳姐就把劉姥姥帶上去見賈母。】
【這時劉姥姥就展現了她講故事的天賦,將些鄉村中所見所聞的事情說與賈母知道,當時便對了賈母的脾胃,將劉姥姥請進大觀園,并在園中大擺宴席,招待劉姥姥……說到這里,蘭蘭在想,我們都說賈母老太太見多識廣,賈府里的女著們養尊處優,可是她們和劉姥姥比起來,究竟誰更有見識些。】
【如今“劉姥姥進大觀園”已經成了一個俗語,比喻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進入陌生的花花世界,事事都覺得新奇的樣子。然而,在賈府里,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眷們,就都聚在劉姥姥身邊,想要聽她講一些外頭世界里的趣聞趣事。】
就見天幕上迅速飛過幾行字跡: “彼此都是對照組”、 “誰比誰又更幸福”。
【是呀,蘭蘭也這么想。賈府里的女眷,畢竟是被高墻深院所束縛著的,雖然錦衣玉食,但是精神世界依舊匱乏。劉姥姥擁有廣泛的自由,然而她卻缺乏財富。】
一到這古雅的詞兒,劉姥姥便臉現茫然——她聽不懂了。探春卻攥著手帕,陷入沉思。
誰知就在這時,天幕突然一陣劇烈抖動。劉姥姥與探春都同時嚇得險些從田壟上滑下去,連忙彼此攙扶著。
但隨即天幕又穩定下來。
【沒事沒事!蘭蘭剛才看到這石子路的泥地上有青苔,想上去試試滑不滑的,結果差一點兒就滑了個跟頭。】
【這令蘭蘭想起,劉姥姥進大觀園之后,也走那上邊長蒼苔的土路,還說"不相干的,我們走熟了的”,然后果然踩滑了,咕咚一跤跌倒,惹來旁人發笑。她自己也笑,說: "才說嘴就打了嘴。"③】
“哈哈哈哈”、 “蘭蘭難不成在cos劉姥姥”、“主播需要這么敬業的嗎”.…天幕上一片歡樂。
也有表達關心的:“蘭蘭別光顧直播腳下看路”。
【好了好了,現在沒問題了。蘭蘭已經走到園中的正軌道
路上來了。這真是“道路千萬條,安全
第一條”啊……咱們接著說劉姥姥。】
【剛才蘭蘭已經給大家親身表演了一下,劉姥姥進園子第一個亮相,就鬧了一個讓人人都拍手哈哈大笑的大笑話。大家有沒有覺得,她像是戲劇中的一個丑角呀?】
天幕上飄著“是" "有點”字樣,還有一條較長的,從天幕的最上方快速飛過去。
探春的心頓時懸起來。她見識過家里各人聽過天幕點評之后的樣子,自己也親身體驗過,一時間很怕劉姥姥受不了這個。
誰知劉姥姥一聽來了精神: “這好啊,生旦凈末丑,都是行當。若能在戲臺上演個丑角,那也算是能過一把戲癮了。"
【確實如此,賈府里眾人,剛開始時就是把劉姥姥當成一個女篾片看待的。】
探春聽說過“篾片相公”,知道是外頭爺兒們吃酒吃飯時取笑作樂的,一時心又懸起幾分。
【進了園子之后,鳳姐給劉姥姥戴花,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地插了她一頭。眾人笑著讓劉姥姥把花拔下來摔鳳姐臉上。然而劉姥姥卻自顧自笑道: “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又說,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③】
【待到開飯,鳳姐又遞給她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蘭蘭還試過一次的呢,實在是舉不起來——大家想要看劉姥姥出的洋相,結果姥姥卻說, "這叉爬子比俺那里鐵掀還沉,那里強的過他?"③】
【小伙伴們聽聽,這位劉姥姥,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完完全全沒有ego④,她的“自我”從來不會跳出來和陌生的環境作對,也讓她無論置身何處,都活得格外自在,自得其樂。這是劉姥姥最最最讓蘭蘭羨慕的地方。】
劉姥姥原本聽得嬉笑自如,一會兒比劃自己頭上戴滿了花的模樣,一會兒又比劃手里掂一雙沉重至極的筷子。
可是這時,她聽見天幕上說她“完完全全沒有ego”,頓時皺了眉頭,直起腰,說: “這天上仙人說的不對,怎么能說老劉沒有‘一狗’?家里不是明明有一條大黃天天護院么?"
第96章 第十四次直播③
探春也聽不懂天幕上說的“沒有ego”是什么意思,但聽聽前后,大致能猜到,天幕是說劉姥姥不會因為自尊作祟,平白就給自己找不痛快。
誰知劉姥姥卻聽成“沒有一狗”,真真令人捧腹,也讓探春見識到了這位老人家說俏皮話的深厚功力。
【說到這里,蘭蘭還真的得好好批評一下大觀園里的姑娘小姐們。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時候,她們大多沒有給這位老人家正面評價。】
【先說林黛玉。劉姥姥當時在藕香榭聽戲班子奏樂,一時手舞足蹈,黛玉便笑說: “當日圣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①"圣樂一奏”的典故出自《尚書》,意思是說,舜時樂器一響,百獸便隨之起舞。】
【黛玉的這個玩笑其實還好,畢竟劉姥姥自己也曾說過自己“食量大似牛”的話②。但劉姥姥家去之后,黛玉便說人家是“母蝗蟲”——這成了歷來為林黛玉招黑的一個大黑點。】
【雖然劉姥姥頭一兩回上賈府來確實是抱著打秋風的目的,但進大觀園是賈母所請,劉姥姥在席間也表現出了應有的體面,并不是個在席上掃蕩一切的“母蝗蟲”,且她也曾曾經教熊孩子板兒,不讓他亂指亂拿。所以我們林懟懟說人家是“母蝗蟲”,確實是不夠尊重勞動人民,應該立正挨打。】
"哎呀!"
探春還頭回聽天幕這樣嚴肅地點評林黛玉。以往多數時候是夸的,又或是憐惜,沒想到今日竟然鐵面無私,批起黛玉來了。
天幕上彈幕紛紛,探春眼尖,從中看到一條“是我的不是”飛快飛過,無人留意。探春心想,不知道這是不是林姐姐,真的聽話在“立正挨打”了。
【除了黛玉以外,其他人的表現怎么樣呢?——也不怎么樣。】
“好了,敢情這是每人都要打上幾十大板了。”探春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在被天幕批評的“名單”上,若自己真的也一起嘲笑過劉姥姥,此時此刻,她就在劉姥姥身邊,那便真不知該置身何地了。
【薛寶釵聽見林黛玉笑話“母蝗蟲”,便充當了注解官,——解說,說林黛玉是用“用‘春秋’的法子,將市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 "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③可見這位心里也是很認同林黛玉的笑話的。所以
也應該“立正挨打”。】
探春想,天幕這回也真是嚴厲。這一上來,已經將黛釵這兩位最出色的,都狠狠責備了一番。誰知劉姥姥卻問探春:"這林姐兒,是不是天幕頭回出現的時候,說的那位多愁多病的?"探春點點頭。劉姥姥就又問: “這薛姑娘,是不是那位天幕上說她外頭冷,總將一團火憋心里頭的那位?"
探春又點點頭。就聽劉姥姥認真地道: “那敢情好,能讓她們二位多笑笑。我老婆子最是不怕人笑的。"
探春:這大概就是世人說的菩薩心腸了吧?
【除了這些背后玩笑的,還有嫌劉姥姥用過的器皿臟的。妙玉見劉姥姥進櫳翠庵喝茶,之后就命人洗地擦地。妙玉奉給賈母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只因為賈母讓劉姥姥就著這杯子喝了一口,妙玉就險些要扔掉,得虧是寶玉求情,才將這杯子送給劉姥姥,讓劉姥姥拿去換錢。】
其時妙玉已經搬進大觀園有一陣子。探春還住在府里的時候,時不時會去櫳翠庵找她下棋。
這時探春憑空想象了一下,妙玉櫳翠庵里的成窯五彩小蓋鐘……她忙對劉姥姥道: “若是妙玉師父真的送杯子給您,您千萬要收下來,拿到西四大街上最紅火的古董行去賣,千萬別賣虧了價錢!"
就聽劉姥姥笑盈盈地應道: "好!"
