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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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在一瞬間被打破的。
墻面上的血繪突然移動了起來, 就像是擁有生命的個體,在神筆的點綴下沖破了次元,如浮世繪展開, 只是畫面并不平靜, 反而異常猙獰,如鬼一般帶著嘶吼奔向了他們。
蓬萊黑刀抽刀從左上到右下,凌厲的劍光在身前展露和他背后的降織千紫郎從右下到左上的鐮刃一同甩開, 兩個半圓結合在一起, 將范圍內的攻擊全部防了下來。
“叮——!”
血液如刃,和武器撞擊在一起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降織千紫郎眉頭一皺,已經知道來的是誰了。
“哀樂姬,祗王泠呀座下的特級咒靈。”他開口, 只有敵人和搭檔存在的空間中, 這樣的信息沒有必要用隱晦的方式來傳遞。
以這個咒靈的身份,也不難想象究竟是誰要對付他們。
能夠同時命令卡丹茲和哀樂姬的,在「戒之手」的認知中,也就只有祗王泠呀了。
蓬萊黑刀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他當然也知道哀樂姬的存在,作為祗王泠呀身邊的常駐咒靈, 其名字留在黃昏館的檔案室中。可根據黃昏館的記錄, 哀樂姬并不常親自出手,向來都喜歡留在幕后,和祗王泠呀站在相同的地方。她很少用計設計別人, 但卻很喜歡給咒術師或者咒靈提供會能夠強行拉起他們實力的帶著腥味的“紅酒”。
術式「祭血」——哀樂姬的術式,是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毒藥。
她似乎很喜歡看人爭斗, 喜歡看到有意識的生物在力量的誘惑和膨脹下,做出原本碰都不會碰的選項, 最終在自己的抉擇中掙扎。
和喜歡激烈情緒的卡丹茲不同,哀樂姬的偏好總是藏匿在平靜湖面下的驚濤駭浪。
那現在,哀樂姬會親自出手,直接對付他們就很耐人尋味了。
聽到降織千紫郎點出了她的名字,哀樂姬也不藏著自己,她踩在巷子的墻頂高處,從上面緩緩落下,高跟鞋落地,和地面接觸發出清脆的響聲。
但和先前的形象不同,哀樂姬的高跟鞋并非女款,更像是話劇當中上個世紀的歐洲貴族穿著的低跟男鞋。除了這雙鞋,哀樂姬身上還穿著對日常生活來說有些夸張的歐洲騎士服,胸前一片平坦,細致打理過的短發讓哀樂姬顯得英氣十足。
這不是女人的樣子,而是男人的樣子。
這次成了“他”而不是“她”。
蓬萊黑刀突然想起過去魯卡提到哀樂姬時候的描述——是女人同時也是男人,哀樂姬從人類對自己的自卑與自傲中誕生,是本我自我與超我的一種融合。和能夠變換靈魂形態的真人不同,他切實地擁有兩種人類完整的形態,甚至可以將這兩種形態融在他一個個體上。
所以他的性別一向都隨著他的心情而變化著,有時男、有時女,有時候也會雌雄同體。
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中,他一直保持著女性的形態、為自己的「真名」后加上了“姬”的尾稱,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于他對魯卡的傾慕。當然,這一世的祗王夕月已然轉生成為了男性。
不過,似乎對魯卡來說,祗王夕月的性別并不是什么特別值得在意的事情。
哀樂姬的心態在變化,所以今天出現的形態便已然和前些日子完全不同了。
【馬甲卡「特級惡魔·哀樂姬」同調率上升至79%】
“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形態了,你們看起來倒是也不吃驚。”哀樂姬抬手,有紅到發黑的紋路從袖子內延伸出來,從手背到指尖。仔細看,這些花紋并非只是靜態的紋路,而是在緩慢移動著的液體。
“久聞大名。”降織千紫郎將長鐮橫在身前,謹慎地回復道:“把我們引到這里來,不知有何指教?”
他們追隨著卡丹茲的殘穢到這里,看到的卻是哀樂姬。
和叢雨姐弟一樣,這就像是某種針對性的陷阱,普通的咒術師不會選擇貿然跟著特級咒靈的殘穢去尋找一個實力強勁的敵人,其他「戒之手」也不會毫不猶豫地踏入這樣的結界中,只有一直在追尋卡丹茲的蓬萊黑刀,即使能夠察覺到「賬」的存在,也會義無反顧地踏進去。
這就是專門針對他們二人的陷阱。
降織千紫郎已經想明白了這一點,但他還是在用言語拖延著時間思考著對策——看叢雨姐弟的情況便能夠推測,具有針對性的力量出其不意,甚至能夠直接攻入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能力盲區。
論戰斗,他和蓬萊黑刀的戰力要略強于其他組合,畢竟連專司防御的他事實上都是攻擊能力更強,就是因為「解縛」一直不夠熟悉,所以才沒有向祗王夕月宣誓,而是用“見習”的稱呼拖著。
其實,明明并不影響宣誓的部分,卻被這樣的理由硬生生地拖了下來。
在「戒之手」們看來,降織千紫郎是在照顧蓬萊黑刀失去前任搭檔的情緒,而蓬萊黑刀也似乎一直認為搭檔的死亡來源于他的錯誤,所以一直不希望再有人卷進來。
但事實如何,恐怕只有千紫郎自己清楚。
他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咒靈,以哀樂姬的性情,未必就是要和他們戰斗——降織千紫郎知道這樣的說法很無力,但他卻不得不讓自己看起來相信這種推測。
和其他人不同,他有著另外的消息渠道,事實上要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
“指教倒是談不上,只是想要代那位大人向你們要一樣東西。只要我拿到了這樣東西,馬上就會離開。”哀樂姬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幾步,身上的氣勢在這時候反而收斂了起來,看上去一副無害、甚至是有些無辜的樣子。
“是什么?”降織千紫郎問。
蓬萊黑刀更是即答,“不論是什么東西,我們都不會給你的。”咒靈要用這樣的方式向他們索要的東西,難道會是什么可以交出去的東西嗎?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向著咒靈妥協。
哀樂姬倒是不在意蓬萊黑刀的態度,他笑了起來,圓圓的臉看上去愈發稚嫩,連語氣都仿佛帶上了幾分天真,“不用擔心,是很簡單的、像你這樣的小腦瓜也能很容易理解的東西哦,黑刀君……還有千紫郎君。”哀樂姬抬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微微歪起了頭,“就是你們的——。”
“命。”
哀樂姬一拍手,“我有一個鄭重的拜托,能請你們現在就把命交給我,然后去死嗎?”
第 142 章
142
這樣的話從哀樂姬的嘴里說出, 竟然一點也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只是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這樣級別的要求,反而會讓人覺得不合常理。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 不論什么樣的要求, 我們都不會同意的。”蓬萊黑刀橫刀在胸口,整個人都如劍出鞘,一步也不退。
哀樂姬眼睛一抬, 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嗯,輕易能夠交出來的東西,也就沒有什么價值了,不是嗎?”
他像是意有所指什么, “只要的東西, 要自己親·手·取走,那才行,那才有趣。”
話音一落,地面上突然有刺自下而上突出,這一擊的速度并不慢。但在早有防備之下,這對蓬萊黑刀和降織千紫郎來說卻也絕對不能說快, 他們輕而易舉便閃身躲開了突刺。
刀鋒和鐮刃交錯劃過, 退讓的同時反擊,蓬萊黑刀切斷突刺猶如切斷流水,似乎切了過去但卻沒有實感。
這是一種液體感, 一種粘稠的液體感。
觸感提醒了他們二人對局勢的判斷,沒有任何言語交流, 兩人幾乎心意相通,一個眼神——不, 甚至沒有眼神匯聚,蓬萊黑刀就覺得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同時想通之時,兩人空中變換姿勢,用腳底相對,屈膝壓緊腿上的肌肉為彼此借力,下一秒便直接沖向了兩邊不同的方位。
就在他們兩人離開原地的同時,被斬斷的流體匯于一體,如高壓水槍的樣子捅向了上方。
兩人反身踩在巷兩邊的墻上,鋒刃一閃,兩人的攻擊同時發起。
蓬萊黑刀和降織千紫郎的武器一長一中——若是再加上降織千紫郎的另一只武器大筆「混沌」,那么他三人的武器配合起來,幾乎涵蓋了遠中近所有的戰斗范圍,所以他們兩人組合起來的攻擊力是很強的。
蓬萊黑刀也一直自信于這一點。
一個廣而疏,一個窄而密,鋒刃上閃爍著寒光,突入向前。
哀樂姬一揮手,血液凝聚在他皮膚外層,和脹相所使用的赤血操術鑄造起來的血鎧完全不同,它保留了真正的液體形態,看起來簡直就像血幕一般,沒有一點兇狠和堅硬。
但,這種“鎧甲”的防御卻比那能夠擋下伏黑甚爾攻擊的堅硬的血鎧還要強得多,柔軟的液體纏繞著鋒利的刃光,讓以極快速度撲來的攻擊逐漸緩了下來。
在液體的包裹下,不論是出刀還是收劍都變得更加沉重了起來。
血液沒有就此作罷,纏繞在刀上的液體頓時飛起,如湖面一般朝著二人的門面撲了過去,速度不算快,仿佛給了他們反應時間,但卻相當堅定。
柔軟的液體一收一放,隨著刀刃的攻擊方向包容使力進而擴散,無法被刃這樣的硬物強行穿過,蓬萊黑刀的刀口一壓,咒力從武器中彌漫開來,鋪開的咒力面被軟力一頂,兩人腳尖點地借著這趨勢向后一翻,避開了就將彌漫在他們身前的血液。
一招不中,哀樂姬也不著急,他一個響指,落下的流體頓時更加激動地翻涌了起來,如浪一般。一個血浪而過,只有兩個突刺體積液體卻仿佛在這個時候突然注入了新的動力一樣,幾乎在一秒之內就盈滿了整個地面,這些血液被結界攔住的范圍內,便順理成章地積起了數厘米厚的液河。
巷墻上的繪圖流動著更快,仿佛在畫內卷起又高又深的巨浪。浪花內外交錯著,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將他們和現實世界隔絕的墻面上,緊接著,只聽“轟”的一聲,墻壁被血海完全推倒吞噬,甚至瞬間攪成了碎片,沉底的磚石碎片增高了地面高度,但卻不能阻止液體越漫越多的架勢。
甚至有了它們之后,血浪卷起來更加的有力,看上去更洶涌了。
哀樂姬的能力以血液為媒介,只要能夠進入人的身體就能起效。這是哀樂姬的術式,發動可不需要征求任何其他人的同意,能夠鑄成軟甲的血液也必然聽從著哀樂姬的調派,只要血液能夠接觸到他們,他們就有可能被血液催化。
被哀樂姬的能力催化,毫無疑問會在短時間內提升自己的實力,但蓬萊黑刀清楚地知道,這不是補藥,也不是什么獎品,而是一朵美麗的罌||粟|花,美麗、但卻能控制人心,“毒”性幾乎不可阻擋。
不僅僅是指人在嘗過實力輕易變強的甜頭后會時空,對于蓬萊黑刀來說,這更是指在哀樂姬的能力一旦在他身上起效,那么必然會控制他的咒力系統。
只要想想就能明白,一個能夠瞬間刺激咒力像打激素一樣急速增長的東西,必然是要深入到咒術體系當中才能完成這個刺激的閉環。
所以,只要「祭血」起效,那么就等于咒術師在一定程度上對哀樂姬開放自己的咒力系統,換而言之,就是哀樂姬可以影響到對他開放的那個咒力體系。
對于一個咒術師來說,被敵人控制了咒力體系,等于戰場上綁在腰間的炸彈引線拿在敵人手上一樣,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這簡直就是一種詛咒,一陣深切的詛咒。
蓬萊黑刀深知這個道理,他相信降織千紫郎也一定明白。
情況緊急的瞬間,他幾乎多思考就趕緊做出了選擇。武器向下,深深插|入地中,地面上的血液漫過幾寸,兩人站立在武器末端。
這讓他們解了一時燃眉之急的同時,也讓他們陷入了一種窘境。
武器不能拔出使用,落點也只有武器的插地的落點,他們不具有飛行和滯空能力,站在血面之上的哀樂姬一歪頭,眼神中泛起幾分笑意,像是在等待他們的反應。
蓬萊黑刀猛抬頭,看向降織千紫郎,示意他清路,他們配合行動。
降織千紫郎嘴唇一抿,黑色的墨汁從他的戒指中泛出,匯集成了一支毛筆模樣。
“「混沌」,筆墨。”
從毛軟的筆尖前,大量的墨水以比血液還要激烈的姿態流出,密集的墨汁中翻滾著瑩瑩綠光,用一種比血液更加沉重的力量在地面上推開,卷起一片沉底的廢墟渣滓重鑄成矮墻,將血海隔絕在外,給他們制造了一片落腳之地。
邪惡的詛咒力量應該會害怕祗王夕月體系之下的「解縛」力量堆積。
蓬萊黑刀一瞬間腦中閃過一個疑惑的念頭,降織千紫郎不算熟悉的「解縛」真的能夠一瞬間到達這個程度嗎,直觀看上去簡直完美壓制了哀樂姬。
但此時,他的身體已經快過了他的想法。
和降織千紫郎動作幾乎同時、就在血水還未被推開之時,蓬萊黑刀便已經壓下身體,半蹲在刀尾上,手掌向下,握住了劍柄,刀尖頂在地面,推力向前。身體脫刀而出,又隨著手上的力度一起從地面下被拔|出。
像是在嘲笑地心引力,蓬萊黑刀的身體以極低的高度和地面平行,與之相符的是他那極快的速度,整個人宛如子彈一般出膛而去。
這樣不科學的借力方式,或許其他人做不到,但擁有「神之足」的蓬萊黑刀卻可以。
尖銳的劍尖帶著咒力穿過而來血幕,直沖哀樂姬的胸口而去。
蓬萊黑刀感覺自己的力量在這一刻似乎變得非常強,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強。
更出乎意料的是,哀樂姬完全沒有要躲避的意思,仿佛任由這把劍插|在了他的胸口。蓬萊黑刀這時候竟然有了一個瞬間的猶豫,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對他發出強烈的警告——不能殺他、不能殺他,絕對不能殺他!
這種本能的感覺甚至戰勝了蓬萊黑刀自己的意識,就像是女巫下了魔咒一樣,讓他的刀偏離了原本的路線幾公分。
血肉被穿透,蓬萊黑刀也在此時落地,腳站在了已經被墨汁推開的地面上。
“就……這樣?”蓬萊黑刀皺著眉,他刺入血肉當中的手感非常明確,雖然沒有直刺到心臟這樣的要害,但「戒之手」破邪的力量也確實運作流暢——這是只有在「奈落」攻擊到咒靈詛咒時才會有的運作方式和手感,他甚至能夠順著力量聽到那種細胞被破壞的聲音,這是咒靈走向是萎靡甚至死亡的訊息。
這是只有咒靈力量被破壞才會有的聲音和感覺,這一點就算是誰能騙得了他也絕對騙不了他的武器「奈落」。
但是,殺死一個特級咒靈怎么會如此容易呢?
蓬萊黑刀本能地進行懷疑,他從來都對自己很自信,但絕對沒有到自負的地步,他對自己有明確的認知,所以不相信自己有這樣輕而易舉殺死哀樂姬的能力。
只是輕松一刀?
如果他殺死哀樂姬這么容易的話,那當初和哀樂姬同級的卡丹茲輕而易舉地打敗他,然后在他面前殺了朧(黑刀已故前任搭檔)豈不是簡直就像個笑話一樣嗎?
蓬萊黑刀不認同,不能認同。
這種強烈的懷疑感讓他的眼睛清明了起來,呼吸中感覺一陣濃郁的潮與腥,像是進入了海邊最濕潤的地方,又或是密封室內溫泉,帶著一種無可避免地憋悶。
猛吸一口氣,嗓子發癢得厲害,他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嗽到了干嘔的地步,甚至真的有什么東西被嘔出來了一樣。
腥、酸,就像是嘔血一樣,看上去就仿佛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蓬萊黑刀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卻能感覺到眼前發黑似的眩暈,世界仿佛顛倒了過來,他身上的衣服淋著細密的血痕,手中緊握著刀柄甚至讓他覺得手掌發僵,肩上有一陣刺痛,有刃尖狠狠地穿過了他的肩膀,與此同時,手中的長劍確實也有插|入什么的實感,流出的血液帶著他無比熟悉的味道一陣又一陣。
他似乎已經提前預知到了什么,瞳孔驟縮地震動著,視線一點一點從插|口處移了上去。
蓬萊黑刀感覺嘴唇——甚至是牙齒都在顫抖,聲音從嗓子里發出來,卻只有氣音,不知到底有沒有人能夠聽得到,“千、千紫郎……”
第 143 章
143
降織千紫郎是被結界之外的力量喚醒神志的, 蝴蝶帶來的特殊咒力穿過「賬」落在他的身上,微弱的力量在傳達信息時和他眼睛所見的東西發生了偏差。
就像是幻覺和現實交織在一起,他站在兩者重合的地方, 一腳踏出就感覺仿佛踩在輕飄飄的棉花上, 身體當中某種力量正在破土而出,強烈的生長感帶著劇烈的刺痛將他的神經強行扯了回來。
他感覺自己嘴中嘗到了一股濕咸的味道,抬手一抹, 才發現嘴角有滴落的血液。
紅到發黑, 這不是他的血液。
遲了一秒,又有什么滴落在他的臉上,他才意識到,血液的來源。
微微抬頭, 又細又疏的血雨點緩緩落在他們的皮膚上, 接著便馬上被吸收進去,在他們自己都根本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哀樂姬便已經將術式施加到了他們身上。
他抬頭,便發現和他正站在兩個方向的蓬萊黑刀眼神空洞,仿佛一點光都無法透入他的眼中。
很顯然,蓬萊黑刀也和剛才的他一樣陷入了幻境之中, 不一樣的是, 對方沒有獲得和他一樣的脫離幻境的提示。
側面巷墻上的血紋還在舞動,降織千紫郎一眼望過去,只感覺腦內一陣眩暈, 剛才那種幻境的感覺又一次涌了上來。
他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讓疼痛保持著自己的理智, 或許是意志原本就占據上風,他這次并沒有恍惚很久, 兩三秒的時間便復又清晰了起來。
那些畫——那些血圖,是哀樂姬一開始就布下的陣狀。
那些血繪并不會直接對他們產生精神攻擊,畢竟如果過于這種攻擊性在一開始就極其明顯的話,反而可能會激起他們身體的防御意識,反而讓哀樂姬的打算在一開始就失敗。
和喜歡激烈戰斗的卡丹茲不同,哀樂姬雖然正面實力也不弱,但他喜歡的向來都是潤物細無聲的調子。
血繪只是微微影響了他們的精神,給他們的注意力制造了盲區,再加上哀樂姬親自下場的引導,轉換了形態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才讓他們沒有注意到空氣中飄落的那一兩點血雨。
只要這一兩點血雨沒有被第一時間注意到,那么哀樂姬的術式就能夠隨著血雨滴下在和他們的接觸中,進入到降織千紫郎和蓬萊黑刀的身體內部,改變他們咒術體系的感知,讓他們更加深入地受到血繪的影響。血繪對他們的影響更深,血雨自然也便可以下得更多、更密,周而復始,這樣的循環幾乎沒有盡頭,對他們的影響也只會越來越深。
甚至,哀樂姬還在刺激他們咒術體系運轉得更快,揠苗助長,這會讓他們的力量變得更強,卻也同時會讓他們的力量消耗得更快。
如果沒有那一點蝴蝶翅膀帶來的提示,這樣簡單的招數足以耗死他們,哀樂姬的術式會讓他們自己的咒力體系從他們的身體中把一切潛能都榨干出來。
而咒力原本就是咒術師生命形態的一種表現。
降織千紫郎恢復意識想通這些的瞬間就感覺一陣心有余悸。
他的眼睛四下觀察,卻并沒有看到哀樂姬本人的身影,
對方應該是在什么地方欣賞著他們的反應,降織千紫郎不動聲色,放松瞳孔讓視線保持著渙散的樣子。
得想辦法讓蓬萊黑刀醒過來才是。
就在這時,對面的蓬萊黑刀突然動了起來,出鞘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的速度非常快,幾乎是一個眨眼,降織千紫郎就已經感覺到了刀鋒逼近的寒意,
哀樂姬不僅僅是想要耗死他們,更是想要他們以彼此為敵,瘋狂榨干自己的潛力來試圖殺死自己的搭檔。
這是哀樂姬和其他咒靈都不同的惡趣味。
降織千紫郎幾乎沒有思考,身體本能動作中就將鐮刃轉開向后,用鐮柄橫在身前,力量撞擊之中,他近距離地看到了黑刀的眼神,空洞迷霧中帶著掙扎和痛苦,仿佛精神被控制了,身體卻在本能在掙扎著什么。
兩只武器撞擊,降織千紫郎皺著眉頭,手掌用力鐮身繞著劍尖一轉,鐮尖反轉,正面刺入蓬萊黑刀的肩膀。他在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蓬萊黑刀清醒過來,但是顯然,這個方法并不成功。
降織千紫郎自己之所以能通過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是因為在那之前他便已經清醒過來,疼痛只能“保持清醒”,不能“喚醒神志。”
同時,他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像是有電流通過一樣,一陣麻癢刺痛,再一看蓬萊黑刀,對方精神上或許沒有明確意識到和他一樣的感覺,但對方手指上不斷施加的力量卻說明這種麻癢刺痛并非是他一個人的感覺。
每一對「戒之手」之間,都有不同的特性,像是叢雨姐弟,他們可以通過血緣關系來轉移力量。
而他們兩個人,性格雖然看上去不同,但骨子里卻都彌漫著一股無可阻止的固執。
所以戒指連接著兩人相似相同的心意,在他們中間連接了「束縛」,這樣以對方為敵的攻擊,會反噬彼此,作為「束縛」的交換,彼此的強攻擊力都被提升到了基礎值的極限。
降織千紫郎的手頓時一松,蓬萊黑刀跟著他的后撤繼續攻了過來。「死神之鐮」插|進地面,他的手一揮,墨汁從戒指中涌出,大筆「混沌」的力量涌出,純黑色的液體匯聚身前,液體的流動性卸著刀鋒的力量,讓對抗性變得微弱了起來。
這不是長久之計。
他嘗試著想要用柔軟的墨跡先控制住蓬萊黑刀,但對方靈活極了,「神之足」的速度和靈活性拉滿,對方似乎將他的墨跡當成了哀樂姬的血液,全力地避免著一切直接接觸。
麻煩了。
降織千紫郎嘗試將墨汁鋪滿地面,用這樣的方式來拖慢蓬萊黑刀的行動速度,卻只見蓬萊黑刀后撤,「奈落」插|在地面上,他踩在柄尾,神色在他的身旁的空地中轉換了幾秒,這才又看了過來,絲毫不接觸他的陷阱。
降織千紫郎看著對方的神情,從對方的一系列仿佛在和搭檔一起抗敵的舉動當中突然在一瞬間想到了什么——針對他們這樣警惕大腦的幻術不能無中生有,需要在大腦已經記錄下來的東西里進行重新的排列組合,以達成幻境的環境。
哀樂姬本人一定在最初時刻便出現過,所以才會讓他們看到從未見到過的哀樂姬的形象,讓他們的大腦記錄下來這種形象,并由他們自己的精神和幻境呼應來構筑,有自己潛意識編織出來的東西是最不容易被自己所懷疑的。
腦內幻境要以現實為基礎,以被施術者——也就是蓬萊黑刀的精神為基礎進行構筑。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哀樂姬才一定要用男身出現在他們面前,因為他們二人的性別為男,如果以他們的視角去構筑女性哀樂姬的形態就有可能讓時機看到的想法和記憶中的資料出現偏差,潛意識不知道要采信于哪一邊,就有可能會制造破綻。
幻境構筑的對象——以他們這樣的被施術者為中心的構筑方式中,要么就是要采用他們極其熟悉的、熟悉到不會出錯的對象,要么就要采用一個絕對陌生,可以用第一感知刷新的對象。
這兩種,是最不會出錯的兩種情況。
顯然,哀樂姬選擇了——也只能選擇后一種。
在現場一共就只有三個個體,蓬萊黑刀需要發生戰斗的,就只有哀樂姬一個咒靈、一個敵人。
所以,幻境當中,在蓬萊黑刀的眼中,降織千紫郎現在的形象,必然是哀樂姬其人。
而能夠讓蓬萊黑刀捕捉到和咒靈戰斗的實感……
降織千紫郎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因為他的身體當中確實擁有咒靈。
作為黃昏館中唯一一個跟著衹王天白進行過學習的人——或者說在一定程度上是衹王天白遇到挑選的適格者,他使用著和衹王天白一樣的力量來源。
蓬萊黑刀在幻境中被哀樂姬的力量刺激變強之后,才能夠第一次察覺到那種咒靈的感知,將他認成哀樂姬。
能使用這種迷惑方式不是意外,哀樂姬很有可能在布下這個陷阱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這件事。
可,以自己的身體飼養咒靈。
——這件事,除了他和衹王天白以外,在沒有告訴過其他人,甚至連對蓬萊黑刀他都是瞞著的。
祗王泠呀……是祗王泠呀察覺到了嗎?
