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禍國妖妃12
一月后, 謝拂履行約定,換上常服,帶著小七出了宮。
白天街上已經有許多人了, 尤其是街邊的小攤,都已經陸陸續續搭上,街上飄著各種香味,倒也算得上一步一景,一步一香。
在京城這地界,街上到處都是貴人, 如他們這樣,身后跟著幾個護衛的,根本不少見,倒也不算矚目。
“走了這么久, 沒有想要的?”一條街都快走過了,小七卻仍沒在任何東西上多留幾分眼神。
小七抱住他的胳膊, “我想要的不是一直在我身邊嗎?”
謝拂雖已經對他這種毫無遮攔的行為免疫,但似乎無論說多少次,他都能從中感受到一股愉悅。
有時候,連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他因為小七而感到愉悅,而是小七將自己的愉悅傳染給了他。
但那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從喧囂走到寧靜,從人海走到岸邊,謝拂望著眼前一望無垠的大河,問小七, “你在這兒包了船?”
小七詫異抬頭,“為什么你會以為我提前有安排?”
“難道不是每次都是你負責出行全程嗎?”
十年間, 他們當然不是第一次出宮,甚至是經常出宮,而每次,都是謝拂負責好一切,無論是出宮的路線,帶的人手,穿的衣服,去的地方,都是他提前安排好,小七只需要出個人。
“我以為……這次會有所不同。”謝拂轉開眼,沒看他。
“我還沒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了。”小七伸手在他肩上點了點,“今天可是我生辰,你的禮物呢?”
謝拂搖頭笑道:“送你的禮物已經堆滿了庫房,里面奇珍異寶什么都有,你卻一個都沒看過。”
“當然,那些又不是你送的。”小七理直氣壯道。
這些年來,小七作為謝拂身邊的紅人,有無數人想和他搭上關系,送禮之人不計其數,可小七每每都是禮物照收不誤,別的什么也沒有。
后來更是不管這事,有誰給他送禮,送了什么東西,他一概不知。
唯有謝拂送的,無論珍貴還是尋常,都被他好好保存,或者好好享用。
謝拂既喜歡他將自己看做唯一最重要的那個,卻也難免為此而憂心。
他伸手輕敲了下小七的額頭,“有些后悔,這些年將你養得這般嬌縱,若是哪天我不在,你又該如何?”
他雖是隨口一說,可心里當真也這么惦記著。
當年不過是想將這孩子撿在身邊養養,總歸少不了他一口飯吃,怎么也比宮外過得好。
可誰知養著養著,便養歪了。
他也不像那些紈绔子弟一般對誰都無法無天,更沒有仗著自己的寵愛而對一切肆無忌憚。
他的無法無天和肆無忌憚,似乎都對準了自己一個人。
不,應該說,是他的一切,都認準了自己一個人。
這讓他如何放得下。
謝拂自會思考以來,便認為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無甚有趣,來來往往,終將歸于塵土或者浮云。
可如今當真有了令他牽掛,令他無奈的存在,倒真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你要是一直這么想就好了。”小七忽然神色怪異地說了這么一句。
“什么?”
“沒什么。”小七將話題帶過去,“我的生日禮物呢?”
謝拂賣關子道:“不在這里。”
小七抿唇拽著他的胳膊,“那在哪里?今天不拿出來,可別想睡覺。”
謝拂也只好攤手,“那沒辦法了,除非你現在回宮。”
回宮是不可能回宮的,小七今晚就沒打算回宮。
拿不到禮物,小七有些不高興。
謝拂笑他,“這么沉不住氣?”
小七不理他。
“想哄人,老爺不如買我一只花燈,我家花燈都是自己做的,保證沒有一個重樣,買來送給弟弟,說不準弟弟就不生氣了。”
一個在河邊架起攤子準備賣燈的老伯笑著拉客。
謝拂看了眼,見那些花燈雖比不上內務府做的,在民間卻也算得上精巧二字。
在他的手正在挑選時,身后卻傳來了小七的聲音,“我們不是兄弟。”
“啊?”老伯不好意思笑笑,“我瞧著二位長得像,又感情好,想當然了,真是對不住!對不住!”
“那二位可是父子?”
謝拂若是成婚早些,倒也能有小七這般大的兒子。
只是謝拂未曾蓄須,看著年輕,讓人很少知道他的年齡已經上了三十。
“也不是父子。”小七雙手環胸,眼睛卻未看著賣燈的老伯,而是看著謝拂,見到對方挑燈的動作放慢了些。
“這……”老伯討饒笑道,“那老朽是真不知道二位是何關系了。”
這個時代也并非沒有分桃斷袖之情,只是謝拂與小七有幾分相似的容貌,讓老伯并未往那方面想。
他沒想,謝拂卻想了。
當然,他并非是在想自己和小七有沒有分桃斷袖,而是在想老伯剛才想的,他和小七,究竟是什么關系?
當初將小七養在身邊,是當孩子養的。
然而孩子絲毫沒有孩子樣,整天呼名喚姓,絲毫沒有將他當成父親,甚至沒將他當長輩,久而久之,原本當孩子看的感覺也沒了。
再然后……便沒有然后了。
十年來,他們似乎忘了一般,從未定義過他們之間的關系。
總結起來,大約也只能說,亦父亦兄亦友,非父非兄非友。
謝拂將其中一只楓葉燈取下,“就這個了。”
身后的護衛給了老伯銀子,雖是碎銀,卻也遠超楓葉燈的價值,幾乎可以買下他這兒的所有燈。
“老爺,這燈十文錢一只,您銀子給多了。”
“那就當我把所有燈都買下,這些燈您放也好,賣也好,祝您早點回家和家人過節。”
無論是什么節日,和家人一起,總是會開心些。
謝拂將這只楓葉提燈交于小七手中,“先拿著玩玩,累了就給護衛,晚上再提著燈逛夜市,必然很美。”
小七低頭看著這盞楓葉燈,眼中似乎有一瞬流光,“紅楓乃枯敗之相,怎的你偏就要了這只?”
“世間枯敗從不在于人意,無論榮枯,我們只需接受并欣賞便足矣。”
小七抬頭望著眼前人。
他一點都沒變。
他想。
世間萬物皆由天定,可他偏要逆天而行。
*
夜幕降臨,紅楓燈用瑩瑩光芒,和街上其他人手中的燈一起,將人們腳下的路都照亮。
走在街上,小七幾次被迫和謝拂分開,他幾次想要靠近,卻都被人流沖散。
眼見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小七腳下慢了下來。
走出人群就好了,他想。
低頭看著腳下,小七眼中也映出了紅楓燈影。
忽而,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他提著燈的那只手。
“怎么沒跟上?”
是謝拂。
他穿過人流,來到了自己面前。
小七抬起頭。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夜里燈光繁多,他眼中似乎也格外瑩潤明亮,像盛滿了萬家燈火。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小七微微一笑。
“你看,這不就等到了?”
他似乎覺得自己很聰明,臉上洋溢著驕傲。
謝拂卻覺得他傻。
“不要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想要什么,當然要自己爭取。
然而后面這句話不知為何,在他喉嚨口轉了一圈,又被他給咽了下去。
都這樣了,還說什么爭取,這小子怕不是要上天。
“好啊,我記住了。”小七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似乎十分聽話的模樣。
謝拂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嗎?”小七歪頭問。
“看你今天怎么轉了性子。”
“怎么會,我什么時候不聽你的話了?”小七大言不慚。
謝拂都懶得說他。
叫不醒裝睡的人。
“我餓了。”小七停了下來,晃了晃謝拂的手臂,“我讓人準備了飯菜,先去吃飯。”
他們時常出宮,偶爾還不回宮,為了安全與方便,便在宮外秘密置了宅子。
平日里,都是小七在打理,畢竟他不是皇帝,約束少,出宮的時間多。
“你今晚不打算回宮?”謝拂微微皺眉。
“今年想在宮外過生辰。”小七也不解釋,“宮外更自由,不是嗎?”
謝拂無話可說。
在宮中什么防護齊全,在宮外反而要擔心安全是否到位。
如果這也是自由要付出的代價,那他也只能接受。
兩人到了宅子,里面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晚飯,因為是生辰,小七甚至還多了一份專屬食物:長壽面。
謝拂看了一眼那面,“宮里也有準備。”
宮里的面,應當是他親手做的。
作為皇帝,謝拂實在很少有機會花時間在這些不務正業的事上,給小七做長壽面,算得上他極少的下廚機會。
也是心意。
小七沉默了片刻,“如果你告訴我長壽面就是賀禮,那你晚飯也不必吃了,就吃面。”
謝拂笑,“在你眼中,我便是這般吝嗇?”
“你不是。”小七對他給予了肯定,“但不保證你會覺得它是驚喜。”
謝拂:“……”
倒也不必。
他抬眼一掃身旁伺候的人,后者會意,躬身退下,不多時,便端著蒙著錦帛的托盤,放在桌上又退出去。
“你不想回宮,這禮物總也要在生辰當日送出才好。”謝拂朝他示意,“打開看看。”
小七看了他一眼,隨后伸手緩緩抽掉紅色錦帛,露出下面安靜盛放著的錦盒。
他觀察了一下錦盒的長度,對其中裝著的東西有了想法。
打開盒子,果然露出熟悉的玄色朱紋。
是一份圣旨。
再將圣旨打開,卻除了印章玉璽印外,再無一字。
這是一份空白圣旨。
………………
半晌,才聽得謝拂的聲音。
“不知道未來的你會遇到什么,會想要什么,總歸我有的,你任意。”
萬里江山都隨你——
第382章 禍國妖妃13
小七握著手中的空白圣旨, 視線仔細打量著圣旨上的龍紋,指尖一點一點描摹,仿佛是在輕撫過別人。
他當然知道謝拂將這份圣旨給他, 并非是真為了讓他肆意妄為。
而是擔心日后他不可肆意,無法妄為。
小七的處境隨意拉個人都能看清,沒道理謝拂不知道。
他給出這份圣旨,就是給他的一條退路。
當然,若是有朝一日,小七若是真想要那個皇位, 那也可以。
對自己在意的人,恨不能想得再完美,再無懈可擊一點。
為之計深遠。
從不需要別人提醒,更不需要小七索求, 謝拂便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好。
這份深謀遠慮,未雨綢繆, 很難不令人動容。
即便它并不是小七想要的。
小七垂眸,指腹還在繡紋上輕輕摩挲,“你就對我這么有信心,不擔心我霍亂你的江山嗎?”
“你會嗎?”謝拂笑問。
小七也笑了,“不會。”
“我只霍亂你。”
謝拂唇邊的笑意還未明晰,便微微僵住。
小七抬眸,仿佛是挑釁般地看著他,“怎么,現在你還放心把它送給我嗎?”
謝拂沒說話。
“可是怎么辦,就算你想后悔, 也來不及了。”小七合上木盒,手背撐著下巴, 含笑看著他,“到了我手里的東西,那就是我的,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謝拂微微抿唇,“隨你。”
小七收起笑容,放下手,將手邊的木盒推到一邊,“無趣。”
他當然知道,謝拂這般態度,是心中知道,他不會真的對霍亂江山感興趣。
當一個人心中貪念過盛時,即便沒有權利,也會給自己爭取權利,可當一個人無欲無求時,便是將江山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給一個眼光。
整個宮中還有誰不知道,小七不做太子,是因為他自己不想要,而并非謝拂不愿意給嗎?
名正言順的尚且如此,更不用說用陰謀詭計。
“雖然將它送你,但我希望你永遠也不會有用到它的一天。”
謝拂希望,小七的未來永遠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小七神色微頓。
“算算年齡,你比我也就大十五歲,等你年老時,我也不年輕了,大可不必考慮這么多。”
“哪怕是一天,一個時辰,我也希望你是如意的。”謝拂笑著敲了下他的額頭。
他似乎很喜歡這么做,這樣表示親近的行為,仿佛眼前的人無論長到多大,都依然是他心中那個孩子。
飯后,本該是洗漱休息的時間,小七卻帶著謝拂去了一處燈火通明的院子里。
院子里四周處處都掛滿了紅燈籠,將這片田地映得喜慶又亮堂,讓人一看便知道今日有喜事。
小七抓著謝拂在院子里坐下,“我請了戲班子來表演,今晚陪我聽聽。”
“你何時喜歡上了聽戲?”謝拂記得,小七從未對此表現出過多的興趣。
“偶爾也可以放松一下,何況你不覺得聽那些故事里的喜怒哀樂,也是一種享受嗎?人間的感情,都是很有意思的東西。”
小七話音未落,臺上的表演便開始了,謝拂看了一會兒才看出上面演的是哪一出。
嫦娥奔月。
戲里的嫦娥和尋常傳說中的故事不同,并非是因為逼迫而吃了不死藥,而是主動吃的。
謝拂看了小七一眼,見他還看得津津有味。
“你覺得嫦娥在吃不死藥的時候,在怎么想后羿?”小七問。
謝拂:“怎么想有什么關系,都是那個結局。”
就像這兩個版本的嫦娥,動機不同,卻是一樣的結局。
小七垂眸,“也是,這月亮,最會騙人了。”
一場戲看完,謝拂將外衫搭在小七身上,“夜里風涼,該回屋了。”
小七抓住他的手,“一起。”
謝拂垂眸看了眼被他抓著的手,想了想,還是推開,“過了今夜,你便算是成人,也該學著長大一點,成熟一點。”
小七不服氣道:“我一直都很成熟,明明是你一直拿我當小孩兒。”
謝拂無話可說,然而到底是沒再被對方牽手。
有些事,似乎只要視而不見,便可以當做不存在,也不曾發生。
謝拂沐浴后回了房,房間里點了安神香,謝拂卻始終覺得心神不寧,毫無睡意。
第五次翻身,他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來人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行為,光明正大地闖進他的房間,謝拂微微皺眉。
是闖吧?
沒有他的允許便進來,整個天下,也只有那一個人敢這么做。
偏偏還是他養出來的膽大包天。
小七走進來,還沒走到床邊,便聽見了謝拂的聲音。
“這么晚了,你該睡了。”
小七腳步不停,“好,我現在就來。”
謝拂:“……我也要睡了。”
小七從他身上翻去床里,“正好,我來陪你。”
這個天正是燥熱時,明明屋里已經放了冰,可謝拂依然覺得自己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他眉心微蹙,盯著側躺看著自己的小七,半晌,到底還是將薄被分給了對方一半。
“最后一次。”
等回到宮中,小七就得搬出去,這也確實是最后一次。
但他似乎忘了,他曾經也說過很多次最后一次,卻都沒能成為真的最后一次。
“你真的能習慣,沒有我的日子?”小七似乎還不太高興,不喜歡謝拂此時的冷漠,非要打破他的偽裝。
“早就習慣了。”謝拂說得毫不虧心,在他心里,小七在宮中也并沒有每天都在和他睡,可他依然能睡好,他認為自己這樣說完全沒問題。
就算有小七在時,總會比他不在時更容易安心入眠。
但那并不算什么問題。
連克服都不需要。
“哦,這樣啊。” 小七似乎有些失望,“可我不習慣,也永遠不會習慣。”
“怎么辦?陛下。”
謝拂微微抬眸。
小七很少這樣喊他,可每次這樣喊他,往往都是不尋常的時候。
其他人不喊他尊稱便是大逆不道,在小七這里,卻是喊了尊稱,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謝拂心中忽然警惕起來,他見小七巧笑嫣然,眼中的狡黠都顯得那樣可愛,漂亮的眼睛令他有些手癢,想像敲對方額頭一般,伸手摸一摸。
然而在抬手的那一刻,他的動作便頓住。
不對勁。
謝拂微微皺眉,做了個深呼吸,卻依然沒能克制住心跳的急促和心火的燃燒。
安神香似乎都有了不同的味道,他閉上眼睛嗅了嗅,卻又始終沒能聞出到底哪里不同。
小七往他身邊又湊近幾分,“陛下,我曾經聽說過你的許多事跡,其中有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那便是算計你的人,往往都會自食惡果。”
這在謝拂的履歷中,算得上最為神異的一點。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對這一點很好奇,很想親身嘗試一下,陛下身上的神奇之處,到底是真還是假。”
“陛下,你應該愿意給我一個機會的,對吧?”小七笑著問他。
“你做了什么?”謝拂回想著今天的一切,想著對方可能在哪些地方下手,然后便發現……
太多了。
小七能動手腳的地方,太多了。
他的身邊,對別人而言是鐵桶一只,可在小七面前,卻是滿是篩子。
在過去那么多年里,只要小七想,他甚至可以悄無聲息地對自己下手。
但他沒有。
可今天,他似乎要打破了。
“是香?”謝拂問。
小七笑容不變,“陛下可以繼續猜,但是我不會告訴你。”
謝拂神色不變,像是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任人宰割的處境。
“也大可以喊人,雖然他們應該聽不見。”
多虧這么多年來,小七在謝拂身邊的特權,讓小七想要調走謝拂身邊的人,輕而易舉,尤其這還是宮外,是小七一直管理的地盤。
謝拂并沒有那么做。
他知道,小七既然這么說了,那一定就是那樣,他沒有詐他的必要。
謝拂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就冷了,卻正合謝拂心意。
小七望著他,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仿佛絲毫不擔心謝拂會有機會逃脫。
可這分明是謝拂的房間。
謝拂滅了那點著的香,想了想,到底沒有開窗散氣,他回到床上,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拉過薄被蓋上胸口,“睡覺,”
小七靜靜望著他,“你一直這樣。”
語氣似有些無奈,更多的卻是習以為常。
“鎮定自若,淡定從容,不曾為誰色變。”
“我很不喜歡。”
謝拂下意識皺眉。
小七湊近他,抱住他,伏在他頸間,“我喜歡看你為我笑,為我哭,為我快樂,為我痛苦。”
謝拂抓住他的手腕,“你醉了?”
今晚是生辰,小七多喝了兩杯,可分明還不如他喝得多。
“你都沒醉,我怎么會醉。”小七從抱著謝拂的腰,改為抱住謝拂的脖子。
廣袖輕易便滑開,小七那剛洗過的還帶著濕熱水汽的手臂觸碰到了謝拂的脖頸和鎖骨。
肌膚相貼,令謝拂覺得那片皮膚仿佛變得滾燙,
方才的冷茶降下去的溫度,重新竄了上來。
“謝拂,你知道嗎,其實今天,我還給自己準備了生辰禮物。”
小七的聲音似乎笑了一下,透著些許愉悅。
不帶任何其他的情緒,僅僅是愉悅。
“你猜猜,是什么?”