【另外就不用提鳳姐和鴛鴦這兩位,合起伙兒來捉弄劉姥姥了。】
【至于為什么園子里的小姐們都不喜歡劉姥姥?自然是階級差異造成的。小姐們大多覺得劉姥姥村、俗氣,說話不夠文雅,和她們不是一樣的人。然而,她們卻又都不得不承認劉姥姥擁有她們所沒有的自由和見識,還有常人所沒有幽默與豁達。】
探春默然不語:天幕上這一段說得直白且辛辣,卻讓她們沒什么可以辯駁的。
【在這段故事里我們可以看到,只要擁有劉姥姥那樣的心態,即使存在階級身份差異,在大觀園里的那兩日便可以過得很自在。】
【鴛鴦與鳳姐合伙捉弄便捉弄吧,劉姥姥照樣按著她們的要求,在開席的時候說笑話: “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②】
天幕上仙子頗有學人說話的天賦,模仿劉姥姥的口氣說得活靈活
現,實在是太像,探春聽見,一個沒忍住,竟“咕”的一聲也笑了出來。
劉姥姥自己也哈哈大笑,得意地望著探春,似乎在說: “你姥姥哄人開心的本事夠可以的吧?”
【于是,劉姥姥這句笑話就為整部紅樓貢獻了最為經典的群像戲。在二百字不到的篇幅內,曹公一下子連續寫到了十三四個人物,每個人的表現,都極其符合她們各自的人設。這大家在語文課本里都學過,蘭蘭就不在這里螯述了。】
【后來鳳姐與鴛鴦各自向劉姥姥致歉,讓她別惱。結果劉姥姥卻說,鴛鴦先前囑咐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這不過是大家取個笑兒。她要是心里惱,這笑話也就不說了。②可見劉姥姥看似笨拙無甚見識,被鴛鴦等人逗得各種出洋相,其實她心里門清。】
探春心道:天幕上這評價再準不過了。這世上,恐怕沒有更難找出劉姥姥更精明的老太太。偏生這位此刻還就站在身邊憨笑著,一點兒都看不出她其實是個“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主兒。
【之后發生的事就更好玩了,別看劉姥姥初進大觀園,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拘束,甚至能算得上是瀟灑走一回呢!大家看,她醉酒之后誤入怡紅院,誤睡寶玉床,打酒嗝放臭屁,就像是自己家一樣。倒是把別人嚇得不輕,到處亂找,找到了以后又忙著熏香打掃,還要她幫忙說謊搪塞。】
劉姥姥聽到這里,終于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伸手握著臉,似要往探春身后躲,一面躲一面道:"這可如何使得,日后再沒臉去你們家了!"
探春急忙去拉: "別,這誰說的?——老太太、太太日后且得將您當成是為老福星迎家里去。"
【這里劉姥姥還順帶見識了一下恐怕是當時代最昂貴的裝飾品——寶玉怡紅院里的玻璃鏡子。蘭蘭在這里再稍許解說一下關于玻璃——在《紅樓夢》的時代,大家都能從文本中讀到,大片平板玻璃的工藝還不大合格,因此玻璃窗還不大流行,即便是大戶人家,也是東糊東昌紙,夏糊冷布紗窗。像寶玉房里那樣的,全身大玻璃鏡,通常是海外舶來的,而且價格不菲。④】
【當時劉姥姥見到那鏡子的時候,正有著幾分醉意,見到對面是她親家母走進來了,劉姥姥便詫
異:親家母怎么找來了。又笑她親家母沒見過世面,見園子里的花好,就沒死活戴了一頭.…】
天幕上
形容得活靈活現,就連探春都忘卻了有關未來的憂慮,以手掩口,笑著道: “姥姥不常照鏡子,結果把鏡子里的自己認成了是親家母呢!"
“哈哈哈” "這一段最有趣了" “讀一次笑一次”……諸如此類的彈幕也適時從天幕上橫飛過。
【可是,誰敢說劉姥姥見識少的呢?她馬上就想起, "常聽大富貴人家有一種穿衣鏡,這別是我在鏡子里頭呢吧。"隨后劉姥姥就自己擺弄擺弄,成功撞開了鏡子的西洋機括,掩過鏡子,露出門,讓劉姥姥溜進寶玉房里去睡大覺。】
【大家覺得怎么樣,是不是有種游戲里頭“尋寶”或者“闖關”成功的感覺?如果我們讀書的時候能夠代入劉姥姥,讀到這一段應該還蠻爽的吧!】
【這是劉姥姥二進榮國府。然而等到她三進榮國府時,榮府已經不是昔日模樣——按照程甲本程乙本后四十回中的寫法,劉姥姥三進榮府的時候,兩府剛剛被抄家,賈母過世、鳳姐失勢重病纏身。續書中這種寫法與曹公原意不完全相符,但是大致相合。】
【那時鳳姐舉目四顧,竟就只有劉姥姥一個人,能夠救得下國公府的千金巧姐。而她也踐行了承諾,用盡一切辦法,將巧姐從“狠舅奸兄”那里搭救出來。就憑這樣知恩圖報的義舉,劉姥姥就值得兩府內所有人的尊重。】
探春看得默默無言。劉姥姥反倒從探春身后轉出來了,拉著探春的手道:“三姑娘莫要太為將來擔憂。說實在的,城里頭斗雞走狗的世家公子多了去了,卻少見你府上這般,姑奶奶和姑娘們都悶著頭打點營生的。你們家再落敗,就真沒天理了……"
探春雖得劉姥姥勸慰,心里卻依舊記著上回天幕上說過的“元春之死”,似乎賈家又被卷入了什么“弘皙逆案”之中。那想必是賈家在朝爭中的失敗,自己姐妹等人再如何努力,也未必能將這敗局翻過來。
這么想著,探春卻只能努力笑著向劉姥姥點頭,表示聽進去了劉姥姥的安慰。
【在這里蘭蘭給大家指出一點后四十回續書明顯與曹公原意有偏差的地方哈——續書里寫劉姥姥見村里有個極富的人家,姓周,家資巨萬,良田干頃,只得一子,新近科試中了秀才。劉姥姥就做媒,將巧姐許給了這周秀才……⑤】
天幕上蕭蘭蘭話音還未落,劉姥姥已經出聲: “瞎說,咱們王家村里一向窮哈哈的,哪
里還有什么極富的人家,也就這兩年日子稍過得好些。"
探春連忙代為向劉姥姥解釋:“天幕上也說那后四十回續書上寫的不是真的,是后人亂寫的,硬安在咱們家的事上……"
【巧姐的結局是嫁給了板兒。這是蘭蘭可以百分之一千地肯定的。因為在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時候,曹公特別寫到了,板兒和巧姐這一對小兒女,交換了各自手里在玩的水果,板兒的佛手到了巧姐手里,巧姐手中的柚子,到了板兒手中。】
【在這里脂硯齋有幾條批語,一是說: "小兒常情,遂成千里伏線。"①也就是說,這是一個事先安排下的伏筆。】
【第二條是說: "柚子,即今香圓之屬也,應與緣通;佛手者,正指迷津者也。"①這條批語是說:柚子就是香櫞一類的水果,巧姐的姻緣在板兒那里。而佛手是指點迷津的意思,估計是指巧姐由劉姥姥一家指點迷境,終于在村中落腳,安度余生。】
這下,劉姥姥反而不敢再說什么了,反而焦急地搓搓手,道: “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板
兒如何配得上國公府的小姐……"
這時,板兒大約是聽到了天幕上提自己的名字,從他在的書房里探了個頭出來想看。
誰曾想劉姥姥趕緊罵他: "下作黃子,耽誤了今日的功課,將來如何能成人,如何擔得起養你媳婦?"