和叢雨姐弟那時候一樣,他對付「戒之手」所派出的,都是對「戒之手」本身有克制性能力的咒靈,絕對不是臨時起意。
降織千紫郎知道,自己身體內只要還飼養著咒靈,那么和衹王天白一樣,他輕易就不會死亡。即使是實力超出他強度的人,只要他體內咒靈的恢復性和適應性還完整,那么體內的咒靈力量就會保持著身體的完整性,哀樂姬本身是無法直接殺死他的。
除非——他體內的咒靈被克制性的力量所破壞。
比如……「戒之手」的破邪力。
對了,這才是讓他們自相殘殺的目的。哀樂姬未必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清醒了過來,但這一點對哀樂姬來說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說,他醒來反而對哀樂姬是一件好事。
清醒過來的降織千紫郎不可能對蓬萊黑刀下狠手,那么形勢上,他便會天然落于下風,自然就更容易被蓬萊黑刀攻擊到。
怎么辦,他要怎么辦?
他該怎么樣才能解決這種局面……
降織千紫郎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蓬萊黑刀在把他當作敵人,當作哀樂姬——哀樂姬!
一個想法突然涌了上來。
只要是幻境,那就就會有不合理的地方——即使沒有,也刻意制造不合理。假的永遠都是假的,不可能成真。在蓬萊黑刀的視角當中,他是哀樂姬,而“降織千紫郎”這個角色也不可能突然消失。
黑刀或許無法構設出一個哀樂姬,但是想要構筑降織千紫郎卻非常容易,他們太了解彼此了。
想要逃脫幻境,首先就要黑刀的大腦否定自己眼前所見的一切。
讓他否定自己記憶當中的搭檔很難,但是去否定敵人、甚至于說否定自己都不難。
思及此之時,降織千紫郎便已經看到蓬萊黑刀蹲下身去,手已經向下握住了刀柄,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降織千紫郎松開手,兩把不同的武器都消散在空氣中,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著蓬萊黑刀的攻擊到來。
如果這樣輕易就攻擊就能夠擊敗哀樂姬,有過被這種級別咒靈碾壓精力的蓬萊黑刀一定會瘋狂地懷疑眼前一切的真實性。
只要懷疑——降織千紫郎相信,蓬萊黑刀只要有懷疑的破綻,就一定能掙扎脫出幻視。
他只需要考慮接住蓬萊黑刀的攻擊。對方一定會沖著要害而來,降織千紫郎運起身體內的咒靈,打算硬接,至少他不會死;而如果黑刀能夠錯開要害,他甚至還能保留一定程度的戰斗能力。
有過先前彼此攻擊的反噬之后,蓬萊黑刀就算自己不能主動意識到,身體本能也一定會被動地記錄下來這種感覺,并且盡力避免。
事情的發展和降織千紫郎預設當中別無二致。
「奈落」擦著他心臟的邊緣穿過,那種破邪的力量攪動著他的身體,他瞬間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順著刀刃的方向劃出血液。降織千紫郎將體內強行運作咒力,用身體內咒靈的力量強行排斥哀樂姬的力量,讓那些不屬于他身體的血液術式被逼到心臟旁,被深入體內的刀鋒狠狠地灼燒直至消失無遺。
他抬手,捧起蓬萊黑刀的一瞬間染上驚慌的臉,看著他瞳孔中的震動,聽到他嘴唇微動氣音叫出的名字。
他回道:“沒事的,黑刀——我沒事。”
第 144 章
144
對于蓬萊黑刀這樣的人來說, 沒有什么比揮刀向自己搭檔更加可怕的了。
他看著貫穿降織千紫郎的刀,眼神震動,他的手在顫抖——不僅僅是因為「束縛」的反噬, 更是因為他意識上無法接受自己這樣的行為。
蓬萊黑刀并不笨, 他也確實陷入了幻境中,但清醒過來之后他幾秒之內便迅速理清了狀況是。幻覺消散,他的攻擊對象從哀樂姬換成了降織千紫郎, 那么在幻象中, 他剛才攻擊的對象也一定是降織千紫郎。
手上那種反噬的灼燒感也確實在印證這一點,他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松手。
身為一個劍士,現在的他卻握不住自己的劍。
“別松開,黑刀, 別松開。”降織千紫郎在蓬萊黑刀的手松開之前握了上去, “哀樂姬還在附近,不要松開你的武器。”
蓬萊黑刀下意識地用行動回應著他的話,接觸到降織千紫郎溫暖的手心,他的理智被找了回來,拋去他的心神震動,從實際情況上來看, 他的情況未必就比降織千紫郎要好到哪里去。
那種身陷幻境中都能明顯感覺到的實力提升, 他在使用咒力的時候可以輕易地感知到哀樂姬的術式對他的影響,那種被強行挖掘咒力的感覺并不舒服,甚至有一種從內而外的撕裂感, “可,你——”他的話才開了個頭就馬上頓住了。
在這種術式的影響下, 他的感知力也被放大,尤其是對同屬哀樂姬術式的力量。
在和降織千紫郎對話的同時, 順著「奈落」刀鋒的灼燒感回溯,他能夠感覺到對方身體內部的哀樂姬術式在被排斥而出。
一種源于身體的自我排斥——他能夠感覺到,仿佛是身體內部的什么東西在圈畫領地,想要將闖入者排擠出去一樣。
這不是能夠輕易做到的。
蓬萊黑刀記得在黃昏館的館藏當中有過記載,除了像「解縛」這樣的特殊能力以外,想要強行將已經融入身體內的術式排擠出去,只有一種可能——用侵略性更加強力的東西施以壓力。
咒靈的術式,也要用咒靈的力量來替代。
蓬萊黑刀腦中快速地將眼前的信息和腦中的知識交叉比對,大腦處理過后給出的唯一可能的結論是一個不可能的結論。
或者說是一個他一時無法接受的答案。
“千紫郎你——”
你是咒靈?
其實對于蓬萊黑刀——或者說對于黃昏館的「戒之手」來說,咒靈身體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就像是蓮城焰椎真的轉化,沒有誰會有所置喙。
同伴——甚至不需要是搭檔,大家都可以接受彼此之間的任何變化。
但對于一對搭檔來說,如果連對方有這樣的變化他都不知道——甚至或許不是變化,而是對方從最一開始就是咒靈身體,而他卻并不知道的話,那這種隱瞞或者是欺騙是很難被接受了——尤其是對于蓬萊黑刀這樣曾經有過搭檔的人,他在拒絕新搭檔的心路歷程中接受了降織千紫郎,后者撬開了黑刀塵封已久的心門,這讓他們之間的信任既堅不可摧又脆弱不堪。
降織千紫郎選擇了一個最壞的時候——在對敵途中猝不及防地暴露出來,因為對抗敵人的術式所以暴露出來,這是一種被迫暴露而非主動袒露;但同時他也碰在了一個最好的時候,蓬萊黑刀滿心都是愧疚,這樣的感情沖淡了理智上想要質問的憤怒和沖動。
以及,現在真的不是爭吵這樣話題的好時機。
“一會兒你可要好好給我解釋解釋。”蓬萊黑刀認真地說道——或許是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感變化也同時對沖了那種極致的愧疚——很難斷言這到底是不是降織千紫郎的目的之一,不過從結果上來看,這樣的刺激讓蓬萊黑刀用最快的速度振作了起來,他的手握緊了刀柄。
降織千紫郎笑了出來,他的手順著蓬萊黑刀的手背滑到了他的刀背上,“我需要一個刺激源來徹底激活體內的力量。”
聽懂了千紫郎的意思,蓬萊黑刀皺眉,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卻在收縮,“千紫郎?”
“不用擔心,你永遠不會真正傷到我,你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在保護我。”降織千紫郎將手放了下來,“就是……快一點的話,我會更舒服一點。”
天上的血雨停了下來,或許是意識到原先的計劃失效,他的咒力更加明顯,似乎準備自己現身了。
不能拖延。
蓬萊黑刀眼神堅定了起來,他手背的青筋繃著,咒力運轉在「奈落」上,鋒利的破邪之力順著傷口撞進了降織千紫郎的身體內部。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降織千紫郎的身體內部傳來,緊接著,蓬萊黑刀用力一拔,刀身被快速撤了出來。
“唔——!”降織千紫郎咬住自己的嘴唇,將聲音全部咽了下去。身體內的咒靈為了對抗破邪的力量沖擊徹底激發了出來,貼著心臟右側的貫穿傷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來得及噴出來就已經被咒靈的愈合能力強行拉合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傷口在疼痛過后被強烈的麻癢感襲擊著,降織千紫郎的「混沌」筆在指尖甩動,墨跡為點——
“「解縛」。”降織千紫郎的嘴唇無聲地動著,黑點瞬間沒入了蓬萊黑刀的身體內,在體內結成環鎖。
降織千紫郎的「解縛」是所有「解縛」之中,唯一一個在體內完成「解縛」的。
蓬萊黑刀感覺墨點在身體內、經脈中兇狠地撞擊著,將正在掌控刺激他咒力體系的術式強行扯了出來,團在了一起。
這些術式帶著術師——或者是咒靈們本身的色彩,但任何顏色在墨跡中都不能保留原本的樣子,這就是降織千紫郎「解縛」的運作原理,他無法像碓冰愁生或是叢雨九十九那樣把咒物直接分離出去,但這同時也為他換來了更大的吞噬力。
哀樂姬的血液量是通過細疏的血雨落進蓬萊黑刀身體中的,數量并不大,「解縛」發揮了巨大的效果,將哀樂姬的血液全部吸入而來墨跡之中完全吞噬了起來。
蓬萊黑刀以自己為劍,接著降織千紫郎的工作便在體內運起破邪之力,將哀樂姬進入他體內的術式完全“殺死”。
一抬頭,哀樂姬此時也正落了下來,就像是他們在幻境中所見的最初的那一幕一樣,至少可以確定,哀樂姬最初確實出現過,他的樣子、他身上的服裝細節正如剛才幻境中之所見。
“你們有點出乎我的預料了。”哀樂姬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又幾分贊賞,他的步子平均,小高跟敲著地面響,一下一下的很有韻律感,“這一招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失手過。”
他倒是很坦誠。
“自相殘殺的咒術師和「戒之手」,”蓬萊黑刀手指緊得發痛,“黃昏館上記錄的那些沒有結果的這種事件,都是來自于你。”
已經不需要用疑問句來確定,蓬萊黑刀用了相當肯定的語氣。
哀樂姬頷首,“是、也不是。其實我只是幫助他們提升了一下實力而已,幫他們修整了一些小小的認知而已,剩下的,可就都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戒之手」中,心靈互有感知的并不少,但越是確信、越是想要保護對方,就越容易中招。”降織千紫郎把這一點拿出來單獨說,就是希望能夠減輕蓬萊黑刀的罪惡感。
他說著看了一眼身旁的蓬萊黑刀,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心理波動。
哀樂姬點頭,“你們應該看看的,有心靈感應的能力者其實才更有趣,用自己的意識來欺騙自己的能力,修改認知后他們的幻想精細極了,給了我不少靈感。”哀樂姬回味著,那樣案例的記憶在他腦中久久不會消失,“我很喜歡意志堅定的人,搭檔、朋友、戀人、家人,為了意識當中認為重要的人,他們總能發揮出強烈的自我犧牲精神,雖然我和卡丹茲不同,但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人在極端變化中總是能夠展現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或細膩,或激烈,但這才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重要元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幫他們找回了最真實的自己,他們應該感謝我的。”
蓬萊黑刀聽著這樣的話臉沉了下來,壓抑著情緒已經到了臨界的邊緣,周身的黑氣幾乎要實體化,眼神冰冷得可怕。
“雖然在那些我安排的自相殘殺的戲碼中,不論兩者之間的實力鴻溝有多少,我都能幫他們把這個鴻溝填平——畢竟如果不是勢均力敵的話,那多沒有意思。但是很可惜,經驗并不是單純的咒力能夠補齊的,強弱差距總是存在——這種時候,就是我喜歡意志堅定的人的時候了,他們的自我犧牲精神總會促使他們做出最有趣的選擇,看著他們在自爆式的能力中同歸于盡……那種畫面真是太美了。”哀樂姬的表情帶上了幾分沉醉,讓他原本有些稚嫩的臉蛋染上了幾分紅色。
他手指微動著,指尖血繪出他記憶中那些“他同歸于盡”的畫面,他欣賞著這些,眼睛中不自覺地閃爍出興奮的光芒,“你們已經看不到現場真是太可惜了——在特級咒靈中,我應該算是仁慈的了吧,在他們死亡之前,我總會吊住他們的命,幫助他們恢復意識,總不能讓他們死得不明不白吧。就算是要死,也得帶著真相、死而瞑目的吧,他們甚至還有最后見一面的機會,怎么能不感謝我呢。”
并不帶任何嘲諷的味道,降織千紫郎能夠看出來,在哀樂姬的價值觀中,他是真真切切這樣自以為的。
這樣的理所應當、理直氣壯不由地讓人感覺一陣不寒而栗。
【馬甲卡「特級惡魔·哀樂姬」同調率上升至81%】
蓬萊黑刀握緊拳頭,身為轉生多次的「戒之手」,雖然記憶會清空,但感情卻不會——或許在那些記錄中、那些殺死人的、被殺死的記錄中,也有他認識的什么人——甚至可能就有他本人,所以一種無名的火焰頓時從他的胸口燒了起來,“我記得在檔案當中提到過,自相殘殺的結果并非總是同歸于盡,還有一些——”
“是力竭而死。”哀樂姬直接搶過了話頭,“這就有些遺憾了,有些組合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哪怕是榨干體內的一切潛力也無濟于事,術式是天生的,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一方死了,那另一方就只能在幻境中力竭而亡了,我當然也會幫他們恢復意識,只是對他們來說很遺憾,見到彼此最后一眼的機會便是沒有了。”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動容似的,但放在這個時候卻顯得那樣偽善,“不過我總是會陪他們走到最后一刻的。”
只是這個“走到最后一刻”究竟是幫人送終還是給人添堵就見仁見智了。
蓬萊黑刀搖著頭,“沒有人需要你。”
如果在幻境中死亡,或許心中會有遺憾,但絕沒有醒來那一瞬間無可改變的悔恨——很難去說,究竟是哪一方更好,究竟哪一方更加仁慈。
“怎么會?”哀樂姬認真道,“我給了他們無悔的死亡。”
“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降織千紫郎的眼睛中帶著寒冷,哪怕是「戒之手」,在被施加了術式「輪回」之后的那二十四小時中的死亡,也總是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和悔恨。
哀樂姬不像是被外人影響到了的樣子,“那只是你們的說辭——難道在幻境當中殺死我,不足以給你們成就感嗎?難道在臨死前還能找到真相的感覺不足以振奮人心嗎?”
在他構筑的幻覺意識中,敵人當然永遠都是他自己,在不同的術式里,他已經看到過自己的很多種死法了。
這不僅不讓他感覺到惱怒,反而讓他有種說不出的興奮感。
蓬萊黑刀牙齒咬著發痛,“夠了!真是讓人作嘔!”
“太粗魯了。”哀樂姬聽著蓬萊黑刀的語氣和言語,有些嫌棄的皺眉,“紳士不應該露出這樣不雅的模樣。”
蓬萊黑刀抬手,刀鋒向上橫在他的眉側,“少廢話!”
「神之足」帶來的速度非常快,他幾乎是瞬間就彈射了出去,殘影幾乎還完整地留在原地,他刀尖上的殺氣就已經到達了哀樂姬的面前。
“也太著急了,戰斗是要講究美學的。”哀樂姬抬手抓住了蓬萊黑刀的刀尖。血液順著刀鋒流下,像是落在了有點油鍋中一樣,發出了“滋滋”的聲音。蓬萊黑刀腿上用力旋轉自己的身體,手臂也跟著身體一旋,刀鋒直接削掉了哀樂姬的手指和手掌。
大量的血液沖著蓬萊黑刀的方向噴灑而出。而蓬萊黑刀卻連躲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奈落」一甩,徑直便又平刺了上去。
降織千紫郎此時也已經跟了上來,他的速度當然沒有達到蓬萊黑刀的地步,但是他的能力卻快極了。
“唰”的一聲,墨跡將血滴精準地擋在了外面,同時卻又沒有遮擋一絲蓬萊黑刀的視線,兩人的心腦仿佛在這時合在了一起。
但這不足以對抗哀樂姬,雖然不論是男身還是女態,哀樂姬總是透露出幾分柔弱,但若論咒力量和存在的時間,他甚至要超過卡丹茲。
被破邪力量斬斷的手腕在瞬間恢復,面對蓬萊黑刀的攻擊,哀樂姬后仰下腰,新生的手壓在地面上一翻,鞋跟和鞋底側卡住刀鋒,他的腰一用力,身體倒著旋轉,別著的刀也被撬動。
比拼力量嗎?
蓬萊黑刀的思維急速轉動著——他沒有叢雨十瑚級別的力量,不能硬拼。
他的身體隨著哀樂姬的力量轉動了九十度,身后的降織千紫郎將「死神之鐮」在這時候擲了過來,鐮尖深深地插|進地面,蓬萊黑刀找到機會踩到鐮柄上,「神之足」發動起來,腿上的力量帶動身體,刀柄用力,沒有砍斷哀樂姬的腿,而是將他掀翻了起來。
哀樂姬身體倒翻在空中,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咒力——蓬萊黑刀?
不,是在蓬萊黑刀的身后。
降織千紫郎?!
難道蓬萊黑刀剛才都只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嗎?