謝拂沒說話,小七也并沒有真的讓他猜。
下一刻,他便輕描淡寫地告訴了他答案。
“是你。”
那份禮物,是你。
“酒也好,香也好,總歸你逃不掉的。”
小七張嘴,對準謝拂的脖頸。
狠狠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383章 禍國妖妃14
齒尖刺破皮膚, 鮮紅的血液順著脖頸流淌而下,滿目艷香。
謝拂扣住小七的手腕,在小七看不見的地方, 目光鋒銳,他聲音微沉,“小七,松口。”
小七微微闔目,舌尖輕輕舔舐,血色暈染, 令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妖冶。
他微微一笑,妖冶的氣質便更濃重了幾分。
松開牙,小七看著被自己咬出來的印子,卻并沒有半點害怕, 他輕輕將那鮮血舔舐,一點一點, 直到一干二凈,直到血不再流,只剩下那么個緋色的牙印。
“疼不疼?”他湊到謝拂耳邊,輕聲問。
謝拂皺眉。
“如果疼,你也可以咬回來。”小七說。
謝拂當然沒有報復回去,若真要如此,那這將永遠不會結束。
他將小七的手拉開,“如果你不想回不了宮,就別再鬧。”
小七笑了笑,“我沒鬧啊。”
“我只是……”
他湊到謝拂眼前, 低頭吻了謝拂的唇,穩穩地, 端端正正地落了下去。
“在侍奉你。”
他笑得燦爛又明媚,“你高興嗎?”
謝拂心中仿佛一塊巨石落了地,重重砸在那顆心上,幾番震蕩,聲音回徹間,卻盡是那兩個字。
小七。
小七……
他一把將小七推開,壓下翻涌的心緒,“你瘋了?”
聲音淡淡,隱約還透著些許詢問的語氣,仿佛并非是斥責,而是真的在關心,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并非是謝拂驚怒到失去理智,而是他回想今天一天,也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明明白天還那樣正常,甚至直到晚膳后,都與平時沒多大區別的小七,會在進了這間屋子后發生這么大的變化。
若非他堅信世上無鬼神,都要懷疑對方是否沖撞了什么東西,被影響了。
小七卻笑了,“如果你覺得這樣想能讓你安心點,那就覺得我瘋了吧。”
“不過陛下,你又在怕什么呢?”
小七好奇問:“我是男子,又不能懷孕,沒有那么多麻煩纏身。”
“至于血緣……”
“不說你我也隔了幾代,便是這世上,真親兄弟之間有此種關系的,也并非鳳毛麟角。”
“若是你對宗法之禮有敬畏,大可以將我除族,畢竟,當年也是你將我的名字寫上去,如今剔除,也無不可。”
小七十分貼心地將所有問題的解決方式都擺在謝拂面前,任由謝拂挑選,在他口中,仿佛這一切都是如此簡單,簡單到沒有任何阻攔。
可分明,他們白天還是清清白白。
“陛下,你覺得呢?”小七笑問。
謝拂擰眉,聲音低沉,“不如何。”
小七方才說了這么多,卻從未問過最關鍵的一句,他是否愿意。
這本該是最重要的問題,小七卻從未關心,是沒想到,還是根本不在意,不想問?
小七看了看他,仿佛恍然大悟般,輕輕一笑,“陛下生氣了。”
“是因為……我沒問陛下的意愿嗎?”
他笑得像個能勾魂奪魄的妖精,俯身輕伏在謝拂身上,“可我覺得,這才是最不重要的事啊。”
他低頭,狠狠吻上謝拂的唇……
唇齒廝磨間,難免又咬出血來,謝拂從前沒有吻過誰,沒有經驗的他,也并不覺得這就是吻,他更愿意將之稱之為咬,此時的小七,和剛剛咬他一口牙印的小七,沒什么區別。
謝拂努力推開他,可小七卻無論如何也不肯。
有些人,有些事,不怕硬的,就怕橫的,不怕橫的,就怕不要命的。
而眼前的小七,卻仿佛將這三樣都占了。
敢明目張膽調走所有人,便是拋卻了所有顧慮,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什么顧慮,從始至終,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個謝拂而已。
也該,其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可以不在意。
他既強硬,又強橫,而此時他壓著謝拂的模樣,更是不要命。
相比起他,謝拂便有顧慮的多,他并不想傷到小七,盡管對方如此大逆不道。
他用力推開小七,小七卻怎么也不肯松開,最終的結果便是小七被推躺在床上,可謝拂卻也被他給拉了過來。
二人的姿勢,從小七壓著謝拂,變成了謝拂壓著小七。
此時謝拂想起來,小七卻并不給他這個機會。
兩人開始以床上為戰場,分明是撕扯,卻宛如打架。
而在這些動作間,兩人都逐漸衣衫不整,謝拂也曾用衣服將小七捆起來,可小七并不在乎,即便被捆住,他也用力掙脫,哪怕傷到自己也不在意。
無奈之下,謝拂只好給他松開。
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是從前見過大風大浪,經歷過皇位爭奪,也經歷過朝堂整頓都心無波瀾的謝拂,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這樣不該在自己身上出現的情緒,此刻卻清清楚楚,在影響著他的心神。
他怕小七的肆無忌憚,他怕小七對自己的心狠,他還怕對方這肆無忌憚的背后,藏著的許多東西。
人既然有了顧慮,有了畏懼,行動便會受到拘束。
一個毫無顧忌,另一個束手束腳,這場戰爭,便格外焦灼。
謝拂雖年長許多,無論是體力值還是武力值都比剛成年的小七高,可小七到底也是個剛成年的男性,自小也不曾缺少身體的鍛煉,尤其因為謝拂的關心,健康上也漸漸在這些年補了起來,他的身體并不差。
謝拂將他養成了雄鷹,這只雄鷹卻反過來啄了自己。
這是謝拂不曾想到的。
衣服,枕頭,薄被,鞋子,還有那不遠處的案幾和香爐,只要是附近的東西,全都摔的摔,飛的飛,從床上到床上,但凡能拿到的東西,都被折騰了個遍。
而此時,謝拂也這才相信,小七之前說的都是真的,人都被調走了。
否則這么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任何人。
他原本微濕的頭發,此時非但沒有干,反而越發濕了幾分,卻是因為汗水,他眼神帶著些許狠意,身心卻俱疲,只想結束這場兩敗俱傷的爭斗。
“鬧夠了沒有!”
小七舔了舔唇,將自己唇上的血跡給舔干凈,“陛下覺得,我在鬧嗎?”
兩人都想制服對方,互相挨得極近,小七能清晰地感受到謝拂身體的變化。
他笑著問:“不,我分明是在為陛下分憂解難。”
衣服險險掛在身上,已經無人去在意。
小七再次吻了上去,謝拂下意識皺眉便要推開。
耳邊卻傳來對方的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陛下是想試試,今晚誰先無力倒下,任人宰割嗎?”
謝拂動作一頓。
他忽然覺得,這是眼前這人能做出來的事,直到此時此刻,這人都從未放棄那樣的想法,哪怕拼到最后精疲力盡的一刻,對方應當都不會放棄。
謝拂甚至有種莫名的直覺,就算最后兩人都倒下,兩敗俱傷,這人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個念頭讓謝拂不由心累,身體有一瞬間甚至放棄了反抗。
他甚至忍不住產生了算了,就這樣吧的念頭。
并非是他束手就擒,而是實在被這小子折騰得不想再折騰了,習慣性想讓對方如愿。
縱容一個人久了,哪怕對方想要移山填海,謝拂下意識想的也不是拒絕,而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謝拂承認,這真是個不好的習慣。
得改。
小七笑容更愉快了,他親了親謝拂的唇角,像開玩笑般道:“陛下,或許我只是一時好奇,想膽大包天,只要滿足我這一回,有些事做過了,嘗試過了,或許就會不感興趣了呢?”
謝拂靜靜看著他忽悠。
在對方的所有話里,這句應當是最沒有信服力的。
“你覺得我會信?”謝拂氣笑道。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也沒覺得你會信啊,這不就是隨口說說嗎。”
謝拂:“……”
“當然,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也不反對,但是不一定配合。”小七一臉乖巧地說著叛逆的話。
他在笑,謝拂卻看著小七唇上的傷口,還有手腕上的青紫,眸色微沉。
他知道,對方腦后或許還有包,方才兩人掙扎間,自己不止一次將對方壓在地上。
此時的他們早就不在床上,所幸地上也有地毯,不至于鬧得渾身灰塵。
但這滿屋狼藉,卻也并不值得高興。
不知情的,恐怕都要以為這屋被賊人光顧過一般。
值得嗎?
謝拂想。
不過是魚水之歡,值得對方豁出性命,不顧前程,也要孤注一擲,仿佛只求這一夜嗎?
謝拂想不明白。
此時的他,還抓著小七的手。對方手上早已經有自己抓出來的痕跡,小七卻仿佛沒看到,不存在一般,只是緊緊注視著自己。
對方眼中的單純和堅定,都在讓謝拂放棄抵抗,束手就擒。
“值得嗎?”謝拂問。
小七歪頭,“你知道的。”
他如從前一般,在謝拂耳邊呢喃,“我以為,你知道的。”
謝拂不問了。
他只是漸漸松開手。
壓制著小七的力道松懈解除,沒了壓制的他,可以開始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品嘗自己的戰利品。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無論是之前的掙扎反抗,還是此時的認命般的放棄,都沒能打亂小七的節奏,他似乎不擔心今夜會醒來,天亮會很快。
小七扣住謝拂的脖頸,笑著低聲說:“陛下,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讓我真的束手無策。”
“那就是你別起意念。”
然而謝拂的身體比他自己誠實。
朦朧的燈光將這地上的兩人籠罩著,不知何時,說話聲越來越少,喘息聲越來越急。
半晌,謝拂:“你真的下藥了嗎?”
他問得直接,小七也答得明確,“沒有。”
謝拂心里最后一個問題也沒了。
原來沒有。
難怪對方分明能用更大的劑量讓自己意亂情迷,可他沒有。
“為什么?”謝拂最后問。
小七輕輕吻他,像在輕撫。
“因為……”
“我要你的身心,都要真真切切,為我妥協。”——
第384章 禍國妖妃15
燭火晃動了一夜, 微風將紗帳吹得飄舞飛揚,直到天光熹微,方才消停半晌。
謝拂沒有絲毫睡意, 小七倒是沒心沒肺,睡得坦坦蕩蕩,根本不擔心一晚上的肆意妄為后,第二天自己要面臨什么。
謝拂看著他的睡顏,真想讓那笑變成哭。
他平復著自己的心情,讓自己不要沖動。
事實上, 謝拂也覺得自己根本沖動不起來,他這輩子最大的沖動,都用在了前兩個時辰里。
謝拂起身披衣,轉頭看見小七那幾乎沒什么遮掩, 且滿身狼藉的模樣時,銳利神色便又微頓, 站在一旁好一會兒,他才撿起地上的薄被,輕輕將被子給小七蓋上。
動作之小心,仿佛害怕將對方驚醒。
這樣說也沒錯,謝拂確實害怕將對方驚醒,今晚這場鬧劇,要是再來一場,他今晚是徹底別想睡了。
當然,此時的他也并沒有絲毫睡意。
見小七睡得安穩,謝拂開始收拾屋子。
他輕手輕腳將這屋子里的東西都擺放整齊, 清理干凈。
香爐、案幾,枕頭……該放在哪兒就放在哪兒, 一樣一樣,努力復原,仿佛這樣,就能遮掩住一切,昨晚什么也沒發生過。
謝拂做得認真又仔細,實則腦子始終在放空。
當遇到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的難題時,便將腦子放空,讓大腦休息一下,暫時不去想那些事。
謝拂將手里的花瓶上的灰擦干凈,將它好好擺放在桌子上,默然看了半晌。
不知從何何處遠遠出來了雞鳴聲,叫得窗外的天色都泛起了微光。
謝拂敏銳地聽見了輕微的行動間帶起的些許風聲。
想來是昨晚被小七調走的那些人,今日到點來值班了。
按理來說那些人護主不力,也應受到牽連懲處,然而謝拂深知昨晚的一切都是誰搞的鬼,并沒有遷怒他人的打算。
他披上中衣,走到門口,開門淡聲對外面的人道:“端些熱水來。”
“是。”
無人敢大膽直視龍顏,便導致謝拂衣衫不整,頭發凌亂,甚至臉上脖子上滿是紅印的模樣根本無人得見。
只是伺候的人心中嘀咕,今日陛下起得這么早,可是昨晚沒睡好?
他們根本沒想到昨晚謝拂是睡都沒睡,只以為謝拂鮮少住在宮外,睡得不好。
很快,下人端來熱水,也不敢進內間,只敢放在外間。
然而,屋內的情形,便是不看,便是謝拂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有些東西,卻是短時間消除不了的。
下人嗅到屋里復雜的味道,嚇得整個人說話都不敢了。
他匆匆退下,心中驚疑不定。
難怪昨夜小七公子讓他們不要來打擾,原來是昨夜的房間里有好戲,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敢爬陛下的床?!
又或者……本就是小七公子或陛下本人安排的?
宮中清凈那么久,終于要有動靜了嗎?
腦海中一閃而過諸多念頭,可當真正退出去時,風一吹,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后背一片涼意,全都是汗。
謝拂叫來熱水,先是給自己擦洗一番,隨后又轉頭朝著床上的人看過去。
對方唇上,手上,都有著斑駁痕跡,尤其是那手腕手臂上的青紫,看起來比謝拂自己身上的痕跡還要嚴重。
謝拂拿著熱巾帕先給對方簡單擦了擦,又熱敷了一會兒手腕上的青紫。
小七依然沒醒。
謝拂盯著他半晌,最終也只伸手在對方額頭彈了一下。
“混賬東西。”
低聲的輕斥非但不像是憤怒,反而透著些許無奈,令人唏噓。
謝拂估摸著小七這一覺得睡許久,今日早朝怕是趕不上了,便干脆讓人回宮宣布今日不早朝。
伺候的人陸陸續續將早膳端進來,全程未發出半點聲音,有的只有食物的香味和氣息。
謝拂草草吃了一些,讓肚子不餓便罷。
他讓人備好熱水,自己要沐浴。
出門時,還不忘對外面守著的人吩咐道:“不許讓人進去打擾。”
聞言,眾人心中紛紛一頓,當即行禮道:“是。”
謝拂沐浴洗澡結束,天色也逐漸大亮,他擦干頭發,望著明亮的天光,才不得不承認,此時不是昨晚,而昨晚也確確實實發生了一些非他所愿的事。
并非是他想要當做不存在,便能夠什么都不存在的。
謝拂沒回房,而是就躺在這兒的軟榻上,打算稍微休息片刻。
剛躺下,昨晚的一切導致的疲憊便瞬間侵襲了他的身體,片刻功夫都不到,謝拂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睡到了午時。
在夢里,謝拂同樣夢到了小七,對方在夢里都不安生。
謝拂問他到底想干什么,對方卻也只是笑盈盈地看著他,并不回應,反而像是欣賞,欣賞著謝拂為他寤寐思服,無奈又無措的模樣。
謝拂被鬧醒了。
他睜開眼,便被窗外明媚的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意識有片刻模糊,不知今夕何夕,等回想起睡之前發生過什么,謝拂覺得還不如不知今夕何夕。
想著人也應當醒了,就算再怎么不想應對,也要應對。
他眉心微擰,回到臥房外,見下人都好好在門外守著,里面也沒傳來動靜,謝拂腳步在門口頓住。
“他醒了嗎?”
門口守衛的人當即道:“回陛下,屋內未有動靜。”
謝拂推門進去,走了幾步,越過屏風,進入內間。
卻見床上那人始終安安靜靜閉著眼睛睡著,許是睡得太熟,小臉還泛著紅,略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傳入謝拂耳中。
謝拂掀起紗帳,坐在床邊,伸手就想敲小七的額頭,他覺得這小子就是被慣壞了,從小沒挨過打。
想著今后可不能就任由對方繼續放肆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一回,否則對方鐵定要得寸進尺,無法無天。
“你要是一直這么乖就好了。”
要是一直有睡著時這么乖,何至于讓他亂了方寸。
手背剛剛放到小七的額頭上,謝拂便頓覺不對。
對方額頭的溫度似乎過高。
他當即顧不上將人驚醒,湊近探了探,試了試體溫,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
謝拂快步走到門口,對侍衛吩咐:“去宮中傳太醫,要快!”
“是!”
謝拂的命令,就算宮中所有人都知道,此時的皇帝不應當在宮外,而該在宮中,也無人敢說什么。
王太醫在宮中任職多年,無論是先帝還是當今圣上,都不是愛隨時隨地要太醫陪葬的人,他的職業生涯倒也算得上平穩。
只是在今天,他覺得自己平穩的職業生涯就要葬送在這顛簸的馬車中了。
下車時,王太醫腿都是軟的,好歹侍衛扶了他一把。
“王太醫,陛下還等著呢。”
聞言,王太醫也只能努力邁動兩條腿,簡直是在用生命盡忠。
等到了謝拂面前,王太醫剛要跪下,“臣……”
“不必多禮,趕緊來給他瞧瞧。”謝拂的聲音有些快。
王太醫卻稍稍松了口氣。
不是陛下生病。
與此同時,心里也對這位讓皇帝匆匆請太醫來看病的人的身份。
對方在這位陛下心中的地位,必定不凡。
有紗帳垂落,王太醫意識到這是在臥房,更不敢隨意看,擔心自己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他專心診脈,不過片刻功夫,便知道癥結所在。
“貴人勞累過度,精氣不足……”
他說得額頭冒汗,還有些戰戰兢兢。
這位貴人應當是為年輕男子,癥狀明顯是房事多度,再看這眼前情景,他若是還猜不出是什么情況,他這幾十年也白活了。
萬萬沒想到,陛下不近女色,卻能接受男色!