板兒連忙將頭縮回去,不多時,便有朗朗的書聲傳出來。
探春至此方信,天幕上夸劉姥姥確實夸得沒錯。這位絕不是一個眼皮子淺的農村老太太,聽聞自家外孫能娶到國公府的小姐,非但沒有洋洋得意,反而惶恐,生怕自家子弟擔不起成家立業的責任。
【到這里,蘭蘭已經為大家大致闡述了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全部過程,并且和大家聊了聊這個人物的人格特點以及她為什么值得賈府上上下下尊敬。】
【下面咱們就繼續來聊一聊吃的。】
“哈哈”、 "好" …一片片彈幕從天幕上飛過去,整個天幕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第97章 第十四次直播④
【話說,蘭蘭到現在,也還沒有接到那位"紅學美食家"大師的通知。】"會不會被放鴿子了?"有一條彈幕這么問。
【有可能唉。我發一條消息去問問,大家稍等一下。】天幕便安靜了片刻。
很快,蕭蘭蘭的聲音重新響起。
【唔,貌似沒有回應。大家先請稍安勿躁啊!要知道,你們的主播蘭蘭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所以她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貨色留在肚子里,既是沒有現場實物,單憑說,就能把你們都說饞了。】
"這個我信!" "每次都看餓。" “2333”……諸如此類的彈幕齊刷刷在天幕上飛過。
【好,咱們就還是先從劉姥姥進大觀園開始。這位老人家進賈府之后,得到賈母邀請,進大觀園吃飯。她究竟見識到了什么好吃的呢?】
【首先,賈府吃飯是有上菜次序的。開席之后,是一個媳婦端了一個盒子站在當地,一個丫鬟上來揭去盒蓋,里面盛著兩碗菜。李紈先端了一碗,放在賈母桌上,而鳳姐則專門揀了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
【這時賈母這邊說聲“請”,才是眾人開始吃喝的時候。偏巧之前鳳姐給劉姥姥拿來的是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劉姥姥覺得比農家的鐵锨還要沉,用這筷子根本夾不起來鴿子蛋,好不容易挾了一個起來,才要吃,偏偏滑下來掉在地上,被人撿走了。】
【這時劉姥姥便感慨,她早先聽鳳姐說這樣小巧的“雞蛋”,竟值一兩銀子一個。而這一兩銀子,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
【蘭蘭在這里大膽猜測,按照當時的物價,一枚鴿子蛋,應當還不至于一兩銀子這么多,應當是鳳姐夸張。畢竟寶釵出錢湘云做東的螃蟹宴,總體支出也只有二十兩左右,且夠窮人家用一。若是鴿子蛋一枚一兩銀子,那豈不是劉姥姥跟前那一碗菜就比整出螃蟹宴都要貴了?】
探春聽著,原本想說天幕的猜測還是不夠大膽:那鴿子蛋是時價,有高有低,若是季節不對,鴿子蛋最貴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一兩銀子一個的時候。
可是這樣一想,探春才忽覺天幕這話說得極其諷刺:一兩銀子一個的鴿子蛋,竟被賈府當成是尋常待客的菜肴。那整年在這吃食上的花費,又究竟有多少?——司馬光說: “由儉入奢易,由
奢入儉難。"賈府奢靡慣了,若要各方面要從簡,的確阻力重重。
【這一頓飯吃過,賈府眾人便往藕香榭去吃酒說酒令。酒席上用來下酒的小菜之一,就是大名鼎鼎的“茄耋”。今天咱們想去“紅學美食家”王大師那里嘗試的,主要就是這道茄鲞。這位大師說是完全按照紅樓里的方法,復制出了這道菜。】
“期待!" "已經有點饞了!”天幕上都是諸如此類的彈幕。
這令探春有點兒納悶,茄鲞在榮府,不算是特別名貴出奇的菜肴,比這更名貴更費工的菜肴有的是。為何這天幕竟如此關切這一道“茄鲞”呢?
【所以咱們暫時將茄耋留在后面。先跳過這一道,去說賈府眾人喝完酒聽完曲之后,吃的小點心。當時是丫鬟們端了兩個小捧盒上來,每個盒子兩樣點心,總共是四樣:藕粉桂糖糕、松穰鵝油卷、一寸來大的螃蟹餡兒小餃子,另外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
【蘭蘭著重說一下大家不太熟悉的,先說松穰鵝油卷——在這四樣點心里,賈母覺得要么是甜的,要么是炸的,都不太喜歡,最后就選中了這個松穰鵝油卷,吃了半個。】
【這個鵝油卷是一道蒸制的甜食。大家千萬不要對鵝油有什么誤解,中式面點里,很多甜食都是加入葷油的,比如說揚州早茶里很著名的一道:千層油糕,那個里面就是加的豬油,豬油能讓白糖的甜味更加潤澤。】
【這里的鵝油卷與千層油糕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它是將摻入白糖的面團攤平后涂上一層鵝油,然后撒上一層松子穰兒,然后將面皮卷成圓筒,切成小卷子,再翻出花來,做成花卷那樣的形狀。】
【確實,松穰鵝油卷比起食盒里的其它三道來,沒那么油膩,更適合賈母這樣胃口不大好的老年人。咱們再說那藕粉桂糖糕……咦!】
天幕的聲音被驟然打斷了。
探春與劉姥姥都不知發生了什么。但是探春識字,因此能很快從彈幕里找到答案。
"茄鲞!" "茄鲞來了"、 "等著長見識!"……這些估計是由剛才那些刷“期待”彈幕的同出一源。
探春便知蕭蘭蘭要去親自嘗試一下榮國府的下酒小菜, “茄耋”了。
果然,就見天幕開始有節奏地輕微晃動。
【小伙伴們,蘭蘭這就帶大家一起去見那位老師了。現在先關飄屏彈幕啦,到時候大家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在彈幕上提問,蘭蘭會把大家的問題一起轉達給老師的哈!】
沒過多久,天幕上字跡便不再自右向左飄動,而是出現在下方的“評論區”里。
【……:誰能告訴我,xiǎng字咋寫?】
【23333:兄弟,這簡單,就是“美麗的美”字,去一橫撇出頭,底下再放一條魚,就是“耋”字啦!】
最近這段時間看天幕,探春認識了不少簡體字,魚羞的耋字對她來說也沒什么難猜的。只是……“xiǎng”?這難道竟是一個天上仙人用來標注字音的特別方法嗎?
【對,曹公將這個名字起得很有意思。因為“鲞”這個字,通常指的是“咸魚”。就是我們如今總說的那個“躺平”的咸魚哈,《集韻》上的注解,就叫“干魚臘也”,也就干魚、干菜的意思。】
【我國很多沿海地區都有這種土特產,比如說,將烏賊魚做成咸干,叫做“明鲞”,做成淡干,叫做“脯耋”、干鯽魚叫“鯽鲞”,干白魚叫“白鲞”,干黃魚叫……】
【夢里九重天:黃鲞!】
【不對,就叫“黃魚耋”。】【紅樓吃貨大全:哈哈哈哈哈.…】
【23333: 2333!】
【而曹公別出心裁,他是將一道蔬菜,寫成了“羞”。吃過海邊特產魚鲞的朋友們可能都知道,
這種干魚臘魚用溫水泡開又或者是清蒸之后,帶有一種非常特別的鮮味。這就讓我們對這道“茄耋”也擁有了極高的期待。我們盼望“茄鲞”,也能像其它“鲞”類同胞一樣,帶給我們以無比的鮮味。】Ϋᑵߕץ
【從蘭蘭剛才的描述來看,我們知道這道菜在《紅樓夢》里是用來下酒的,再結合它的名字“茄鲞”來看,應當是一種咸鮮口味、比較下飯,又比較干,而且能夠保存很久的小菜。】
【當然了,這道菜在《紅樓夢》一書中,由王熙鳳給出了詳細的做法,而且在鳳姐說來,十分輕描淡寫,仿佛一點兒都不難。鳳姐說的這做法是: “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簽了,只要凈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并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釘子,用雞湯煨干,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要吃時掌出來,用炒的ўᑵᒀΫ