【技能卡「衹王天白的紅龍(破損)」使用】
紅色的長龍從蓬萊黑刀的身后竄出,張開的龍嘴將空中的哀樂姬直接咬在了嘴里、吞入腹中困住,接著火焰頓時在龍身上瘋狂燃燒,沖天而去。
“砰”的一聲,結界碎裂,原本割裂的空間回到了正常世界,電信訊號也馬上恢復了過來。
紅龍沖天,這個有實體的咒力——或者說不僅僅是咒力組成的龍顯現在現實之中,在空中炸開。
就像煙花一樣明亮。
吸引著人一眼就能注意到這里,尤其是已經找來著附近的咒術師。
乙骨憂太穿著純白的高專,手機屏幕上剛剛劃過調查卡丹茲殘穢的任務文件。和七海建人的Ins對話界面上,還清晰地留著蓬萊黑刀和降織千紫郎的照片。
他抬頭,看到沖天的紅龍炸成焰火——至少看起來很像是焰火,乙骨憂太分辨著空中的力量帶給自己的感覺。
濃重的咒力讓人無法忽略。
他反身一躍跳上樓頂,身后若隱若現一團濃烈的咒力。
“出發了,里香。”
第 145 章
145
紅龍將東西吞下去之后, 它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籠子,籠子被放在火焰之中,將被吞食者上關起來炙烤。
哀樂姬被極高的溫度灼燒在密閉空間中。只是這并沒有到可以重創他的地步, 反應過來之后, 他抬手,咒力凝聚在指尖成刃,就在他要動手突破的前一秒, 這股灼熱就驟然爆炸開來, 巨大的沖擊力沒有馬上向外,而是在向內極致壓縮過之后,在用咒力一絲又一絲緊緊捆綁在他的每一寸皮膚上之后,又驟然向外撕開。
毫無防備的身體在這樣的力度之下無力保存——別說是人類, 就算是咒術師、咒靈的身體也不行。
哪怕是哀樂姬這樣的特級咒靈的身體也一樣不行。
火焰已經在爆炸前用盡了灼燒能力, 真正爆炸開來時溫度已然消隕,無法造成煙花——至少破損版的紅龍是沒有更多的力量再化成盛大煙火的。
那煙火——“煙火”,不是煙火,而是噴射開來的哀樂姬的身體:血、肉、骨——一切都被拉扯炸開。
乙骨憂太一邊快速移動,一邊腦中分析,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天空上的真正情況——他并不認識哀樂姬, 但并不妨礙他感受到那里的血腥氣味和濃郁擴散的咒力。
哀樂姬死了嗎?
空中的“煙火”維持著綻放的姿態, 就像是時間被停留在了那個時候一樣。
咒力是在被控制著的,那些血肉每一滴、每一絲都蘊含著哀樂姬的意識——這是死亡的咒靈所無法做到的。
哀樂姬還活著。
只是活著的形式直觀上無法被普通人類所理解罷了。
“里香!”隨著乙骨憂太的一聲叫喊,身后的一團咒力顯形, 巨大的白色咒靈迅速成型,布滿尖銳牙齒的嘴里發出興奮的聲音作為回應——清晰可辨, 那正是乙骨憂太的名字。
里香伸出雙手,抱住了乙骨憂太的身體, 更加快速的彈射了出去,她腳踩在地面上腿上的力量壓緊,一躍就是數十米的距離。緊接著,她背后的形態一陣扭曲,骨架瞬間在背后破體而出長成骨翼。在一陣風的推力里,骨翼被填上了血肉,雖然沒有羽毛,但卻在扇動的一下穩定地上升著。
里香的速度非常快,乙骨憂太用咒力包裹住自己,從不知道誰那里復制而來的術式反射著陽光,讓普通人無法用肉眼發現他的存在。
不是強力的術式,但是卻非常實用。
幾秒之內,乙骨憂太便被里香帶著迅速直飛而上。快速移動的沖擊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甚至沒能阻礙他的視線。
他在里香的手掌內站了起來。近距離觀察之后,他發現,眼前懸浮的血液并不是完全停滯,而是在慢慢飄動著。乙骨憂太把背著的刀卸下,太陽照射在刀鋒上泛起的卻是冷光。
乙骨憂太揮手,嘗試用刀砍切那些漂浮的血塊。
但就像在水中不可能斬斷流水一樣,血塊有韌性地跟隨著他揮劍的力度和速度移動著,在幾乎同步的速度下,血塊一滑,整個脫離了刀鋒。
能夠免疫強攻嗎?
乙骨憂太收刀回鞘,另一只手向上一翻,咒力聚起一個擴音器握在手上,擴音器上還刻著黑色的紋路,和狗卷棘唇舌上的紋路一樣。
咒言。
他把擴音器放在嘴前,吸了一口氣,“消失吧。”
漫天的血液頓時震動了起來,像是每一個血塊都在沸騰一樣,看上去“咕嚕咕嚕”地有種冒著泡泡的感覺,它們匯聚在一起極致縮小,確實在乙骨憂太的咒言下消失了一瞬間,但卻在下一秒又重新出現。
【馬甲卡「特級惡魔·哀樂姬」已回收】
【馬甲卡「特級惡魔·哀樂姬」已投放】
有棲川橋取巧避開了咒言的大部分傷害。
匯聚于一體的血液表現出了哀樂姬的輪廓,血液翻騰出新的顏色,像錦緞一樣編織出服裝和皮膚。
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真正的衣服已經被全部燒光。
哀樂姬飄浮在空中,被咒力制造出來的衣服在高空中被風吹起,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剛剛經歷過那樣爆炸的咒靈一樣,依然從容。
但乙骨憂太卻看清了他的色厲內荏。
經過和各種特級咒靈的交手,甚至是擬態制造里香這樣的特級咒靈,他對咒靈——尤其是特級咒靈的了解不可謂不了解。
就像狗卷棘使用咒言之后對他本身有反噬一樣——不論多么小的咒言都會存在反噬,只是有些反噬小到難以直接感知,會進行一定的堆積,所以狗卷棘每次任務使用能力之后,都會需要潤喉液。
反噬由術式規則帶來,就像一個程序一樣很難出錯。所以根據反噬的程度,乙骨憂太大概便可以判斷出所對咒靈的實力和狀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嗓子中有些發癢、有些干澀,如果喝點狗卷棘的潤喉液或許會好一些,但他剛剛下飛機不久,平時也沒有備著這些東西,于是只是清了清嗓子。
這樣的反噬讓他判斷出了哀樂姬現在的情況,剛才的紅龍對他并非沒有影響,原本漂浮著的血塊正在汲取咒力,用最分散的狀態補充自己,但是乙骨憂太的出現迫使他變回了本體。
“咒術師?”哀樂姬眉毛一挑,“難道就不能不要打擾別人的休息時間嗎,沒有禮貌的家伙。”
乙骨憂太地抬眼,濃烈的黑眼圈讓他看上去異常陰沉,黑色的瞳仁中透不進一點光,“和你這樣的咒靈談什么禮貌。”
“粗魯。”他抬頭,看著眼前的乙骨憂太——準確地來說,是在看著他背后托起他的那只“咒靈”,“你很有趣,很少見到你這樣能夠輕而易舉制造特級咒靈的咒術師……加茂憲倫的后人?不是,你可比他高明多了。”
不同的咒力在空中對峙著,乙骨憂太那種直逼無限的咒力量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這時,他們下空的大地突然開始震動,有什么東西在腳下聚集著——咒術師咒力的氣息,但同時也有不可忽視的咒靈的詛咒氣息。
這樣混雜起來的異常情況讓天上的兩人同時繃緊了神經,分神注意下空的狀況。
哀樂姬當然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但才回來的乙骨憂太尚未搞清楚,一瞬間內不能辨別敵友,自然就警惕了起來。
“吼——!”
一聲撕裂般的龍鳴響徹大地,和剛才相同的紅龍一樣匯成一道光,沖天而上。只是和剛才的紅龍有所不同,這次的龍頭、龍身上沾染著黑色的墨跡——不,不是沾染,而是懸浮。
黑色的小球就仿佛龍珠一樣,環繞著紅龍一同飛了上來。
【技能卡「衹王天白的紅龍(破損)」已使用】
哀樂姬低頭看著那股強烈的咒力靠近,眼睛一瞇,仿佛降織千紫郎會使用這一招確實出乎了他的預料。
“今天就算了,我討厭計劃以外的戰斗。”他一攤手,身體化作一團咒力,就像被乙骨憂太擬態出的里香平時的咒力狀態一樣。
乙骨憂太見狀起刀,刀面上纏繞起咒力,就像包裹住了刀鋒一樣,“十劃咒法,「瓦落瓦落」。”
強行制造破綻的術式對任何咒靈都會起效。
他向前一沖,身體脫離了里香手掌的范圍,一刀劈了上去。
哀樂姬眼神一暗,他的狀態確實有些虛弱。
「解縛」的墨跡從他身后包了上來,墨點延伸連成一張大網,腳面已經能夠感覺到燙人的溫度。
千鈞一發之際,刀鋒幾乎已經觸碰到了上哀樂姬的身體。
“唰”的一下,咒力化的身體逸散在了空氣中,驟然消失。
乙骨憂太的一刀穿過已經消失了哀樂姬處留下的空氣,只劈到了竄上天空來的紅龍,力量大到將紅龍切出一條縫隙,容納著乙骨憂太的身體沒有被一點熾熱的咒力灼傷。
墨跡撲上來卻無可「解縛」,乙骨憂太身后的咒靈本質是他的咒力,而非真的是一種詛咒。
黑色和紅色交織在一起,在天空中綻放出第二個火焰噴灑的煙花。
而一分多鐘前還盈滿天空的血色“煙花”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模樣、氣味……什么都沒有留下,空中盈滿的只有紅龍飛過的痕跡,灼燒仿佛將殘穢都蒸掉了一樣,讓人追查都無處著手。
【馬甲卡「特級惡魔·哀樂姬」已回收】
乙骨憂太一劍收回,下落之中被里香再次捧到了手心里。
他低頭,隔著空中數百米,卻仿佛毫無障礙地和地面上的那兩雙眼睛撞在了一起。憂太拿出手機,把七海建人傳過來的照片放在空中一對比。
找到他們了。
第 146 章
146
從天空中落下, 乙骨憂太和地面上的二人匯合。雖然在此之前,他們彼此并不認識,但好在交友圈有交集, 他們很快就互相確認了彼此的身份。
乙骨憂太的身上還殘留著著幾分行色匆匆的風塵感, 他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從國外回來,剛一落地就被派了任務。
降織千紫郎和蓬萊黑刀失聯得太突兀,聯絡那邊的人擔心, 所以才會通過七海建人將這個問題反應到了夜蛾正道那里。
收起了那股戰斗的氣勢, 乙骨憂太原本的性格表露無遺,他非常尷尬地夾在兩人之間,感覺不知道該如何插話,只能專心致志地開著車, 避免自己卷入別人的情感問題中。
“千紫郎,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蓬萊黑刀一邊低著頭不去看對方,一邊又忍不住小聲地提醒道。
“我覺得你已經知道了。”降織千紫郎嘗試著朝黑刀的方向移動,但對方的身體姿勢卻帶著幾分防御性,就像是一個張開了刺的刺猬球,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要用懷柔的態度才能不激起黑刀更激烈的反應,“剛才的紅龍, 黑刀你應該有印象。”
有印象?
他當然有印象, 那可是衹王天白的能力,黃昏館中難道會有人不知道嗎?
其實不需要別人開口,在看到那條紅龍之后, 蓬萊黑刀怎么也都是明白了的。
但是,心里明白并不意味著他不需要一個解釋。
“因為我的體質, 和天白先生一樣……這是非常罕見的體質,”降織千紫郎細聲解釋, “天白先生需要一個后備計劃——并不是誰的身體都可以飼養咒靈的。”
乙骨憂太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不是他要偷聽別人的對話,而是這個封閉的車內空間中,聲音通過空氣震動得毫無障礙地傳進他的耳中。
這個話題太吸引人了。
用身體飼養咒靈?
聽上去和他與里香的關系完全不同,不是互相詛咒,而是一方飼養另一方。
甚至聽他們的話語,衹王天白——那個據說是黃昏館主人、衹王一族總帥的咒術師也是一樣的路子?
這可是相當重要的情報。
“那個后備計劃就是你,而我今天才知道。如果沒有今天的事,你根本就沒打算告訴我吧,”蓬萊黑刀的眼睛緩緩抬起,“什么時候的事。”
“有段時間了……好吧,很久了。”降織千紫郎知道自己這時候如果含糊其辭或者說謊的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在我開始接受「戒之手」訓練之前。”
蓬萊黑刀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在接受「戒之手」訓練之前?!”
降織千紫郎就知道對方會是這個反應,卻也只能點頭。
這句話就等于是在告訴蓬萊黑刀,在他成為他的搭檔之前——甚至是預備成為他的搭檔之前,就已經是衹王天白的學生了。
換一種說法,降織千紫郎成為他的搭檔才是一個意外事件,是在其跟著衹王天白修行時出現的意外。
蓬萊黑刀回憶著最初在黃昏館相遇時候的場景,是他先入為主覺得降織千紫郎又是被安排來做自己的搭檔的人,甚至還一度出言不遜……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一陣強烈的羞恥感充斥在大腦里。
蓬萊黑刀的耳朵紅得發燙,他壓低聲音,卻又仿佛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你、你以前怎么從來不說!”
“不是什么值得專門提的事情,我會黑刀成為搭檔都是命運的選擇,”降織千紫郎眼神溫柔地凝視著他,“而且,當時的黑刀說了那么可愛的話,我怎么能搖頭。”
“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許用那個詞來形容我!”
“那,不可愛的黑刀說了不可愛的話?”
“……閉嘴。”
情緒牽制著,降織千紫郎成功地把話題翻篇過去。
但他也很清楚,蓬萊黑刀現在只是回憶起了太過羞恥的一些事情,再加上他的稱呼,兩相牽制之下,才讓他潛意識暫時忽略了一些問題。
只是忽略不代表消失。
蓬萊黑刀那么聰明,他從前沒有想過,只是因為他對降織千紫郎的信任,但他終究還是會反應過來的。
反應過來,在跟隨衹王天白受訓之前,降織千紫郎就已經系統地學習過咒術——降織千紫郎所出現的時間、地點都是刻意的,為的就是要在合適的時候加入黃昏館內。
甚至一開始,連成為「戒之手」、成為蓬萊黑刀的搭檔的目的都是不單純的。
他一面笑著,一面又感覺到一種真相即將浮出水面的恐懼。
降織千紫郎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蓬萊黑刀終于有一天還是會知道。
知道朧*(黑刀的前任搭檔)的死亡就是為了騰出一個可以讓外人——在這件事中具體的人就是——他,打入黃昏館內部的位置。
和卡丹茲間接站在同一邊的立場讓他坐立不安,不論后來發生了什么,有些東西總是無法抹消。
蓬萊黑刀不會原諒他的。
用力地閉上眼睛,降織千紫郎將情緒全部壓下去,再睜眼,幽深的視線里已經沒有了多余的情緒,只剩下滿眼的蓬萊黑刀。
“你的傷,現在怎么樣?”蓬萊黑刀朝他的方向坐了坐,視線開始飄向降織千紫郎先前被他貫穿的位置。
就算有咒靈的恢復能力,但就像是衹王天白的臉上永遠有一道祗王泠呀曾經留下的淺淺的疤痕一樣,他那一刀上用盡了破邪的力量,雖然刺激到了千紫郎體內的咒靈,但也同時不可避免地傷害到了千紫郎本身的身體。
其他的情緒消減下去之后,擔憂又一次占據了上風。
“比起我,你的問題才亟待處理吧。”降織千紫郎的神色一嚴,手指輕輕地壓在他的肩膀前。
為了喚醒蓬萊黑刀的意識,他在嘗試時不可避免地傷到了對方,雖然傷口并不深,但印出的一片血液也滲透了出來。
“我沒事,傷口不深。”蓬萊黑刀不自覺地縮了一下肩膀。
乙骨憂太抬眼,通過后視鏡看著后面的互動,適時插了一句,“后座下有急救包。”
兩雙眼睛同時轉向前來看他,視線相撞——尤其是蓬萊黑刀,剛才瞪視千紫郎的眼神沒有完全收回就轉到了前方,憂太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一種自己應該在車底而不是在這里的感覺,脖子不由得微縮了一下。
“謝謝,乙骨先生。”降織千紫郎拍了拍蓬萊黑刀的肩膀,示意他收回自己的情緒,“讓您費心了。”
乙骨憂太靦腆一笑,“不要用‘先生’這樣的敬稱,叫我憂太就好了。”
車程比想象當中還要短,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盡快擺脫這樣奇怪的氣氛,乙骨憂太的車開得飛快,進入高專的范圍后,他甚至再繼續沒有老老實實走公路,而是讓里香在外面托起車子,直接飛入了校園當中,直奔了醫療樓下。
叢雨十瑚原本就坐在樓外,見有車飛下,馬上便站了起來。
“黑刀,千紫郎!”她一上前,就看到了他們衣服上沾染的血跡,“你們也被襲擊了?!”
“大驚小怪,以為我和千紫郎像你們一樣嗎——我們倆沒事,九十九呢?”蓬萊黑刀肩上纏著繃帶,看上去行動并不受限,他抬頭,看著十瑚的表情,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不過,你沒哭喪著個死人臉,那他大概是沒事了,對吧。”
叢雨十瑚有什么話在嗓子里哽咽著,一種大起大落的感覺一陣又一陣地席卷著她,但最終只化作是一聲沉悶的嘆息,“……臭小鬼。”
第 147 章
147
「戒之手」接連遭受襲擊, 這不像是巧合。
誠然,自從澀谷那一夜過后,整個咒術界就沒有個安穩的地方, 但這樣具有針對性的殺戮還是讓人不得不多想。
高專的醫療室內, 聚集著三對「戒之手」,而其他的教師學生們,除了醫務者家入硝子以外, 七海建人、乙骨憂太還有夜蛾正道坐在里面。
像是會議配置。
黃昏館和高專需要抵御的敵人相同, 又有學生在其中作為橋梁,合作是必然的趨勢。
“九十九君的術式轉移給了十瑚小姐?”乙骨憂太驚異,“這種事竟然能做到嗎?”
他還從未聽過有術式轉移著一說的。
“嗯,準確地來說, 轉移的是專司防御「戒之手」的「解縛」能力。”叢雨九十九正坐在病床上, 背后靠著被十瑚堆起來的枕頭,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身體明顯有些無力。
受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解縛」力量的剝離傷了元氣,不是那么容易恢復的。
當然,「解縛」的剝離不完全等于術式的剝離, 他的槍依然可以使用, 只是沒有了原來對咒靈的特殊效果。
“那這個術式,無法再轉移回去了嗎?”蓬萊黑刀正坐著,背挺得筆直, 肩臂的肌肉緊繃著。
他的狀態讓家入硝子看著直皺眉,拍了他的背心處, “放松,不然你肩膀上的傷會崩開。”
蓬萊黑刀手上先是一緊, 接著馬上松了下來,“以前也沒聽說「解縛」是可以轉移的啊。如果「解縛」可以轉移,那「破邪」是不是也可以?”
所謂「破邪」,其實就是專司進攻「戒之手」的強攻擊能力。
這兩種力量都是來源于祗王夕月「神之光」的不同性質。
“或許是因為我和十瑚的親緣關系,我當時突然就是有一種這樣的感覺,算是孤注一擲地試一試了。”叢雨九十九低下頭一笑,現在回憶,其實也已經回憶不起來當時的那種感覺了,這或許就是在極度接進死亡的時候所產生的一種靈感。
他的表情讓叢雨十瑚的心里一緊,想要一拳捶在九十九的身上,但是看著對方那虛弱的樣子又舍不得下手,只能認真道:“以后不許再那樣了,萬一、萬一……”她說不出來后面的話。
如果殺死叢雨九十九的不是敵人的攻擊,而是「解縛」剝離的后遺癥呢?
她不敢想。
“外傷我已經處理了,但是身體里的虧空我無能為力,”家入硝子嘆了一口氣,反轉術式也不是萬能的,“咒術師的咒力和咒術師本身的生命力掛鉤,如果他身體里的虧空無法補回來的話,還是隨時會有危險,你身體當中的力量無法生成循環,所以我的第一建議是,你最近都不要動用任何咒力。”
叢雨十瑚聽著這樣的話,心臟又被揪了起來。
“補充的力量?是……夕月,只有夕月能夠補充你身體當中的力量。”碓冰愁生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不僅僅是補充力量,你身體內循環的恢復也需要夕月的治療。”
準確的來說,「戒之手」的傷痛只有祗王夕月能夠完全治愈。
“我感覺自己身體倒沒什么大問題吧……”叢雨九十九搖搖頭,看上去并不想真的麻煩夕月。
叢雨十瑚自然也不想,但她卻也無法忽視九十九的現狀,并且對他的態度感覺到一絲氣悶,“那要到什么狀況才算是‘不好’了?像你之前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話說出口來,她又有些后悔,受傷也非九十九所愿,自己朝他發什么脾氣呢?