也不知是誰接近了陛下,且看陛下這樣著急請太醫的模樣,應當也是對這位上了心的。
“臣開副藥調理幾日,便可恢復。”王太醫小心道。
謝拂見他一把年紀被嚇得不輕,語氣放緩,“去開吧。”
王太醫便要告退,卻又聽謝拂叫住自己,“可有活血化瘀,和讓傷口愈合的藥膏?多留一些。”
王太醫出去時,桌上留下了好幾瓶藥膏。
謝拂從中找出一瓶,涂抹在自己脖子上的咬痕上。
這藥藥效極好,剛涂上,痛感便沒了,傷口也愈合不少。
謝拂又另外將活血化瘀的藥膏仔細給小七涂抹著。
腰上、手腕、腿上……不抹不知道,對方身上竟有這么多傷。
謝拂覺得自己不該心疼,分明都是對方自找的。
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心疼。
等謝拂都涂完藥,這一盒藥膏也用完了。
見小七這樣都沒醒,謝拂又忍不住探他的體溫,時不時還要物理降溫。
等藥煎好送來,謝拂并未讓侍女靠近,只讓人將藥放在桌上。
他起身親自將藥端來,等溫度不那么燙了,才一點一點喂給床上的人。
許是這藥太苦,哪怕是在夢里,小七也被苦得皺眉,偏過頭去不愿意喝。
謝拂卻態度強硬,無論如何也要他喝,任憑小七怎么偏頭也躲不過。
小七被氣得意識迷迷糊糊,竟是有些醒了。
半夢半醒間,他隱約聽到一個聲音。
“原本還想好好教訓你一回,可我都還沒教訓,你倒是先病了。”
“謝小七,你是不是故意的?”那聲音聽著似有幾分咬牙和無奈。
那仿佛對一個人又愛又恨、無可奈何的情緒,令小七即便是在半夢半醒時,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容雖清淺,卻清晰地給了謝拂答案。
是的,就是如此。
即便并非是故意的,如今這樣的情況,也是小七喜歡的,高興的。
謝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藥碗,想想從昨晚到現在的一切。
自己被強迫氣得一晚上睡不著,連夜給對方收拾爛攤子,還要任勞任怨伺候對方。
忽然心梗。
果然這混賬東西就是來向他討債的!——
第385章 禍國妖妃16
深夜, 小七醒來時,只覺得嗓子又苦又干,忍不住咳了幾聲。
隱約感覺有人托起他的后腦, 正在給他喂水。
小七下意識喝了起來。
等溫水入口,喉嚨舒服點,他的意識也清醒了。
大腦昏沉,身體疲乏酸軟,都在告訴他自己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古代醫療水平之落后,一個小小的風寒也能輕易致命, 這讓伺候小七的人忍不住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等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來,小七才發現,給他喂水的并不是謝拂, 而是兩個侍女,都是別院里的人。
見他醒來, 兩名侍女松了口氣,“公子,這是太醫開的藥,主子說您醒了喝。”
她口中的主子,顯然就是原本應該在這兒的人。
小七視線將屋內掃了一圈,卻沒見到他想見的人,“他人呢?”
話音未落,小七便微微一愣。
也不知是昨夜之故,還是因為生病發熱,他的嗓子有些低啞, 說起話來還有些扯著疼。
侍女低著頭不敢看小七。
“回公子,宮中有事需要處理, 主子先行回宮了,讓您安心在別院養好身體。”
久久沒聽到聲音,侍女的心不由漸漸發緊。
半晌,才終于聽到一聲輕笑,“罷了,藥給我。”
侍女捧著藥碗,要喂給小七,小七卻不想她喂,而是打算自己喝。
然而剛抬手,就感覺到手臂上的隱隱的不舒服。
抬手的動作讓輕薄的里衣袖子滑落,露出那袖子下斑斑痕跡的手臂。
小七嗅到一股藥味,在上藥后,那青紫的痕跡漸漸淡去,變成了粉紅,以至于在侍女眼中,這并非是二人掙扎中的傷,而更像是一些不可言說導致的痕跡。
侍女忙紅著臉低下頭。
小七一把端過藥碗,干脆利落地喝完,一滴不剩。
“你們下去吧。”
“是。”
侍女告退。
等出了屋子,二人才長長松了口氣。
然而這滿院下人的心情并沒有隨著小七的醒來而變好,反而更擔心了。
天知道他們今日發現病了的是小七時,是什么心情。
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他們回想昨晚小七公子的安排和調動,便是忍不住心驚。
算計陛下這種事說出去,便是一死也不為過,尤其是小七公子分明也是宗室中人,竟敢這么大膽,分明是罔顧宗法人倫,為世道不容。
若是陛下再心狠些,悄無聲息解決了小七公子,解決了別院所有人都有可能。
如今躲過一劫,也不值得慶幸。
他們心中一邊哀嘆小七公子怎么就敢如此膽大包天,一邊又忍不住覺得這都是陛下慣出來的,若是論罪,那陛下也有責任才是。
所謂自作自受,應當也是如此。
唯一的好消息應當只有陛下雖生氣回宮,卻并沒有處置小七公子,還讓他好好養身體。
所以……陛下就是不會怪罪了吧?
眾人忐忑地想。
小七倒是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望著桌上那碟蜜餞,卻沒伸手,舌尖在口腔中品嘗完每一分苦澀,他面上的笑意便越濃一分,抿了抿唇,唇上尚未徹底愈合的傷口傳來些刺痛,令他勾起唇角。
不知道怎么面對就跑。
“耍賴啊……”
*
有正當理由回宮,怎么能算耍賴呢?
反正謝拂是這么想的。
許是知道昨天是小七生辰,謝拂不在宮中,宮中摘星臺護衛不當,竟失了火。
摘星臺乃宮中祭祀之地,向來有神異之說,如今無故失火,宮中便有流言,稱其不祥。
謝拂不信鬼神,卻不能不顧人心。
他回宮后調查了一番,卻并未查出什么問題,仿佛這就是天氣干燥導致的失火,其中并沒有人為因素。
這讓以為其中有人動手腳的謝拂有些意外。
他問太后,“母后覺得這事可是巧合?”
太后皺眉,“無論是否巧合,如今都得給出一個說法來,皇帝不如找欽天監算一算。”
謝拂明白太后的意思,若是查出什么問題那還好說,可如今什么都沒查出來,反倒給了一些有心人渾水摸魚借機作亂的機會。
既然無法從人為這方面著手,那便從欽天監這邊想個解決辦法。
謝拂點點頭,“朕明白,后宮就有勞母后了。”
“皇帝放心。”太后最討厭后宮生事端,就算為了自己的平靜養老生活,她也會幫謝拂將作亂之人揪出。
謝拂起身欲走,太后忽然想起什么,“皇帝,你與謝七一同出宮,怎么回來的卻只有你一人?”
知道這兩人平時幾乎形影不離,且昨日還陪著對方過生辰,怎么才過了一晚,人就直接在宮外不回來了?
聽說還請了太醫,可是在宮外遇到了什么行刺危機?
謝拂神色微動,卻依舊淡定道:“那小子昨夜故意不好好休息,貪涼,一夜過去便病了,我罰他在宮外養好身體再回來。”
太后點點頭,“也不小了,是該讓他長長記性,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任性,日后若是要擔重任,可不能小孩子心性。”
好歹在宮里住了十年,太后與小七也時常見面,有謝拂在,二人關系倒也不錯。
在太后眼中,以謝拂把小七看得跟護犢子似的勁兒,未來考慮到小七的性命安全,多半還是會將皇位給小七。
卻不知僅僅一晚,二人之間的關系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母后說的是,這回得讓他好好吃到教訓。”謝拂暗暗咬牙。
等回到宮中,謝拂躺在熟悉的床上,嗅著殿內熟悉的味道,卻怎么也睡不著。
明明之前也能適應一個人睡,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半晌都沒什么睡意。
難道是因為從前小七雖然不和他同床,卻也就在宮內,就在附近,他感覺安心,才能睡?
而如今知道小七在宮外,還生著病,他便時刻掛心,無心安眠?
無論是不是因為這個,謝拂覺得自己今晚是不必睡了。
他干脆爬起來處理耽誤了一天的奏折,不知不覺便過了半夜,到了該上早朝的時候。
早朝結束后,謝拂叫來了欽天監的人。“摘星臺無故失火,有流言傳其乃不祥之兆,監丞何解?”
欽天監丞斟酌了一下,才躬身道:“回陛下,天意難以預測,若想得知天意,還需臣仔細測算占卜。”
“此事便交給你了。”
“是。”
皇帝明顯是要他們測出一個逢兇化吉的解釋,好驅散謠言,堵住悠悠眾口,欽天監當然只能聽命行事。
哪怕是測出一個大兇,他們也得依靠天花亂墜的話來說出一個吉利之處。
然而當欽天監丞回欽天監后,一連測了好些天,都只測出一個大兇。
急得欽天監所有人都滿頭大汗。
他們用過物理干預的辦法,來解決這種情況,比如將兇簽減少。
然而只要有一支簽是兇,他們就會抽到那支。
一旦將所有兇簽撤走,他們就順著抽中所有簽里面寓意最不好的。
他們已經被這神異之事給鬧得心肝發顫,甚至有些不想測卜算了,干脆告訴陛下,這就是兇兆,還是大兇時,他們決定試最后一次。
當所有簽都是好簽時,他們的簽還沒測出來,簽紙便無風自燃。
欽天監眾人這下再不敢耽擱,趕忙慌慌張張來向謝拂稟報。
摘星臺失火,乃上天示警,有大兇之兆!
謝拂聞言第一反應是不信。
作為曾經的皇子,現在的皇帝,謝拂也見過不少術士,不少都有神異手段,什么上刀山下油鍋,什么隔空生火,表演的時候都堅稱自通神明,可當謝拂從中挖掘出奧秘后,個個也都戰戰兢兢承認自己是裝神弄鬼。
以至于現在謝拂對鬼神之說的信服度極低。
直到欽天監將他們的所作所為一講,即便是謝拂都不由沉默了。
他知道欽天監卜算時常作弊,但是作弊做得這么光明正大、喪心病狂,若是有真神,那氣得冒火也并不奇怪吧?
一時間,謝拂都不知道到底該不該信。
“所以監丞的意思是要朕昭告天下,說將有大禍降臨,讓百姓趕緊求神拜佛?”
監丞:“……”
被謝拂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磕頭,“是臣無能,臣……臣這便再去卜算一番。”
大抵也是覺得對方被嚇成這樣還要去弄虛作假有些可憐,謝拂想了想說了句:“朕聽聞有一民間術法,只要自己意志堅定,便能做到以假亂真、畫餅充饑、指鹿為馬……等等,不如監丞也去學一學,學會了,假簽也能成真簽。”
監丞:“…………”
催眠自己,自己就心安理得地不知道了,真是個好辦法呢。
謝拂單手撐著額頭,倦容疲憊。
這些天在宮中他都沒睡好,還得兢兢業業忙著處理政務,人前強撐,人后便忍不住露出些疲態。
在他想著要不要偷偷出宮瞧瞧某人時,老太監進來,“陛下,宮外傳來消息,小七公子身體已經好了。”
謝拂第一反應便是很好,終于可以回宮了。
隨后便又覺得自己這樣想不對,明明說好的要給對方一個教訓,怎么能這么輕易就放人回來?那回來豈不是還要鬧翻天?
他低頭看著奏折,假裝淡定,“那他知錯了嗎?”
謝拂將消息瞞得緊,哪怕是老太監,也不知道宮外到底發生了什么,只以為是小七又做什么普普通通讓謝拂生氣的事,鬧了點小矛盾,恰好碰上生病,才被丟在宮外養病。
并非是他心思淺,而是看謝拂這些天想小七想得都睡不好覺的模樣,老太監根本想不到是多大的事。
“回陛下,小七公子沒說認錯。”
謝拂皺眉。
“但他說他想您。”
“想得睡不著。”
嗯,真巧——
第386章 禍國妖妃17
“讓他回來吧。”謝拂愣神半晌后, 最終揉了揉眉心道。
在聽到小七說想他時,不可否認,謝拂是高興的, 然而在高興之余,卻也有一種宛如宿命般的感覺揮之不去。
仿佛自己與小七,無論是誰,也擺脫不了對方,他們就該這樣互相糾纏,歸于宿命。
這種感覺只存在一瞬間, 卻足以令謝拂心悸,讓他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過神后,卻發現老太監卻并未立即退下。
謝拂微微皺眉,“還有什么事?”
老太監躬身請示, “敢問陛下,小七公子回宮后, 是住在原來的后殿,還是住在重華宮?”
謝拂只想了一瞬,“讓他住重華宮。”
“是。”
老太監下去了,謝拂批閱完最后一本奏折,卻并未回去休息,而是坐在御書房發了一下午的呆。
直到有人來報,說小七已經回宮了,謝拂都未起身。
明明分居宮內宮外時時刻想念,可當對方回來后,卻又不愿去見。
若是當時第二天小七便醒來, 或許謝拂還不必思考那么多,可當幾日未見后, 這會兒的謝拂反而有了諸多顧慮,一時猶疑。
“陛下,時候不早了,可要傳膳?”老太監提醒道。
謝拂這才發現天色都暗了。
他想了想,“重華宮那邊可吃過了?”
老太監頓了頓,卻是道:“方才有人來傳,小七公子不曾用膳。”
謝拂皺眉。
“他在鬧脾氣?”像過去一樣,生他的氣,便故意和自己作對?
老太監遲疑了一下,“回陛下,老奴以為,小七公子應當是在等您。”
畢竟以前都是一起吃的,怎么如今要變了呢?
是啊,為什么就變了呢?
謝拂覺得這還不如說他在鬧脾氣。
至少鬧脾氣還有消氣的時候,如今卻是怎么也不能重來。
他捏了捏眉心,心中無奈一嘆,“走吧,去看看他。”
再如何不想面對,也是要面對,要解決的,逃避從來不是辦法。
謝拂到重華宮時,原本還有些亮光的天色徹底沉了下來,入眼只有燈籠和月光,努力將夜色照亮。
到了重華宮外,謝拂沒直接進去,“他呢?”
“公子一直待在屋內休息,想來是大病初愈,還需休養。”宮人回稟。
謝拂推門進去,向內走了幾步,卻未聽見里面有任何動靜。
睡著了?
進入內殿,見小七果然躺在床上,在睡覺的模樣。
他放輕腳步,緩步走到床邊,靜靜看著小七的睡顏,心中再次生出了和上次一樣的念頭,要是他一直這么乖就好了。
伸手想理理小七有些亂的頭發,卻在湊近時微微皺眉。
手沒朝著頭發去,反而探去了小七的臉頰,輕輕摸了一下,指腹上頓時染了些許粉色。
這是……胭脂?
謝拂皺眉,用袖子將小七的臉又頰擦干凈,便見那看上去紅潤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謝拂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他疾步走出內殿,“來人!把王太醫給朕叫來,告訴朕,是怎么給人治病的!”
謝拂罕見發了明火,嚇得宮人戰戰兢兢,王太醫也是連滾帶爬地趕了過來。
見到小七時,他也是一驚,這這……
按理來說不能啊?!
也不算很嚴重的大病,怎么會這些天了還沒好?
疑惑存在心中,當務之急是趕緊再診脈開方。
只是他診脈后眉心越皺越緊,并非是小七的脈象有多危險,而是這脈象和他上次診出的沒什么區別。
可他不敢這么和謝拂說,只好斟酌著道:“公子幼年沒養好,以至于身體底子弱,平時還好,病時便能顯出來,好得比尋常人慢些。”
“朕要你明確告訴朕,他何時能好?”謝拂面無表情道。
王太醫抹了把額頭的汗,“這……少說應當月余。”
“好,一個月后要是還沒好,你這太醫也不必做了。”
“咳咳……是我生病,你為難別人做什么?”虛弱的聲音自床上響起。
迷迷糊糊醒來的小七努力睜開眼睛,看向坐在床邊的人。
“你這是要因為我而做昏君?我可不背這個鍋。”
謝拂見他醒來,稍稍松了口氣,之前的所有猶豫顧慮在此時都消失得徹底,仿佛從未出現過。
“你這樣的小病若是都治不好,那他自然醫術不精,醫術不精,如何能當太醫?”謝拂說得有理有據。
小七瞥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太醫找準機會,趕忙告退,下去開方子。
等人走后,謝拂才微微瞇眼,目光銳利地盯著床上的人,沉聲質問:“我分明要你養好身體后才能回宮,你卻假意蒙騙,知不知道你這是欺君之罪?”
被兇了,小七依舊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淡定從容樣。
“那又怎樣,又不是第一天了,再嚴重的欺君我也做了,怎么,陛下要殺我嗎?”
“謝小七!”
不愿提起的事被他這樣輕而易舉地提起,謝拂不由皺眉。
小七看著他,勾了勾唇角,“陛下看上去很緊張?”
“做都做了,害怕什么說。”
“陛下日后大可以說是我逼迫你,反正本來也是事實。”
怎能如此?
謝拂并非自欺欺人之人,當日之事之所以會發生,一半是因為小七,一半卻是因為自己。
無論起因是誰,做了便是做了,他當時沒中藥也沒生死危機,不能算是全然被迫。
而問題也是在這并非全然被迫……
若非那一日,謝拂也不會想到,原來自己一直想要的,是這樣的關系。
這些年來,他既沒把小七當兒子,也沒讓他當太子,想要的,原來是這樣不為世人所容的關系。
真是因為這一點,謝拂這些天才一直不愿見小七。
看見對方,便仿佛看見自己毫無遮攔的私欲。
見謝拂眉心越來越緊,小七以為他還在生氣,伸手輕輕拉了拉謝拂袖口,笑著哀求,“不要生氣,好不好?”
“你看,我也遭報應了,病了這么久都沒好。”他一副調侃的語氣。
謝拂不悅地敲了下他額頭,“不許胡說。”
什么報應?真要報應,那也應該有他的一份。
小七抱住他的手,不許他抽回,“原諒我了?”
謝拂剛想說沒有,便聽見對方繼續道:“沒有也沒關系,反正無所謂你原諒與否。”
謝拂:“……”
“只要你是我的。”
“這就夠了。”
至于愿不愿意,那不重要。
謝拂再次皺眉,深深覺得小七的想法和心態有問題,“謝七。”
對方隱隱透露出一股偏執的態度,可自己分明并未拒絕過,反而還處處寵著讓著妥協著,即便是對方露出獠牙,他也任由對方如愿。
這份偏執從何而來?莫非是因為多年壓抑著感情,將人給壓抑成了這樣?
“先用晚膳。”
兩人至今都沒用晚膳,這會兒都餓了。
小七只是病了,并不是癱了,他還能下床也能走路,就是體溫有些高,而頭也有些暈而已。
等兩人用完晚膳,小七的藥也熬好了。
這回謝拂擔心影響藥效,并不給小七吃糖,讓他喝完了藥很久都還有一股苦味。
小七深深懷疑,擔心藥效是假,謝拂分明就是為了教訓自己。
等宮人將晚膳撤下,屋內又只剩下他們兩人,小七當即揪著謝拂的衣領便吻了上去,苦藥的滋味在兩人唇齒間蔓延。
想著小七還頭暈,擔心他摔倒,謝拂扶著小七的腰,而他的行為,也讓這個吻持續的時間更久。
直到分開時,小七輕喘著氣,伸手撫上謝拂的側臉,勾唇一笑道:“我這人喜歡分享,想與你同甘共苦。”
謝拂按住他另一只亂動的手,“安分一點。”
小七偏不,他抱住謝拂,將自己埋在對方懷里,聲音低低呢喃:“我想你了……”
“你不想我嗎?”
他摟住謝拂的脖子,“謝拂……”
“你不想我嗎?”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謝拂,不允許他躲閃逃避。
謝拂被盯了半晌,才微微闔眸,按住小七的后腦,將對方埋在自己胸前。
“……想。”
“……很想。”
小七輕笑出聲,滿足地將雙手更緊了緊,讓自己整個人都依托在謝拂身上,仿佛找到了尋找許久的歸宿。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心中的渴望迫切需要被填滿,他的手,他的唇,他的心都開始不安分起來。
等謝拂被脫掉外袍,又被解開腰帶時,他連忙按住小七的手。
“剛剛的藥,你是想一直喝嗎?”謝拂語氣嚴肅。
小七卻不在意,開始胡說八道,“怕什么?或許之前只是不適應,之后習慣了,適應了,病也好了。”
謝拂:“……”
“就沒見過你樣的,為了那點暫時的歡樂,連身體也不顧。”
小七卻理直氣壯反問:“你見過多少人?了解過多少人的需求?”