雞瓜一拌就是……"①】
天幕剛說到這兒,就聽劉姥姥念了一聲佛,說: "這茄子好有福氣,倒得十來只雞來配它!"話音剛落,就聽天幕感慨——
【當時劉姥姥立即感嘆,榮國府吃個茄子,倒還要十來只雞來配它。】
劉姥姥與探春頓時面面相覷,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同時笑出聲來。劉姥姥更是站在田壟上,笑得前仰后合。
【大家想想,紅樓夢中的美食不知凡幾,茄耋只是其中一道,可為什么我們現代人還是非常好奇,想要知道這道菜到底是否存在,能否把它做出來,又是個什么味兒——那其實是因為, "茄鲞"這道菜,真正完美體現了華夏的飲饌美學。】
【它的材料普通,沒有燕窩魚翅松露魚子醬這等所謂的高等級食材,也不肥膩,沒有那種“腸肥腦滿”的氣味。它的特點是“考究、別致、不俗”。《紅樓夢》中這道菜品,就像周汝昌先生說的:“真會將講菜的,只是在普通的常品顯示心思智慧、手段技巧。”②】
【就是因為茄子是極其普通的蔬菜,能把它做出“那個味兒來”,才是將飲饌美學推到了極致的表現。】
【紅樓吃貨大全:蘭蘭沒試過自己做一做嗎?】
【我?蘭蘭的烹飪是真的不行。糖兔子試過,但說曹公這道菜應當是虛構的,根本做不出來。】
【對了,我前一陣子在揚州,小揚州推薦我嘗過一道名菜,叫“八寶醬丁”。我覺得就很有“茄耋”的那個意思……】
【東部地區有雨:八寶醬丁我知道!外婆總做的。】
【……八寶醬丁就是用雞胸肉、筍丁、香菇、蘑菇、香干、胡蘿卜、青豆、花生仁這八樣材料,講究一點的會再加入一味蝦仁。做法是將這些材料用油炒香,然后加入豆瓣醬和甜面醬,用這些醬將食材完全覆蓋。】
【蘭蘭問過做這道菜的廚師,他說這道菜確實可以長期保存,早年間沒有冰箱的時候,將醬丁盛在瓷罐子里,上頭用香油一封,放在陰涼處,只要不是三伏天,確實可以保存很久,不會壞。蘭蘭覺得,這道菜就很有“茄鲞”的這個意思。可能是揚州、上海地區原本就有這樣的飲食傳統,所以當地菜系與曹公筆下的美食有一脈相承的淵源。】
探春倒也大概知道些,畢竟榮國府夏天是用冰的: “大概就是盛著冰塊的箱子,夏天里將各色涼
菜果子放進去冰鎮,涼沁沁的,好吃。"
只不過榮國府夏天用冰,非為了保存食物,只是為了讓人舒服。若是有剩菜剩飯,倒了便是——探春心想,這又是一件“由奢入儉難”的棘手難題。
【好了,蘭蘭現在到了這間紅學美食家老師的餐廳門口了。“紅樓私房菜”,嘖嘖嘖,這個名字挺氣派!】
就見天幕上出現了一間頗為氣派的門臉兒,不算大,上面懸著一幅匾額,卻是從左往右寫的,若非蕭蘭蘭先讀了一遍,探春恐怕真要讀成“菜房私樓紅”。
隨即天幕陡然暗下來,可以想見,蕭仙是帶著天幕,進了那間名為“餐廳”的屋子。室內光線不夠充足
【你好,我是蕭蘭蘭。我和王大師有預約,剛剛收到通知了。】就在這時,探春和劉姥姥都聽見天幕上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
【怎么才來嗎?不是早就給你發通知了嗎?你進這間吧,大師挺忙,你現在這里等著。】
探春將這天幕也來來回回地看過十幾次了,除了賈府最熟悉的“蕭仙”之外,她也見過不少其他男仙女仙:糖兔子、二分無賴、七頭一腦。唯有這位,是一上來就沒給蕭蘭蘭好聲氣的。
誰讓人家叫“王大師”呢?能被稱呼“大師”兩個字,想必兇有兇的道理。探春頓時想起寶玉賈環他們曾經提過的家塾夫子們,兇起來據說也是挺兇的。
然而天幕上評論區里卻并不這么想。
【……:我去,蘭蘭可是大冷天的在外頭等了好久的好不好。】【花開彼岸:明明蘭蘭一接到通知就趕來了,怎么還怪人蘭蘭?】【二踢腳不是二鍋頭:呵,這下恐怕有的等了。】
然而,蕭蘭蘭聽見了天幕之外傳來的傲慢女聲,卻一點兒也不生氣。
【煩請通知一聲王大師,我現在開著直播,直播間里有六位數字的觀眾,都在等著王大師。】【喲,這樣啊!】
那個女聲的態度明顯軟化了。
【你稍等一下,王大師馬上就來。】
第98章 第十四次直播⑤
那女子口中的“王大師”,很快出現在了天幕上,與蕭蘭蘭并排。兩人同時站在一張紅木圓桌跟前。
那張圓桌上放著一月透明的圓形“亞克力”,規模比圓桌桌面要小,在天幕上出現的時候,兀自在緩緩轉動。那片“亞克力”上,則擺著一疊黃蠟蠟、油光光的菜,不曉得是不是就是“茄鲞”。
只見是個四五十歲的男子……男仙,短發,但不似“七頭一腦”那樣剃著板寸,他的短發上不知抹過什么,在室內燈火的輝映下顯得油光黑亮。他穿著一件立領的對襟錦繡華服,衣冠楚楚,面含慈和的微笑。在探春看來,此人或許比那位腦哥更加仙風道骨,更符合“仙人”的形象。
兩人身后是一面墻壁。這面墻壁上懸掛著無數像是行樂圖一般的“小像”,繪得惟妙惟肖,極其傳神。探春定睛看去,只見這些“小像”上都是兩三人,三五人聚在一起,相互握手的形象,其中必有一人就是這位“王大師”。
【直播間的觀眾朋友們好,我是……這間“紅樓私房菜”的主人,免貴姓王,大家可以稱呼我王大師。我在此精研紅樓美食多年,與多名美食up主有過合作關系……】
【主播你好,你這個直播間現在有多少觀眾呢?】
就見蕭蘭蘭向天幕這邊湊了湊,看了片刻,報出了一個數字 【現在不是流量最高的時段,直播間的在線人數是二十三萬人左右。】
"二十三萬人?"
探春趕緊推身邊的劉姥姥:"姥姥,您聽,蕭仙將您的故事說給二十多萬人知道啦!"她話音剛落,心里馬上打起小鼓來:上次天幕批評她的時候,不曉得是不是也有這么多的"觀眾"。
就見王大師那一張胖胖的臉往旁邊轉了轉,低頭去看手中一個會發光的小匣子。過了片刻,他就滿臉驚異地抬起頭來,扭頭看著身邊的蕭蘭蘭。
【竟真的有這么多觀眾。失敬失敬,我這兒還沒來過這么多粉的美食大v,歡迎歡迎。】
探春在榮國府中的深宅大院里長大,從小見慣了捧高踩低之事。這位“王大師”前倨后恭,探春焉有聽不出來的?——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蕭仙只是提了"觀眾"人數,似乎就立即將王大師給震驚了。
【……:我覺得挺爽!】
【夢里九重天:突然覺得我也出了一份力,自豪地挺起小胸膛。】
【王大師,糾正一下,蘭蘭是紅樓up主,直播的內容與紅樓有關,不全是從美食出發。既然您的餐廳主打“紅樓私房菜”,蘭蘭自然很感興趣,也希望與您多多合作,共同探索紅樓中的美食。】
【非常好。蕭小姐,你的直播結束之后,請務必與我合影留念。今天你預約的,就是這一道“茄耋”吧。】
【對,我看您這邊所有的紅樓菜品都需要預約,我很能理解,畢竟“茄耋”這樣一道菜制作起來想必極其費時費工,需要提前準備。不過,今天蘭蘭只能在直播間展示茄耋這一道菜嗎?】
就聽王大師在天幕上重重咳嗽了兩聲,伸出手,用手帕去擦他那幅亮光光的腦門。這樣一來,探
春也不再覺得此人“仙風道骨”了。
【咳咳,倒也不止是這一道,只是其他的……不太適合給你這小姑娘嘗試。】【不適合我的紅樓菜式,那會是什么?】天幕上的蕭蘭蘭,一時竟微皺著眉頭,很認真地思索起來。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嘿,我覺得對方根本沒料到蘭蘭這么大陣仗,帶著這么多觀眾一起來看。】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不是不合適,根本就沒準備。】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所以在搪塞……】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二踢腳,來,咱倆擊個掌!】
隨即就見蕭蘭蘭舒開眉頭,轉頭笑著向天幕外解釋:
【想必是那道‘牛乳蒸羊羔’。第四十九回 里,榮府里宴請湘云寶琴李紋李綺等一干來作客的姐妹。當時廚房先給上了一道“牛乳蒸羊羔”,結果賈母便說, "這是我們有年紀的人的菜,沒見天日的東西,可惜你們小孩子們吃不得。”①】
那位王大師,聽蕭蘭蘭這么解說,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一味點著頭,支吾著不置可否。的確很令人懷疑他是否真有這么一道“牛乳蒸羊羔”備在廚房里頭。
【賈母說“沒見天日的東西”,是指那道“牛乳蒸羊羔”蒸的羊羔是還沒出生的羊羔患,這聽起來有點兒殘忍,但是當時代的人認為那是大補,但不適合年輕人進這種補。所以賈母當時攔住了,不讓寶玉嘗試。王大師,您說不適合蘭蘭嘗試的,
是不是就是這個?】
蕭蘭蘭很明顯還是過去的風格,主動邀請合作者一起互動,甚至愿意幫助合作者解釋找補。然而王大師卻只能唯唯諾諾地點頭應是,末了又開口道——
【蕭小姐啊,你聯系的時候應該早點說清楚你有這么多粉絲的嘛!這樣我也可以多準備幾道紅樓菜,讓你多拍一拍……讓直播間的朋友們多看一看。】
【蘭蘭在幾個月前還是沒有多少粉絲的小up,全是靠直播間里的朋友們捧場,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的。今天只有這一道菜也沒有問題啊!畢竟“茄耋”就是咱們這一期直播的重點。蘭蘭已經鋪墊了很久了,直播間里的朋友們已經都迫不及待,就等蘭蘭分享品嘗這道菜的感受了………】
【紅樓吃貨大全:真的,等不及了!】
【23333:摩拳擦掌。】
【東部地區有雨:我就在南京,現在很想沖到瞻園附近去找找這家餐廳!】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為啥我有點不祥的預感……】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二鍋頭,同感!】
就見天幕上,蕭蘭蘭坐了下來,從筷籠中抽出一雙竹筷。那位王大師既尷尬又忐忑,搓著雙手,也在蕭蘭蘭身邊也坐下。
【天青色等煙雨:這還真的有點不講究,我記得蘭蘭講螃蟹宴的那一次,還是特別去收藏家那里借的烏木鑲銀的筷子。】
就見蕭蘭蘭伸手撥動那圓形的亞克力板,令它轉動,漸漸將那盛有“茄鲞”的碟子轉到自己面前。
看到這里,探春恍然大悟: “原來這塊板子是這么個用處。在桌上可以轉來轉去,每個人想要吃什么菜肴就都能夠著。這倒好,就不用鳳姐姐珠大嫂子她們辛苦布菜了。"
然而在天幕上,蕭蘭蘭還未動筷,已經先皺起小眉頭。【咦,是熱的?按照《紅樓夢》上的記載陳述,這“茄耋”應該是涼的才對啊!】
王大師極其不安地在座位上動了動,但是很是老成地反駁蕭蘭蘭的話。【現代人嘛,古時那是沒條件,現在能吃熱的為啥不吃熱的?】
【花開彼岸:呵呵呵這就搞笑了,賈府能沒條件吃熱的?】就見蕭蘭蘭出了一會兒神,才慢慢地開口——
【也對,畢竟王熙鳳也親口說了,要吃的時候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所以,是熱的或者是溫
的也不是沒可能。當然我還是更傾向于鄧云鄉先生的考證:它既不是一道熱炒那樣的熱菜,也不同于隨時烹制的冷葷。它如同糟、醉、脯一樣,要經過較長時間才入味好吃。】
【好了,現在蘭蘭就代大家來嘗一嘗,這道名聞遐邇的“茄耋”。】
探春一時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很想知道家中那道并不算出奇的“茄鲞”,在天幕仙子口中,會是個什么味兒。
這時,天幕對準了蕭蘭蘭的筷頭,探春與劉姥姥都看見她用竹筷在盤子里撥拉撥拉。
【23333:哈哈,沒找到茄子!】
【紅樓吃貨大全:不奇怪,這個茄子是用十只雞來配它的。】于是,蕭蘭蘭十分不情不愿地挾一塊雞丁,送入口中,嚼了嚼。
【宮保雞丁.…】
這下天幕的評論區頓時炸了鍋。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被說中了。】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允悲……】
【花開彼岸:這不是打著紅樓的幌子騙人嗎?】
【紅樓吃貨大全:啊這.…】
【夢里九重天:蘭蘭上當了。】
【……:不曉得這一道菜費用有多少。】
【23333:不是錢的問題,是他打著紅樓的幌子,賣家常菜。】
天幕上,蕭蘭蘭的反應沒有評論區那么激烈。她抬眼看了一眼王大師,淡然問了一句: 【這里頭有茄子嗎?】
王大師現在不知是怎么想的,似乎也不慣著蕭蘭蘭了,隨口回答 【當然有。那不就是?】蕭蘭蘭竟然很認真,撥拉了半天,真的拈出一塊茄子,拎出來,送進口中嚼了嚼。【宮保雞丁+燒茄子……】
探春當真不知道“宮保雞丁”是什么,但也從天幕上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強烈失望。評論區各種各樣的ID們紛紛表達著“被騙”的憤怒。
然而王大師卻似乎破罐破摔了,在蕭蘭蘭身邊一張紅木椅子上坐下來,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撐著后腦,悠悠閑閑地開口。
【年輕人啊,還是容易較真。你說要“茄耋”,我也端了一盤子“茄耋”給你了,里面難道沒有茄子嗎?難道沒有雞肉卻配它嗎?你又待怎么樣呢?】
【以前來我這兒的美食博主,都將這道菜夸到天上去,說
我這“紅樓宴”多古典多有文化。實話告訴你吧,現在隔壁就有一位在拍短視頻做推廣。下午還有兩三桌預約的。以后我這家私房菜就是著名的文化美食打卡地。憑你這么個小小的主播,是難不倒我的。】
【別人怎樣是別人的事,蘭蘭再說一遍,我是專注紅樓主題的主播,評論的出發點不是從食物的味道、賣相出發,而是關注它是否與紅樓有關,是否能體現紅樓的飲食哲學與美學。】
【說實話,這道菜,和蘭蘭對于《紅樓夢》中茄羞的理解相去太遠。雖然其他美食主播可能會認為您這道菜很美味很新奇,是一道不錯的家常創意菜。但是蘭蘭認為,它不是“茄鲞”,沒有資格被冠上這個名字。】
賈探春與劉姥姥兩人站在田壟上,看到這一出的時候都傻了:萬萬沒想到,天幕上竟然也會起這樣的爭執。
天幕上,王大師一聽便有點著惱,一挺腰,雙臂一撐,從椅背上撐了起來,緊盯著蕭蘭蘭。
【小姑娘,說你不上道,你還真是個不上道的。“茄鲞”是曹雪芹寫在《紅樓夢》里的,他這書寫成也有幾百年了吧?有人吃到過他筆下寫的“茄耋”了嗎?沒有?你自己呢?你自己吃到過沒有?】
蕭蘭蘭在天幕上誠實地輕搖著頭。
【那么好了,既然沒有人吃過,我說它是茄鲞,它就是茄鲞。你是廚子嗎?你是經過認證的紅樓烹飪大師嗎?不是?那你又有什么資格說它不是?】
蕭蘭蘭緊皺眉頭,抿著嘴,瞪著對方。
【花開彼岸:不好,蘭蘭被對方用話繞進去了。】蕭蘭蘭只是說 【我知道它肯定不是茄羞。】
【你既然說它不是茄鲞,那你就自己做真正的茄鲞出來啊!用你說的那個按照紅樓古法做出來的茄耋,和我的這道茄羞比一比,看看誰的更好吃!】
王大師的聲音提高了些,似乎是天幕能見到的范圍之外又來了什么人,王大師在對來人說話,要
求來人評理。
【你看看,我這兒還有其它吃播在等著。你總不能就這么空口白牙地站在我這里,說它不是茄羞,你這不是污蔑我嗎?】
王大師似乎從來人那里得到了認同,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蕭蘭蘭自始至終都保持得很冷靜。
【王大師,我并沒有指責這道菜不好吃,我只是
從一個紅樓主播的角度指出,曹公筆下的茄耋,絕對不是這么一道宮保雞丁加燒茄子。《紅樓夢》成書這么多年,茄鲞一直被認為是一道虛構的美食,還從來沒被人真正成功地復制出來過。然而我這次來您的菜館,也是因為聽說您“號稱”復制出了茄鲞………】
對方著實顯出一兩分胡攪蠻纏的無賴模樣——γզᑾУ