蓬萊黑刀“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是在保護夕月嗎?自以為是!如果不讓他來,而你又出了什么問題的話,你猜誰最自責?祗王夕月那個爛好人——”他別開頭,似乎想起了什么,小聲說道,“他有一天死就會死在那顆爛好心上。”
站在他旁邊的降織千紫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把他的話翻譯成了更容易理解的人話,“溫柔的人會責備自己,夕月不會希望自己是一朵被保護起來的嬌花,九十九,你是他的家人,這件事不應該瞞著他——要知道,心靈上的傷口遠比身體上的要難治愈得多。”
這明顯是衹王家的內部事務,另外的幾個高專人都沒有插嘴。
“哪怕不考慮其他,我們也應該告訴夕月,正好也是個由頭,讓夕月回來,既然祗王泠呀在針對「戒之手」,那么夕月必定也是他最大的目標,他最近的聯絡斷斷續續,號碼經常在圈外,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碓冰愁生感覺著蓮城焰椎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溫度透過衣服接觸著他的皮膚,“咒靈的幾波攻擊針都是很有針對性的攻擊,魯卡是很強,但如果有什么專門針對他的方法的話……”
蓮城焰椎真幫腔道:“我看魯卡那個家伙未必靠譜。”
這確實是相當重要的考慮,叢雨九十九很快就妥協了。
“那就決定了,我們得把九十九的現狀告訴夕月。”蓬萊黑刀拿出手機,正要發的時候被降織千紫郎按了下來。
“我來吧,你不要太多用肩膀這里。”說著,千紫郎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發送著什么。
“你是把我當嬌花?”蓬萊黑刀挑眉。
“聽家入小姐的話。”
像是在配合降織千紫郎,黑刀視線轉過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家入硝子的視線。
他在一天之內三次被醫生黃牌警告,于是默默地低下了頭。
看到關于叢雨九十九的問題塵埃落定,夜蛾正道發聲,“你們確定,澀谷事變的事,是祗王泠呀的手筆嗎?”他皺著眉,“據我目前的信息來看——那場事件中,有杰的身影、有杰的手下還有杰的術式,以及能夠然悟分心的人——怎么看,澀谷事件背后的真正主使者都很可能是夏油杰。”
只是菜菜子和美美子那兩個詛咒師被總監部控制之后,據說一直沒有開口,所以沒有最后一環的鐵證。
“但是,詛咒師的話,失去了一個領導再去追隨其他人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嗎?”乙骨憂太小心翼翼地思考著,言語中似乎不是很贊成這樣的猜測,“這不能說明什么。”
他記得當時夏油杰的傷情,那是他和里香親手制造的,就算沒有后來五條老師的補刀,夏油杰也絕對活不了多久。
“杰那家伙已經死了,悟親自確認的,那個人雖然混蛋,但是絕對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打馬虎眼。”家入硝子的觀點和乙骨憂太并無二致,就是因為確信于五條悟的性格和責任,所以她當年也是默許了五條悟對夏油杰身體的處置。
“……也許是杰的后手?”澀谷那樣的事情,夏油杰不是做不出來。
想辦法封印五條悟而不是殺死五條悟——這也是對五條悟最了解的人會第一時間想到的方式。
殺死要比封印難太多了。
夜蛾正道心里其實也不相信是夏油杰,但是他通過總監部見到了一些視頻證據和人證,這才讓他有些動搖。
現在說出來,無非是想讓其他人來反駁自己。
“我也不認為是夏油杰。”七海建人也如他所愿的反駁分析著,“夏油將咒術師和普通人分成兩個群體,咒靈只是他的工具,這樣大范圍促成詛咒師和咒術師的斗爭,內耗術師的數量,還和咒靈為伍合作……那個人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贊成。”家入硝子摸著口袋,像是下意識地想要掏根煙出來,但卻馬上意識到了這里是病房,硬生生地停下了手,“那家伙還沒有墮落到這個地步。”
“只是那對曾經跟著夏油杰的姐妹什么都沒有說,”夜蛾正道感覺到奇怪,這么久過去了,總監部那邊就廢成這樣嗎,連記憶提取的術師都沒有,“我之后得親自去看看。”
“說說祗王泠呀吧,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夜蛾正道問。
「戒之手」們彼此對視,半晌,才有碓冰愁生開口,“事實上,我們并不能斷言——祗王泠呀曾經是衹王家的‘圣人’之一,和天白先生有著一樣的地位,但是他突然有一天背叛了衹王家,屠殺了當時家族內的所有人,包括和他同為‘圣人’的夜御大人——這件事徹底改變了衹王家,也將天白先生和祗王泠呀推向了對立。在他們決裂之后,祗王泠呀便一直想要摧毀衹王家剩下的全部力量。而我們……其實更像是在反擊而不是攻擊,他的轉生隨機程度比我們要與隱秘很多,在他的自我意識恢復之前,他就像任何一個普通人,甚至不會擁有咒力,根本無從發現。”
所以似乎,不論是「戒之手」還是黃昏館,一直都是相當被動的存在。
“完全、不知道嗎?明明這么多年了,你們沒有查過嗎?”乙骨憂太覺得非常奇怪,連對手的目的都不知道,就這樣敵對廝殺了千年。
聽起來太荒謬了。
空氣靜默了數秒,叢雨九十九抬起頭來,“如果有誰會知道的話,那就是天白先生了。”
*
此刻的天白先生正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晴朗的天色,心神卻怎么也安寧不下來。
高專那邊的「戒之手」安頓下來之后,降織千紫郎馬上把這件事匯報給了黃昏館的衹王天白,這樣的手筆、這樣的目的還是對「戒之手」能力、動向的了解。
衹王天白想不出來還會有第二人做這種事,一定是祗王泠呀。
他閉上眼睛,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對方終究還是要堅持來摧毀「戒之手」的機制。
他改變不了對方。
衹王天白把頭枕在椅背上,那就只能強行阻止對方了。
他把手機舉起來,看著屏幕上降織千紫郎匯報后的最后的一個詢問。
——那件事,可以讓黑刀知道嗎?
衹王天白看著手機屏幕,他當然知道「戒之手」之間的羈絆程度,手里會有降織千紫郎這張牌,說到底也是因為蓬萊黑刀的原因。
但是……
他猶豫再三還是打下了這樣幾個字。
——黑刀藏不住事,暫時別讓他知道。
蓬萊黑刀的性子太直,雖然總是擺著張臭臉,但實在是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一旦讓其知道了那些事,對方恐怕是藏不住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
那邊沉默了數分鐘,才最終發來了一個“知道了”作為回應。
就在這時,背后響起了敲門聲。
整座黃昏館,非馬甲的,就只有兩個人而已,他甚至不用去猜。
祗王泠呀收拾心情,把界面上的信息刪掉,“請進。”
推開門,進來的果然是吉野順平。
“天白先生,打擾了。”
“沒事,”衹王天白把對著窗戶的椅子轉了回來,手放在桌面上,“坐。”
或許是天白看上去總是很嚴肅,或許是因為有主動的要求,吉野順平坐下也有些局促,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額繃得直直的。
“你和悠仁的傷勢怎么樣?”衹王天白問。
“我已經沒事了,彌涼醫生的術式和藥都非常有效,悠仁也是。”或者說,悠仁已經生龍活虎了。
雖然虎杖悠仁的傷要更重一些,但是吉野順平的恢復能力完全不能和對方相提并論,虎杖悠仁的傷幾乎不需要過多的干涉,藤原彌涼只是幫助消除了「解縛」對他體內兩面宿儺力量的輕封印,那些傷口很快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起來。
反倒是吉野順平,被兩面宿儺一陣暴揍,身上的許多傷口還需要一定的恢復期。
“嗯,那就好。”衹王天白點了點頭,然后便直入正題,“今天來是有什么事嗎,順平。”
今天看到「戒之手」拉起的小群里那些對話便心神不寧的吉野順平抿著嘴,朋友們都遇到了危險,他和虎杖悠仁實在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在世外桃源的黃昏館休養。
他心里知道虎杖悠仁在顧忌他的傷勢所以一直沒有提出要離開,但是他不想拖后腿。
只是吉野順平不知道,現在的黃昏館根本就不算是安全的地方了。
他鼓起勇氣開口,“天白先生,我——”
可話還沒有說完,地面突然一陣強烈的震動,桌子邊緣的多肉直接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的土。
強烈的咒力發出巨大的擊打聲,外面的天空都有一瞬間的失真。
緊接著,“歘”的一聲,仿佛空氣在撕裂一樣,緊隨其后便是鏡面碎裂的感覺,天空出現了一個洞口。
這里的結界被鑿出了破綻。
終于還是來了。
第 148 章
148
結界的破綻就像是鏡面裂痕, 在難以忽略的聲音中,天空的塌陷的洞口處傳來激烈的風聲。
眼前的玻璃在壓力下瞬間破裂,帶著沖擊感的風突入進來, 將磚石旋上天空, 房子像是被掀掉了天花板似的。
“這是……什么?”虎杖悠仁的瞳孔驟縮,眼前的變故讓他感到猝不及防。
衹王天白從容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桌子上的「所羅門王之鎖」飄了起來, 書頁翻開。
“THE CONJURATION OF THE FIRE(火的召喚咒)——”
伴隨著咒語, 書頁當中鉆出一束烈焰。衹王天白的手指點在書頁上,指尖滑動著快速寫下一個了「Beleth」這個所羅門下魔神的名字。
真名增強了同系的能力,火焰的溫度在空中極具升高,高溫帶來的空氣流動撕裂著從破洞鉆入的颶風。
火焰灼燒著結界壁壘, 已經被破壞了的空間無法逆轉, 那就沒有必要再維持現狀。
被撕裂的墻壁在溫度的變化下持續坍塌,藍色的晶球從下面飛起,柔軟的身體擋住了這些磚石。
飄動的觸手伴隨著呼吸微微展開。
“天白先生!”
從下層的窗戶翻上來,這么大的動靜,吉野順平當然不會反應不過來。
“這是發生了什么!”順平的聲音放大,風聲、火聲、坍塌聲混雜在一起, 他不得不用這樣的聲音才能讓人聽得到。
虎杖悠仁瞇著眼睛, 在強烈的光線中,透過透明的淀月看到了破洞中顯露出來的人形,“那是……魯卡先生?”
遠處的身形并不明顯, 但是那把劍卻讓人一眼難忘。
但是魯卡無論如何也沒必要襲擊黃昏館的。
衹王天白眉頭一皺,抬手在面前虛空一抓, 火焰和風揪集在一起的能量團便瞬間破開。
“不,那是魯澤。”
煙塵散去, 深黑色披風包裹的人露出真容,帽子被能量產生的沖擊掀翻,那一雙煙紫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異常明亮。
“外面正入夜。”祗王橘此時正站在門口,即使天花板都被掀掉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推開了門,高高的禮帽立得穩穩的,他靠在門框上。
頭頂,結界的內外明顯有一條分界線,白天和黑夜交織,或許是因為結界的問題,邊緣就是破壞的電腦屏幕一樣,馬賽克充斥在其中,不斷地變換著天色。
“結界維持不住了。”祗王橘手指頂住自己的帽檐向上一抬,明明是他的術式無力維系,但他卻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反而像是早有所料一樣。
“魯澤……那這就是,衹王泠呀的手筆?”吉野順平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
“能夠命令魯澤,也就只有他了。”衹王天白的視線掃過這一對「戒之手」,“橘,讓其他人做準備,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那天白先生,我和順平——!”
“你們兩個,馬上離開。”衹王天白非常果斷,甚至沒有給虎杖悠仁把話說完的機會,“我給你們的「書頁」還帶著嗎?”
帶當然是帶著的。
但是讓他們在看到有人來襲便馬上拋下同伴逃離,這顯然不符合他們二人的性格——尤其是虎杖悠仁。
他的拳刺套在手上,早就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
“你在說什么,天白先生!我們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虎杖悠仁大聲地說道。
吉野順平也是相同的意思,淀月的身體膨脹開來,祗王橘還在維系結界,盡可能地拖長結界的使用時間,來爭取一些機會。
“悠仁,你原本不就是來請辭的嗎?”衹王天白眼前的「所羅門王之鎖」隨著他的心意翻動著,停留在新的頁碼,書頁之中流出純白的液體在空氣中凝結成器,細長的箭無風自動,瞄準天空中的魯澤一起射了過去,“你說了,我同意,傳送能夠讓你們馬上去到你們該去的地方。”
吉野順平才要說什么,衹王天白就馬上抬起了一只手指止住了他的話頭,“那只是魯澤,還不能對我產生什么威脅。”
如果連魯澤都能輕易威脅到衹王天白的話,那祗王泠呀和他的戰爭也不會那么曠日持久。
但是這個時候,面對這樣的場景說出這樣的話,顯然很難讓人信服。
天空中一道劍光閃過,飛出的箭被齊腰斬斷,那把特殊的劍具有「斬」的術式效果,從上劈下,將結界撕裂出一道從天空到地面的巨大裂口。
黃昏館是在地圖上并不存在的地方。
它不存在于任何時空。
以結界維持存在的空間是脆弱的,屏障一旦被撕裂,時空亂流帶來的沖擊肆意地涌了進來,將地面整片整片地撕碎。
泥土、樹干和房子內門窗被卷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某種意識流的夢境一樣,沒有任何條理可言。
式部為吹此時也發動術式來穩固空間。
衹王天白摘下眼鏡,嚴厲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再次重復道:“離開,馬上。”
然而就在這時,空氣一陣寒冷,雪花無視了氣流的肆虐,一下一下地飄落了下來。
“嘖——果然還是來了啊。”衹王天白眼神一厲。
「所羅門王之鎖」溢出能量,金紅色的光匯聚成龍,沖天和另外一只巨大的冰原狼撞在了一起。
能量形成的沖擊頓時把原本就劈裂的結界沖得更碎。
「拉杰艾爾之鎖」先它的主人一步落了下來。
衹王天白皺眉,能量的對沖感有些不對,另一邊的力量比預想當中要大很多。
“怎么,很驚奇?”泠呀的手指間涌動著藍色的光線,垂眸對上天白探究思索的視線,“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強大的力量了吧。”
召喚士的咒力相較于普通術師原本就是比較強大的類型,天白和泠呀實力相當,他們之間的咒力一直都是相對平衡的,彼此心中對對方的戰力都有一個評估。
但是剛才的那一擊,顯然超出了衹王天白預期。
吳羽綾抬手,接住了羽化飄落的能量,藍色的咒力并不像祗王泠呀本身的咒力那樣寒冷,她眉頭一皺,“這……不是泠呀的咒力!”
祗王泠呀一聳肩,不置可否。
虎杖悠仁感受著向他飄來的咒力,只覺得一陣熟悉。他尚未說出些什么,體內的兩面宿儺就更加敏銳地感知到了。
“這不是五條悟的咒力嗎!那家伙的這是被當成了什么——道具嗎?”兩面宿儺坐在自己骨山上的王座上,“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那個家伙!”
只有虎杖悠仁能夠聽到這個聲音,震驚讓他猛然抬起頭,失聲道:“五條老師的咒力?!”
他的聲音馬上就引起了敵人的注意。
“感知很敏銳啊,虎杖君,”祗王泠呀眼睛一瞇,輕搖頭,“不,是你體內的那個東西感知敏銳吧。”
虎杖體內的兩面宿儺對祗王泠呀的形容非常不滿,正一句一句地在虎杖悠仁的身體里放著狠話。
而虎杖悠仁的身體外,吉野順平神色一愣,“五條老師的……?”
“果然,澀谷之事果然有你的手筆。”衹王天白毫不意外,泠呀摻和到其中當然不會毫無理由,ban掉五條悟是一方面,能夠利用對方自然就是另一方面。
封印著獄門疆的「書頁」只要沒有被撕碎破開,就會一直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咒力。原理非常簡單,獄門疆原本就會封印咒力——說是封印,其實并不是隔絕咒力的使用,畢竟對于咒術師來說,咒力本身就是生命力的一部分,獄門疆并沒有殺人的作用。
關鍵就在于獄門疆的本體,它可以吸收所有接觸到的咒力來抵消內外壓力。也就是說,被封印的咒術師咒力越強,獄門疆的封印也就越強。
而祗王泠呀的能力,「拉杰艾爾之鎖」的「書頁」會轉化獄門疆所吸收的咒力化為己用,通過特殊連接,這個力量最終就可以被“書”的主人——衹王泠呀來使用。
巨大的手里從那本「拉杰艾爾之鎖」中瘋狂涌動,衹王天白一揮手,紅龍被撕下的「書頁」召喚出完整形態,巨大門在地面上顯現,高密度的能量一瞬間穩定住了這個破碎的空間。
下一秒,兩種能量交織在一起,這一對衹王兄弟投入了戰斗。
衹王天白再無暇顧及其他。
魯澤的身體伴隨著破空之聲從天而降,黃昏館內的成員大多不是戰斗型的人員。吉野順平下意識地用淀月觸|手上的毒針進行阻擋。
但是對于那把劍,絕對的斬擊直接將式神斬成了兩半,但術式的使用多多少少減緩了一些攻擊速度。
“叮”!
「戒之手」特殊的拳刺擋住了魔劍「ROXASS」,一陣火花被帶來了出來,緊接著拳刺上便出現了一道淺坑。
虎杖悠仁瞳孔一縮——這還是「戒之手」的武器第一次出現這樣明顯的損傷。
緊接著“唰”的一聲,吉野順平的刺鞭甩了上去。
但是這個速度對于魯澤來說顯然還不夠看,魔劍一旋,刺鞭正中的金屬卡在劍鋒之上,魯澤紫色的眼眸發亮,在撕裂鞭子的前一瞬間,虎杖悠仁從用拳刺壓下「ROXASS」。
虎杖悠仁的力量比想象當中還要大,魯澤的動作滯澀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
劍鋒兩側光亮一閃,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都感覺到了明顯的壓力,「戒之手」的武器感覺到了一個強烈的撕扯力度。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占據了優勢的魯澤迅速退開。
就在他撤離的一瞬間,空間裂片在祗王橘的指揮之下刺入了他原來的位置。
這些裂片帶著空間亂流的能力,瞬間鼓動起來就將那一小片區域卷入了未知當中。
祗王橘落在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身前,對黃昏館的掌控力讓他能夠控制空間內的碎片,明明不是戰斗系的能力,卻在這樣特殊的環境里獲得了難以匹敵的力量,他笑道:“真是的,怎么說也是在人家家里,就算是客人也不能這樣沒有禮貌吧。”
第 149 章
149
祗王橘抬起雙手, 兩邊的力量下壓,將空間裂片拉到身前形成威脅,暫時拖住了魯澤, 阻止了他的腳步。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他抬頭, 衹王天白和衹王泠呀之間的戰斗已經完全放下了所有顧忌,在混亂的空間亂流中,不論是「所羅門王之鎖」還是「拉杰艾爾之鎖」都不再有限制。
兩種不同的咒力撞擊, 接著又不斷地被卷入亂流之中, 這催化了這些亂流的破壞力,增加了他們的破壞力。
這使得黃昏館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結界被撕得更碎。
這里支撐不了太久了。
祗王橘知道不能繼續拖下去,馬上對已經做好戰斗準備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認真說道:“聽著,你們兩個, 現在馬上離開這里。”
見他們二人似乎想要開口, 他搖頭打斷了他們,不給他們兩人一點陳述的時間。
祗王橘的眼睛快速瞟了一眼身后,接著便摸著他們倆的頭說,“沒有夕月的維系,黃昏館的消亡只是早晚的事情,你們不用為此感到難過——只是一個地方而已, 黃昏館真正重要的人, 是你們。”
“但是,館長先生!”吉野順平顯然還想要再說什么,這里的情況如此, 如果留在這里,是肉眼可見的毫無出路。
甚至, 在結界被撕裂之后,這個不存在于現世的空間本身就是要被卷入亂流之中的, 這里除了特殊的空間轉移方式之外,已經沒有正常的通道可以離開了。
“順平,悠仁——我和天白曾經認真地討論過這些復雜事情的幕后黑手,泠呀從叛離衹王一族之后便一直都與我們是敵人,但他絕不是終點,那些出現在衹王家歷史中——不論是‘黃昏落日’的慘案還是夜御之死,真正做下這些事的,都不可能是泠呀、至少不可能只是泠呀,在這些事情的背后還有另外的一只手在推動,我們無法確定這個幕后黑手的身份,但他一定就潛伏在我們周圍。”
只有兩邊對峙的戰斗很難延續這樣長的時間,在彼此都相熟的情況下,天平一定會逐漸向某一邊傾斜,直到另外一邊完全消失。
但這場爭斗曠日持久,泠呀和天白從未和解過,只是不斷地愈演愈烈,仿佛每一個有轉機的關鍵點都會被人強行修撰到另外一個方向。
“別忘了「戒之手」的職責!”祗王橘的眼睛里透露出嚴厲,“其他的大家都還不知道我和天白的猜測,夕月的下落也不明,我們不能全部留在這里。”
這個空間已經在崩塌,不可逆轉的形勢是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的。
“去高專,其他的「戒之手」也在那里,告訴他們這個猜測,也讓他們知道,你們五條老師封印的主動權在祗王泠呀的手上,他才是那個能夠透過封印提取五條悟力量的人,”祗王橘把手伸進他們的口袋里,直接代他們拿出了那張衹王天白提前為他們準備的“門”,“他能夠調動五條悟那樣龐大的咒力,這件事,請一定做好心理準備!”
最后一個字還沒有完全落下,另外一個聲音就尖銳地傳了過來,“橘先生,身后!”