謝拂:“……”
仗著對方沒有記憶欺負人,這種感覺確實挺爽。
難怪這人從前每個世界都樂此不疲。
小七微微揚眉,扔掉腰帶,扒下謝拂的中衣,將人推倒在床上,低頭與對方額頭相觸。
“謝拂。”
“我愛你。”
輕飄飄三個字,卻讓謝拂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
那力道仿佛能毀天滅地,將他的心震碎又重組,重組又震碎,反復幾次,仍有余韻。
他望著眼前人的眼睛,神魂似要被對方深深吸進去。
“由愛生欲。”他輕輕吻著謝拂。
殿內燭火通明,謝拂卻不由微微闔目,并非是覺得燭火晃眼,而是覺得眼前人的眼睛宛如深淵,一不小心便會陷進去。
“愛與欲,都是在訴說我有多渴望你。”
渴望回到你的懷抱。
渴望與你融為一體——
第387章 禍國妖妃18
從謝拂沒離開重華宮那日起, 他與小七的事便是紙包不住火,區別只在于早一點還是晚一點而已。
對此,小七沒有絲毫顧慮, 他行事我行我素,從多年前開始,便從未將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什么道德人倫,什么祖宗禮法, 都不值一提。
而如今,他做得更加囂張恣意,不僅自己不受約束,還拉著謝拂一起, 明目張膽,毫不避諱宮人的目光。
與謝拂進進出出, 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若是原本還有幾分可能瞞下來,在他的辛勤努力下,也再不可能了。
第一個找上謝拂的,毫不意外是太后。
謝拂來到慈寧宮時,就見到太后躺在榻上,閉著眼睛揉腦袋,精神不太好,眼下甚至還有些黑眼圈,顯得格外憔悴。
謝拂進來時,殿內便只有太后一人。
見到他來, 不等謝拂請安,太后便出聲道:“跪下。”
謝拂從容上前, 掀起衣擺,跪在太后面前,并不多言語。
殿內變得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只看到地上的光影都在無聲轉動了位置,太后,才緩緩睜開眼。
“知道我為何要你跪下嗎?”在今日,她連哀家也不稱了,可見被氣得不輕。
謝拂淡聲道:“知道。”
“那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說的嗎?”太后沉聲問。
謝拂面色不變:“知道。”
“別人都說你是被人蠱惑了,是謝七勾引你,一切都是因為謝七,才讓你一時鬼迷心竅。”
其實遠不止這般簡單。
謝拂從前便寵愛小七,此事天下皆知。
便是那樣不摻雜其他關系的寵愛,便為不少人詬病,何況如今這二人還真有了不同尋常的關系。
民間已經開始流傳小七是狐貍精,和古時商朝一般,專門來勾引謝拂,為禍江山。
雖無名分,卻已經被天下人安上了禍國妖妃的身份。
皇帝的妃子,還是民間給冊封的,倒也算是頭一回了。
單單罵一個禍國妖妃也就算了,甚至還有人認為小七是妖孽,想要找高人幫他們英明神武的皇上除掉這位妖孽,解救皇上。
據說已經有和尚道士在趕來京城的路上。
他們倒也并非全然私心,有許多人,尤其是普通百姓,是單純擔心著謝拂。
謝拂從前做皇帝做得太好,這些年來,百姓安居樂業,整個國家進入盛世,雖偶有天災,卻都因為謝拂的處理得當,災后的安置和重建工作也完成得很好。
百姓日子過的越好,便越是喜歡這位皇帝,便希望謝拂一直好好的,聽說他被妖精蠱惑,自然想要為他降妖除魔。
自己的工作做得太好,反而讓別人想要傷害他放在心上的心,說來倒也有些荒唐可笑。
“流言不過是一時,若朕始終如一,百姓便會明白,我并未被蠱惑。”
是的,這件事聽著嚴重,可解決起來卻也簡單,只要他一直好好做這個皇帝,告訴天下人,他始終是他,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便迎刃而解。
這也是謝拂并未遮掩的原因。
好歹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帝,若是連這點小事都無法處置,他這些年也白干了。
或許要花費些時間,但與一生比起來,便也不算什么了。
“你想得還挺好!”太后被氣笑了。
“別人都說你被蠱惑,我卻知道,我的兒子絕不可能受人蠱惑。”
“他們想要你清清白白,將一切事情都推倒謝七身上,我卻知道,但凡你做什么,一定是因為你本就想那么做。”
“所以……皇帝,你告訴哀家,你是自愿與自己族中小輩不顧人倫,有了私情?”
謝拂微微垂首,“是。”
太后抓起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自小讀的四書五經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朝前有皇帝強娶弟媳,與自己的庶母通奸,荒淫無道,致使滅國。”
“太/祖開國以來,推崇儒法,花了兩代帝王,才將天下風氣肅清。”
“而今,你卻在倒行逆施,糟蹋你祖輩心血,難不成,你也想學那前朝,做一回亡國之君?!”
太后聲色俱厲,沒忍住咳了兩聲。
謝拂起身,重新給太后倒了杯茶遞上。
“母后多慮了。”
“前日朕已讓人將小七從玉牒中劃去,他便算不得皇室中人,既如此,我們便不過是普通的龍陽之好。”
太后聞言茶都還沒咽下去,就又想砸人了。
“咳咳……咳咳……混賬!”
“玉牒是你想上就上,想除就除的?上行下效,你此番行為,是想讓百姓也跟著藐視宗族禮法?隨心所欲,不受約束?”
謝拂神色依舊未變,“若是母后不滿,朕可派人去搜尋證據。”
太后皺眉:“什么證據?”
謝拂面不改色道:“安王府七公子早已被安王磋磨去世,小七不過是安王擔心被降罪,用來誆騙朕的,實際并非皇室血脈。”
太后:“…………”
無論她怎么說,謝拂都總有理由。
可怕的是這理由竟然有理有據,很能說的通。
然而這樣的周全卻并未讓太后開心,反而讓她心中憂慮更甚。
謝拂考慮得越周全,就代表他對謝七越認真,越不會放手。
這對一個皇帝來說,可不是好事。
她從前希望兒子更通一點人情,如今卻萬般后悔,早知今日,她這些年便不在菩薩面前求這些。
專情不如多情,多情不如無情。
“合著你都想好了?”她問,“也是下定決心堅持下去了?”
謝拂并未回答,不過是微微點了點頭。
動作雖輕,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堅定。
太后頭痛地揉著眉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記住你現在說的話,記住你此刻的心,若是將來后悔了,別怪別人,要怪,也怪你自己。”
謝拂:“多謝母后。”
“哀家聽說,小七自回宮后,便一直生病未愈?”
“怎么好好的,身子還壞了?”太后銳利的目光掃了謝拂一眼。
“你雖已然而立,可他才剛年滿十八,便是再忍不住,也不能糟蹋身子。”
謝拂:“…………”
他想說自己沒有,不是自己,然而想到每次做完,小七的身體都要差一點,他這話便又有些說不出來了。
多少也確實和自己有關。
若是他能抵擋住小七的糾纏,興許也不會如此。
謝拂心中打定主意要修身養性,全面防御小七的勾引。
如此想來,外面人說的禍國妖妃,他被妖妃勾引,竟也不算錯。
解決了太后這邊,謝拂心中安定了一半,至于另一半……謝拂下意識回想起了那些被自己丟到角落的幾筐奏折。
全都是彈劾自己,彈劾小七的。
只要不看,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回到寢宮,謝拂進入空蕩蕩的殿內,便見小七正坐在床頭,長發披散,垂在胸前,手上正抱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連一直蒼白的臉色在此時竟也有了些許神采。
陽光斜斜傾灑在他身后,將那如墨青絲覆上一層金光,煜煜生輝。
“在看什么?”
謝拂給小七披上一件中衣,衣服阻隔了陽光,讓小七的長發半明半暗。
“剛送來的新書。”小七隨口道,手上翻頁的動作沒變,看來看得挺認真。
謝拂站到他身旁,也跟著看了起來,才一眼,謝拂便沉默了。
這是民間以他倆為原型寫的書。
當然,書中的小七是狐貍精,而自己則是被狐貍精勾引的英明君主。
全篇寫狐貍精包藏禍心,而他這位皇帝又是怎么無辜,怎么被害,最終,自然是有道士收了這禍亂江山的狐貍精,皇帝得救,道士被封為國師。
文筆還不錯,就是這內容……
是謝拂想猜不到目的都做不到的地步。
“別看了,都是有心之人為自己謀利的手段,不去在意就好。”
小七笑了,他抬頭看謝拂,“這樣的書我還有一筐。”可能比謝拂的奏折還多。
“……”
謝拂摸了摸他的頭,在他身邊坐下。
“會不會覺得委屈?”
小七一臉疑惑,“委屈什么?”
“不都是事實嗎?”本來就是他勾引的啊。
謝拂:“……”
謝拂抿了抿唇,到底沒舍得打人,反而在他耳朵上親了親。
“好好說話。”
他本來就在好好說話,又沒胡說,小七心想。
然而轉頭卻撞見謝拂略帶嚴肅的臉,又將話咽了回去。
不說就不說。
小七抱住謝拂,身下便是床,他跟往常那般,要將謝拂往床上帶。
卻被一把按住手。
“不許胡鬧,你身體還沒好。”
小七不管不顧地吻他,“那有什么關系,我可以。”
謝拂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將人按在床上。
“我就沒見過你這么不在乎自己身體的人。”
小七還笑,“那你現在見到了”
“……”
謝拂盯了他許久,伸手在小七額頭上探了探,感覺對方此時溫度要比之前降下去些。
這段日子以來,小七就是這樣斷斷續續發燒又降溫,反復折騰,沒一天停歇的時候。
謝拂皺眉沉眸,“再過半個月,那姓王的便可以回老家種地了。”
皇帝任性,反而是傳說中的妖妃還來勸他,“人家一把年紀,沒準沒回老家,就在半路上去了,就別折騰了。”
“庸醫,不該留在太醫院。”
“又不止他一個人看過,若說庸醫,那別人也是。”小七說。
“就是我自己的問題,和別人無關。”小七瞪他,“還是說,你真想讓我做個禍害朝廷的妖妃?”
“也不是不行,我聽說妖妃與皇帝,可是比皇后與皇帝更配。”小七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謝拂無奈搖頭,伸手幫他捋頭發:“什么時候還笑。”
小七張嘴想說什么,然而什么都沒說,便接連咳了起來。
一片猩紅落在謝拂手中。
……
“傳太醫!”——
第388章 禍國妖妃19
烈日炎炎, 外殿跪著好幾名太醫,他們無不是戰戰兢兢,驚惶不安。
一個個太醫上前診治, 可一個個都給出了同一個診斷結果。
體虛脈弱。
“你們是想告訴朕,過去十年他都身體康健,平安無事,如今卻突然就弱了?”謝拂威嚴的聲音中語氣沉沉。
讓在場太醫都擔心謝拂會直接將他們全部革除官職,打入天牢。
“陛下……許是貴人體質特殊。”
謝拂垂下眉眼,“好, 就依你們所說,他身體弱,那就補,就治, 誰給個章程?”
眾人安靜如雞,謝拂的視線落在王太醫身上, “王太醫,你說呢?”
王太醫異常想告老還鄉,可他也知道,此時說要告老還鄉,除非他不要命了。
“臣……竭盡所能!”
“太醫院所有人都聽你調配差遣,記住,朕的目的只有一個,讓他好起來。”
眾人只覺得心頭仿佛壓著一座大山,卻還不能不扛著這座山。
等終于退下時,眾人只覺得自己后背一陣陣發涼, 原是早已經冷汗直流。
沒了其他人,謝拂方才坐在床邊。
床上的小七閉著眼睛, 臉色蒼白,陽光輕輕灑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仿佛被陽光融化,逐漸透明,不知何時便會消失。
謝拂下意識伸出手,等觸碰到對方柔軟的臉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謝拂才心頭一定,稍稍松了口氣。
他的手不愿從小七身上移開,渴望擁抱,渴望擁有,渴望能時刻觸碰到對方,方覺心安。
“終于走了?”小七睜開眼睛看他。
謝拂:“……你沒昏迷?”
小七奇怪,“我又沒受什么傷,也沒傷到腦子,為什么昏迷?”
“可你剛剛……”
“太醫不都說了,是身體弱嗎?”小七看著似乎并不在意,面上并不緊張憂心,“可弱又怎么了,又沒死。”
謝拂皺眉,伸手按在他的唇上,“以后不許說這種話。”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記得你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
謝拂神色如常,“現在在意了。”
因為他,他忌諱了。
小七靜靜看著他,似乎是想將他看進心里。
盡管從前有過那么多世界,盡管他很久很久之前便知道,謝拂早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但或許是因為過去的世界他都沒有記憶,不曾記得這人那時的模樣,便也不知道,他的改變有多大。
現在他看到了。
此時的謝拂,不像他們初遇時的淡漠無情,卻也不像那些記憶里的驕矜。
是了,人又如何能永遠不變,又怎能回到最初。
走過的路便是走過,經歷過的時光也不會倒流,哪怕失去記憶,謝拂也是被時光打磨后的模樣。
小七忽然有些自豪和驕傲。
看啊,這都是他做到的。
是他的杰作。
這個人再怎么樣,也終是與他互相影響,糾纏不休。
“你看什么?”謝拂微微皺眉,有些伸手想遮住小七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的侵略性太強,占有欲也太強,令他竟有一瞬間的回避。
“在看你。”
小七直白地說:“看你有多愛我。”
謝拂抿唇,“看夠了嗎?”
小七搖頭,他拉著謝拂躺下,抱住謝拂的腰,“不夠。”
“不夠……”
人的欲望本就無窮無盡,無法填滿,他更是不知滿足,也不知收斂。
貪婪將他吞噬,只有這個人,才能給他心安。
謝拂擔心他,在被拉上床時并未反抗掙扎,他在小七身邊躺下,輕輕攬住他。
“先吃吃太醫開的方子,若是還沒辦法,便去民間找尋名醫,你說得對,不過是體弱而已,花個幾年十幾年,總能養好。”謝拂寬慰道。
小七在他懷中閉上眼,“……嗯。”
他們都沒提莫名其妙的病因,仿佛只要不提,便不存在一般。
太醫們也擔心自己的小命,竭盡全力想辦法幫小七調養。
然而對方的身體卻仿佛篩子一般,無論什么東西補進去,都會無聲無息地自他身體里流失,任憑他們辦法想盡,也沒有成功讓小七病好健康起來。
又是半個月過去,王太醫什么也沒說,主動摘了官帽。
這一消息更是引起了一波熱議,天下人說小七是狐貍精的人更多了。
只是因為王太醫辭官也有自己沒治好小七,醫術不精,他們倒也不好明著指責謝拂或者小七。
還有人覺得自己看出了門道,或許狐貍精就是想以這種方式來禍害陛下,禍害百姓。
讓所有人都因他而傷因他而死,如此,他或許還能得個無辜的名聲。
好心機!真是好心機!
一時間,又多了不少罵小七的聲音。
謝拂都將消息控制住,沒讓小七聽到。
雖然他聽到也不會在意。
“今日天清氣朗,陽光也不灼人,不如出去走走?”謝拂對小七道。
小七坐在床頭,頭也不抬,“好啊。”
謝拂沒等到后續,見他看書看得認真,便也不再打擾他,而是坐在一旁,陪他看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謝拂除了必要的時候,其他時候都在寢殿里陪小七,連奏折都帶到這里來批閱。
經常是小七看書,他看奏折。
對方看的還都是那些寫他們的書,書里大多都是說小七是個妖精,來勾引他的。
但也有一些書看法不同,將妖精勾引皇帝,禍國殃民,寫成了英明神武的皇帝與同族小輩的絕世愛情。
其中的情節蕩氣回腸,跌宕起伏,看得謝拂都忍不住覺得,自己與小七的經歷不過是普通又尋常。
據說這本書在民間的銷量最高,民間也隱隱有因為這本書而影響對謝拂和小七感情看法的趨勢。
畢竟比起什么妖魔鬼怪,百姓們還是更喜歡狗血的愛恨情仇。
且作者將小七寫得太慘,激起了百姓的同情,許多看過這本書或者聽過這書故事的百姓,都希望謝拂與小七終成眷屬。
“寫這本書的人是誰?”謝拂想賞對方。
小七對他挑眉一笑,“是云王府的小公子。”
謝拂看了書上沒署名,“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剛寫完就先拿給我看了。”小七對他晃了晃這本書,“何況這字明顯就是他的。”
謝拂微微皺眉,“我倒是不知道,你對他這么了解,連他寫什么樣的字都記得。”
小七好笑看他,“怎么,你吃醋了?”
謝拂不語。
不說便是默認。
小七微微勾唇,“我雖記得別人的字。”
“可會寫的卻只有你的字。”
“……嗯。”
謝拂摟住他的腰。
*
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常。
小七被謝拂緊緊護著,身上還披著斗篷,是擔心他受半點風。
今日他們并沒有如從前那般輕裝簡行,而是坐著馬車,馬車四周有十幾個侍衛扮成的護衛。
“要到了嗎?”小七問。
“快了。”
今日他們出宮,也不全是為了逛逛,而是謝拂得知了一位名醫的消息,所以想來瞧瞧。
那位名醫年歲已高,不便出行,謝拂只好帶著小七主動上門。
馬車一路走過鬧市,到了一條較為安靜的街道,遠遠的,小七便聞到了一股隨著風飄散來的藥香。
這下不必問,也知道是到了。
兩人下了馬車,謝拂攬著他往醫館走。
老大夫給小七把了脈,臉上的皺紋仿佛都多了幾根。
“這位小公子身體極虛,卻又虛不受補,看脈象,應當吃過不少補藥,奇怪……奇怪……”
一連兩個奇怪,讓謝拂微微皺眉。
“老先生可有辦法?”
老大夫斟酌半晌,才道:“小公子體虛,受不了補,卻又能在眾多進補后加重病情,毀了根基,這情況老夫也是第一次見。”
“醫道人命之重,老夫不敢承諾,唯愿一試。”
謝拂躬身行禮,“多謝。”
兩人帶著大夫開的藥方和藥走了。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一直在馬車里也悶,不如出來走走。”小七拉住謝拂的手。
謝拂并未拒絕。
正事做完,說好的放風也不能落下。
兩人走在前面,馬車跟在后面,看見什么感興趣的,小七便會讓謝拂買。
什么雞零狗碎的都有。
路過金玉樓,小七還挑了兩根玉簪,這玉雖好,卻比不上宮中貢品,優點是這玉簪是一對,合在一起簪頭能親密無間,完美契合,分開看也是手藝精巧,雍容大氣。
據說本就是一塊玉切成兩半雕的。
“簪子都買了,那其他也買一套吧。”小七慫恿道。
謝拂:“你懂的倒是不少。”
小七謙虛:“哪有哪有,都不及你。”
什么不及他?是那些首飾,還是對首飾的了解?