【還是那句話,小姑娘,你既然說沒人能復制出茄鲞,那你也就沒有親口品嘗過茄鲞,對不對?既然如此,那你又憑什么說我這不是茄鲞呢?】
面對如此不講道理的狡辯,蕭蘭蘭憋紅了臉, “嗖”地站起身,似乎想要走,又似乎想再與這位“大師”理論上幾句。
誰知就在此刻,天幕之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蕭蘭蘭的紅樓直播間"主播是在這里吧?平臺為您轉送粉絲投遞的禮品,請查收。】
就見天幕上出現兩個頭戴鴨舌帽,身穿印有直播平臺字樣的年輕小哥快步走入天幕,往蕭蘭蘭面前遞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大包裹。
第99章 第十四次直播⑥
【平臺爸……平臺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蕭蘭蘭驚異的聲音從天幕上傳來。
【您現在正在直播過程中,直播中的主播是很容易定位的。】
其中一位身穿齊腰修身短襖與長直筒褲的短發青年男子爽快地回答蕭蘭蘭的問題。
【這回又是匿名投遞嗎?】就見蕭蘭蘭將那只大包裹放在了面前的紅木圓桌上,正上下左右地打量。
【確實是匿名投遞,但是主播你總該能聯系上送出禮物的粉絲吧?】回答的依舊是那位短發小青年。
【喂,你不是想要在這里拍開箱視頻吧!我這是餐廳,可不是給up主們提供拍攝場地的。】這回是“王大師”的聲音。
天幕上評論區里頓時一片指責之聲。而探春自己也回想起蕭蘭蘭以前去過的“咖啡館”、 "茶館”、 “農業基地”、 “高等學府”……各處似乎都對蕭蘭蘭的直播很包容,唯獨今日這位“王大師”,卻是這般模樣。
誰知這兩位短發青年之一又接了一句話:
【平臺傳遞的消息是說:這位粉絲希望您在直播中展示投遞的物品,許是能夠平息您在直播中引發的爭議。】
蕭蘭蘭當即轉向天幕外,隨手捋了捋沾在臉頰上的短發,微笑著開口——【是蘭蘭哪一位粉絲給投遞的物品?出來冒個泡唄!】
評論區一片寂靜,停滯在剛才的位置,無人響應,似乎大家都不懂“冒個泡”是什么意思。
但那兩位平臺小哥卻也不走,而是守在蕭蘭蘭身邊,看起來不想讓王大師干擾蕭蘭蘭的“直播”。
【蘭蘭現在就拆一下這份“禮物”,送這份禮品給蘭蘭的小伙伴,私信也好,彈幕也好,請無論如何給蘭蘭捎個信兒,好讓蘭蘭有機會表達感謝。】
劉姥姥聽了便評論道: "多知禮數的閨女啊!"
她這話剛出口,趕緊伸手掩口說:“俺們這話說錯了,那明明是天上的仙子。”
探春卻也不語:其實這些時日以來,她也早已把蕭蘭蘭當成了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只是這個女孩兒,明顯要比她們這撥人更加見多識廣,說話行事也更有主見。
【這位小哥,請你幫我拿穩云臺,不讓別人干擾我的直播。】
蕭蘭蘭似乎是看見平臺派了兩
個年輕力壯的小哥過來之后,膽氣也略壯了些。
果然天幕便微微顫動,隨即視角變幻,似乎能以更好的角度展示蕭蘭蘭和她面前的包裹。只見蕭蘭蘭拆開包裹最上面的開口,先是取出了一個小小的螺鈿匣子。
探春見到那匣子有點眼熟,剛要失聲驚呼,又想到這樣的匣子不是她賈家獨有的,連忙閉上嘴,繼續觀看。
就見蕭蘭蘭從那螺鈿匣子里取出一雙烏木三鑲銀箸,一枚烏銀洋鏨湯匙,一枚宣窯的山字瓷匙筷架子,另有一條潔白的西洋巾。蕭蘭蘭取出這些,就將東西整整齊齊地放在她面前的紅木圓桌上。
評論區這時開始有動靜。
【……:好像馬上不一樣了。】
【花開彼岸:我似乎感覺到了一點“豪門氣度”。】
【23333:哇………】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我真的有點期待了。】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期待+1!】
天幕上,蕭蘭蘭繼續從包裹里取東西出來,這次她提出了一只帶手提柄的剔犀梅花形食盒,表面正紅色的漆層厚重,刻著如意云紋。整個器皿的造型與紋飾古意昂然,但器物本身看起來并不舊,至少是半新的。
探春一早見慣了這枚食盒,當即驚呼道:“真是咱們家的!”
劉姥姥聞言很是理解地點頭道: "天幕上這位仙子既是在和人爭論你們家的菜式,府上送這樣一份大禮上去原屬應當啊。"
劉姥姥說得就像是過年走親戚時給親家母捎一只母雞似的。探春一時也猜不透這位姥姥是不是真的知道賈家能有這“途徑”往天上送禮。
一旁的王大師,看見這食盒,將眼睜得溜圓,目不轉睛,似乎在說: “我為什么就沒粉絲給我送這樣精美的東西。”又似乎真的在琢磨,他這“紅樓私房菜”,是否在配器上也要下點功夫。
蕭蘭蘭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只食盒的工藝美術價值,行動時非常小心,
她打開了食盒蓋子,發出“咦”的一聲,緊接著伸手,從食盒里抱出一枚五寸高、三寸見方的帶蓋小瓷罐。
蕭蘭蘭沒急著去掀那瓷罐的蓋子,而是先將瓷罐捧在手中左右看了看工藝,開口道:
【蘭蘭大致能判斷出這是五彩,看工藝和器型像是景德鎮
官窯的出品,是哪個年代出品的就完全看不出了。回頭可以請蘭蘭伙伴圈里的大佬們幫忙看看。】
王大師似也是看出了這只瓷罐的不凡,原本拉長的臉竟又回來了一些,堆上了一點點笑,語氣里帶著點兒諂媚地開口:
【看不出來你這位小up,粉絲還是挺寵你的嘛。】
蕭蘭蘭壓根兒理也沒理對方,直接一手揭開了那只瓷罐的蓋子,低頭聞了聞。
【是糟油的香味。之前蘭蘭在準備這一期直播的時候,特地去嘗了嘗太倉糟油的味道,是那種帶著酒糟香的特殊香氣。這只瓷罐里盛放的食物,應該是用這種特殊的調味品封住的。】
【紅樓吃貨大全;哦豁!】
【天青色等煙雨:哦豁!】
【23333:哦豁哦豁哦豁!】
【……】
探春看到這里,已經無奈地搖著頭笑了起來,知道定是榮國府里老太太或者鳳姐姐咽不下這口氣,不愿自家那樣講究的“茄耋”,被那不知道什么來路的“大師”一通糟踐,所以竟然命寶玉直接送了這道菜到天幕上去。
反正茄羞是長期在壇子里封存的下酒小菜,廚房里隨時備著,隨要隨有。
探春甚至能想象:老太太一聲令下,鳳姐和鴛鴦卻還嫌不夠,給加上了各種精美的食器,讓寶玉直接送上天幕。
而天幕上也第一次顯示他們家的物件送給蕭仙的過程,竟是由兩位穿著一樣的服飾、看起來還挺英俊的年輕男仙護送到蕭仙那里去的。
就見天幕上蕭蘭蘭伸手取了那件烏銀洋鏨湯勺,當真從瓷罐里舀了一勺里面的物事。天幕似乎向前推了推,蕭蘭蘭手中的銀匙迅速放大,讓人能看見勺子里面的物事。
只見勺子里干干的,并沒有太多的湯汁。勺中盛著不少切成一樣大小的食物小丁,總體色澤金紅,但不同的小丁顏色各有深淺。
蕭蘭蘭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眼前這一勺食物的香氣令她迷醉。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這道茄耋,是將茄子事先炸過,然后再用雞湯煨干,再用香油一收,所以不應有太多湯汁。小伙伴們,蘭蘭代大家嘗一嘗這道菜里面都是什么材料!】
【唔,這是雞丁,雞肉嘗起來挺鮮嫩,感覺像是剛剛拌進去的。】
探春也道: “我
們家的習慣,這現炒的雞瓜是吃的時候現拌進去的。
【這是筍丁,它有一種特別的口感,咬起來有點咯吱咯吱的,吃到嘴里有一點點纖維感,還有一種淡淡的筍香。唔,這個是香菇丁,咬下去會有里面的汁滲出來,這種汁有一點點香菇味兒,也有一點點酒糟香。】
【這是花生,這花生是在糟油里浸了很久的,沒有脆感了,有點韌韌的,是鹽水花生的那種口感,也挺香。這是五香豆干,在這些食材里,這豆干好像和其它食材都特別搭,也滲透了各種各樣的味道。但是細細地去嚼,隱隱約約地有一點兒豆香……等等,我嘗到了茄子香!】ӱզЬȳ
品味著這道茄鲞的時候,蕭蘭蘭瞇著雙眼,一邊品味一邊斟酌,一邊還要顧著說……而她的五官神情則在昭告世人:太好吃啦,太特別啦!