式部為吹以己為釘將強行平衡著空間,身處側面的她看到了魯澤的動向。
即使是這樣的環境,也依然無法阻攔魯澤太久,早就有所感知的祗王橘在聽到式部為吹聲音的瞬間猛然回頭,空間的碎片在他手上轉開,和那把魔劍撞在了一起。
同時,高處有一道紅光閃過,衹王天白在戰斗中依然分了一絲精力出來,這股力量打在那兩張空白的「紙頁」上。瞬間,提前預設的“門”啟動,波紋從“門”的核心透出,帶在持有兩把鑰匙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身上。
在結界之中悄無聲息,他們兩個便被帶離了此地。
傳送的位置是早就已經預設好的,衹王天白一直都知道,今天的事情早晚會發生。
空間的波動穿過高專的「賬」,直接在內部開了一個旋渦之門,像一個張開的嘴,將吞噬的兩個人吐了出來。
這和五條悟壓縮兩點之間距離制造瞬移不同,這是從一個點進入亂流時空中,再從另外一個定位點開門離開的原理。
即使直觀看上去異曲同工,但是兩種方式所涉及到的能力不同,同時給使用者帶來的一些感覺也不同。
作為戰斗必修,維持平衡、保持理智都是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的學校必修課,但是這種仿佛被丟到甩干機里一通撕扯的感覺非常難受,讓他們一陣發暈。
落地的瞬間,二人沒能站住,摔倒在地之前甚至還撞到了彼此的頭,一種暈車的感覺襲擊著他們,讓他們差點嘔吐出來。
在這微妙的時間點,在這整個咒術界都緊張的時期,高專的「賬」突然被從未見過的力量穿過,當然瞬間就引起了里面咒術師的警惕。
乙骨憂太幾乎是瞬間就到達了這個位置,背后的“里香”毫無阻礙地顯露出存在,威脅的感覺直接刺激到了這一對「戒之手」剛從黃昏館戰斗中脫出的應激反應。
兩邊的咒力撞擊在一起,咒力掀起的氣流將草皮扯開,被卷上天的泥土掉落到淀月的頭上。
“虎杖君、吉野君?”乙骨憂太率先認出了他們,他身上的咒力一停,“里香”又融入了身體之中。
被喊到名字的兩個人還愣了一下,正逐漸從那種暈暈乎乎的感覺中回過神來。
不算誤會的誤會輕松解開。
那兩張「書頁」在使用過后燃起紅色的火焰,瞬間被燒成了灰燼,不留一點痕跡。
這是一扇單向通行,并且無法被反向追蹤只能使用一次的門。
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對視了一眼。
沒有了來去的通道,黃昏館之中究竟還能誰能安全離開?
他們只能寄希望于衹王天白。
但就算是天白所遭遇的情況也絕對不容樂觀。
不論是祗王橘和黃昏館眾人,還是衹王天白,仿佛都是一副要和人同歸于盡的模樣。
尤其是身為館長的祗王橘,他和吉野順平、虎杖悠仁的話簡直和遺言沒有區別。
這讓他二人的情緒顯得有些沉重。
乙骨憂太將他們兩人帶了進去。
剩下的「戒之手」果然都在里面,高專中的重要戰力也集中于此。
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帶了祗王橘的猜測,這讓其他人原本就正在討論的敵人的目的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第三方的勢力嗎?”降織千紫郎摩挲著手指,整理著大腦中的思緒,盡力地想要繞開身上的「束縛」來提示他們,“能夠同時了解天白先生和祗王泠呀,隨時能夠掌握兩方的動向,這個幕后黑手一定能夠同時混入兩邊去。”
“雙重身份……”叢雨九十九抿著嘴,他現在不能使用咒力,但是敏感的神經還是讓他的大腦轉得很快,“那就是能在咒術師和咒靈之中都占有一席之地嗎?”
聽著這樣似乎帶有相當強指向性的話語,家入硝子一抬頭,“咒術師和咒靈,這不就是現在總監部那邊通緝的‘咒靈操使夏油杰’?”猜測說出口,她的邏輯就變得相當清晰,“澀谷之事毫無疑問有「咒靈操術」的力量參與,表面上是杰的手筆,實際上背后另有黑手;而你們衹王家的事情,敵人之后站著的也有另外的幕后黑手。都是從咒術師到咒靈,那祗王泠呀在你們的歷史事實中所處的位置,不就是澀谷事件里,夏油杰所處的位置嗎?”
咒靈操術——這就是一個情報交匯的核心。
只有這個能力能夠將咒靈和咒術師串在一起。
在澀谷事件中,仿百鬼夜行的手段將“夏油杰”這個身份以咒術師敵人的立場再次被推到臺前,但在他身后,有隱藏起來的祗王泠呀——他那咒靈與咒術師混血能夠切換人類的姿態并且操縱咒靈的手段讓他融入這個事件的陰影之中,成為了目前能夠確定的、幕后得利的黑手之一。
而在衹王一族的歷史之中,以衹王天白為總帥的黃昏館、「戒之手」都是人類的陣營,從某種意義上便是對標了澀谷事件中的咒術師群體,甚至連細節的個體中混有建立羈絆的咒靈這件事都能對標;作為天白一方的敵人,祗王泠呀所帶領的咒靈完全就是澀谷事件中的那些咒靈立場的翻版。
那么順著澀谷事件的邏輯來看衹王一族的歷史,這個幕后黑手,一定擁有人類和咒靈兩種身份,或是至少對人類和咒靈都有一定的介入或操縱能力。
這個人能夠混跡在兩方之間,必然在其中至少一方那里留下過明確的痕跡——咒靈以操縱為主的可能性更大,那么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混在“人類的陣營”之中。
碓冰愁生突然抬頭,瞳孔緊縮著,眼睛里帶著一種恍悟,“神命正宗——”他和身旁的蓮城焰椎真對視,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咒靈操術」的術式,高專學生的身份,和我同源的、與衹王一族有關的「邪眼」的擁有者——不論是接觸咒靈、隱藏身份,還是介入到咒術界變動和衹王戰爭之中都順理成章!”
順理成章,不會引起任何不必要懷疑的神命正宗。
突然出現的,仿佛沒有過去的咒靈操使。
簡直是完美的身份。
第 150 章
150
由碓冰愁生來戳穿神命正宗的隱藏身份是最好的選擇, 他原本就關注著這個擁有「邪眼」的年輕人、這個和他有著同樣家族淵源的人。
所以,原本就神思敏捷的他會馬上把人和事對上號。
而神命正宗也會回應他的猜測,就在碓冰愁生話音落下的瞬間, 地面突然一陣強烈震動, 巨大的咒力反應從地下翻騰開來,猶如一把巨刃從地心穿到了地殼。
乙骨憂太馬上鋪開他龐大的咒力,像鋪開「賬」一樣將范圍內的空間盡可能的穩定下來。
校外, 用來抵御外敵的「賬」像紙一樣被撕毀, 咒力吹脹了空氣,讓整片區域內的咒壓變大。一瞬間,空氣仿佛變成了液體,陸地仿佛變成了海洋——人在充盈空氣的環境中移動的動作都受到了更大的阻力, 就像是沉在海底行動, 或是手腳都被灌了鉛一樣。
碓冰愁生身前的水晶球一亮,“唰”的一聲突破桎梏飛上了天空,帶著他的術式,讓他看到了外景的全貌。
他猛然睜開雙眼,“真的是他,神命正宗——!”
“里香!”乙骨憂太大聲一叫, 咒力凝聚出的巨大白色咒靈撕開了房子, 將塌下的灰塵全部揚開,寬闊的視野里,他們看到了上空鋪天聚集的咒靈, 和咒靈正中簇擁著的核心。
熟悉的面孔不少,有些咒靈都是他們見過、甚至是交手的。
漏瑚、真人、陀艮……
這些都是一點一點被神命正宗的計劃收集起來的特級咒靈。
除了這些, 剩下特級以下的咒靈更是數不勝數。
乙骨憂太恍然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簡直是時隔一年再次降臨的百鬼夜行。
甚至, 有夏油杰的儲備和羂索的底蘊,這場景更勝于當時的百鬼夜行。
這些人占領著制空之權,俯視著他們,像是看著一群螻蟻。
但實力可和飛翔的高低沒有關系。
乙骨憂太伸手,抬起的擴音器上繪著和狗卷棘一樣的咒紋。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擴音器放在嘴前,對準了天空,一聲言語低沉卻迅速傳遍了天空,“墜落吧。”
頓時,術式「咒言」在乙骨憂太的身上抽取了足以把數個一級咒術師榨干的咒力,這些咒力仿佛看不見的手,將飛行的咒靈全部脫了下來。
分散的咒靈之中,他們看到了被簇擁的核心——
竟然不是神命正宗,而是帶著神命正宗咒力的卡丹茲。
他俯視身下,用興奮而蔑視的眼神灑在他們的身上,一挑眉,仿佛是在挑釁和嘲諷他們。
這是個幌子?!
乙骨憂太動了動肩膀,睡眠不足帶來的黑眼圈讓他此時嚴肅的模樣顯得極為可怕。
“有聲音。”叢雨九十九早就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輸液針,他閉著眼睛,側耳傾聽,超越了視線會受到的桎梏——即使沒有了「戒之手」的力量和武器,他天生的「神之耳」依然能做到一些別人無法作答的事情,“找到了!”
他猛然睜開雙眼,伸手指向了高專繁密森林的另一邊,“速度很快,就在那邊!”
“不好,那是薨星宮的方向,目標是天元大人嗎!”家入硝子的瞳孔驟縮,同時制造這么大的動靜,難道就是為了掩蓋尋找天元的動作嗎?!
夜蛾正道眼睛一厲,他留在天元處的咒骸尚且沒有發出最后的警報,但是那種隱約的危機感已經包圍了過來。
“天元大人那里的「賬」撐不了多久。”七海建人將領帶捆在了手上,“我們得阻止他。”
就算不考慮天元的重要性,不論神命正宗的目標是什么,都不能讓對方得逞。
因為他們看不清神命正宗的最終目的。
乙骨憂太抬手剛要召回里香,墜落的咒靈就已經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叢雨十瑚的「神之耳」并不完善,當然是不能和叢雨九十九比,但是比起其他人,她仍然能夠捕捉到更多的動向,所以她的起步動作比其他人更快。
風開始破空,她的大劍「永久」帶起一陣颶風。十瑚的戒指發亮,刀身的邊緣順著咒力的流動染上了九十九「喪鐘」黑槍「解縛」的顏色,相輔的力量合于為一。
一斬下去——劍風帶起的咒力緊密而分散,猶如針雨一般擴散開來,穿在咒靈的身上,將成排的咒靈釘在十字架上,瞬間清理了那些或許有奇怪能力的低級咒靈。
在這些細密的咒力中間,就是叢雨十瑚本人。
緊跟著颶風之下,“轟”的一聲巨響,劍鋒正面砍在了卡丹茲的臂腕上,咒力對沖斬斷了卡丹茲鮮紅的半長發。九十九的咒力在運作中正在融入他血脈中的每一個角落。
這種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讓叢雨十瑚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竟真的讓她一瞬間擋住了卡丹茲的攻擊。
蓬萊黑刀看到卡丹茲的瞬間就應激般的握緊了刀,借著叢雨十瑚對他的糾纏,他的「神之足」踏出了無法捕捉的速度,在降織千紫郎的掩護之下,長劍用力地刺入了卡丹茲的身體——準確的來說,是卡丹茲的胸口。
咒靈或許不像人類一樣以心臟為要害,但這樣的傷害卻也絕對可觀。
戰斗沒有一分停止,吉野順平的式神「淀月」膨脹開來,伸長的觸|手和他的刺鞭配合,掃清著眼前的障礙,若略有高級的咒靈,虎杖悠仁也會馬上補上空缺。
這樣的推進幾乎沒有被拖慢速度。
但即使如此,還是不夠、不夠——!
神命正宗沖向天元所在位置的速度還是更快。
降織千紫郎深吸一口氣,他抬起手,守在虛空向前一點——
【技能卡「衹王天白的紅龍(破損)」已使用】
咒力沿著他的手腕如火焰一般鋪開,在半空中逐漸形成了帶著翅膀的形狀,從地面沖向天空。
在這熾熱的溫度中,「戒之手」里只有一對搭檔能夠對沖這樣的溫度。
“焰椎真君!”降織千紫郎大聲叫道。
應和他的聲音,一道紅色的身影抱著他的搭檔飛身而起。
“真言·避火!”蓮城焰椎真開口,「神之聲」順著他的咒力毫無障礙地流入碓冰愁生的身體之中——這是只有搭檔之間的聯結才能做到的咒力流動——他們踩上飛龍的身體。飛龍在空中一躍,接著便沖向薨星宮的方向。
只靠一對「戒之手」打BOSS太乏力了,而且即使蓮城焰椎真和碓冰愁生都是東京高專的學生,他們沒有進入薨星宮內部「賬」的權限。
更何況,現在根本就沒有一對「戒之手」處于全盛狀態。
叢雨十瑚這樣融合力量的「戒之手」已經是攻擊力的頂峰了。
乙骨憂太抽出刀,毫不留情地劈斷真人半個肩膀,七海建人擋住了漏瑚的火焰,保護著夜蛾正道把手伸到了憂太面前。
憂太抓住他,向上用力一甩。
浮動在天空中的白色咒靈和乙骨憂太心靈相通,迅速接住了飛上來的夜蛾正道,雙手捧住了這個和她相比無比脆弱的男人。
“里香!跟上去!”憂太大聲地對空中的白色咒靈喊話。
他的咒靈也緊跟著在空中發出一聲吼叫——似乎是在應和他的命令,她化作一道光般的就跟著火焰的方向一并沖了出去。
而這混亂的戰場上,卡丹茲看著胸口流出的血液,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感覺到了沉浸于戰斗中的興奮。
這樣的體會比任何命令、任何計劃都更有效地抓住了他的精神,卡丹茲露出了一個狂肆的笑容,將其他的東西完全抱住腦后,全神貫注只在眼前的對戰,他舔掉了嘴角沾染的猩紅血液,傷口處噴出紫色的氣體,毒素混雜在咒力中被揉成具象的雙刀被他握在手中,他被劍氣削斷成型的短發掩蓋不住那雙兇悍的雙眼,“沒錯,就該這樣。如果連這種程度的抵抗都沒有,那還有什么意思。”
【馬甲卡「特級惡魔·卡丹茲」同調率上升至95%】
第 151 章
151
同調的上升讓卡丹茲的興奮到達了巔峰, 瞬間就上了頭。他胸口傷處流出的紫煙化作外鎧在身上蔓延,直至覆蓋整個身體,毒霧硬質化, 浮在他的身邊, 化作毒針。
蓬萊黑刀如臨大敵,咒靈的量實在是太大,高專這點人手根本就不夠看, 根本就沒有什么以多打少的機會。
他能依靠的, 就只有降織千紫郎這個搭檔而已。
薨星宮的方位,他無力考慮、也不想考慮,他現在想做的,唯有殺死卡丹茲而已——殺死, 或是被殺死, 今天的他不會有第二條路。
「奈落」出鞘,他踩著「神之足」穿過被乙骨憂太咒言拉入地面的其他的咒靈,迎面劈向卡丹茲。
“咔——!”
破邪的刀只淺淺地劈開毒鎧的一層外殼,但隨著蓬萊黑刀的深入,那彌漫在卡丹茲周身的毒針便更無阻礙地刺向了他。
黑刀沒有防備。
保障他攻擊安全的,不是他自己, 而是降織千紫郎。
大筆「混沌」散開的咒力如同潑墨環在蓬萊黑刀的身邊散開, 柔軟而堅韌的咒力擋住了撲身環繞的毒針,墨色吞噬著攻擊的咒力,墨盾中冒出紫煙, 這是卡丹茲力量的被排斥析出的證明。
蓬萊黑刀對降織千紫郎沒有一點懷疑,面對極近的距離沖他而來的飛刺, 他連停頓的意思都沒有,反身一腳直奔卡丹茲的門面。
「神之足」的力量不會比「奈落」的力量小, 甚至有身體旋轉力量的疊加,這一腳的速度快到卡丹茲都幾乎無法捕捉。
但是他完全沒有退避的意思,完全用臉來接傷害——準確的來說是脖子。
紫色的鎧甲發出“咔”的一聲,龜裂出網狀的紋路,蓬萊黑刀緊跟著平刺,打破了毒鎧的防御。
電光火石之間,卡丹茲也不是吃素的,他沒有防御和躲避的意思,自然就是在反擊,黑刀的「奈落」刺到他身上的同時,毒霧凝在他掌心里的匕首也刺到了黑刀的后心。
這一瞬間的姿勢,竟仿佛是卡丹茲要擁抱蓬萊黑刀似的。
“叮!”
短兵相接的聲音發出清脆的響動,降織千紫郎的長鐮卡在蓬萊黑刀的身體和卡丹茲的匕首之間。
“滋滋”的聲音持續從短匕上發出,帶著被灼燒的紫色毒氣——降織千紫郎的「解縛」能力在起效,明明是見習生的他,卻在此刻爆發出比其他「戒之手」更強的「解縛」能力。
像是有什么束縛被解開了一樣,他的右手用力壓下巨鐮的手柄,鐮刃上的壓力頓時增大,那把匕首應聲而碎。
卡丹茲眼睛里閃爍一絲驚訝,先前和降織千紫郎交手的時候,對方可沒有這樣的實力。
短時間內想要提升實力到這種程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么是有外力,要么就是耗命。
降織千紫郎是個有侍奉型人格的人,給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后者。
蓬萊黑刀俯身自下而上,和降織千紫郎揮鐮自上而下,攻擊范圍一長一短,配合極好,完全不需要任何言語、甚至是眼神的交流,便鎖死了卡丹茲的位置
“有意思。”卡丹茲猛一抬手,抓住降織千紫郎的鐮尖,壓低重心,甚至把脖頸也壓低,竟然用牙齒咬住了蓬萊黑刀的「奈落」!
蓬萊黑刀的瞳孔驟縮,他能夠感覺到刀的另一邊傳來的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有些發麻。
他根本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即使咒靈的身體結構和人類并不相同,但任何生物的體內都要比體外嬌弱。
更何況破邪的劍對咒靈的效果原本就是加倍的。
卡丹茲的口腔里彌漫出一股灼燒后的焦味,還伴隨有腐蝕的聲音——他的口腔和臉頰在溶解。
蓬萊黑刀厲眼,幾乎是一聲怒吼下將被牽制的刀鋒甩開,切割的感覺異常明顯,他幾乎削掉了卡丹茲的臉。
但卡丹茲也借著這個機會,從這一對「戒之手」的包夾中抽身,他手中的匕首炸開,化成細碎的刃片鋪開。
“黑刀,小心!”降織千紫郎眼疾手快把人往自己身后拉,但還是遲了。
蓬萊黑刀感覺臉上一陣刺痛,抬手一摸,是發黑的傷口和濃稠的血液,“毒……”
卡丹茲的咒力,是帶著毒素的咒力。
而且毒性極強。
蓬萊黑刀頓時感覺身體內的咒力都沸騰了起來,長刀「奈落」上印著新鮮的牙印,卡丹茲的牙一點也不比他身體上的其他部分弱,甚至要更尖利,竟能夠在「戒之手」的武器上留下痕跡。
“黑刀!”降織千紫郎扶著蓬萊黑刀的肩。
咒力所組成的毒就有一點好處,那就是理論上來說,只要可以瓦解對方的咒力,那就可以緩解咒力當中的毒素,因為這種毒本身是由咒力構成的。
但這非常難,也需要非常龐大的咒力支持。
按理來說,不論是蓬萊黑刀還是降織千紫郎都不應該有這么龐大的咒力。
所以當黑刀感覺到有大量的咒力注入自己身體的時候,他的驚要多過喜。
這股力量充盈得可怕,甚至隱隱聚集在了他心臟附近。
與此同時,卡丹茲的狀態也并不好,臉上的傷口雖然猙獰,但實際上對他的傷害并不大,反倒是手上,抓著鐮刃而割出的傷口不大,但卻帶著一種鉆心的疼痛。
因為臉上傷口的存在,他抬頭的瞬間,狠戾的表情配上那道因為破邪量而存在的裂口,就顯得格外猙獰。
“這不是你的力量。”卡丹茲對蓬萊黑刀,以及蓬萊黑刀的搭檔太了解了,以至于只一接觸,他就感覺到了異常,當然更加讓他不可忽視的,就是這股咒力的來源并不讓他感到陌生,“你原來、是……和我一樣,玩無間道的?”
他的聲音有明顯的滯澀,像是嗓子或是聲帶出現了某種問題。
甚至話音未落,卡丹茲身上就呈現出紫色的紋路,仿佛是將血管經脈全部印到了皮膚上,緊接著,這些線條開始膨脹,像是在里面注入了什么其他過量的液體一樣。
自然而然,這些線條的膨脹連帶著卡丹茲的身體也開始膨脹。
對于蓬萊黑刀來說,那一瞬間撤身就已經遲了,而對卡丹茲也是一樣,在這一瞬間的抽身,也是遲了的。
降織千紫郎算準了他不會把自己的攻擊放在眼里,算準了他一定會回應蓬萊黑刀的攻擊。
恩怨是相互的,在蓬萊黑刀對卡丹茲懷有不可控制的恨意的時候,卡丹茲也相應地擁有對蓬萊黑刀不可抗拒的興趣。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卡丹茲的身后,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襲來,這是身為特級咒靈的本能,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
但此時的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降織千紫郎通過鐮刀,在卡丹茲的手抓住刀刃的那一瞬間,在傷口中注入了一種特殊的咒力。
咒力量當然不足以控制和破壞一個特級咒靈。
但,如果這個咒靈的身體當中原本就有隱藏的術式在呢?