等二人出來時,天色已經稍晚,便要坐車回宮。
卻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個道士出現在小七謝拂面前。
“這位貴人,你被妖孽纏身,若不及時處置,恐會大禍臨頭!”
謝拂皺眉,看也沒看那道士一眼,只給護衛使了個眼神,后者便將道士驅趕開。
“欸!怎么還趕人呢?你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那道士還胡攪蠻纏。
“快走,否則你想被抓起來?”護衛恐嚇。
道士只是皺了皺眉,卻并不害怕,“貴人,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等到日后再來找我。”
謝拂已經在心里琢磨,究竟是誰找來的這人,設下這個陷阱。
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卻已經在想著要如何處置幕后之人。
他不喜歡別人利用小七,算計小七。
“咳咳……”
“沒事吧?”謝拂扶住他。
小七搖搖頭。
“先上馬車。”謝拂擔心他吹風。
正要轉身時,卻見那道士神色微變,不再爭執,反而掐指算道:“原來如此。”
“妖孽神魂已損,已無法威脅你,你與他之間,定是你活他亡,此災已解,不需要我多做什么。”
他說完就要走,身后卻傳來一道平靜至極的聲音。
“攔住他。”——
第389章 禍國妖妃20
道士被帶到謝拂面前。
謝拂理了理小七的斗篷, “外面風大,你先進去,我馬上就來。”
小七看了那道士一眼, 并未追問,點點頭便上了馬車。
他上了馬車,掀開車簾一角,卻有護衛上前,“公子,街上風大, 還是不要掀開車簾的好。”
小七神色微頓,笑了下說:“好,我知道了。”
車外,謝拂讓人隔離人群, 保證沒人能聽到這里的人說話,這才站在那道士面前, 深沉銳利的眼眸落在道士身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道士面対他的威嚴,也并不怯懦,坦然直言道:“再說一遍也是這樣,你與那妖孽乃相生相克,注定會有一個你死我活,我觀那妖孽情孽深重,而你功德無量,方才想助你一臂之力, 卻發現妖孽早已落于下風。”
謝拂神色淡淡,似是覺得有趣, 或是不信,甚至還輕笑一聲,“你說他與我相克,可過去十余年,卻從未有過任何表現,難道是這相克還跟四時變換一般,看時間分晴雨?”
道士不為所動,“從前不會,皆因你與他雖相識,卻未相連接。”
他意味深長看了謝拂一眼,“恕貧道冒昧,貴人與那妖孽,應當是通過陰陽,且他那情況,便是從那時開始?”
謝拂眸光微動,看似鎮定,那背在身后的手卻緊握了一瞬。
他不回答,道士也沒追問,只是臉上盡是洞悉一切和了然于心。
“貴人身負功德,我本欲救一當世大善之人,可若是善人本人想要自甘墮落,那貧道也是救不得的。”
*
謝拂上馬車時,便見小七正靠在車壁,斗篷帽子也沒解開,遮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是聽那呼吸聲,以及看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謝拂猜測他應當已經睡著了。
謝拂伸手為將斗篷帽子拉了下來。
小七那張略顯蒼白的容顏呈現在眼前,謝拂看了許久。
他伸手想摸一摸,卻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懸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馬車開始行駛的動靜將小七驚醒。
他揉了揉眼睛,動作自然地靠在謝拂懷里,“回去了?”
謝拂喉頭滾動了一下,“……嗯。”
小七并未追問那個道士,大約只當是坑蒙拐騙的騙子。
“終于可以回去了,我都困了。”
謝拂寬慰道:“那就先睡,等回宮后我再叫醒你。”
小七并未掙扎,而是靠著謝拂,安心睡去。
等回到宮中,馬車停在宮殿外,謝拂卻并未叫醒熟睡的小七,而是將他輕輕抱起,進門放在了床上。
“陛下,可要吩咐人上晚膳?”
“不用。”謝拂道。
殿門關上,屋內又只留下兩人。
謝拂想了一晚,一夜無眠。
翌日,謝拂發下旨意,以他今年有天災,他要為天下百姓祈福,召各地有名望的僧侶道士進京。
此圣旨一出,朝臣百姓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其實祭天祈福等事倒是正常,可謝拂請了佛家,又請道家,他們到底是拜觀音佛祖,還是拜無量天尊?
這雙方真的會回應他們的祈福,而不是先打起來?
但無論如何,謝拂既然這么說了,那些和尚道士也不能不來。
謝拂將他們安頓好,時常帶著小七聽他們講經。
剛開始小七還來,他漸漸精神不濟,從某一日起,便不來了。
而第二天,謝拂便為天下人祭天祈福,祈完福后,并未多留這些出家人,將他們送走了。
短短一月,將人請來又送走,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一間密室內,玄衣盛著明火,看著更為神秘。
謝拂眸色平靜,“如何才能救他?”
自那日后,便從未出現在人前的道士睜開眼,停止盤腿冥想。
昏暗的燭火下,他看向謝拂半晌。
“他情孽濃重我前所未見,也不知前世造了多少情孽,而你功德之多,便是我曾見過的十世善人,于你也不過螢火之光,你為何要救他?”
“若是你說是因為情愛,那我可不同意,情于他,不過是孽,既是孽,便沒有我出手的理由,我只會殺他,不會救他。”
謝拂頓了頓,“道家重因果,若是我說出一個能說服你的理由,你是不是會告訴我,救他的辦法?”
道士不語,沉默也是默認。
謝拂卻不給他默認的機會,非要給個確切的答案,“是也不是?”
道士無法,只得回道:“是,你若能說服我,我便答應你。”
謝拂卻冷笑一聲。
“可我為何要說?”
道士皺眉。
謝拂眸色微沉,“他出生至今,前七年被苛待,狼狽活著,后十年雖被寵愛,卻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為善不為惡。”
“他此生為善,你卻要以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前世來判決他,甚至見死不救。”
謝拂盯著道士,淡淡吐出兩個字:“荒唐!”
道士心頭狠狠一動。
他皺眉。
謝拂繼續問:“道長,見善者不救,可為惡?”
道長背脊一塌,軟了下來。
*
夜里,小七覺得有點冷,下意識往身后靠去,卻沒找到依靠的対象。
他迷迷糊糊醒來,卻見床上只有自己。
他從床上坐起身,正要披上衣服下床,便聽見殿門開合的聲音。
謝拂脫下外袍,將冷意放在外殿,進了內殿,便看見小七下了床,他快步上前。
“怎么醒了?”
“你去哪兒了?”
二人不約而同開口,又不約而同停下。
謝拂理了理小七凌亂的頭發,“沒什么,只是睡不著。”
小七眨了下眼睛,“哦,我也睡不著。”
謝拂:“……”
小七噗嗤笑了。
他剛想回到溫暖的被窩,便被人從身后抱住。
那人身上還有從外面帶來的涼意,而此時的他身上衣衫單薄,只覺得身體仿佛被涼意包裹。
不過沒一會兒,涼意便又被溫暖取代。
是謝拂的體溫。
溫度總是從高往低,此時小七冷了,謝拂的體溫便會傳給他。
“既然睡不著,不如做點別的。”
謝拂吻上小七的后頸……
被抱上床時,小七并未掙扎,當然,他也沒有力氣掙扎,更不想掙扎。
燭光下,小七明亮的雙眼里映著謝拂,似乎要將眼前人深深烙印下來。
“看什么?”謝拂問。
小七輕微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是看從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
但似乎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這個人,他的本質并沒有變。
往往許多事上,都殊途同歸。
“謝拂。”小七抱住他,拉著謝拂壓在自己身上,而他的頭則埋在謝拂頸間。
這是個絕佳的掩飾神情的方式。
“我今天很不高興。”
他語氣平靜,說著不高興,卻并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感覺。
“但其實也很高興。”
矛盾的話,矛盾的人,明明莫名其妙,卻又似乎并不突兀。
人的喜與怒,悲與歡,本就是相輔相成,相対而存在。
“你真的……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令人不得不愛,又不得不恨。
小七狠狠咬上謝拂的脖頸……
謝拂摟緊他的腰,“別把牙咬疼了。”
一滴透明的液體自小七眼角滑落,悄無聲息地滾落在發間,遍尋不見蹤影,唯有眼角留下些許痕跡,在燭光下閃爍。
謝拂輕輕吻他,令小七胸口的起伏越發急促。
小七分明沒有多少精力,卻也不肯睡,清醒著沉淪至天光熹微。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好,他并不如從前那般多話,臉上的歡愉也比往日淡了許多。
但他抱住謝拂的動作依舊死緊,仿佛要將対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翌日,謝拂喜提曠工一天。
當朝臣們收到不上朝的命令時,便知道宮中那位又出了什么情況。
有迂腐之人還冷哼一聲,“妖妃!”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但是,這還不是妃……対吧?
他們倒是率先將這名分給対方戴上了。
莫名有點別扭。
他們只以為這是尋常的一天,唯一不尋常的只是皇帝曠工。
然而接下來兩天,謝拂都沒上朝。
有人坐不住了,請求面圣。
還以為會遭到阻攔。
然而沒等多久,便有宮人帶他們進去。
看見謝拂還好端端,活生生的,官員們松了口氣。
“陛下乃天下之主,還望保重龍體。”他們雖然打聽不到謝拂宮殿里的消息,但是謝拂這輩子就做過一件出格的事,他們當然會下意識往小七身上想。
從此君王不早朝,可不是個好兆頭。
謝拂神色自然,絲毫沒有被人暗暗責備縱欲的生氣,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說:“朕也如此想。”
“江山社稷皆系于朕一身,實在不妥。”
幾個官員一愣,當即跪下請罪:“臣等并無冒犯陛下之意,還望陛下恕罪!”
謝拂瞥了他們一眼,“朕當然知道,幾位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忠君愛國之心不容置疑。”
“朕只是覺得,天有不測風云,有些事,還是得多些未雨綢繆的好,幾位覺得呢?”
眾人沉默片刻,才有人試探著問道:“陛下所說是指……?”
謝拂低頭看著桌面上擺放著的不少人的資料,“朕欲立儲。”
是時候找個冤大頭了。
并不知道儲君這個位置在謝拂眼中是冤大頭的朝臣們被這個消息一驚!
他們萬萬沒想到,謝拂會突然放這么個大招,更想不到,那搞了十年,幾乎成了鬧劇的考試制度竟真的有兌現的一日。
他們還在震驚中,其他人尤其是在宮中讀書的那些宗室子們,也受到了極大的震蕩。
就在宮內宮外宛如油鍋般沸騰的時候,小七的身體漸漸有了起色。
相反,謝拂卻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三章這個世界結束,正文完結,最后一個世界是前塵,但是好像大家看得比較懵?想了想,應該是因為小七的身份一直沒說過,可這個直接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答案其實一直在文案,且貫穿全文。
第390章 禍國妖妃21
謝拂病得并不明顯, 他也未詔過太醫,因而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小七不可能不知道。
他卻是并未著急,只是笑說:“你是被我傳染的?那咱們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謝拂揉了揉額角, 翻看著手中各個宗室子的考評。
“真想同甘共苦,就來跟我一起看。”
小七走到他身后,從后面抱住他,“男人都這樣,得到手了便不珍惜嗎?”
謝拂:“你這是將自己也罵了進去?”
小七挑眉一笑,“那又怎樣?反正我又不是人。”
沒想到他為了損他, 對自己也是夠恨,種族都換了,“那你是什么?”
那雙眼珠一轉,小七聲音里透著玩味, “不是妖精嗎?”
謝拂也笑,“妖精?”
他點點頭, “在勾引我這方面,你做得倒是挺像妖精的。”
將一沓考評推給他,“快來幫我看,什么時候看完什么時候出宮玩。”
小七應言坐下。
這場儲君考核開始得突然,沒有任何人有提前準備的機會,結果也更真實。
經過一個月的核算,終于從中選擇出了人選。
一名并不起眼的宗室子。
今年十五歲,平時看著也平平無奇,在一眾宗室子中,并沒有存在感。
在結果出來后, 幾乎所有人都沒想到。
包括他自己。
在眾人心中暗暗不服時,謝拂則讓人貼出了所有人這些年的考評結果。
在看到連平時和宮人說的話, 對普通百姓的態度也算在考評中,成為隱形條件時,眾人震驚與這場考評之細致,數據之龐大。
難怪過了一個月才出結果。
他們以為皇帝看的只是他們的書面成績,可原來對方看的是他們整個人。
且從多年前便有專門隱匿在暗處,監察搜集他們所有人數據的暗衛。
有的人想到自己做過的事,額頭沒忍住冒出冷汗。
在所有人以為謝拂要宗室子進宮是想立太子時,謝拂卻用十余年的時間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場騙局。
可當他們又以為這是一場騙局時,事實又告訴他們,原來對方遠比他們想的還要認真。
他們望著高高在上,被旒冕遮擋的天子,深深意識到,對方一直都是從前愿意花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去修訂律法的人,從未改變過。
由此可見,小七的存在究竟有多特殊。
謝拂這一生,只為他徇過私。
儲君雖定,謝拂卻并未將對方過繼到名下,因而儲君只是儲君,并非太子。
將對方丟到朝廷里入朝觀政,謝拂便沒再關注他。
年關將至,落雪紛紛。
小七給謝拂披上裘衣,“怎么還喜歡吹風,不嫌冷?”
謝拂輕咳兩聲,“你自己不也是?”
小七回嘴,“可我病好了,不像某人,明明生病,卻絲毫不顧惜身體。”
謝拂現在想問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初在生病的時候還要拉著他胡來的人是誰。
有人臉皮之厚,便是他也沒轍。
當然,到底是因為臉皮厚他沒轍,還是因為本身便拿對方沒轍,都不重要了。
“太后先前派人來過,問你的身體。”
謝拂神色平靜,“讓她不要擔心,我的身體自己知道。”
小七看他,“你自己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揪著謝拂的衣領,讓人低頭看著自己。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謝拂望著對方清晰銳利的眼眸,有那么一瞬,覺得對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心知肚明。
“你覺得……我會瞞著你什么?”
小七看著他沉著淡定的眼眸,半晌,才輕笑一聲,“誰知道呢。”
“你這人要是想騙我,又怎么會告訴我。”
“我總會輸的。”
謝拂牽住他的手。
“不會。”
“不會讓你輸。”
他低頭吻上小七的眼睛。
……
“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和他都不死,或者一起死?”
“我以為你會想犧牲自己去救他。”
“那不符合我和他的意愿。”并非是謝拂自私,而是他覺得,一個人活著,并不是幸運,反而是詛咒。
他想,小七應當也和他一樣。
“即便這樣不過是更快燃燒你的壽命?”
“他呢?”
“當然也一樣。”
只是如果什么也不做,小七也活不了多久,燃燒的也算是謝拂一個人的壽命。
用自己幾十年壽命,換兩個人幾年,甚至幾個月的共存,是個非常不劃算的買賣。
但謝拂并沒有猶豫。
哪怕不僅要燃燒壽命,還要承受燃燒的痛苦,他也并未改變選擇。
他唯一擔心的,是小七知道。
有些事,明知道對方就算知道,也不會有所改變,但他依然不想讓對方承受任何負擔。
意外發生在一月后。
那個道士消失了。
謝拂并未再見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仿佛就憑空消失在京城,再沒人見過。
接著,便是他身體出現問題的消息到底還是傳了出去。
起初大家倒也沒在意,生病雖緊張,卻也算正常,人這一生,不生病才奇怪。
為了應付朝臣,謝拂也請了太醫,最終的結果卻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太醫給出了和當初給小七診脈時同樣的結論。
只是比起當初給小七診脈時,他們開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又不是傳染的病癥,怎么一個好了傳另一個。
只是小七的案例在這里,他們倒是并未多擔心,只以為謝拂會和小七一樣,一段時間后自己便好起來。
只是事情并沒有如他們所想,一年春去,謝拂確實如小七那般病情加重,并沒有好轉的跡象。
這下,朝臣們坐不住了。
太后也詢問過多次。
謝拂并沒有見他們,只是讓小七陪著。
“不見他們嗎?”
“不必管他們。”
小七坐在床邊,這回靠在床頭的成了謝拂。
小七幫他批閱奏折,謝拂的工作量減輕許多。
“雖然一開始上手有些生疏,但習慣后,謝襄做得不錯。”
“有他分憂,你的工作量還會再減。”
謝拂也這么想,好歹是認真選出來的冤大頭,總不能讓對方在自己走后才開始發光發熱,自己都沒享受到。
他讓小七明天帶謝襄去御書房干活。
小七卻看著他笑:“你這樣,我就算原本不是妖妃,也真成了妖妃了。”
“或許在他們眼里,不是你不想見他們,而是我把你挾持了,軟禁了,不許你見他們。”
謝拂神色頓了頓,他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可仔細想想還真有可能。
“不如我發明旨,說是我不想見他們,和你無關,給你正名?”
小七:“…………”
這是正名嗎?分明是越描越黑。
他看著謝拂微揚的眉眼,忽然湊上前,對著他眼尾親了一下。
謝拂眉眼越發柔和。
“原來妖妃也會被美色所誤的時候。”
小七坐到他腿上,“那當然,我又不是沒有眼睛。”
“可你不是說,你不是人嗎?”
“這人與妖,也是同樣的審美?”
小七:“……”
他狠狠吻上謝拂,堵住他的嘴……
不知過了多久,才起身看著謝拂染了顏色的唇笑道:“人和妖,又怎么分得清。”
兩人始終待在宮殿里,不在乎外界的聲音,只是事情確實如小七所說,在他親自帶著謝襄和一群輔政大臣進宣政殿,且將大部分奏折交由他們做決定時,他軟禁謝拂的聲音便開始傳出。
且愈演愈烈。
小七從前被謝拂寵著,來投靠他的人數不勝數,他也并未發展屬于自己的勢力,如今有人傳他軟禁皇帝,禍國殃民,也沒人愿意站出來幫他說話。
他一個人面對著外界,一時間仿佛被無數人的攻訐環繞。
不過這都是民間百姓的聲音,真正的朝臣和聰明人,還攝于謝拂的威嚴,并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一直都很相信謝拂的能力和手段。
就像上次的儲君考評,所有人都沒想過,謝拂會花那么多年,來選擇最符合心意的儲君一般。
他們也不敢賭謝拂這回是不是故意用自己的生病來釣魚,將容不下小七的勢力一網打盡。
只是他們面上不說,心里卻已經堅定地將小七妖妃的形象印在了心里,深刻無比。
“你把我的形象都毀了。”小七說。
“你的形象不是一直都是這個?”謝拂挑眉輕笑。
從對方進宮開始,這么多年來,對方佞幸的形象便從未變過,不過從前只是被寵信的宗室子,后來成了妖妃。
二者其實并無實質上的區別。
小七望著他淡定從容的神情,忽然問:“怎么你現在不擔心自己走后,我會為世人所不容嗎?”