探春看著看著,終于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哇!確實有那么一點兒茄子香。里面有用油炸過的茄子丁。這真的是茄耋,真的是茄鲞呀!】
【要問蘭蘭嘗下來是什么感覺。嗯……是咸香口,各種食材的質地都很精道,很耐嚼,另外就是糟香濃郁,很適合下酒。另外就是,真的有點“八寶醬丁”的感覺,但是這一道卻沒有醬味只有醬色。這道“茄鲞”,以代表咸魚干的“耋”為名,要在腌、臘、糟、醉、風干等能長期保存的烹飪手段中選擇一種的話,蘭蘭應該會選糟制的手法。】
那位“王大師”聽說蕭蘭蘭的“粉絲”真的給她送來了“茄鲞”,一時間好奇心起,竟然也從筷籠里抽了一雙筷子出來,向蕭蘭蘭面前的罐子里伸去。
蕭蘭蘭當即伸手一攔。
【這是我粉絲送來的。王大師,你要試吃,是不是該先跟我的粉絲打個招呼?】
那位王大師此刻滿臉堆笑,腆著臉說道:
【友好交流,友好交流。大家都是‘紅樓’同好嘛!曹雪芹一本《紅樓夢》養活了這么多人,應該也不差我這一個嘛!】
【如果真是“紅樓”同好,當然沒有問題,即使研究紅樓美食的過程中存在不同意見也沒問題。但是蘭蘭最不想看到的是, “紅樓宴”、 "紅樓美食”的名聲,被某些人用來當做斂財的工具。】
【你號稱能做出“茄鲞”,以此為由,哄騙愛好《紅樓夢》的小伙伴們上門,這是蘭蘭不能接受的。】
這王大
師頓時臉色一變,將手中的竹筷一摔,極不客氣地道。
【你這小年輕怎么這么不懂事!別的up主上門,都是與我好聲好氣地商量,他們說的詞兒還都是我給的……可你看看你,給臉不要臉嗎?我在這里經營“紅樓私房菜”,是依法照章經營,你呢,卻還開著直播上門挑事!】
這王大師向天幕外一伸手,緊接著天幕一晃。正凝神看著的探春和劉姥姥瞬間都覺得有點兒頭暈。
【我……你這直播間有多少觀眾現在?喲?現在又多了兩萬人!那我現在就可以告你,告你惡意誹謗,侵害我這間店的名譽權,今天的直播就是證據。哈哈,順便告你在的這家平臺,敲它一大筆。】
【你粉絲多是嗎?觀眾多是嗎?我告訴你,這個直播間每多一個觀眾,打起官司來都會讓你多賠償一點!】
隨即那天幕穩定下來。天幕上,蕭蘭蘭板著臉,眼中似乎充滿了怒意,但是她卻緊抿著嘴,并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似乎真的被那位大師給氣壞了。
探春:"姥姥,你說,怎么天上仙人還要打官司的呢?"
劉姥姥: "這是去玉帝跟前打官司吧!也屬尋常。"
探春:“為啥天上仙人有像蕭仙那樣刀子嘴豆腐心的,也有這個王大師一樣,嘴賤心腸也壞的呢?"
劉姥姥:"你想想,西游里孫猴子打的那些妖怪,哪個不是這菩薩的坐騎,那仙人的跟班?這個王大師,指不定是從哪位仙人的馬廄牛棚里跑出來的呢!"
探春:……好有道理!然而就在此時,評論區出現了兩條特別的“留言”。【東部地區有雨:蘭蘭別慌,我們來了!】【七頭一腦:工商局的稽查員同志們已經在路上了!】
這兩行字毫無任何征兆地出現。于是評論區迅速被一片“哇塞腦哥" "腦哥出現”之類的留言所淹沒。
就在這時,天幕上竟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七頭一腦”,依舊是那副憨憨的樣貌。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一位剪著齊耳短發的年輕姑娘,膚色白凈,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第100章 第十四次直播⑦
【我是真沒想到,給大家直播竟然直播到了一間黑店!】
蕭蘭蘭面對天幕之外,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她身后的背景是一片亂糟糟,有一些身穿深藍色修身上襖下褲的人正在走來走去,看起來很像是“天兵”。而其中一些天兵正將那“王大師”圍在正中間。
“黑店?!”探春連這是什么都不知道。
劉姥姥則拍著胸口念了一聲佛,道:"天王菩薩,得虧這黑店讓仙子先發現了。"
【在介紹經過之前,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兩位朋友。這位是腦哥,也就是種植up主“七頭一腦”,在上一期蘭蘭的直播中,他與蘭蘭有過合作,向蘭蘭展示了很多道《紅樓夢》中特有的菜品美食……】
【紅樓吃貨大全:是呀,上一期腦哥介紹的美食真是比這好太多了。】
【這一位小伙伴是蘭蘭的粉絲,ID是“東部地區有雨”。大家應該對她有印象。今天能夠抓到這家黑店的店主,全都虧了她!】
探春也確實是對這位“東部地區有雨”有印象,見過她在天幕上的“留言”。【具體經過如何,我們讓“有雨”小姐姐自己來向大家說說吧!】
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的文靜姑娘臉上飄過一絲紅暈,似乎還不大適應“直播”。她伸手推了推眼鏡,略組織一回語言,才開口說話。
【今天蘭蘭說要到瞻園附近的“紅樓私房菜”來的時候,我其實是想來“追星”的……大家不要笑我,我很喜歡《紅樓夢》,也很喜歡蘭蘭的直播。于是我就在網上搜了一下“紅樓私房菜”的信息。一搜之下,發現都是好評,但是店名和店面都很神秘,只留了一個電話讓人預約……】
【然而我剛好認識一個美食博主,我看他發的探店短視頻,是前一陣子剛來過這間店的。于是我就問他之前探店的情況。】
【他剛開始跟我打了幾個哈哈,后來勸我一個女孩子就不要去嘗試。我立即想到了蘭蘭也是女孩子一個人。結果那個博主跟我說這家店主打的根本不是紅樓宴,那位所謂的大師做出來的紅樓菜也是唬人的。他真正做的都是……】
說到這里,“東部地區有雨”一張小臉已經完全漲成通紅。
天幕上,蕭蘭蘭也有點臉紅,既像是在強撐,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其實《紅樓夢》里的人物即使有這個需求,也不會用這么粗俗的食材。賈瑞快要精盡人亡的時候,進補的藥材也不過是肉桂、附子、鱉甲、麥冬、玉竹等物。這種“吃啥補啥”的淳樸食補觀念,其實是沒有多少科學依據的……】
【夢里九重天:敢情這任里,最害羞的是腦哥啊!】
探春見狀,抬頭一看,果然見“七頭一腦”正紅著臉低著頭,挺高大一青年男子,這腦袋垂得都快比蕭蘭蘭還低了。
【23333:腦哥和有雨姐姐都在南京,這兩位是不是一對兒呀!】
【……:嗚嗚嗚,我的蘭腦CP!】
大約是聽聞蕭蘭蘭如此葷素不忌地大談特談賈瑞“精盡人亡"的故事,"東部地區有雨”也漸漸緩過來了。
【謝謝蘭蘭,我繼續說。后來我又聽那位博主說,這店里其實有私賣穿山甲這一類保護動物作為食材的。我這還等什么,趕緊舉報啊!我當即打了工商局的電話,才發現這家餐廳在工商局只有工商登記,竟然還沒注冊營業地址,不確定營業地點在哪里。以前也有人舉報過,但因為它太狡猾了,會改換地址,所以沒抓到過。】
【而我知道這地方就在瞻園附近,而且蘭蘭剛才直播的時候帶我們走過這一段路,進了這座門臉兒,我大概知道在那里,于是就帶著工商局的哥哥姐姐們來啦!】