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降織千紫郎的咒力,只是一把鑰匙。
“噗嗤”一聲。
卡丹茲的后心被|插|入一只手,直通前胸,將卡丹茲的心臟捏碎。
接著,卡丹茲便撞入一片深邃的瞳色之中,他的力量順著手的方向,流入了神命正宗的身體,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被重塑,自己的意志在被剝奪,連帶著靈魂都仿佛不再屬于自己。
一種強烈的不甘彌漫和被剝奪的快意矛盾地交織在卡丹茲最后的意識之中,他常與死亡為伍,見慣了別人的死亡,原來自己這種死亡被無限拉長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奇妙。
【馬甲卡「特級惡魔·卡丹茲」同調率上升至100%】
“真抱歉啊,卡丹茲。我不需要咒靈作為盟友,有咒靈做我的能力就夠了。”
【馬甲卡「特級惡魔·卡丹茲」已碎卡】
【確認回收,馬甲卡「特級惡魔·卡丹茲」碎片能量】
【主系統修復中——】
【馬甲卡「特級惡魔·卡丹茲」碎片能量已使用】
【主系統修復進度45%】
第 152 章
152
神命正宗這突如其來痛擊隊友的行為, 讓人大吃一驚。
不僅是和他對戰的蓬萊黑刀,就連關注著這邊戰場,準備突圍來幫黑刀解決毒素問題的吉野順平都一陣驚異。
“所以, 他們到底是哪邊的, 內訌嗎?”吉野順平又驚又疑。
“不,神命正宗是「咒靈操使」,‘殺死’咒靈對他來說只是術式的一部分, 這可不是內訌。”只是一種選擇。
乙骨憂太揮刀, 即使讓里香跟上了碓冰愁生和蓮城焰椎真去薨星宮,但面前這些一二級的咒靈對他來說,依然和砍瓜切菜沒有太多區別,但如山一般, 仿佛沒有盡頭的咒靈就是圍在他身邊, 層出不窮的術式包裹著他,讓他無法脫身。
在五條悟之后,乙骨憂太的戰力顯然是最被忌憚的那一個,這些咒靈糾纏的主要目標就是他。
“也就是說,那個叫做卡丹茲的咒靈被神命正宗背叛了嗎?”吉野順平震驚之余,卻也很快理清楚了現狀。
“說什么背叛的, 背叛的前提的‘忠誠’——我可不覺得我和卡丹茲之間有這種東西, 不論是他對我,還是我對他。”神命正宗抬手,咒力濃郁的豎瞳之中, 卡丹茲的身體被拆解重組,他的【真名】被神命正宗所掌握, 短暫的消失之后,很快就重新被投放到了戰場之中。
和先前不同的是, 這次出現的卡丹茲顯得非常呆滯——尤其是那一對瞳孔,仿佛失去光澤的玻璃球一樣,蒙著一層灰霧。
明明其他的咒靈在被「咒靈操術」控制之后,還明顯擁有自主意識,真人甚至還能將羂索騙過去。
怎么到了卡丹茲這里,卻連一點眼神都沒有了呢?
“不敢給卡丹茲以自我意識,是你也還害怕吧?”蓬萊黑刀對卡丹茲的了解最深,“被稱為‘噬主者’的卡丹茲——自以為‘馴服’了卡丹茲的咒術師,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你在忌憚、甚至是恐懼著他。”
卡丹茲,是不可能被馴服的咒靈。
他永遠有自己的想法,永遠不會拘泥于某一個目的或是某一種關系。
想要用卡丹茲,就必須要承受被背刺的潛在風險——甚至,是絕對風險。
而神命正宗顯然用了另一種法方法來規避這種風險。
他選擇搶先一步背刺卡丹茲,并且利用「咒靈操術」的【真名】準則,剝奪了卡丹茲用于背叛的反抗意識。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為了一個卡丹茲……不,不止如此。”叢雨九十九皺眉,失去咒力的他和家入硝子一起被保護在后方,但他的「神之耳」足以支撐他捕捉戰場中的動向,“可,如果神命正宗也在這里,那去往薨星宮的聲音,究竟是誰的?”
“誰知道呢?”家入硝子搓著手指,在口袋里只摸到一個空了的煙盒,這讓她更加煩躁,“但,他如果在此,至少天元大人那邊該是安全——”
話音未落,薨星宮的方向就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咒力,從地面直沖上天,幾乎已經全然實體化的咒力沖破了薨星宮外的「賬」,破碎的聲音順著空氣傳入了叢雨九十九的耳朵里,連帶著空氣都產生了扭曲。
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不僅是叢雨九十九有所感,距離他們不遠乙骨憂太也有清晰的感覺,作為他咒力延伸的里香本身就是他感知的一部分。
她被攻擊了。
而且,完全是一擊中地。
里香的咒力被完全擊碎了——即使里香早已被解咒,他身邊的這個特級咒靈,更多的是他咒力的擬態。
但,她依然是無可辯駁的特級。
就算沒有乙骨憂太的配合和控制,能夠一擊直供核心,擊碎里香咒力身體的,必然是特級以上的力量。
那其風險絕對不比眼前的神命正宗要低。
是神命正宗「咒靈操術」之下的特級?
不,到了卡丹茲這個級別都如此讓神命正宗忌憚,能夠一擊擊敗里香,也絕對不能讓神命正宗放心。
新的勢力?
又或是,什么他暫時沒有想到的人嗎?
鑒于天元大人這個存在的重要性和危險性,乙骨憂太意識到了一絲違和。
神命正宗不像是真的要對天元做什么,反倒像是要阻攔住他們,以確保另外某個人的行動能夠順利進行。
甚至為了確保某人的某個目的,神命正宗選擇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澀谷事變之后,幾乎所有咒術師都變得忙碌了起來。
尤其是東京高專這些曾經被五條悟庇護下的學生,總監部似乎非常急于在這種時候展示自己的權力。排滿的任務幾乎把所有人都調了出去,仿佛只要他們的處境足夠危險、形成足夠忙碌就能夠證明總監部的控制力一樣。
乙骨憂太當然也有更多任務——尤其是在執行虎杖悠仁的死刑上面。
但也恰恰是后者,讓他有了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高專的機會。總監部或許是忌憚著乙骨憂太那連五條悟都側目的潛力,并沒有敢把關系搞得太僵。他們可以逼乙骨憂太立下「束縛」,但卻不敢真的派誰去長時間監視乙骨憂太。
他甩開自己的劍,黑色的瞳孔幽深得可怕。一種不好的預感充盈在乙骨憂太的胸口,讓他打定主意要突破眼前的咒群體,趕上去薨星宮的隊伍。
但,神命正宗不會讓他如愿。
卡丹茲擋在了他面前,在真人的術式之下,卡丹茲的形態被扭曲,靈魂被重塑,幾乎所有的力量都暴露在外,咒力增強了一倍不止。
不過——咒靈和咒力的形態可以變化,可術式不會,面對卡丹茲,蓬萊黑刀當然第一個就切入了戰場之中。
「奈落」的刀鋒和他手指上戴著的戒指發出相同的微光,他是在給乙骨憂太創造離開的空間。
看到這樣的戰局,神命正宗卻詭異地露出了一個充滿興味和惡意的笑來。
“噗嗤”一聲,鐮刃的刃尖從后背穿透到胸口。
蓬萊黑刀低頭,視野當中的一切都仿佛充起了血,那鮮紅的顏色順著他的喉嚨涌出口腔,一滴一滴連成線,滴在洞口的鐮刃上。
“千……紫郎?”黑刀的嗓子仿佛黏在了一起,聲音干澀得不像是他的音色。
這把鐮刃只有一個主人。
降織千紫郎就站在他的背后,是他唯一一個不會防備的人。
如此近的距離,可卻連乙骨憂太都沒有反應過來。
或許他察覺到了降織千紫郎的動作,但他卻沒有想過,那把鐮刀的攻擊對象會是蓬萊黑刀。「戒之手」的關系深入人心,以至于他驚訝之余,都忘記了自己可以借這個時機突圍。
“我很抱歉,黑刀。但你應該知道的是,我沒有‘背叛’你——”降織千紫郎這樣說著。
神命正宗緊跟著就接上了他的話,“就像我說的,背叛的前提是忠誠,他本來就不是正式的「戒之手」,他是個見習生,記得嗎?見習的他是不需要正式宣誓的。”
沒有宣誓和忠誠,自然就不存在所謂“背叛”的概念。
像是要應和他的話,降織千紫郎摘下了自己的戒指,將它放在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蓬萊黑刀胸前。
專司防御的武器大筆「混沌」消失在他的腰間,那把死神之鐮身上的光澤愈發濃重,他身上的咒力毫無保留的延展開來,整個人身上充斥著從未有過的煞氣。
第 153 章
153
「戒之手」之間的關系是一種絕對的羈絆, 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這種羈絆總是難以被介入,更難以被破壞的。
這個結論,別說是已經加入到「戒之手」這個關系網中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 就連了解不多的外人——像是乙骨憂太都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純愛戰士之間, 總是相互吸引的。
就是因為這個結論深入人心,所以當降織千紫郎這種有著明顯侍奉型人格的「戒之手」,對著自己的搭檔背后捅刀的時候, 才讓一切都顯得那樣不可思議。
緊接著, 降織千紫郎就把那枚戒指放在了蓬萊黑刀染血的胸口。
“你在做什么啊,千紫郎!”吉野順平的聲音甚至有些驚恐,一時不察,連刺鞭的動作都遲緩了下來, 導致圍攻著他們的一只咒靈找準了機會, 差點把他穿了個對穿。
虎杖悠仁及時將他扯離了原地,只看到地面上留下一個半人高的深坑。
這些咒靈,比想象當中還要棘手很多。
戰斗之密集,甚至讓人無法騰出精力去關注降織千紫郎的回答。
當然,降織千紫郎也并未有說出什么言語,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人偶, 一對瞳孔幽深得幾乎沒有一絲光亮,只像一對漂亮的寶石。
“當然是做早就應該做的事情,看不出來嗎, 他從最一開始就是我的人,在轉生之前就是了——不然, 我干嘛放任卡丹茲直接殺死黑刀曾經的搭檔呢,「戒之手」可真不好介入。你說呢, 千紫郎?”神命正宗問。
“沒錯。”降織千紫郎的聲音和過去每一天都不同。
“在我手中長大的千紫郎,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格是再容易讓人放下警惕不過了。”神命正宗一昂下巴,陽光下的眼睛顯現出一絲異色,瞳孔中心仿佛有著某種看不懂的暗紋。
這個集中只在瞳心的花紋,很難被真正察覺。
但,是同樣的花紋集中在手背上,就非常明顯了。
衹王夕月盯著手背上的紋路有些失神,他沒有想過,自己竟然也有成為“襲擊者”的一天。
薨星宮外的「賬」非常堅固,哪怕是魯卡的攻擊力,都沒能一擊將其破壞。
“抱緊我。”魯卡的聲音換回了夕月的神志。
他毫不懷疑地緊抱住了魯卡的脖子。這樣,魯卡就能解放雙手,魔劍「ROXASS」和他的術式完全結合在一起,劍尖燃起火焰,給整個劍身都染上了索多姆的龍紋。
“斬!”
劍光從天而墜,如同隕石流星一樣,重重地砍在了「賬」的頂端。
“咔”的一聲。
「賬」的表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接著,伴隨著魯卡的墜落,這層「賬」徹底破碎,薨星宮的全貌頓時展現在他們的眼前。
落地,魯卡將懷中夕月拉到身后,手中的「ROXASS」橫在身前,一點也沒有放松警惕的意思,“夕月,走在我身后。”
這里是咒術師天元的老巢——他是現有咒術體系的核心,每一位咒術師使用的「賬」都是他的耳目。
當然,眼前破碎的「賬」也不例外。
在他們還沒有發起進攻的時候,天元應該就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他們要進入薨星宮——進入對方的老巢,當然需要一些謹慎。
魯卡讓攤在衹王夕月頭頂上的索多姆也警惕起來,索多姆脖頸上那一層絨毛都炸了起來,小小的眼睛上敏銳地觀察著每一絲咒力流動。
薨星宮的人員守備異常松懈——或許是對「賬」的防御太有信心,也或許是天元本身對前來“守備”的咒術師也有防備。
薨星宮內層的「賬」有著更加堅固的結構,但這對于魯卡來說卻并非不可突破。
和胞弟魯澤一樣的「斬」的術式在眼前的情況里非常好用。
這里的咒術師比薨星宮復數的「賬」更好對付,有魯卡開路,這一行簡直可以說是暢行無阻。
推開最后一扇門,他們終于看到了這個“咒術界的核心”,所有咒術師的前輩——天元大人。
“我看到了你們,衹王夕月、魯卡·庫洛斯桀利亞。”
果然,天元對他們的到來并不意外,甚至不需要回頭,就能說出他們的全名來。
不過,他們也確信,天元只是知道他們要來,卻并不完全知道他們為何而來。
衹王夕月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除了身上那身端莊的衣服,他似乎很難被認為是人。
接近柱體的頭顱和脖頸幾乎融在一體,四只眼睛在臉上能夠連成一個矩形,牙齒的密度也顯然超過正常狀態。
以「不死」為術式,能夠活過那么長久的年月,甚至需要間隔固定時間,獻祭一條「星漿體」性命來延續人格的東西,怎么想都不會是正常的模樣。
甚至可以說,現在的天元——沒有經過星漿體融合的天元,已經可以被稱為咒靈。
只是在重重「賬」的隔絕之下,幾乎沒有咒術師能夠窺探這個事實。
但有棲川橋卻知道,天元曾經是擁有人的形狀的。
至于他為什么知道——
“我依然記得天白那時候所說的‘責任’,我卻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提到過你,衹王夕月。”有些過于“傳統”的長袍在天元身上顯得有些奇怪,或許是他的頭太大了,就讓整個身子顯得很小,很怪,“他總是提到你,還有另外一個人。”
沒錯,天元誕生在衹王天白數據曾經存在過的時代。
對于天元來說,固執又神神叨叨的衹王天白是個非常神秘的存在。
但事實卻是,衹王天白的系統數據并沒有真正人類應該有的靈活,沒有有棲川橋的靈魂作為核心,即使有馬甲本身的基礎面板,但數據本身的行動和反應原本就是跳躍而無序的。
不過,那些在普通人看來精神異常的行為,在咒術界內——尤其是在天元眼中,卻有著不同的含義。
更何況,衹王天白那以自己的身體飼養惡魔——也就是咒靈——而將生命無限延長的能力,和天元需要星漿體獻祭,否則就會轉人體為咒靈的術式「不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他們兩人之間或許有些惺惺相惜之情——至少,在天元看來,是有的。
“我原本還以為,找來這里的會是衹王泠牙。”天元的手揣在寬大的袖子里,并不緊張或是急促。低沉的聲音有種難言的親和力,但這個聲音說出的話,卻略帶著些諷刺,“沒想到,天白手中的‘王牌’竟然是衹王泠牙的附庸嗎?”
任何語氣都無法影響魯卡的判斷,這樣的話顯然刺中了他,讓他的眉毛緊緊地揪在了一起,握著「ROXASS」的手背幾乎迸起了青筋,豎瞳中流動著冰冷的銀光,仿佛能用眼睛將眼前的一切都凍結,“夕月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他就是為了讓夕月擺脫附于桎梏的命運才站在夕月身前的。
為了衹王夕月,他可以背叛一切、付出一切。
天元的說法,無疑是踩到了他的雷點。
第 154 章
154
魯卡渾身散發著殺氣, 咒力幾乎是抑制不住地從「ROXASS」的劍鋒中涌出,瞬間撕裂了天元的衣袖,幾乎要威脅到他的身體。
「不死」的術式很強, 這個術式給天元帶來了如今的地位, 每一個被使用出來的「賬」都是他的眼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全知”的。
他幾乎是咒術界的“神”。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戰斗力多么強大, 并不是誰都能像五條悟一樣成為一個五邊形戰士的。
所以在幾乎任何情況下, 天元身邊不會毫無防備。
保護他是咒術師們高于一切的潛在任務。
門外那些咒術師被魯卡擊倒了,但新的咒術師一定已經在路上。
有棲川橋并不為此感到擔憂,他的另外一部分就在那個隊伍中,他準確地掌握著一切。
而另一邊的速度并不夠快, 東京高專距離薨星宮仍然有一段距離。
他得想辦法拖一點時間, 讓一切發生得恰到好處。
“你最好重新整理自己的言辭。”魯卡「斬」的術式緊貼著天元的皮膚,如果他想,他可以輕易地切開那里的血肉,讓猩紅的液體鋪滿地面。
啊——他不能確定那些液體會是猩紅的。
那些漫長的歲月,早已扭曲了天元的身體和咒力。永生是一種詛咒,而天元擁抱了這種詛咒。
“魯卡, ”衹王夕月的手輕輕放在魯卡持劍的手腕上, 他的力氣并不大,卻仿佛在力量上占據了上風,魯卡的劍隨著他的動作垂了下來, “沒事的。”
“他不應該那樣說你。”魯卡的手撫過夕月的臉龐,“你只是你自己, 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我知道,”衹王夕月沒有任何排斥, 將自己的掌心覆蓋在魯卡冰冷的手背上,那個隱隱發光的紋路也越發明顯起來,“我已經做出了決定,只是……我自己,而不在任何一方。”
“你不孤獨,你不是一個人。”魯卡堅定地說道。
夕月笑了出來,眼睛中流露著溫潤的情緒,“我知道,我有你在我身邊。”
他們二人組成了只屬于彼此的陣營。
“不屬于任何人?”天元仿佛并不關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津津有味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屬于祗王泠牙,甚至連天白也拋棄了嗎?”
“我沒有拋棄天白先生,我依然、很尊敬他,非常尊敬。他……經歷了很多。為了照顧我們,照顧所有的「戒之手」,為了守護一切。”衹王夕月垂眸,眼睛里的憧憬并非作偽,“但是——時間扭曲了一切。天元先生,你的話一定能夠明白的吧,時間是一種無情的東西,他會讓人迷失、讓人偏執、讓人……傲慢。”
天元的四只眼睛無序地轉動著,接著便一齊集中到了衹王夕月的身上,看著對方柔軟卻堅定的眼神,他收縮著自己的咒力,“我明白,你把「不死」看作是一種詛咒。”
“不,”夕月搖了搖頭,“術式只是術式,真正詛咒人的,是沒有盡頭的時間。而你的術式,只是恰好撞在了這個詛咒上而已。”
天元在漫長的時間里,一定思考過許多哲學問題,如何在變換的時代和沉積的記憶中定義自己無疑是最重要的那個。
能夠活到今天,還運作良好,他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甚至,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合理性。
“也許吧,”天元并沒有直接反駁,有些事實是無可避免的,“我或許就是因為這種詛咒,所以成為了咒靈。但光需要黑暗來對應,我只是承擔黑暗的部分。”
如果沒有天元,便不會有堆積的咒力,也便不會有強大的咒術師。
他的「賬」就像是一個倒扣著的碗,將逸散的力量集中起來,供應給所有咒術師,甚至是培養著每一個咒術師的后代。
“沒錯。”衹王夕月帶著有棲川橋的口吻說道,“然后英雄會造就自己的敵人。”
咒力是無主之物,足夠的咒力濃度培養著咒術師,也便會孕育新的咒靈——它們就像是被放在了咒力天平的兩端,命運會推動他們趨于平衡。
這是超越一切實力的自然規律。
“而一切就沿著命運運轉,既然是平衡的,那為什么要打破他呢?”天元看著魯卡手中的「ROXASS」,他知道對方今天出現在這里的目的就是要殺死他。
他沒有正面反抗的力量,所以才會愿意在這里扯皮。他要等待自己的增援,巧合的是,有棲川橋也需要等到足夠的見證人。
“因為‘規則’自己想要打破它,否則,你以為伏黑甚爾是為什么而出生的?”衹王夕月的言語沒有一字謊言,“以你千年的經歷,過去曾經出現過像伏黑甚爾那樣強度的天與咒縛嗎?”
這個世界的人或許看不到更深層次的東西,但是作為被派遣的專員,有棲川橋卻站在上帝視角,能看清一切。
果然,天元的眉頭皺了起來。
“沒有。”魯卡見他不說話,便幫夕月捧了場。
“你有想過天與咒縛為什么會有強度之分?天與咒縛——顧名思義,就是與‘天’的「束縛」,是一種等價交換。只有無與倫比的咒力,才能交換無與倫比的身體,”衹王夕月向前一步,眼神執拗,“伏黑甚爾先被賦予了無與倫比的咒力,然后又用這股咒力交換了無與倫比的身體,隔絕了一切咒力、脫出了你制造的宿命輪回——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他尚未出生之時。”
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孩子,如何能夠進行「束縛」?
伏黑甚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無法選擇自己踏入那一個宿命圈,也更無法逃避自己的命運。
“你認為‘天’是什么?這個世界沒有神的存在,”而天元也不會成為那個“神”,“真正主導世界運行的,就是「規則」、是自然法則——它就是‘天’。”
有棲川橋感受著碓冰愁生和蓮城焰椎真的位置,借衹王夕月的口向天元袒|露,“而它,拒絕了你,激烈地拒絕了你的一切——那就是我今天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第 155 章
155
天元似乎被衹王夕月的言語所震懾, 表情一空,一時間有些失神。
伏黑甚爾的出現確實是一個命運之外的轉折點,也全然打破了維系了近千年的咒術生態體系——伏黑甚爾就像是命運的黑羊。
天元寬大臉上的四只眼睛集束在衹王夕月身上, 像是想要透過他的皮囊看到些什么。
不, 不是“像”,而是“一定”。
衹王夕月的寒毛直豎,一種被看穿的感覺穿透了皮囊, 直直地刺在有棲川橋身上。
只是視線便讓人望而生畏。
天元這一千多年, 也不是白活的。
“或許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天元收回視線,這么多年來,他依靠著宿命輪回生存, 遵循著術式運轉的規則, 他當然是個有神論者。
只是,他對“神”的定義,或許和普羅大眾不同。
衹王夕月看著他這樣衣服豁然的樣子,有些意外。
對方可不像是會坐以待斃的人,要是這么容易被說服、被洗腦,他絕不可能活到今天。
相反, 他成為了咒術界的實際中心——難道是僅憑一個術式?