謝拂笑容一頓。
當初他擔心小七會在自己走后被新帝清算,甚至還為此給對方留了一道空白圣旨。
沒道理現在就不擔心了。
尤其是在自己病著,小七卻身體康健,看不出問題的情況下。
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謝拂的神經有一瞬間緊繃,但也僅僅只是一瞬。
很快,他便自然而然地握住小七的手,將人拉進自己懷里。
“若是有一日,我要你殉我呢?”
“那便殉。”小七聲音平靜,似乎并不將生死看在眼中。
謝拂心中微松。
“你會死嗎?”
“你要死了嗎?”小七看他。
謝拂神色如常,“沒有,只是病了。”
小七眸色深沉,謝拂并不與之對視。
小七輕伏在他肩上,聲音平靜卻又堅定。
“謝拂。”
“嗯?”
“你若病了,我照顧你。”
“你若死了,我陪著你。”
“可你若有救,我必救你。”
“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小七閉上眼睛,掩住神情。
謝拂指尖一顫。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到了恐懼——
第391章 禍國妖妃22
謝拂的病拖了很久, 持續了很久,也讓大臣們逐漸從淡定變成了憂心。
朝臣們想知道謝拂的病情,齊齊上折子, 想要面圣。
謝拂都留中不發。
至于問太醫,就算太醫敢說,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總歸是體弱就是了。
體弱并不奇怪,弱得這么突然,這么莫名其妙,那才奇怪。
他們想要按照小七這個案例來采取措施, 然而小七的病情他們也束手無策,最終是憑借他自己好起來的。
朝臣們寄希望于謝拂也能和小七一樣,然而直到謝拂病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小七生病的時間,也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 他們徹底坐不住了。
“依我看,陛下這回不是病, 而是被邪氣入侵。”有一人說道。
“若是能將邪氣消除,自然能藥到病除。”
眾人面面相覷。
“那方大人,您覺得這邪氣在何處?又要如何除去才好?”
方大人冷笑一聲,“何人能影響陛下如此之深?何人行妖孽之事?諸位不是心知肚明嗎?”
眾人齊齊沉默。
他們不知道這人究竟是真的覺得謝七是妖孽想要除掉他救陛下,還是單純看謝七不順眼,想借此機會除掉對方,但他們對此依舊持保留態度。
無論如何,謝七都是陛下護著的人,陛下現在雖病著,卻并非什么也不做, 他們分明能看出,有些重要奏折上, 還是陛下的字跡。
就算陛下病入膏肓,他們若真的除掉謝七,等陛下醒來,必定會追究責任,屆時誰都跑不掉。
“你們就這么貪生怕死?陛下乃千年難遇的英主,我們若能跟隨陛下開疆拓土,未來史書上必定少不了你我姓名,若是有人能為了鏟除妖孽而不惜己身,定會流芳百世,諸位當真一點也不心動?”
“本官年歲老邁,實在有心無力,只能在心中為方大人祈禱。”那人說罷,腳步匆匆地走了。
之后陸陸續續也有其他人離開。
笑話,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還說不定呢。
若是除掉謝七后,陛下幡然醒悟改過自新,繼續做明君,而作為殺掉明君唯一的心上人的人,能是什么名聲?
若是陛下不愿接受,瘋狂報復,任性妄為,毀了江山,那作為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必然是遺臭萬年的罪人。
怎么算都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誰答應誰是傻子。
看著他們一個個都走了,那方大人沒好氣道:“一群貪生怕死的家伙!”
此事不了了之。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民間開始流傳起了一則流言。
皇帝會生病,是因為有妖孽作祟。
人與妖并不能在一起,當妖孽強求時,罪孽便會應在皇帝身上。
他們的陛下并非是生病,而是被妖邪入侵。
若是能除掉妖孽,皇帝的病自然會不藥而愈。
消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民間蔓延開來,不過短短幾日,便已經傳去了外地,至此,想要除去妖孽,救皇帝性命的人數不勝數。
朝臣們湊到一起商議此事時,率先齊齊看向上次也說過這話的方大人。
方大人見狀連連否認,“這可與我無關,并非是我在外面散步流言,不信你們去查。”
“依我看,這流言并非人為,而是老天爺給出的示警,這應當就是救陛下的辦法。”
“方大人,既然你支持這辦法,不如你去當那第一個帶頭的人?”有人諷道。
“你當本官是傻子?想要利用我,我才不上你們的當!”方大人翻了個白眼。
其他人心說你確實不傻,卻也不聰明。
“明日我等跟隨殿下進宮,說不準能見到陛下,宮外出了這種消息,陛下必定不會什么也不做。”首輔出言道。
其他人也緩緩點頭,“就按大人說的做。”
翌日,他們跟隨謝襄進了御書房,卻沒見到皇帝,而是見到了小七。
對于小七,眾人心緒復雜,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什么。
便是連一口一個妖孽的方大人,此時也僅僅只是皺眉而已。
小七見到他們,卻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仿佛并不奇怪他們的到來。
“諸位大人,近日忙于政務,辛苦了。”
“都是下官分內之事。”初時的尷尬后,眾人也淡定下來,首輔率先出列道,“公子,敢問陛下情況如何?宮外有流言大肆傳播,下官等一時不知該如何決斷,還望陛下自決。”
小七聞言沉默半晌。
他的沉默讓在場官員無不緊張起來。
“公子,可是陛下有所不便?”
小七抬起頭,掃視在場所有人,隨后沉聲道:“實不相瞞,這幾日一直瞞著諸位的消息。”
“陛下他……”
眾人的心在一瞬間被提了起來,生怕在小七口中聽到不好的消息。
“陛下他已經臥床不起多日。”
眾人齊齊松了口氣,只是這口氣只松到一半。
事情并沒有他們所想的那么糟糕,卻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等想求見陛下。”
小七答應了。
帶他們去見謝拂。
有屏風遮擋,他們看不清躺在床上的謝拂的模樣,卻能聽到他的聲音,確實是謝拂沒錯。
“在朕養病期間,由謝襄監國,內閣輔政……咳咳……”
謝拂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重要事務。
落在大臣們心上的巨石卻格外沉重。
他們心里隱隱有種預感,或許這回并非是演習,或許……他們再也等不到這位陛下好起來的一天了。
只是當著謝拂的面,他們什么也沒說,只默默接受命令。
等小七送他們出去時,才有人繃不住,問小七:“公子,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小七沉默片刻,重重嘆了一聲道:“若是有辦法,便是犧牲我自己,我也心甘情愿。”
有人灰心喪氣,有人卻心念一動。
尤其是那方大人,看向小七的眼中仿佛都帶著金光,在看菩薩。
這算什么?
瞌睡來了遞枕頭。
“公子此言當真?你當真甘愿舍身救陛下一命?”
小七扯了扯唇角,“是啊,我愿意。”
“若是他走了,我也隨他。”
連殉葬都愿意,還有什么不能做的?
似乎是意識到了小七的認真。
又似乎是不愿意放過這一次機會。
方大人當即跪了下來,雙手舉頭,伏拜于地,“臣有一辦法,或可救陛下于危難,民間皆傳,因陛下與公子不可相戀,方才受此磨難,若公子愿意放手,陛下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臣懇請公子,為救陛下一命,自請離去。”
小七神色平靜,仿佛并未被眼前這荒唐的一幕給驚訝到。
朝臣跪在地上求著自己離開。
便是過去千年,怕也從未有過。
“你說是因為我與他相戀才有此劫難,可即便我離開,我也依然與他相戀,我放不下他,他放不下我,這又當如何?”
方大人并未抬頭,沉默半晌,繼續說了一句:“那就請公子,為了陛下,自裁吧。”
姓方的瘋了!
在場眾人齊齊想道。
哪有因為這種莫名其妙毫無邏輯的理由要求人自裁的?真當眼前這個被陛下養大的謝七是傻子嗎?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規避危險,不可能主動找死。
這姓方的在說什么夢話?
然而方大人卻并不覺得,他能感覺出,謝七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實意,讓人去死當然沒人會答應,可要是為了陛下,那便一切皆有可能。
“公子之功在千秋,將來史書上必定會記載下這筆舍身就義。”
“我不在乎名聲。”小七神色淡淡道,“我只問你,這樣做,是否真有效救好他?”
方大人一時卡殼,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怎么能肯定人的生死?可眼下謝七明顯是要一個肯定的回答,才愿意去做。
就在他不知如何回應時,一道聲音卻從不遠處傳來,“會。”
眾人轉頭,卻見是一個陌生道士,無人知道他從何時出現,也無人知道他來自哪里。
道士看著小七,“如果你死了,他便有救。”
時間仿佛凝固了片刻。
半晌,小七忽然一笑。
“我知道了。”
他看向其他大臣,“你們呢?也希望我救他嗎?”
眾人沉默半晌,最終紛紛跪在地上,無聲地給出答案。
小七似乎輕嘆了口氣。
他面上看不出怨恨和遺憾,甚至還有些許笑意。
他看著在場所有人,“我比誰都希望他活著。”
“如果……我消失是唯一讓他活下去的辦法,我愿意。”
眾人紛紛一拜,“公子大義!”
從前無數人說小七是妖妃,他們此時卻覺得,對方若是妖妃,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只是可惜,世事不容人與妖。
“若是……若是公子不在,陛下他無法接受,那……那……”那他們該怎么辦?
有個年紀較輕的官員小聲道。
方大人皺眉,正義凜然道:“難道你我還不敢效仿公子,舍去這身骨肉?”
小七微微一笑,“諸位都是朝中重臣,朝廷需要你們,百姓需要你們。”
“你們放心,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必然不會連累你們。”
說罷,他便轉身回宮,留下所有人還待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再次見到小七的身影,他走到他們面前,將一道玄色之物丟到他們面前。
眾人定睛一看,竟是圣旨。
只見那圣旨上的內容,赫然是“朕”重病已久,藥石無醫,唯放不下謝七一人,現令其先殉之。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都是謝拂的字跡。
可所有人都知道,謝拂不可能發這一道圣旨。
小七卻看著它,露出一個純粹的微笑。
“你們看,最后一個顧慮,也沒了。”
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又眾望所歸地去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圣旨是這個作用吧?不出意外明天結束,最后一個世界是前塵,會解釋前面所有坑和所有世界,看不懂的看完就懂了。
第392章 禍國妖妃23
謝拂醒來時, 殿內空無一人,他微微皺眉。
他輕咳兩聲,他試圖坐起身, 可身體里仿佛靈魂在被灼燒的疼痛感令他頗為無力。
殿門開合的聲音響起,他調整好表情,假裝剛剛醒來的模樣。
偏頭看去,見小七衣飾整潔完整,“去哪兒了?”
小七將案幾上的香爐點燃,安神香的香味在殿內蔓延, 令人心神沉靜。
“處理了一些事。”
“謝襄還是太年輕了,根本沒有你十分之一的手段和魄力,想要徹底掌控朝堂,只怕還需要很長時間。”
謝拂不在意道:“那是他自己的路, 也應由他自己走,不該你我操心。”
小七看了他一眼, 又道:“太后去了皇祈寺,為你祈福。”
謝拂沉默了片刻,“改天將三個姐姐和孩子們接進宮,陪陪她。”有她們在,太后應當不會太傷心。
“有人還不甘心得不到皇位,正在暗中攪動風雨。”
“你把它告訴謝襄,他自己會處理。”
“謝拂。”
“嗯?”
“你把這些事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毫無錯漏,是因為你要死了嗎?”
“……”
片刻后,謝拂才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
“怎么這么問?”
“外面都這么說。”小七垂下眉眼。
“我只是喜歡未雨綢繆, 凡事都安排好,才不會有后顧之憂。”謝拂抿唇道。
“是嗎。”
小七笑了一下, 看著他,“謝拂。”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其實不會撒謊?”
謝拂:“……”
“沒有。”
“那我現在告訴你了。”小七語氣平淡,“不會撒謊,就不要撒謊。”
其實謝拂并非是不會撒謊,他只是忘了如何對小七撒謊。
這個世界許多年來,習慣了對小七的坦誠,習慣了對他的妥協和縱容,習慣了兩人間的親密無間,再摻雜虛假,便無論如何也不習慣。
“好。”謝拂眨了眨眼睛,陽光落進眸中,流光奕奕,似水柔情。
“以后不會了。”
小七指尖似是被陽光燙了一下,微微一顫,令他不由瑟縮蜷起。
“所以,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嗎?”
謝拂沉默片刻,“你坐過來。”
小七應聲坐了過去。
謝拂牽住他的手,靈魂的灼痛似乎減少了幾分。
“我只是和這個世界做了個交易。”
“它既容不下你我,我便提前帶著你走。”
“僅此而已。”
“……是嗎?”小七淡聲問,“可我怎么聽說,是容不下我,若是沒有我,你依然可以好好待在這個世界,做你的皇帝?”
謝拂握著小七的手微微一緊,隨后自然松開,“從哪兒聽說的?”
“謠言不可信。”
“從幫你做交易的道士那里聽說的。”
謝拂的手微微一僵。
小七卻微微一笑,反手握緊了他。
“我早說過了,不會撒謊,就不要撒謊。”
謝拂卻還頑強抵抗,“他在誤導你。”
“不是容不下你,只是……”
“你我之間,只容得下一個。”小七接住他的話。
謝拂抬起頭。
小七對他笑了下,“可既然你贏了,我是注定會走的那個,為什么不犧牲我?這樣更劃算,不是嗎?”
謝拂皺眉,“謝七,你是這樣想的?”
“這樣想不對嗎?”小七反問他,一雙眼睛似藏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小七輕笑出聲,認真地問他:“謝拂,這樣想有什么不對嗎?”
謝拂抿了抿唇。
“我以為你會想和我一起走。”
小七垂下眼眸,掩住神色。
“是啊。”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可前提是,除此之外,無路可走。”
他抬起頭,仔仔細細看著謝拂,伸手為他理了理頭發,青絲纏繞指尖,最終又無力垂落。
“謝拂。”
“我希望你活著。”
“……比任何人都希望。”
“所以,就算是犧牲我,也在所不惜。”
小七傾身狠狠吻住謝拂,銳利的齒尖刺破皮膚,殷紅的血液染上了他們的唇……
一個吻持續了許久,雙方似乎都想將對方拆吃入腹。
謝拂的手不著痕跡撫上小七的后頸,然而在動作前,他的手卻被小七緊緊抓住。
“想阻止我嗎?”小七笑著看他。
謝拂微微喘氣,沉聲道:“不要任性。”
“我沒有任性。”小七收斂笑容,“我只是想要你活著。”
“沒有你,我也不會……”
話音未落,小七卻伸出手指,抵在謝拂的唇上,制止了他最后的話。
他深深望著謝拂,聲音仿佛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魔力,又仿佛是拉人入深淵的詛咒。
“你不能死。”
“你是我救回來了,你怎么能死。”
謝拂的心微微一沉,似有千斤重。
“謝七!”
他似是想斥責什么,然而看著小七眼中的決絕,卻又一時卡殼,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唇上的血液都已經干涸,傷口上的血液也逐漸凝固,唯有舌尖偶然嘗到的鐵銹味,還在訴說著,方才那場血液的交織。
“你不會成功。”
他說。
“在這宮中,沒人敢讓你死。”
聞言,小七卻笑了。
他在謝拂的皺眉中,從外面取來了一份圣旨。
熟悉的玄色,熟悉的印璽,熟悉的字跡……不熟悉的內容。
等看清上面寫的內容,謝拂銳利的目光瞬間射向小七。
“這不是我寫的。”
“是你!”
小七將圣旨卷好,神色淡定道:“對,是我。”
他毫不避諱謝拂的目光。“是我寫的。”
“還多虧了這些年來,你教我練字,讓我對你的字跡信手拈來。”
他像是覺得這還不夠,繼續道:“當然,更應該感謝的,還是你給的圣旨。”
“我以為它不會有使用的一天。”
“卻沒想到世事無常。”
自己給他空白圣旨分明是想給他的性命安全一個保障,卻被他拿來結束他的性命。
如此意想不到的結果,謝拂似乎已經忍無可忍,喉間涌上一股腥甜。
“謝七……”
他有氣無力道:“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想提前氣死我?”
小七眸中神色動了動,“我想你記住我。”
“謝拂。”
“我要你這輩子,所有的濃墨重彩,都是我。”
謝拂拉住他,用盡渾身力氣,將小七緊緊箍在自己懷里……
“若是生死與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在愛你。”
小七眸光微動。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作為唐韶千那個世界。
原本以為謝拂做出那樣的選擇,是因為知道他們還有來世。
可原來……
即便沒有來世,他也會如此嗎?
小七心緒翻涌。
微微閉上泛紅的雙眼。
那數千年來壓著他的思念,那些只有他一個人承受的情感,似乎都有了依托和歸屬。
他愛他。
這個人,愿意用永遠來愛他……
若是沒有永遠,那就制造永遠。
當時間定格在那一刻,就是永遠。
……
小七再次吻上謝拂,這回卻不似方才的狠厲粗魯,反而很細致溫柔。
繾綣情絲似乎都將他們纏繞其中,不分你我。
“不許任性,聽到沒有?”
謝拂以為小七被勸住,急促的心跳稍稍放緩。
小七卻沉默不語。
“咳咳……”
謝拂咳得渾身無力,不得不松開小七。
小七卻并沒有走,反而伸手輕輕撫著謝拂的后背。
二人間氣氛和諧不少,仿佛方才的爭執與矛盾,并未發生。
然而在謝拂即將放下心來時,卻又聽小七道:“謝拂。”
聽他喊自己,謝拂下意識再次提起心。
他抬眸看向小七,卻見小七也在正經嚴肅地看著自己。
“我不想欠你的。”
“也不想你欠我的。”
謝拂皺眉,“為什么要分得這么清?”
小七微微一笑,“算賬,怎么能不算清?”
什么算賬?
謝拂還未想明白,卻聽小七繼續道:“我欠你一條命,如今,也應該還給你。”
謝拂:“你并不欠我。”
“那是你的說法。”
謝拂抿唇沉默,“沒我的命令,宮里沒人敢給你兇器。”
“你想死都不行。”
謝拂本不想這般決絕,可小七非要如此,那他也只能如此。
“有的。”小七笑看著他,“謝拂,你忘了。”
“我還有一把劍。”
“不,應該說你有一把劍。”
謝拂眉頭緊鎖。
“你在說什么?”