這一回,天幕上的評論區整整齊齊地刷過“干得漂亮”。探春雖然聽得懵懵懂懂的,但也有種沖動,覺得這個白凈靦腆的小姑娘一定是和蕭蘭蘭一起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大大地稱贊一番。
【對了,我在過來的路上碰見了腦哥,正在轉來轉去地找蘭蘭,擔心她一個人去探店有危險。我跟他說:你怕什么來,直播間里那么多雙眼睛一起盯著蘭蘭呢!】
【……:啊啊啊啊啊!】
【23333:原來腦哥是專程來找蘭蘭的呀!】
【……:啊我又活過來了。】
【是呀是呀,大家別誤會,我不認識腦哥,我就是來找蘭蘭的,路上偶遇腦哥,看他總在瞻園門口打轉才認出來的。】
就在這時,幾個身穿深藍色衫褲的“天兵”過來,對他們三人開口。聲音略
顯遙遠,但依舊能夠聽清楚。
【感謝幾位熱心市民提供線索。這里確實存在非法售賣保護動物,無證無照經營,不明碼標價等一系列問題。老板這回估計要好好喝一壺了。】
【這里有一些物品是你們的吧!請都及時帶走。很快我們會把這里封存,做一些取證工作,然后就是行政處罰和走一些必要的法律程序了。】
他們將那位衣冠楚楚的“王大師”也帶了過來。此刻這位大師已經絲毫沒有那仙風道骨的模樣了,他瞪著一對眼,滿臉怨毒地將腦哥、有雨和蕭蘭蘭三人看了一遍,最后將視線停留在蕭蘭蘭臉上。
最后是蕭蘭蘭開了口——
【王大師……怎么說呢,曹公一本《紅樓夢》,自問世將近三百年來,確實養活了很多人。但是,我們怎么能忘記,曹公是怎樣寫出這樣一本書的?他在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試問我們怎么能辜負這樣一本著作?】
【打著《紅樓夢》的旗號,發著昧良心的財,甚至是干著違法的勾當……我們這些熱愛《紅樓
夢》的讀者,都是不能答應的。】
“好!" "說得好!”天幕上評論區飛快地滾動著。
【天青色等煙雨:今天這一期絕對是令我絕不會忘的直播。】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難忘+1】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1】
【紅樓吃貨大全:只有我一個人還惦記著那罐"茄鲞"嗎?】
【23333:惦記+1】
【哎呀,對了,正好腦哥和有雨也在,快來也一起嘗嘗這道“茄鲞”!】
蕭蘭蘭的聲音里,難得地蘊著無比激動。她直接去拿過那只放在紅木桌子上的筷籠,檢查了一下是否干凈,就抽出筷子分給眾人。
【兩位平臺小哥哥也一起來!機會非常難得。說實話,蘭蘭今天來之前也沒有特別大的預期,紅樓up做得久了,對于“茄鲞”這道菜,失望的次數也很多。但是今天從粉絲那里收到這這罐“茄鲞”,是蘭蘭吃到過最好吃的茄鲞,而且符合《紅樓夢》文本的一切描述,一切分析……】
【來,大家都來嘗嘗。】
在蕭蘭蘭的熱情招
呼下,每一個人都伸筷子,挾了一點兒茄鲞,送入口中。緊接著便是人人點頭,連連贊嘆。兩個平臺小哥都表示,要是現在能來上一扎啤酒就更合適了。
與此同時,站在田壟上觀看天幕的探春也感到了由衷榮幸,拉著劉姥姥的衣袖道:“姥姥,他們現在嘗的,就是天幕上說鳳姐姐給您嘗的‘茄鲞’。下次探春再從城里出來,也專門給您帶一罐這個可好?不用炒雞瓜來配,哪怕就是配粥、配飯、抹饅頭……都是好吃的呢!”
劉姥姥看過這跌宕起伏的一出大戲,此刻也正心情舒暢,聽見探春這么說,連連點頭道:“什么時候我老婆子竟也有這樣的口福了?可都是天幕上仙人們都爭相嘗的喲。"
【這一罐子茄鲞還剩了不少。蘭蘭首先想要感謝這位把這份“厚禮”送給蘭蘭的粉絲朋友,早先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這罐茄鲞可真是讓我們整個直播間都揚眉吐氣。最重要的是,它也讓蘭蘭嘗到了符合一切想象的“茄鲞”,讓蘭蘭真的有種此生無憾的感覺。請這位朋友務必聯系一下蘭蘭哦!】
【而這剩下半罐“茄鲞”,蘭蘭想要送給腦哥。】
站在所有人最后面的腦哥,聞言那張頗為英俊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習慣性地伸手去摸后腦。他的窘迫人人都看得出。
【這是因為,腦哥的農業基地不僅出產豐富,他本人還是一位烹飪高手。蘭蘭想,如果腦哥將這一罐給帶回去,研究研究,或許能研究出這道菜的詳細做法,需要什么輔料……也許不久的將來,這道在紅樓夢里出現過的神秘菜式,真的能就此走上千家萬戶的餐桌。】
【當然啦,蘭蘭也會嘗試聯系今天送來這罐茄鲞的小伙伴,看看他能不能提供什么特別的烹飪心得。】
就見天幕上,蕭蘭蘭仔仔細細地用紙巾將用過的烏木三鑲銀箸和烏銀洋鏨湯匙擦干凈了,收起
來,裝在那只螺鈿匣子里——這是需要歸還那位粉絲的。
另外那只瓷罐,就還被蕭蘭蘭重新扣上,裝進了那只剔犀梅花食盒里,遞到腦哥面前。
【腦哥,千萬別讓我們失望哦!】
腦哥頓時啪的一聲站直,險些當場就向蕭蘭蘭鞠了一躬。他臉紅了紅,雙手接過那食盒,小聲沖蕭蘭蘭說了句什么。然而那天幕收音收得十分清楚,探春劉姥姥等人都聽得真真的——
“哈哈哈哈”、 “腦哥2333”,評論區里立即又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好了,又到了我們每次直播臨近結束時的小結時間。不過今天經歷了這么跌宕的劇情……大家請稍候,讓蘭蘭捋捋詞兒。】
【今天,蘭蘭的直播之旅是從瞻園開始的。蘭蘭和大家一起參觀了這座“金陵第一園”,并且聊起了它曾經作為87版電視劇的外景地,拍攝了劉姥姥進大觀園這一出經典的紅樓群像戲。】
【然后,咱們簡單回顧了劉姥姥三進大觀園的歷程,并且剖析了這位在紅樓里獨樹一幟的老人家,是以怎樣的鮮活性情和出彩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人的心的。】
探春便沖劉姥姥笑:"姥姥,你聽聽,以后您走出去也是天幕上夸過的人啦!"
劉姥姥嘻嘻笑著:“這怪不好意思的。天幕上仙子太客氣了。”
【然后,咱們就聊到了吃上,咱們一起將劉姥姥進大觀園嘗試的紅樓美食捋了一遍,將重點放在了那道“茄鲞”上.…】
【隨后,蘭蘭就誤打誤撞,來到了一家號稱能做“茄鲞”的紅樓私房菜,結果發現這其實是一家掛羊頭賣狗肉,打著紅樓美食的旗號,出售違禁野生動物的“假餐廳”。】
【小伙伴們,這里還有工商的朋友遞過來的宣傳語,請各位跟蘭蘭一起念: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這句話,是天幕上的蕭蘭蘭舉著手中的一張紙大聲念出來的。在她身后,腦哥和有雨一起湊上來,也一起跟著大聲念。
除了他們三位,那兩個平臺小哥中的一位,以及廳中留下的幾名“天兵”,都一起跟著大聲念誦。他們的聲音瞬間匯成響亮的洪流——
【保護珍稀野生動物,人人有責!】
【為了您的健康,請勿購買和食用野生動物!】
【守護地球,就是守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