當然不是, 否則擁有「無下限」這個最強術式的五條氏才該是“神”的地位。
天元捋順了自己寬大袖口上的褶皺,擲地有聲,“但天命究竟是什么, 現在還不能定論。”
話音一落,地面磚塊的縫隙突然亮了起來, 順著天元的腳下迅速蔓延開來,像是某種術式陣法。
魯卡的第一反應就是將衹王夕月撤回他的身后, 魔劍「ROXASS」反|插在地面重重落下,術式「斬」從雙面劍鋒迸發而出。
“咔咔——”
兩種不同的光撞在一起,無形的空氣似乎開始扭曲變形,地面的磚石被碾壓、龜裂成網狀,天花板的吊燈碎裂成雨,齊刷刷地落下。
但奇異的是,不論是地面的碎磚石子還是天花板的玻璃碴子,都沒有遵循物理定律,而是反
常地飄在空中。透明的鏡片折射的光線,白色的磚碎反射成亮片,看上去甚是美麗——幾乎可以說是壯觀。
“就像是《冰O奇緣2》里的場景。”面對如此夢幻的宮殿,哪怕是衹王夕月都小聲地驚嘆了一句。
但越是美麗的東西,往往就越是危險。
薨星宮內這樣的宮殿,可不會為了美觀可設計這樣的東西,每一個碎片上,都聚集著不俗的咒力。
甚至,每一片上,都禁錮著不同的術式力量。
“薨星宮,果然也不只是一座普通的宮殿。”魯卡給了夕月一個眼神,對方馬上意會,雙手合十,將結界順著自己的皮膚貼在外側,幾乎模擬了無下限的輪廓。
天元悠然站在遠處,靜靜地注視著他們,他無限接近于咒靈的身體像是個小宇宙,千絲萬縷地連接著每一個碎片。
“這都是我不顯于人的‘收藏’,世人從不知我住在薨星宮從不挪動的原因。很少有人能夠看到這里的完整姿態,但今天——”天元抬手,手指輕輕一勾,聲音和空氣中的咒力共振著,“你們會知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咒力涌起了風暴,裹挾著鋒利的碎片像旋渦一樣,將核心的兩人包裹了起來。
密閉的咒力空間內,數不清的術式編織成網,撲面而下。
必殺之局!
天元的底蘊并非是開玩笑的。
有棲川橋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以兩人現在的同調程度,絕對不可能完全抵擋。
力量不是關鍵,數量和術式的多樣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天元選出了一種魯卡最不擅長應對的攻擊方式。
這一個瞬間,有棲川橋要做出選擇。
他將自己的意識隔離,完全沉浸在馬甲之中。
讓馬甲的人設完全覆蓋在他的意志之上。
魯卡和夕月——不論是在何種情況,當二人的安危出現沖突之時,從來都沒有第二個選擇。
魯卡攬住夕月的腰,將其按在懷中。魔劍「ROXASS」配合著術式橫在身前,在咒力緊密的空間中開辟了一塊能夠保護夕月的“福地”。
但魔劍只有一把,術式也只有一個,這個安全空間能夠容納保護的,只有一人。
鋒利的碎片劃開了魯卡特制的衣服,露出了他大臂上雙“X”的背叛者紋身。
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背叛夕月!
【馬甲卡「神之光·祗王夕月」人設同調率上升100%】
【馬甲卡「魔王罪血·魯卡·庫洛斯·杰利亞」人設同調率上升100%】
【共進退·馬甲卡「神之光·祗王夕月」、馬甲卡「魔王罪血·魯卡·庫洛斯·杰利亞」束縛融合率上升100%】
【馬甲卡「魔王罪血·魯卡·庫洛斯·杰利亞」拓展,成就「神之影」已達成】
魯卡的血液滴在夕月的眼睛里,順著眼眶混雜著其他液體流了出來。
夕月突然耳鳴起來,他細膩的力量不可控地和難以計數的術式共鳴起來,大腦“嗡”地一下陷入了空白。
但本能地,他還是嗅到了惡魔血液的味道,和緊張恐懼的情緒。
“魯卡——!”
他不需要真正理解戰斗的原理,也時常看不懂戰斗的局勢。
但,衹王夕月絕對不會遺漏掉魯卡的任何反應。
有形無形的攻擊刺傷了魯卡的身體,而夕月安危的時空也抓痛了魯卡的情緒。
而夕月感受著魯卡所感受——在這種刺激下,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了身體內可控的全部力量。
局外的天元眉頭一皺,還沒有因為血腥味而放松下來的心情頓時一緊。
緊接著,就見藍色的光芒從內部沖破了綠色結界的防線,仿佛有一雙能夠沖破一切障礙的眼睛注視著咒力空間。
巨大的引力向內拉扯著所有的術式碎片。
“這個術式能力是……”
天元的四只瞳孔定住了,他認出了這個不應該出現的術式。
一個連他都沒能收集到過的術式。
咒力的藍光越發濃烈,甚至開始異化,在咒力碎片的縫隙中,閃爍出了紅光。
“不好!”
天元迅速后退,在躲開的一瞬間,咒力空間從內部爆炸開來。
整個薨星宮發出一聲劇烈的哀鳴,建筑搖搖欲墜。
天元卻沒有心思去計較一個死物住所,也沒有欣喜于魯卡明顯過度的出血量,而是嚴峻道:“引力、斥力——「蒼」、「赫」,五條悟!?”
第 156 章
156
巨大的咒力引爆了薨星宮, 讓即將趕到的增援都清晰地見到了一切。
坐在里香的身上,夜蛾正道首先認出了這股沖天的咒力。
這個招數、這個咒力形式——他可是看著這些招數被他的學生創造出來的。
“悟?”夜蛾正道和天元一樣震驚,甚至比后者的情緒還要高漲, “他想辦法出來了嗎!?”
在他眼里, 五條悟雖然混蛋了一點,但論起隨機應變和創造奇跡,對方絕對能不斷帶給他驚喜。
所以, 他的第一猜測是向好的。
但, 碓冰愁生卻馬上出聲打破了他的期待,“不,這雖然是五條老師的招數和咒力,但——使用它的, 卻是夕月。”
他周身環繞著「神之眼」, 仿佛是通過這種特殊的能力觀測到了更多細節。
夜蛾正道瞳孔一縮——
這明明就是五條悟的咒力,衹王夕月是如何使用的?
五條悟教給他的?
但術式這種東西,哪里是能夠通過教授學會的。
還是有什么其他的辦法進行了嫁接?
這是能夠嫁接的能力嗎?
如果能,那又是什么時候嫁接的,五條悟離開「獄門疆」的封印了嗎?
這位東京高專校長的大腦里,一瞬間劃過了萬千疑問, 讓他張嘴甚至都不知道要從什么地方開始問。
蓮城焰椎真就直接多了, 他眼睛一瞪。
“夕月?夕月也在那里面嗎!”
他關注的點當然和夜蛾正道不同。
“嗯,不僅是他,魯卡也在。”魯卡在夕月的身邊倒是不讓人驚訝。
碓冰愁生抬眼, 穿過那道光看到了薨星宮內的情形,緊皺起了眉頭, “情況……”
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這樣猶猶豫豫的模樣,讓蓮城焰椎真這個火爆脾氣著急, “情況到底怎么樣?愁生你怎么不說話?”
“……情況不好。”他只能這樣說,余光不自然地掃過夜蛾正道和身下的里香。
最先了解情況的他正天人交戰。
“敵人很強嗎?”蓮城焰椎真握緊了自己的焰刀,刀鋒一圈都燃起了熾熱的溫度,隨時準備戰斗。
夜蛾正道也不遑多讓,他很信任碓冰愁生的觀測能力——后者多次證明過自己了——所以,對“情況不好”的判斷,他沒有絲毫懷疑,馬上就做好了戰斗準備。
他們幾乎已經到了薨星宮的上空。
原本層層維護的「賬」全然破碎,宮外躺著幾個失去意識的咒術師——顯然,他們都被放倒了,薨星宮的防御系統依然形同虛設。
不論是什么人闖宮,都做得非常好。
夜蛾正道完全沒有注意到碓冰愁生極難看的臉色。
咒力造成的光逐漸散去,薨星宮主殿被開了個大洞——不僅僅是屋頂,剛才的術式甚至吞掉了大半的房屋。
咒術師的視力和觀察力,向來都是一年級的必修課。
一旦煙塵散去,已無阻礙薨星宮內的狀況,便一覽無余。
夜蛾正道急忙看去,卻發現,那里除了天元、夕月和魯卡,似乎再沒有第四個人。
敵人呢?
那敵人又在何處?
被五條悟的術式湮滅掉了嗎?
但比起這些猜測,另一種更加難以置信的解釋,似乎在這樣的格局里才更合理。
彼此為敵!?
衹王夕月把自己的身體|插|在天元和魯卡之間,完全就是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夕月保護魯卡,誰看了不說一句倒反天罡。
但,正是因為夕月臉上那顯而易見的防備,才讓那種最難以置信的猜測被迫落在了實地。
“焰椎真!”
碓冰愁生把手遞到了搭檔的身邊,“馬上下去。”
蓮城焰椎真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但對于愁生的要求,他從來不會拒絕。
等不到里香的下降,他一把抱過愁生,從高空跳下,快速墜落。
夜蛾正道不明所以,但那種可怕的猜測和責任感驅使著他,也迅速落了下去。
里香反而成了最慢的那個,因為比起跟上下落者的速度,她更加堅定地執行了對乙骨憂太的承諾。
在戰斗之外,對待人類和人類世界要更加的溫柔和緩慢。
咒力散去,綠色的盈盈之光環繞在一個單人的小空間里,將魯卡包裹在內。
魯卡身體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但魯卡本人卻高興不起來,他皺著眉,想要拒絕這種治愈。
他討厭任何會讓夕月受傷的東西。
衹王夕月的治愈原理在于轉移,雖然他能治愈任何傷口,但也會將這些傷口的疼痛轉移到他身上。
但這一次,夕月卻少有的強硬,堅持要使用自己「神之光」的能力。
天元身上整齊的狩衣已經被咒力卷得破碎,就連他身體上也有焦黑的痕跡。
顯然,剛才的攻擊雖然沒有殺死他,但卻也重創了他。
“怎么可能,那是五條悟的能力……”天元的兩對眼睛都緊緊地盯在衹王夕月的身上,充滿了不可置信,“即使是乙骨憂太「復制」的術式,也不能使用這種需要「六眼」作為標配輔助的能力——至少不會這么流暢。這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五條悟本人在使用這個能力。”衹王夕月接上了話,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處,那里存放著一張容納著「獄門疆」的特殊紙張。
這是祗王泠呀留給他的東西。
沒有想到在最后,他竟然發現,自己的目的在某種程度上和祗王泠呀重合在了一起。
反倒是天白先生——他和衹王天白一直所堅持的東西背道而馳。
衹王夕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這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是一種精神情感的痛。
他覺得自己背叛了天白先生、覺得自己害死了天白先生。
但,這是決定所帶來的必然后果。
他能夠想象得到,祗王泠呀想要殺死衹王天白是極困難的,可他的準備那樣充足——又有魯澤在,黃昏館的任何人都無法幸免。
他的鼻子發酸。
雖然一直都是敵人,但祗王泠呀和衹王天白的關系一直都是糾纏不清的。
前者既然把五條悟這張底牌交給了他,就必然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此刻,因為百分百的同調率,衹王夕月的情感已經完全壓過了有棲川橋。
即使在理智上知道,黃昏館內的一切馬甲在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面前表演完之后,就必然要在戰斗中調整同調,用同歸于盡的方式來貢獻足以將主系統修復好的碎片能量——只有主系統修復完成,接下來的一切才能順利完成。
可當一串關于【同調率】、【碎卡】、【能量收集】、【主系統修復】的提示劃過的時候——情感上,衹王夕月的痛苦壓過了有棲川橋的理智。
以馬甲之間的感應,在主系統宣布修復100%的同時,衹王夕月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呼吸困難,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
他的馬甲核心在此刻都被深深地扼住。
極端的情緒撕裂著理智。
【羈絆·無法逃離的背叛已達成】
有些注定的背叛是無法躲避的。
魯卡將衹王夕月拉進懷里。
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是無法用安慰來緩解的。
碓冰愁生和蓮城焰椎真也在此刻落地。
夕月深吸了一口氣,將鼻音憋了回去,對天元開口,“不用懷疑,這就是五條悟使用的能力,我只是借助一些方法將儲存的東西釋放。”
——竟然還有這種能力。
天元皺眉。
“夕月!”愁生捧起夕月的臉,擦掉了他的眼淚,“發生了什么嗎。”
明明是疑問句,他卻沒有用一點疑問的語氣。
夕月哪里能不知道愁生的能力,他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對方,“對不起,愁生。我做出了我的決定。我——”
碓冰愁生把手指放在夕月的嘴唇上,止住了他的話。
“我知道,我都知道。”愁生沒有用疑問語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已經猜到了答案。他擁有的「神之眼」一向能夠讓他看到許多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東西。
他認真地回視夕月,“你要知道,我們「戒之手」沒有向黃昏館宣誓過忠誠。我的誓言、焰椎真的誓言都屬于你,我們的忠誠屬于你。不論你做出什么樣的決定,我們都不會改變。”
蓮城焰椎真知道的不像碓冰愁生那樣多,他甚至不知道這二人的對話在暗指什么。
但無所謂,愁生說的話,也是他想說的話。
“我的宣誓永不改變。”蓮城焰椎真認真道,“我們永遠不會背叛你。”
不論做什么、不論面對什么事,「戒之手」都不會背叛衹王夕月。
搭檔對彼此的感情毋庸置疑,他們的羈絆造就了彼此的存在——而這共同的對夕月的忠誠卻是使他們人格完整的最后一片拼圖。
【馬甲卡「神之聲·蓮城焰椎真(咒靈)」人設同調率已上升至100%】
【馬甲卡「神之眼·碓冰愁生」人設同調率已上升至100%】
【羈絆·宣告·永恒的誓言與忠誠,已完成】
【「神之光·衹王夕月」、「神之影·魯卡·庫洛斯·杰利亞」、「神之翼·索多姆」、「神之聲·蓮城焰椎真(咒靈)」、「神之眼·碓冰愁生」,羈絆已連接——「神之鑄造」進度60%】
第 157 章
157
夜蛾正道只比蓮城焰椎真和碓冰愁生晚一步, 但等他落地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眼前這幾個「戒之手」的變化。
他們的行動和肢體語言表現出了明顯的防御和對抗性。
這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 他們甚至把自己當做了敵人——主要是碓冰愁生, 但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蓮城焰椎真的態度。
這是十數秒前還沒有的狀況。
這么短的時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故?
他心中疑慮,但此時卻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天元大人!”他來不及多想, 確認天元的安全是最優先事項, “您受傷了嗎?狀態如何?”
他穿過衹王夕月,快步到了天元的身邊。
讓人很不理解的是,天元這副顯然不似人形的身體在咒術師的眼里,卻沒什么不正常的。
“咒靈?咒靈?!”蓮城焰椎真驚異地看著天元, 不自覺地重復著這個詞, “天元是咒靈?好小眾的等式。”
咒術師的天職在于祓除咒靈,而咒術師們最大的核心,竟然就是一個咒靈。
這簡直是一種極端的諷刺。
一個以咒靈為核心組成的社會結構,最大職責是祓除咒靈。
這句話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個病句。
夜蛾正道顯然不是第一次面對天元。
但他也不會忘了自己第一次“覲見”的沖擊。
只是時間長了,他便也逐漸理解「不死」術式帶來的后果——咒術界的規律一向就是得失兼備。
天元的術式,在某種程度上, 也算是一種「束縛」。
既然是「束縛」, 那自然就需要主體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也是星漿體的必要性——被選中的人以命入局,就可以在一段時間內讓天元的身體暫時穩定在“人類”的概念范疇里。
當然,天元的咒靈身份也一直都是咒術界的最高機密之一。不是誰都能接受咒靈這種東西的, 像是過去的夏油杰。
如果是他,恐怕在成為詛咒師之后的第一步, 就是先把天元制服。
「咒靈操術」對天元的威脅何其大,連羂索都想要通過這個機制來控制天元。
夜蛾正道本以為, 「戒之手」們對“天元=咒靈”的等式應該接受良好的,但沒想到,質疑聲最大的,竟然是同樣有咒靈之軀的蓮城焰椎真。
“不用緊張蓮城君,天元大人是我們的領袖。”夜蛾正道尊敬地解釋道。
不僅僅是因為天元那聚攏咒力的「賬」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一直存活的人,他總能以一種更高、更全面的視角來引導咒術界的發展方向。
這種視角也能讓他拋開一切黨爭,站在一個相對公平的角度。
這是其他咒術師做不到的。
活化石、活百科全書——這樣的形容應該能夠展現天元的重要性了。
“咒靈的形態并不能完全決定一個人的性質,蓮城君應該最是深有體會了。”
夜蛾正道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著,但最先回應他的卻不是眼前的人,而是身邊的天元。
“他可不會這么覺得。”天元的手拂過身上焦黑的痕跡,咒靈身體的好處就在于,其本身帶有的愈合性就遠高于人類。
他只是對,「咒靈操使」苦手,但咒靈的身體本身卻并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種攻擊真是讓人想不到啊,夕月君。明明沒有戰斗能力的你,卻借助別人的力量擁有了這樣的瞬間爆發力。”天元說著,“但是——這種能力沒有那么容易使用吧,否則,你也不用等到剛才那種關頭了。想要殺我,用無休止的遠程術式豈不是更加安全?也更容易把黑鍋推給別人。”
畢竟若是沒有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剛才那種攻擊來自于衹王夕月。
只是天元不知道,衹王夕月本來就不希望默默地殺了他。
任何表演都是需要觀眾的。
他要確保原住民的認知完整。
夜蛾正道聽懂了天元的意有所指,這次驚訝的人換成了他。
不論是否早有所料,這樣的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也總是讓人驚訝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隱瞞什么、也沒有想過要把我做的事推給誰。天元先生,你活得夠長了。”衹王夕月向前一步,平日里柔弱的面孔此刻堅定無比,“生命的可貴在于有限,任何人都不應該打破這種珍貴。”
他言語中透露出的意思,讓夜蛾正道更加驚異。
天元哼笑了一聲,“若論活著的時間,你們的衹王天白也不遑多讓吧?怎么——你要不要把他也一并除掉?”
夕月垂眸,這一次他壓制住了心中泛濫的痛苦,“你不必用這樣的話激我,天白先生已經死了。”
“什么!天白那個家伙——”蓮城焰椎真,全場唯一一個完全藏不住驚訝的人。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碓冰愁生,卻發現搭檔一臉淡定,像是早有所料。
“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和那也沒有多少區別。”衹王夕月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悲傷,“天白先生和祗王泠呀之間的關系,早就說不清了——愛,本身就是一種無限接近于恨的東西。”
天元都沒有想到,衹王夕月竟然是帶著衹王天白的死訊來的。
“……正是因為知道天白先生的生活,所以我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連不斷輪回的中的「戒之手」都充滿了悲劇,一直活下去的人又是如何呢?”衹王夕月壓低了眉眼。
天元卻對這樣的話很是不屑,這樣蒼白的說辭,顯然無法說服他,“你比我想象當中還要傲慢啊,夕月君——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夕月毫不退縮。
魯卡的聲音從他身后傳出來,“「神之光」是唯一在輪回中,感知不會消失的輪回者。”
這一點,無疑讓衹王夕月有了發言權。
但也是這一點,從來都沒有傳到過其他「戒之手」的耳朵里。
“歷任「神之光」的結局,都是肉身受剝奪,心靈被蠶食,遍體鱗傷——治愈戒之手的一切傷痛,不斷地承受痛苦……最終因為無法承受身體的劇烈痛苦而發狂,最終死去。如果這種感知不會隨著輪回而被忘卻重置的話——”對碓冰愁生的聲音不自覺地放大,他抓住夕月的手腕,“為什么你從來都不說?”
夕月搖了搖頭,“你們承受的已經足夠多了,愁生。輪回無法重置一切,否則,為什么「戒之手」的搭檔們,總是能夠跨過輪回,重新相遇呢?”