“你有一把劍。”
謝拂仍皺著眉。
小七的字字句句卻仿佛在敲擊著他的大腦,他的靈魂。
“你有一把劍,它上斬天道,下除妖邪。”
“它代天行罰,分辨善惡。”
“也曾……斬過你!”
話音剛落,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震顫,整座宮殿都搖搖欲墜,陽光失去了溫度。
天地在顫抖!
一道劍光破曉,帶著一道凜冽之風而來。
小七抓住了它。
明明是謝拂的劍,此時拿在小七手中,竟也不曾反抗掙扎。
謝拂大腦一陣陣疼,似有諸多被禁錮的東西想要沖破枷鎖。
他顧不上自己的情況,只想抓住那把憑空而來,莫名其妙,卻又仿佛如靈魂般熟悉的劍。
可小七動作比他更快。
“小七——!”
在長劍劃破脖子的那一刻,謝拂的手也握住了劍身。
血液順著劍身流淌,融匯在一起。
絢爛瑰麗,耀眼奪目。
眼睜睜看著小七倒在自己面前,謝拂手中的劍,握得更緊,刺得更深。
心臟和靈魂同時傳來劇痛。
痛到失去知覺……
一滴液體不自覺自眼中滑落,砸在地上的人身上。
那具失去靈魂的身體便仿佛星光般,一點一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卻以人力不可逆轉的趨勢融化消散在空中。
在眼淚垂落,小七身體消散的那一刻,謝拂神色漸漸轉變。
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光芒,仿佛要抓住某個人。
卻是手中空空。
眼下的淚痕仍在,可那雙眼中卻漸漸沉靜深邃。
似有千萬光陰,深藏其中。
曾經的,被他深藏的記憶,突然變得濃烈,過去和小七經歷的那許多個世界正如小七所說,成了他所有記憶里的濃墨重彩。
數千年時光,不如與他的這千年。
手中的劍逐漸與他融為一體。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恢復平靜,天地不再顫抖搖晃,房屋不再坍塌,連空中飄散的塵埃,都停止了運動。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停止運轉,真實與虛假,在這個世界交替。
謝拂可以一念讓它真,也可以揮手讓它消失,又或者永遠讓它停留在此時。
天地規則,盡在他手中。
可他不曾分給這個世界半點眼神。
他只是迅速伸手,抓住小七徹底消散后,那一道極漂亮的仿佛會隨著那具身體一起消散的彩色光影。
感受著彩光在手中像一道風,輕飄飄,仿佛隨意一吹便能消散在天地間。
謝拂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著實有些難看。
大約是他也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公平”,自己曾經給他的,無論是快樂,還是痛苦,都要還回來。
但謝拂無法指責。
因為只有切身體驗,才能感對方所感,才能明白,那時的小七又有多痛。
“別走。”謝拂似哭似笑,聲音卻像在哄孩子,“我追不上你了。”
光團不再掙扎。
它停留在謝拂手中,似乎在等待著什么,期待著什么。
“對不起。”謝拂眨了下眼睛,看向它的目光眷戀深情。
“對不起……”
被對方用自殺痛到不能自已,卻還要向對方道歉,大約是謝拂這輩子遇到的最不講理的一次。
也是自己最理虧的一次。
他自認從未虧欠過誰,除了小七。
也只有小七。
被用這樣的方式還債,也是咎由自取。
“讓我看看你。”謝拂輕聲道。
“我想好好看看你。”
彩色光影縈繞在謝拂手中,像綢帶般包裹著他的手,仿佛下一刻便會飛走,又似乎在與他深深眷戀。
不知過了多久,彩色綢帶逐漸拉長拉高,漸漸勾勒出一個人形。
從頭發,到臉型,再到身材……一點一點如畫般勾勒填充,凝成實體。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形,熟悉的輪廓,熟悉的身影,還有那一身仿佛跨過千萬年時光的紅衣。
都是謝拂的翻版。
不,應該是謝拂記憶里的翻版。
那是他記憶里的模樣,也是他曾經最重要最愛的模樣。
謝拂第一次,在重新擁有感情后,見到這樣的小七。
他似乎終于明白,為什么在小七見到曾經的自己時,便情緒激蕩,無法自已。
那是跨越數千年的重逢,是數千年的思念等來的相遇,是靈魂渴望的完整,是……從小七存在以來,便積蓄的無窮無盡的愛意。
他伸出手,將對方緊緊擁在懷里。
心跳卻還在訴說著他此時的無措和深慟。
“抱歉……”
“抱歉……”
真的很抱歉……
他有許許多多的歉意想要訴說,可那許許多多的歉意,與許許多多的愛意相撞,聲音一時干澀卡殼,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我……”
“……我弄丟了你。”他長出一口氣,粗重的呼吸聲仿佛帶著滾燙的火焰,那是自他心里深處,壓抑許久,徹底反彈的炙熱情感。
小七……謝七情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的心情,也感受著謝拂的心情。
這大約是所有世界……或者說相見以來,對方情緒最激烈的一次。
可越是激烈,便越是壓抑。
他感受著,也享受著。
終于,他回了一句,為他們的再次相見,再次相擁。
“嗯……”
像是回應,又像是簡簡單單,從鼻腔發出的無意義的聲音。
感受著謝拂的激動和壓抑,感受著他的洶涌與克制,感受著他那萬分想說,卻又每每堵在喉嚨口的感情。
他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品嘗謝拂情感的味道,也像是迷路的孩子,眷戀著謝拂久違的懷抱。
“……我找回了你。”
他找回了自己的歸宿。
謝拂有種想要與對方融為一體的沖動,耳邊似乎有千千萬萬道聲音在叫囂著占有他,禁錮他!讓他永遠都無法離開自己!
然而抱了對方許久,似乎時間都失去了意義,謝拂也只是微微松了送手臂,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輕輕地……克制地……在小七唇上落下一個吻。
像是在面對一個比自己還要珍貴的珍寶,丟了他,自己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何況他也無法傾家蕩產,畢竟他所有的家產,也只有眼前這個人。
“謝七情……”
“謝七情……”
“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
“你的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
他們的姓,他的名。
小七側臉貼上他的脖頸。
“……你沒說過。”聲音里似乎還有些許委屈。
“那我現在告訴你。”
謝拂輕伏在他耳邊,聲音仿佛如煙似霧,輕飄飄,一點也不真實,卻又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我愛你。”
小七一愣。
下意識伸手抓緊,謝拂感受著手臂傳來的疼痛,竟感覺心中的疼痛減輕許多。
“我愛你……”
即便是在從前的世界里,也極少將愛這個字說出口的他,此時卻在小七耳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說給他聽。
仿佛要將曾經數千年所缺少的,一次性全都補償給對方,又像是要將自己數千年不曾感受的想念和愛意一次性傾訴。
“謝七情……”
“我愛你……”
三個字卡在喉嚨里,終于說出口,便仿佛上了發條,完全不想停。
謝七情閉上眼睛,蹭了蹭謝拂的臉頰。
“謝拂……”
謝七情嗅聞著他身上誘人的甜香,那是愛意的氣息,他克制著貪婪和欲/望,咬了咬唇,“你愛誰?”
“……愛你。”
“我又是誰?”
“你是小七。”謝拂呼出的氣似乎都在發顫,“謝七情。”
“……我是誰?”
“謝七情。”
小七重重吻上他,“我是誰……”
你是無邊風月,你是喜怒哀樂。
你是我的七情六欲,一切悲喜——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文開始就寫了謝拂沒有七情六欲,那小七還能是什么?就是他丟掉的七情六欲啊。
他叫謝七情。
七情六欲幾個字我也放在文案第26個世界很久了。
最后一個世界寫前塵,還會順便帶一下前面的世界,寫完后會順著這里寫他們結尾。
第393章 七情六欲1
昭和殿
皇帝看向坐在下首的太子, “太子。”
“太子?”
太子醒神,起身道:“兒臣在。”
“今日怎么無精打采?可是昨夜沒睡好?”皇帝關心問。
太子回道:“回父皇,兒臣沒事, 只是昨夜沒睡好。”
“快要做父親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穩重?”皇帝笑他。
“朕像你這么大時,都有你兩個哥哥了。”
太子含蓄道:“正是因為將為人父,難免緊張,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得父皇這樣好。”
皇帝搖頭笑他還是太年輕,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太子如今也要有了自己的孩子, 身為父皇,難免生出兒子大了,自己變老的感覺。
“罷了,放你兩日假, 這兩日你便好好陪陪太子妃,她此番有孕, 頗為辛苦。”
聽太醫說胎弱,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胎死腹中,讓太子多陪陪太子妃,對太子妃養胎也好。
“多謝父皇!”太子微笑行禮。
父子二人還未散,便見太監匆匆進來,“陛下,太子殿下,七殿下、七殿下他……”
“小七怎么了?”太子笑問。
太監小心翼翼道:“七殿下他今日在街上和撫遠侯嫡次子起了爭執,撫遠侯嫡次子斷了一條腿,已經被抬回府上。”
“……他打的?”皇帝睜大眼, 那個臭小子從小就愛惹事,如今竟是變本加厲, 還會打人了?聽這情況,似乎還傷得不輕。
“父皇,您就這么想我,在您心里,我就是那么暴力的人?”一道囂張的聲音自外面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明艷的身影。
大周皇室的御用顏色是玄色,常用玄為主,朱為輔,可來人卻是一身赤為主,玄色為點綴,倒是他一人反了過來。
這也與他的身份有關。
作為皇室嫡出,謝拂本應該和太子一樣,和大周一個姓,姓周。
只是皇帝皇后年少夫妻,皇后出身名門謝氏,乃家中獨女,且與族親關系不睦,當年嫁給還是個普通皇子的皇帝時,皇帝便承諾,將來二人再生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隨皇后姓謝,將來繼承謝氏。
這是也是先帝同意的,后來立了當今皇帝為帝,未必沒有這一點的考量。
先帝同意二胎姓謝一事,尚且有權衡利弊,當今皇帝登基后,還愿意將幾年后好不容易得來的嫡次子送給謝家,便是對原配妻子的感情。
為此,他甚至并未消去謝拂的皇子身份,他依然是七皇子,今后若成婚生子,謝氏將來所有人便是皇室血脈。
幼年時,還有人曾以此來諷刺謝拂,說他是“假皇子”,穿上衣服也不像太子。
謝拂將他們揍了一頓,踩在他們身上說:“小爺就算將衣服反著穿,那也是我父皇母后的兒子,是我太子哥哥的弟弟!”
之后他倒是沒把衣服反著穿,只是將顏色反著穿,卻無人敢說他不是皇子。
便是皇帝,給他的皇子服,也是按照他的喜好準備的。
此后,再沒人敢招惹謝拂。
這位皇子不姓周,卻并非是被流放,而是被所有人都寵著的。
“那你說說,你都干了什么?”太子插嘴,順帶站到謝拂身旁,幫他擋住來自皇帝的生氣視線。
謝拂翹起腿,“我能干嘛?”
“在街上看見那個誰家的兒子?”
“撫遠侯的嫡次子。”
“哦。”
“我看到那個撫遠侯的嫡次子說老伯的狗咬了他,非要把老伯賠償,賠不了就把孫女抵給他。”
“我就奇怪,既然是狗咬了他,那他咬回去不就完了?要人家孫女干什么?就上去幫他主持公道。”
皇帝腦門青筋莫名一跳,“你怎么主持公道的?”
謝拂理所當然地說:“我跟他說,狗咬了你,那你也該咬回去,都是狗,狗咬狗這才公平,讓人摻和進來算怎么回事?”
太子:“……”
嗯,沒錯了,是他弟弟。
“所以這和他腿斷了有什么關系?”
“我好心幫他主持公道,他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走上來就沖著我叫,我哪能讓狗咬我?當然將他踢開了,誰知道他狗性不改,被踹了還要叫,叫得還更厲害,沒辦法,我只能讓人給他戴上嘴套,讓他不要亂叫,他自己嚇得慌不擇路,驚了人家的狗,那狗就就真的咬了他一口。”
咬得還挺重,估計未來一個月是別想出門了。
以后見到狗都得繞道走。
謝拂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父皇,三哥,我做錯了嗎?”
“我真的是好心啊。”
皇帝看了眼自己不省心的兒子,轉頭對自己身邊的太監總管道:“你派人去瞧瞧,問問撫遠侯,他兒子是不是真的不想做人,想做狗,朕改天就賞他個狗籠,他這輩子都不必出來了。”
沒多久,謝拂便聽到太監總管帶回來的后續消息。
剛去撫遠侯府時,撫遠侯原本還在生氣兒子被狗咬了,等太監總管走后,撫遠侯卻親自抄起棍子,將他那瘸腿兒子追著打。
估摸著這下別說一個月,三個月都別想出來了。
等謝拂在宮里蹭完了飯,便出宮回了自己府上。
他在宮外不僅有自己的皇子府,還有謝家的宅院。
他一般都住謝家,那里人都是從小照顧他的人,從他十歲回謝家開始,便一直伺候他。
“公子,剛才撫遠侯世子上門致歉,您沒在,我就沒讓人進門,他將禮物留下,說改日再來拜訪。”管家迎上他,稟報今日之事。
“知道了。”
謝拂一邊進屋一邊道:“改天他要是再來,也不必留他,直接告訴他,做人就好好做人,別整天想著去當狗,不知道的還以為撫遠侯府是狗窩呢。”
管家笑瞇瞇應了。
接著他繼續向謝拂稟報今天還有誰上門。
五皇子派人送來請帖,請他去參加他兒子的滿月宴。
臨安郡主邀請他參加賞花宴。
還有幾位公子請他出門踏青。
謝拂光聽著就頭暈,也不讓管家念了。
“一個個的,都沒個正經事。”
管家十分識趣地沒說話,沒提醒謝拂,他整天喝酒逛街,跑馬打獵,也不算什么正經事。
說到滿月宴,謝拂倒是想起來,再過幾個月他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就要出生了,“有什么東西可以送給小孩子保平安的?”
管家一想就知道謝拂的用意,“聽說城外的青蓮觀很靈,若是公子想求平安福,大可以去那里。”
謝拂記在心里。
第二天,他進宮陪皇帝皇后用膳,又一次聽到了青蓮觀這個名字。
“當日我本想陪瑯玉去青蓮觀,誰知還沒動身,她便身子不適。”
“三嫂很想去?”謝拂問。
“求個心安,我瞧著她這胎不穩,想安安她的心。”誰知心沒安,反而更憂心了。
“不就是個平安符?我去一趟,都買回來。”謝拂有兩重身份,繼承兩份家業,從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他比太子,比皇帝都有錢。
天之驕子,不外如是。
然而這回習慣撒銀子的他卻碰到了釘子。
青蓮觀的平安符,不能買,只能親自上門求。
他若是想要,還非得走上一趟。
謝拂無所謂,他本就想去一趟來著。
用過膳后他去了東宮。
聽說他是來探望太子妃的,太子便領著他進了內院。
“瑯玉,看看誰來了?”
一臉虛弱的太子妃起身看向門口,視線在看到謝拂的那一刻,便移不開了。
“三嫂?聽說你又請了太醫,沒事吧?”太子與太子妃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對謝拂這個弟弟也十分親近。
“沒事,就是殿下大驚小怪,讓你擔心了。”太子妃收回視線。
謝拂沒說要去青蓮觀一事,只是與他們閑聊了幾句。
擔心打擾她休息,很快便離開了。
只是在他離開,太子也出門送他后,太子妃卻看著謝拂的身影,臉上露出不符合她身份氣質的貪婪表情,溫柔美麗的軀殼里,似乎住了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靈魂。
“真沒想到……”
“好濃厚的氣運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比最初增加了兩千字,沒看過的小可愛記得刷新再看一遍。這個世界不長,爭取在十章左右完結。
第394章 七情六欲2
獵殺者舔了舔唇, 似乎已經想象到了將整個世界氣運吞掉的美味。
“剛才那個,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劇情是什么?”
無情的機械聲在她腦海中響起,“小說《帝寵》劇情已上傳至宿主腦中。”
作為一本套路甜文, 《帝寵》的劇情十分簡單,全文大概就是呆萌可愛的女主遇上冰山冷厲的男主,一路治愈他,溫暖他的故事。
獵殺者皺眉,“怎么劇情是從謝拂登基后開始的?那我想要殺他奪運得等到多久去?難道你真要我做什么太子妃生孩子?”
他的來歷連他自己都忘了,從前到過許多世界, 性別早已經不拘泥于男女,便是用女人的身體也并不在意,但能盡快拿到這個世界的氣運當然最好。
機械音毫無起伏道:“宿主也可以現在殺了他。”
獵殺者臉色十分難看,“你以為我不想嗎!要不是你在上個世界傳輸錯誤劇情, 我也不至于把反派當成主角,在最后功虧一簣, 不得不強行撕裂靈魂離開那個世界!若是我拿不到這個世界的所有氣運,根本無法修補靈魂。”
若不是因為這,他也用不著來到這個世界后,只能占據未出生胎兒的身體,好在他花了點時間,通過胎兒為媒介,成功占據母親的身體,不然這會兒還在肚子里泡羊水。
“再過幾天我就制造個意外,解決掉這個‘孩子’。”
他這具身體里的胎兒早在被他占據時就死了,如今更只靠著系統給的能量維持著, 他才不想一直裝孕婦。
系統閃爍兩下,突然發出提醒, “宿主,已掃描到《帝寵》屬于系列文,還有一本《帝業》,寫的是謝拂登基的過程。”
原作者第一次寫文懷著雄心壯志,想寫一部權謀正劇,有了《帝業》,結果無人問津,一氣之下,才跟隨市場寫了《帝寵》這本爆火的蘇爽甜。
獵殺者來了興趣,“把劇情傳輸給我。”
片刻后,他再次睜開眼睛,一改之前的陰沉,竟露出些許笑容。
“系統,我有了個更好的辦法,可以讓主角身上的氣運達到頂峰!”
屆時,才是他摘取果實的最佳時機。
“宿主打算怎么做?”
“書里說主角是因為父兄皆亡陰謀,為了給他們報仇,他才起了奪位的心思。”
“我要是按按書里那樣,利用他的親人鋪成他站在這個世界頂峰的路,你說,那時候的他,身上的氣運會有多少?”
主角在最輝煌,打敗大boss的時候,一定是全文最高光,也是氣運最盛的時候。
他要的,就是那時候的謝拂。
“我似乎因禍得福了。”
他會在這個世界賺得盆滿缽滿。
意識深處真正的太子妃似乎知道了什么,拼命掙扎,卻被獵殺者死死壓制著。
“安分點,否則我立馬殺了你的太子殿下。”他沉聲威脅道。
片刻后,察覺到太子妃的意識沉了下去,他才露出笑容。
“這才乖。”
*
謝拂騎著馬溜溜噠噠上了青蓮觀,他七拐八拐,才在山腰某個隱秘的地方找到一座道館。
“善人,可是來上香的?”有小道童開門迎客。
謝拂下了馬,低頭看著眼前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小道童,“你家大人呢?”