整個「戒之手」的體系,就是一個讓痛苦不斷沉積的體系。
即使沒有記憶——但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只在記憶中積存的。
“所以我才想要改變——祗王泠呀想要用徹底滅絕的方式來結束一切輪回之痛苦,為此他不惜讓自己也變成一個輪回者。他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輪回恰恰就是天白先生不斷被維系永恒的原因。”夕月感嘆著命運的無常,因果關系就像是一個圈一樣,帶著所有人輪回,“但就到我這里了,這種無止境的永生。誰都不應該超越生死的公平,更不該用別人的‘死’來維系自己的‘生’。”
星漿體制度讓天元的存在比衹王天白還要扭曲。
衹王夕月嚴厲地看著天元,“誰也不行。”
第 158 章
158
不過, 這并不是衹王夕月要殺死天元的唯一理由。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天元在自己永恒的存在中,利用「賬」的機制和自己「不死」的術式, 無節制地將咒力堆積了起來。
這種力量過于濃郁, 在創造了強大咒術師的同時也孕育了強大的咒靈,強大力量之間的爭斗讓世界千瘡百孔——這是世界規則利用「天與咒縛」創造出伏黑甚爾,意圖打破既定路線的原因之一;而作為有棲川橋, 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世界的邊緣不穩, 開始和其他世界產生摩擦。
這種摩擦會讓世界壁壘變薄,從而容易被突破。
不論是從外到內,還是從內到外。
天元不僅威脅著自己的世界,還在威脅著其他的世界。
這當然不能被容忍。
有棲川橋需要用意識精靈填補的就是這樣的漏洞, 這是他工作的重心之一。
但填補這種工作, 向來是治標不治本的。他可不想日后還到這個世界來返工——所以他必然會順應世界意識之所求,將這個風險的源頭徹底消滅。
有棲川橋并不擔心以后還會再產生像天元一樣的人。
世界意識既然都想要終結這種機制,那么日后便不會再孕育這樣的術式。
至于其他的善后問題——
改變的陣痛當然存在。不過他相信,當舊制度倒塌的時候,新的制度總會被重新建立起來。
那不是一時之功,也并非他這樣的外行能夠輕易做好。
不過, 有棲川橋還是很看好五條悟和他的學生的。
只是那些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衹王夕月那樣的話說出來, 實際上就是斷了任何轉圜的可能。
咒術界無論如何不可能讓天元去死。
而「戒之手」則為唯夕月馬首是瞻——天元的生死就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夜蛾正道作為東京高專的校長,是何等的聰明人,哪里能不明白此刻局勢的險峻。
以他一人想要阻止衹王夕月是絕無可能的, 別說是只有他,就算是加上里香也很難贏——更何況, 里香的自我判斷能力非常弱,乙骨憂太給出的命令, 一定不是保護天元。她必然會顧及碓冰愁生和蓮城焰椎真。
想要讓她馬上投入戰斗恐怕很難。
而如果無法阻止天元的死亡,那么未來追究起責任來,他就會成為唯一指定背鍋俠。
天元的任何一點變動,都是足以震驚咒術界的大事。更何況,他也是真心不希望天元死的。
“夕月君,冷靜點。”夜蛾正道擋在了天元身前,想要盡力穩住對方,“天元大人是咒術界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是咒術界的大腦,關系著諸多人的生活和生命。”
“我知道,如果天元先生死去的話,會有很多東西陷入混亂——事、人,這些都不是容易重整的。”衹王夕月點了點頭,他對夜蛾正道這位校長還是很有尊敬的。
只是,他的語氣卻也顯然不是妥協,“但,不破不立——這不是拖延下去的理由。”
再拖延拖延,世界壁壘總有一天要被徹底磨破,到時候再想收拾爛攤子可就遲了。
話已至此。
魯卡從夕月的身后走上前來,他的衣服破破爛爛,有著明顯的戰斗痕跡,但是衣服里的皮膚血肉卻已經愈合得光滑。
夕月的能力治愈了他。
魯卡握住自己的魔刀「ROXASS」,周身的咒力翻涌著,已經到了臨界邊緣。
“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幫你。”魯卡的視線沒有放在夜蛾正道身上,而是直接穿過了他,盯著天元本人。
天元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知道己方的劣勢,便很快明確了目標和戰略。
夜蛾正道注意到了此處的異常——他是第一個,但卻不會是唯一一個。
他相信以自己的重要程度,必然會有增援。
這么想著,天元扯掉了自己原本就破爛不堪的衣服,將自己的身體完全暴露了出來——和他頭的一樣,這個身體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的樣子。
純白的皮囊中仿佛沒有一點色素沉淀,除了一直從袖口中伸出的雙手外,他的背后還有另外兩對從肩胛骨和蝴蝶骨長出來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某種扭曲的翅膀一樣。
下半身這是覆蓋著鱗片,像是一副天然的硬甲,自帶防御。
咒靈的生存能力和人類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同級別里,咒術師確實要比咒靈強大,但同級別的存活率卻是后者更勝一籌。
眼見著這種情形,夜蛾正道也別無選擇,只能用準備好的咒偶對準了自己學校的學生。
“咒靈的身份可保不住你。”蓮城焰椎真刀鋒上的火焰燃得熾熱,他是沒有一點耐心,「神之聲」穿過了一切可以看到的防御,咒力直直地到達了要害,“燃燒吧!”
火焰頓時從天元的身上冒出,熾熱火焰的燃料不是氧氣,而是咒力。
咒力越強,火焰越濃。
而天元存儲的咒力量足以讓火焰的溫度在一瞬間突破臨界,將其周圍的空氣都炙烤得變形。
「戒之手」不論是專司攻擊還是防御,都是對惡力有著克制——即使蓮城焰椎真自己變成了咒靈,這種特性也不會改變。
畢竟馬甲性質是固定的。
蓮城焰椎真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夜蛾正道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阻攔,他的咒偶有著和棉花一樣身體不符的防御力。
偏向防御的烏龜咒偶翻身,用冒著寒氣的龜殼迎上了刀鋒。
但,蓮城焰椎真向來不是單獨行動的,就在他前沖的同時,他的身后也傳來了聲音。
“「解縛」——”
瑩瑩透亮的「神之眼」迅速追上蓮城的速度,拖著光尾成劍,用極其靈活的姿態繞過了夜蛾正道,直奔天元而去。
搭檔之間楔合的咒力助長了彼此招數的威力,「神之聲」的火焰頓時被激得更加猛烈。
而魯卡的速度則更不必說,莫說是夜蛾正道,就是祈本里香也完全追不上他的劍。
“叮!”
一聲脆響,是兵刃交接的聲音。
魯卡的「ROXASS」竟然被攔住了——被一個陌生的女人攔住了!
準確地來說,是被女人的武器攔住了。
她的速度顯然不如自己的武器快。
蜿蜒的骨鞭像是一連串被拼接起來的刀刃,遠遠便橫在了天元的頭上,與「ROXASS」相接,冒出了一串火花。
而在骨鞭之下,天元前后一共六只手,抓住了用來「解縛」的碓冰愁生的能力。
而被燃燒的地方無法熄滅,天元便干脆蛻了一層皮下來。
帶著黏液的能力,怎么看都有些惡心。
“由基!”
夜蛾正道叫出女人名字的瞬間,還引得夕月側目。
無他,實在是二人的名字讀音相同,讓人難以分辨。
數秒后,衹王夕月才反應過來,這個名字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那個女人。
碓冰愁生遠遠地看過去,「神之眼」化作流光從天元的手中溜走,而通過這些“光”的折射,愁生迅速觀測分析著女人的能力。
“那是九十九由基。”
碓冰愁生讀著別扭——不論是姓是名,都在「戒之手」中有相對應的同伴,但他的防備卻并未因此有一點小覷。
這個名字他能叫出來,自然也是有原因的,“特級咒術師,術式「星之怒」,骨鞭她的式神能力,「凰輪」。”
特級咒術師何其稀少,他們加入咒術界這么久,當然不會全瞎全盲的什么都不知道。該打聽的東西一個都落不下。
就算東京高專這邊沒有機會,祗王泠呀和神命正宗也是必須要評估咒術界實力的——而且,還有羂索這個家伙,簡直是咒術界的百度百科,自帶人工智能設定,有問必答。
但奇怪的是,根據羂索的情報——九十九由基本身也是星漿體,她對星漿體制度的反感程度,尤在衹王夕月之上。
這個時候,竟然能趕來給天元助陣?
衹王夕月的思維分毫不影響魯卡的行動,他一劍被擋,卻根本連停頓都沒有——翻身向下,腰上用力,他以身體帶動「ROXASS」,將劍鋒的突破能力拉到了極限。
九十九由基瞬間便明了了對方的意圖,一揮手將骨鞭的所有骨片回攏,前后密集地憑接在一起,骨片接觸敲擊發出了如同風鈴般的脆響。
咒力伴隨著聲音收束再釋放,「凰輪」的刃片的攻擊力以一種近乎有形的方式沖了出去。
面對這樣密集的攻擊,大部分的人的第一反應一定是防御。
可惜,魯卡不是那“大多數人”。
他將術式「斬」聚于劍頭,過量的咒力讓「術式」的起效規模擴大,「ROXASS」還沒有近到眼前,術式的效果便已經展露,凌厲地刺穿了「凰輪」的本體。
當然,這樣的取舍也就勢必會讓那些有形的攻擊穿刺在他的身上。
不過——魯卡特級惡魔的身份不是擺設。
不論他長得有多像人、不論他有多么清晰的人類輪廓,他的身體都不是由一般的血肉組成的。
天元的攻擊能起效,那是因為薨星宮是天元的大本營,這里面匯聚這兒的術式和咒力有過經年累月的沉積,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得了的。
九十九由基本人甚至都沒有完全抵達「凰輪」近處,這并不全力的攻擊只能在魯卡的身上留下淺淺的劃痕。
不過,身為特級咒術師的九十九由基實力不容小覷。
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在她的全力發揮之前,就結束戰斗。
魯卡的目標,畢竟不是九十九由基。
所以在這個瞬間,他的咒力毫無保留,哪怕不考慮「斬」術式的效果,「ROXASS」的這一擊,也已經足夠此時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咒靈。
第 159 章
159
和預想當中的一樣, 「凰輪」的骨片,根本無法阻攔「ROXASS」的攻勢。在防御中,被順勢「斬」斷。
即使穿過了一份阻力, 刀的速度依然沒有一點被阻礙的架勢。
在不到一秒的時間里, 就穿過了天元的身體。
這股力量在天元體內的咒力系統中快速攪動,凌厲的術式則是直接將天元的身體切成了兩半——直直地、從中間分開的兩半。
字面意義上的“斬”。
咒靈的身體和人類多有不同。
從中切開,天元的切口處竟也是一點血都不流, 反倒是一個被刀切開的蛋糕, 整整齊齊地分成了兩半。
在魯卡的術式作用下,這兩半身體無法粘合。但是,過多數量的手卻迅速調整位置,身體內的咒靈體系, 使得天元徹底分成了兩個咒靈——讓人瞠目結舌。
這樣也行!?
魯卡把手向后一抽, 「ROXASS」便跟著他的咒力一滯,接著迅速退回到了他的掌心。
九十九由基也在「ROXASS」后撤的殘影中終于落到了天元的身邊——或者用更準確的說法,她是落到了天元的中間——兩個身體分區的中間。
這讓一向見怪不怪的九十九由基都感到一陣詫異,她尤其不能接受那上下兩只并排在一起的眼睛。
這究竟是什么奇觀。
天元冷笑了一聲,兩個完全相同的聲線重合起來,“我不算有什么強大的攻擊力, 但我要是那么容易被殺, 也不會僅憑一個術式活到今天。”
確實「不死」絕對算不上什么高攻高防的術式,如果沒有人保護,天元的戰斗實力絕對在同咒力級別的水平線下。
但是他既然能活到今天, 就必然不是只依靠保護。
“夕月。”魯卡低聲提醒身后的夕月。
衹王夕月看著眼前的天元,閉上眼睛——他屏蔽視力, 轉而用自己獨特的感知來作為突破。
在和現實錯位的感知層面,每個人都褪去了自己的身形, 只留下由靈魂組成的能量體——在這樣的感知層面,任何偽裝都很難生效。
顯然,從魯卡的經驗來看,天元這種能力應該更加近似于障眼法。
兩個當中,必有一個本體是可以決定生死的。
但是,這個感知的過程卻讓衹王夕月更深地皺起了眉頭,“……奇怪,怎么會?兩個身體都是本體。”
他猛然睜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旁邊的碓冰愁生。
后者的眼睛里蕩開「神之眼」的透藍色彩,瞳孔正中的黑色也被上下拉扯出了十字架的形狀。
他如此近距離地觀測,幾乎能夠直中本質。
他對著衹王夕月點頭,“不止兩個,他已經將身體等量劃分——密集得幾乎沒有上限,我能數出來的——他便至少能分成2048個等分體。”
等分體意味著每一個都可以是本體,只要有一個活著,天元就不會真正死亡。
分成兩邊的天元一左一右地歪頭,明明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卻仿佛帶上了幾分嘲諷。
他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殺死終結。
甚至,動刀越多、分體越多,反而越難盯、越難對付。
就在此時,在一個所有人都是分神到天元身上的瞬間,一只手無聲地從后靠近,在投射入時間線中壓縮的極快速度,直奔衹王夕月而去。
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不論是「戒之手」還是魯卡,他們的絕對核心都是衹王夕月——后者的重要性,甚至強于天元之于咒術界。
只要控制住夕月,就等于控制住了局面。
誰再想動手,都得投鼠忌器。
魯卡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可猛然回身的瞬間,那只布滿皺紋和武繭的手,就已經近到了夕月面前。
“嗷——!”
一聲尖細的吼叫,毛茸茸的索多姆從夕月的頭發堆里竄了出來,一口咬在了最近的指頭上。
頓時,一股強烈的刺痛帶著一股仿佛點燃體內血液的熾熱,逆向進入了指頭的主人體內。
別看索多姆的身體在掌心里就能放下,但他的本體卻是古神之一的火龍——是一個元素領域最頂尖的存在。
它幾乎是可以說,就是火焰本身。
身形的大小并不意味著強度本身。
“干得好,索多姆。”
魯卡難得直白地夸獎,反身而來的「ROXASS」可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地就要斬首。
在場的咒術師中,只有九十九由基跟上了他的速度——金色的長發被翻滾的劍氣切斷,但后者卻沒能減緩九十九由基的速度。
她的術式「星之怒」持續發動,調整著她自身的密度和周圍的重量——在這樣的術式環境里,她讓自己的身體和風一樣輕的同時,又讓自己的身體強度比磐石還要堅硬。
同等級別的咒力壓力下,她的速度突破了常規的臨界,只是掠過的風聲就帶給人以強烈的耳鳴。
斷了一半的「凰輪」尚未來得及修復,就已經纏繞在了「ROXASS」劍身上——九十九由基顯然意識到了魯卡的身體強度和魯卡在面對夕月命令、安危時的不顧一切。
魯卡不會因為自己身體的風險而停下腳步,所以攻擊就必須沖著他的武器本身才行。
有了九十九由基的干擾,突襲者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他從側面繞開索多姆的尖牙,一手從下探上去,想要第二次嘗試捕捉衹王夕月。
索多姆那壓縮著力量的小小身體在速度上,沒有達到突襲者的程度。
可就在后者以為自己要成功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連殘影都不會留下的手指突然頓在了衹王夕月的一寸之外。
這是五條悟的「無下限」!
衹王夕月的臉色有些發白,即使只是通過祗王泠呀的封印從「獄門疆」的另一邊搬運,但這個需要「六眼」輔助的術式在外人用來,依然極端耗費精力。
甚至讓人的大腦刺痛。
「無下限」在衹王夕月的手里無法長時間維持。
但是,有這樣一個停滯的瞬間就足夠了。
索多姆的身體膨脹起來——恢復火龍那巨大本體的速度太慢了,會放跑突襲者這樣速度的敵人,但只是拉長自己的身形,以第二階段的形態出現——
【獸王·索多姆同調率已上升至80%】
尖牙在眼皮微動的剎那里放大了十數倍,遠超一般狼數倍的體型擋在衹王夕月身后。張開嘴里,喉口閃爍著紅光,熾熱的溫度沒有一點前搖便釋放出來,像一個火山口一樣,迸發出了激烈的巖漿,將眼前的一切敵人掩埋。
第 160 章
160
巖漿噴涌過境, 將地面熨平,蔓延過的草坪連泥土都被燙熟,就更別提被這種溫度碾壓過去的人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來者的攻擊雖然不夠強力, 但速度屬實頂尖,反應上乘。巖漿并沒有完全澆在他的身上。
可只是輕輕擦過,他特制衣服下的皮肉便已經有了焦香的味道。
尤其是腿上的燒傷, 這無疑直接拖慢了他的速度。等他的身形一定, 他的面孔和身份才終于嶄露人前。
這張臉可不算陌生,尤其在咒術界,這張臉可算得上是如雷貫耳了。
禪院直毘人,御三家的一位首腦——與加茂家的復雜形勢和五條家五條悟的任性獨大不同, 他在禪院家的地位, 可謂是說一不二。
這樣的人,權威性質要比單純的實力更加重要。
連他都親自出動了,可見天元的重要性,和咒術界的局勢緊張。
不僅是澀谷事件至今,咒術界受創而抽不出人手的問題;還有更多咒術界內部的糟亂,哪怕拋開原本就存在的權力斗爭不言, 許多內奸和叛徒也因為羂索的一番行動, 全數暴露了出來。
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都很難界定。
信任問題是最嚴重的問題。
恰又在此時, 天元的薨星宮受到了襲擊。
這樣特別的地方,平日沒什么信任危機的時候, 尚且少有人有資格來,就更別提此時。
禪院直毘人都不敢派人來, 而是親自前往此處。
只可惜,他的這把老骨頭,可起不到什么決定性的作用。
索多姆巨狼的身體環繞在衹王夕月之側,張開的嘴里還隱約冒著白煙。熾熱的溫度絲毫不影響它牙齒上的寒意,他的獸瞳緊緊地鎖在禪院直毘人身上,威懾力拉滿。
局面一下子僵持住了,滿同調的魯卡絕對有自信能夠戰勝九十九由基,和另外兩位咒術師。但,天元卻沒那么容易殺死。
此時已經不宜再對天元動手,他分裂得越多,就越麻煩。
有棲川橋暗自皺眉。
天元是他收工前的最后一道關卡。
按照他原本的設想,這里干掉天元之后,接下來所有的正反派都是他自己。他借衹王夕月之口說出的計劃,只要能在人前完成同歸于盡成就,就可以釋放所有的意識精靈,在他的本魂離開后修復世界壁壘。
至于,剩下的一些爛攤子——
那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了。
總不能從計劃到收尾,全部的活兒都落到他一個人頭上吧?
只可惜,天元的棘手程度超過了他的想象——這種能力不強,卻極難應對。并非正面攻擊能夠了結的,得臨時調整一下計劃了。
衹王夕月來削弱天元的咒靈身體,讓其術式「不死」降低到極低點,然后交給另外非直接攻擊的方式來了結。
“魯卡。”
夕月雙手合十,緩閉雙眼。
周身若隱若現的鎖鏈被綠色的光擰碎——
他是「神之光」,而光如果閃耀得太過激烈,便會很快熄滅。
這張馬甲卡本身就帶有自毀屬性,所以有棲川橋一直在有意壓制。
如今也沒必要再吝嗇。
聽到他的聲音,魯卡瞬間明白了對方意圖。
皺著的眉表示了他的不贊同。但,他卻不會在此時反駁夕月的意愿。
更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
以他的速度和威懾力,架勢一旦擺開。包括九十九由基在內的所有人,都迅速警惕了起來。
可誰承想,魯卡動身起勢,卻是召回索多姆的同時,將蓮城焰椎真的后領一揪,如一道逆行的流星,迅速脫離了薨星宮的范圍,只留下了衹王夕月和碓冰愁生二人。
在這種時候拋下兩個需要保護的人?
魯卡的行為讓人瞠目結舌。
不過,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這個行為背后必有深意——當然,衹王夕月那顯而易見的架勢也說明了一切。
他整個人都被光籠罩著——或者,用更準確的方式來描述,是衹王夕月本人,正在發光。而且是從柔和到刺眼只用了看不到一秒時間的光。
“神之光——”
碓冰愁生揮手,將「神之眼」的水晶球環繞在空,有了第二方同源力量的折射,光線變得更加耀眼。
“凈化!”
這股光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星爆一般,炸裂地蔓延!
密集的能量體刮過每一片空氣,穿過人和咒靈的身體,仿佛連細胞縫隙當中殘留的詛咒的都被卸得一干二凈。
甚至,不僅僅是詛咒。
衹王夕月的三大能力之一,「神之光·凈化」的作用在于清除一切負面效果。
不論是詛咒和咒力,本質都來源于一種負面情緒的堆積——不論,這股堆積的力量,能否被控制,它都屬于“負面效果”的一種類型。
在這種極端的“凈化”里,是會被消除掉的。
對于咒術師而言,咒力突然一空是一種相當可怕的感覺。畢竟,通常來講,咒力和他們的生命也是相連接的——這會讓他們進入一種空前的虛弱之中。
咒術師尚且如此,咒靈就更別提了。
這樣不分敵我的凈化,當然要撤走己方所有的咒靈。
里香的身體幾乎是瞬間湮滅,讓不遠處正在戰斗的乙骨憂太身體一滯。
即使在解縛后,里香的形態都是來源于他擬態的咒力,“湮滅”并不代表“死亡”。但如此感知,還是讓憂太的神經一緊,爆發的咒力瞬間清掉了那些被神命正宗釋放的各類咒靈。
這可是比百鬼夜行還要大規模的咒靈釋放。
羂索的家底兒這就被敗干凈了啊。
如此程度的清理咒靈速度,讓神命正宗為之一振。
他對乙骨憂太的術式垂涎也達到了巔峰。
不過,比乙骨憂太動靜還大的,仍然是遠處的薨星宮。
綠云遮天蔽日,爆發的能量將這樣距離下他們呼吸的空氣都仿佛染成了綠色。
其中,以「戒之手」的感知最為清晰。
不談叢雨姐弟、不談蓬萊黑刀和降織千紫郎,哪怕是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都強烈意識到了這股力量的來源。
他們體內相似的力量在共鳴,甚至讓虎杖身體內的兩面宿儺都感覺到了被進化波及的刺痛。
這樣的使用力量,無疑是為衹王夕月的生命,按下了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