小道童乖乖道:“師父正在靜坐。”
“聽說你們這兒還挺靈,我怎么沒見著有什么人來祭拜?”謝拂四面環視,卻只在這破道館里看到了貧窮落魄。
他心里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小道童苦著臉道:“善人,你說的是青蓮觀吧?”
“我們道館叫清蓮觀。”
謝拂指了指門口的匾額,眼神詢問。
小道童眨了下眼睛道:“我們道館窮,牌匾上字墨跡都淡了。”
所以清蓮就成了青蓮?
謝拂無語了一下,想著這道館都窮成這樣了,應該也沒什么有用的平安符。
他從袖中摸出幾塊銀子丟給眼前這個小道童,“讓你師父給你買糖吃。”視線落在小道童衣角的補丁上,“再買兩身好衣裳。”
說罷,他便要轉身離開,小道童卻叫住他,“善人,你來道館是要求符的吧?我們道館也有啊,白送你,不要銀子!”
小道童滿臉興奮,抱著銀兩往回跑,“師父!師父!快出來接待信善!”
好多銀子啊!
謝拂:“……”雖然還沒看到符,但他已經對它的有效性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老道士被小道童拉著出來,衣服上的補丁比小道童還多。
不同于小道童的活潑,老道士看著確實仙風道骨,很有架勢。
他見到謝拂的第一眼便不自覺皺了下眉。
“善人這是有難,可是來尋求解決之法?”
謝拂:“……”果然他剛剛就不該相信那么一下。
視線在道士身上一掃,原本想說的話出口卻成了:“你家平安符多少銀兩?”
他將身上其他銀兩也拿了出來,“有多少,買多少。”
可憐見的,估計連口肉都吃不起。
話說道士能吃肉嗎?謝拂胡思亂想著。
老道士笑呵呵地看著謝拂,“善人與貧道有緣,既然如此,那就多贈善人一些符,保佑善人平安。”
謝拂走時,背了一包平安符。
他自己都不知道拿著這玩意兒能干什么。
想了想,干脆回去后給謝家和父皇母后他們都發一個。
下了山,重新找了一圈,才找到在另一座山上的青蓮觀。
在見到真正的青蓮觀的時候,謝拂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認錯的。
眼前這個香火鼎盛,人來人往的道館,才是連他母后都想來的青蓮觀。
謝拂并未用剛剛被送的一大包看著像地攤貨的平安符敷衍了事,而是真去青蓮觀求了些平安符回去。
街上碰到個熟人。
不,應該說京城都是他的熟人。
“趙小四!”謝拂遙遙沖著樓上的人揮手,笑瞇瞇道,“真巧啊。”
樓上窗口那人低頭一看,嚇得酒杯落在了地上,一把將懷里的姑娘推開,嚇得那姑娘也花容失色。
他僵著臉,賠笑道:“殿、殿下……”
“真巧……”
巧你個頭!
他怎么這么倒霉!
謝拂坐在馬上,隨意盤著腿,也不擔心自己會掉下去,“我今兒路過,隨便抬頭,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說咱倆是不是心有靈犀?”
趙四郎暗罵心有靈犀個屁,這人分明就是故意逮他的!
匆匆忙忙下樓,慌慌張張趕到這位爺面前,“我……我今天就是被人叫來的,不是我自己想來的,真不是!”
“誰管你怎么來的,就算被人打斷了腿抬來的,那我也只找你,誰讓你不好好保護自己。”謝拂蠻橫不講理地說。
趙四郎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神特么的保護好自己,這是哪門子的混賬話?
“不過呢,你要是受了傷,纖云那丫頭還要傷心,你整個人都是她,臉自然也是,我也要保護好她的財產,這樣,你今兒順著京城主街道跑一圈,邊跑邊喊你一晚上二兩,這事就算了。”
“七皇子,你雖然是皇子,卻也……卻也不能這么……這么……”趙四郎又羞又氣。
“我怎么了?”謝拂好整以暇看著他,“我再怎么樣,也比不上駙馬狎妓厲害。”
他對趙四郎豎起大拇指,“敢以身試法,你就是我大周功臣,等你沒了身下那二兩肉,進宮當太監的時候,我一定讓人為你寫本自傳,送給大周日后所有駙馬,他們一定會很感謝你。”
趙四郎:“…………”
他咽了咽唾沫,緩緩扯出一個笑臉,“殿下說的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識好歹,二兩銀子我配不上,我只配得上一兩。”
說罷他也不用謝拂催,開始在街上跑了起來,都不敢遮住臉,扯著嗓子喊他一晚上值一兩。
謝拂坐在馬上眼睛都笑彎了,“妹夫,慢慢跑,不著急,天還早著呢。”
等到謝拂坐在馬上悠哉悠哉進了宮,他在宮外的壯舉也已經傳到了皇帝皇后耳朵里。
皇帝搖搖頭,“這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誰。”
“我看啊,就是咱們把他放在宮外養,養歪了。”
“你才養歪了!”皇后白了他一眼,“小七分明懂事又貼心。”
皇帝正想跟她掰扯掰扯,那小子哪里和懂事貼心扯得上關系,便聽見外面遠遠就傳來了聲音。
“母后,我回來了。”
謝拂將自己去道館求的符送給皇后,“母后,這是兒臣專門為您求的符!”
皇后笑著接了,還看了皇帝一眼。
“難為你有這份心,今天就住在宮里,不走了。”
皇帝輕咳兩聲,謝拂疑惑轉頭,“父皇,你病了?病了就請太醫。”
皇帝:“……”
他敲了敲桌面:“你母后都有,那朕呢?”
“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謝拂笑著道,“想來父皇肯定還有懂事貼心的兒子給你求符,用不著我的。”
皇帝:“……”
他看向謝拂那提著的一包平安符,意思十分明顯。
“這都是給三嫂的,父皇不至于要和三嫂搶吧?”
說完,謝拂提著包袱大搖大擺地走了。
皇帝和皇后告狀,“你看看,你看看……”
皇后笑著將手中藏著的另一張平安符遞給他,“小七怎么了?”
皇帝別別扭扭地說:“也就那樣吧,勉勉強強像我。”
謝拂抱著包袱,徑直進了東宮,聽說太子妃在院子里,便直接過去了。
遠遠看著一道身影,他出聲打招呼:“三嫂,我……”
腳步僵在原地,謝拂望著不遠處的人。
太子妃毫無所覺,笑了笑,“七弟。”
謝拂看著她,卻在眼前溫柔美麗的人身上,看到了一個丑惡的靈魂——
第395章 七情六欲3
手中的包袱落在地上, 謝拂的視線還望著眼前。
然而在包袱離開手的那一刻,剛才看到的丑惡鬼影便消失了。
謝拂下意識皺眉,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因為太陽晃暈了眼睛?
三嫂怎么可能是鬼呢?
太子妃走了過來, 關心道:“七弟又來了,我讓人送下午茶來。”
“來人,上點心。”
她視線落在地上的小包袱上,腳步停在原地,不知為何沒有靠近,“七弟這是帶了什么來?”
“沒什么。”謝拂伸手迅速將包袱撿起來, “是些小玩意兒,本來想送三嫂,但三嫂有孕,不好送這些。”
太子妃笑著看他, 明明還是同樣的眼神,可不知為何, 如今看起來卻仿佛多了些不同尋常的陰森。
謝拂抬頭,只一眼,瞳孔又是一陣震動。
剛剛消失的鬼影,又出現在他眼中。
太子妃明明笑容溫柔,可那陌生鬼影卻笑容惡毒。
“七弟,你怎么出汗了?若是覺得天熱,不如進屋坐,屋里有冰。”
謝拂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幕卻沒變,太子妃還是太子妃, 鬼影也還是那個鬼影,這不是什么他看到了太子妃和魂魄。
而仿佛是太子妃的身體住了個孤魂野鬼。
可“她”分明還叫自己七弟, 說話間毫無生疏滯塞。
謝拂下意識抓緊了手里的包袱。
見他遲遲不語,太子妃不由又喊了一聲,“七弟?”
謝拂回神,“……就不必了,我、我宮外還有點事,不便久留。”
他想要快點離開太子妃的視線,只覺得被對方多看一眼都背脊發涼。
他想去找太子,想去找皇帝皇后,想將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訴他們,問問他們是怎么回事。
心中緊繃著一根弦,令他渾身都僵硬了幾分。
“對了三嫂,我去青蓮觀給你和侄子侄女求了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佑你。”
他拿了兩張符,一張是青蓮觀的,一張是清蓮觀。
太子妃聞言皺眉,似乎是不太想接這符。
不過礙于人設,“她”還是接了過來,“多謝七弟掛心。”
“這人是不是故意的?還是他發現了什么?”他有些警惕。
可他來的時候還特地檢測過,這個世界就是普通的古代世界,沒有修仙武道,沒有妖魔鬼怪,一個普通二維世界,他并沒有多放在心上。
平安符到了他手中,他卻并未如謝拂若想象那般露出什么馬腳,反而是謝拂注意到,清蓮觀的符上的金色紋路顏色暗淡許多。
他將包袱抓得更緊了。
勉強維持著平靜離開,直到出了東宮,他渾身冷汗涔涔,抱著手里的包袱被他緊緊抱在懷里。
他先是快走,接著是小跑,隨后是快跑,等到這條宮道跑完,他已經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他心中是克制不住的荒誕和慌亂,一方面覺得剛剛看到的不會是真的,可一方面直覺卻又告訴他,那都是真的。
太子妃被鬼附身了!
等他好不容易跑到皇帝宮殿,卻在殿外便聽見兩人的聲音。
“累了?累了朕給你捏捏肩。”
“誰要你做,本宮又不是沒人伺候。”
“那別人能和朕一樣嗎?朕可是陪了你幾十年,還要繼續陪你的人。”
“是啊,都看膩了。”
“……”
“梓潼,你都有白發了。”
“你嫌我老?”
“哪有,其實朕早兩年就有白發了,只是都拔了,沒讓你看到。”
“就你還瞞得過我?”
帝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實在讓人不愿打擾。
謝拂被風一吹,渾身的汗令他微微一顫,半晌,腦子終于和身體一起冷靜下來。
他沒進去,轉身出了宮,只是出宮前,多留了一些平安符給太監,讓他找時機給帝后。
出了宮,他先騎著馬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了一圈,中途還遇見了趙四郎。
“殿、殿下……臣……臣……”他雙腿像面條一樣無力,要不是還記得眼前是謝拂,恐怕已經癱倒在地。
在他身后,跟著幾個下人,看樣子是從公主府出來監視趙四郎完成任務的。
經歷過了剛剛堪稱驚悚的一幕,謝拂儼然覺得,眼前的趙四郎都清秀起來。
“算了,不用繼續了,回去吧,有人還在等你。”
這一句差點沒讓趙四郎哭了出來,這么久以來,他還頭一次覺得有人還在等你這句話竟然這么好聽。
他以后一定改邪歸正,安安分分好好伺候公主。
看著他雙腿發軟,被人抬走的模樣,謝拂扯了扯唇角。
卻因為心情沉重且受到驚嚇而根本笑不出來。
他回到謝府,找來管家,“你可知道哪里有能捉鬼的天師?”
管家有些驚訝,面上卻神色如常,“回公子,小的只聽說會做法祈福的,至于驅鬼,從未親眼見過。”
謝拂皺眉。
“那你幫我找,我要能驅鬼的,不論是什么人。”
管家有些莫名,卻沒詢問,而是老老實實點頭應下,“是。”
謝拂忍住沒將今日之事告訴任何人,然而將心事憋著的后果便是他要一個人承受這種忐忑和驚懼,失眠到深夜,便是真的累睡著了,在夢里也不安心。
第二天醒來,他沒等來管家找到能驅鬼的人,卻先聽到了宮中傳來的消息,太子妃小產了。
五個月小產,太子妃身體損傷極大,近幾年都不適合有孕。
這可是個大消息,太子平時承受的壓力已經很大,成婚幾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了孕卻還沒了,且將來幾年都不能有孕。
這對太子來說極為不利。
在別人都擔憂太子的處境和子嗣時,謝拂卻首先將注意力放在了小產的太子妃身上。
“三哥,三嫂怎么出事的?”
太子輕嘆一聲,對他小小,“沒什么,就是不小心,可能還是沒有緣分,等過兩年緣分就來了。”
謝拂一聽便知道是敷衍,幾番打聽下,才得知太子妃會出事,是因為他送的平安符,為了撿掉在地上的平安符,太子妃才會腳滑摔倒。
宮中不少人私下議論紛紛。
“七殿下不是請的平安符嗎?怎么非但沒保平安,還克沒了小主子?”
“你小聲點,這是你能說的?”
“這不是沒人才和你說的,我又不傻,以陛下的偏心程度,或許將來還指不定誰當太子……”
之后謝拂便沒再聽了,離開時臉色不太好看。
卻不僅僅是生氣,更多的還是擔心。
他已經看出來,那惡鬼住在三嫂的身體里,可以做許多事,這次是沒了小侄子侄女,下次呢,下次會不會……就輪到他三哥?
還有一直被使用身體的三嫂,到底是生是死?
若是殺了他,三嫂還能活著嗎?
謝拂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能夠捉鬼之人,然而管家搜尋了許久,卻只找到一些坑蒙拐騙的騙子,根本沒有真正的天師。
謝拂心里憋著事,擔心自己忍不住告訴父母,打草驚蛇,便去郊外騎馬發泄。
等累了就坐在馬上任由它隨意走走停停。
直到馬兒走上了上次去清蓮觀的路。
謝拂神色一頓,忽然來了精神,趕著馬循著上次的記憶走,只是也不知是他記憶出了錯,還是那道觀著實神秘,他找了許久都沒找到。
眼見著日落西山,黃昏降臨,他有意打道回府,卻又實在不想回去一個人憋著,猶豫片刻,直到山上傳來一道聲音。
“善人?”
“善人!”
“你怎么又來了?”
小道童走過來好奇問,“又是來買……不是,是求,又是來求平安符的?”
謝拂看著他,只覺得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我是專程來見你師父的。”
小道童撓頭,也不知道他師父那樣一個糟老頭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不過眼前這位可是大善人,當然不能拒之門外。
他殷勤地將謝拂帶回道觀,這才發現自己方才分明幾次在附近路過,卻因為這道觀太小且隱蔽,才讓他沒看見這個角落死角。
謝拂踏進道觀,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這回他不再覺得這道觀破舊,反而還有種玄妙感,之前長時間不安的心在此時安定下來。
他進了道觀,走到老道士面前,抿了抿唇,掀起衣擺跪下道:“道長,先前有眼不識泰山,近日才得知,原來世上真有妖邪,今日前來,是想請道長出山,降妖除魔。”
老道士嘆息道:“善人,非老道不愿,而是老道沒那個本事。”
謝拂皺眉不解,“可你第一眼見我,便知道我有難。”
老道士捋著胡須,“來道觀的,十個人里八個有所求,所求便是難。”
謝拂:“……”
在他以為這只是求個心安時,平安符告訴他這確有神異之處。
在他以為對方有真本事后,對方卻又告訴他,他只是個普通道士。
“可你的平安符真的讓我見到了鬼。”
老道士皺眉,想了想道:“實不相瞞,老道的道觀傳承了數百年,名下的道士并無什么真本事,只是道觀里畫的符確實有些小用處,只是到底為何,連老道也不知。”
謝拂眉頭緊鎖。
他懷著希望找到這里,卻發現不過徒勞,有些泄氣,本就疲憊的心神在此時更是松懈下來。
老道士見狀道:“老道這里沒什么本事,倒是能遮風擋雨,善人若是不嫌棄,大可以在這里安穩睡上一覺。”
“老道為你祈福守夜。”
許是道觀真有些玄妙之處,一刻鐘后,謝拂陷入夢鄉,眉心也漸漸松開。
而在謝拂不知道的時候,東宮卻并不太平。
“你……你是誰?瑯玉去了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可愛看不懂嗎?這是謝拂的原生世界,一本書里的二維世界,至于小七,現在還不存在,別人叫謝拂小七,是因為他排行第七,“小七”這個稱呼,也曾屬于他,是他與謝七情共同的稱呼。
第396章 七情六欲4
翌日, 謝拂向老道士道了謝,便匆匆回了家。
他本想在謝家多住一段時間,無論如何, 至少也要能在那妖物面前不露痕跡才好出去。
然而他這么想,事情卻沒能如愿發展。
太子妃沒了。
無緣無故,根本查不出死因,仿佛在某一刻靈魂脫離了□□,悄無聲息毫無預兆地死去。
太子聽說此事,受到重大打擊, 整個人已經倒下昏迷,臥床不起。
謝拂甚至來不及悲痛,只能匆匆趕去皇宮,心中對那妖物的本事更加忌憚。
他不相信是那妖物死了, 死的極有可能是他的真三嫂。
那他太子三哥……
心中的猜想在他見到太子的時候驟然成了真。
他望著太子身體里的惡鬼,只覺得胸口塞滿的平安符在發燙, 在灼燒。
他艱難扯出一個表情,壓下心中哀痛和驚懼,喊了一聲:“三哥……”
太子身體里的獵殺者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阿拂,你來啦?”
太子一臉的悲傷難過,“我不信瑯玉就這么沒了,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太醫查不出死因,只是因為他們學藝不精,或者被收買了, 背后說不準是誰的陰謀,我咳咳……咳咳……”
謝拂腳步緩緩向前, 走到床邊,“三哥……你沒事吧?”
惡鬼就在眼前,謝拂很想將這惡鬼從太子身體里驅逐,可是不行。
他的手都撫上了太子的腦后,卻最終還是輕撫了一下“太子”的后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上去的,既悲痛又畏懼,可無論悲痛還是畏懼,都要強忍著。
不能殺,殺了這具身體,惡鬼還會去尋徹底身體,屆時再想找他,可就難了。
“阿拂,你三嫂沒了,我又病了,你一定要幫我查清你三嫂的死因,要給她報仇!”
“太子”的聲音惡狠狠的,滿是恨意。
謝拂答應下來。
“三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三嫂報仇!”說話的聲音里,也滿滿是壓抑著的恨意。
轉身離開東宮,直到走出皇宮,他勉強撐著的心神才在一瞬間松懈下來,整個人宛如脫力,險些跪倒在地。
想到妖物占據他三嫂的身體后,三嫂便再也沒好過,如今更是直接沒了。
那他如今占據他三哥的身體,想來他三哥也已經兇多吉少。
不會回來了……
謝拂強忍著的情緒終于泄露了些許,眼中漸漸泛紅。
他一邊讓人暗中不著痕跡監視“太子”,只可惜,那妖物不知有多少本事,即便被監視,那妖物也沒露出明顯馬腳。
謝拂找到皇帝皇后,以借口給太子妃做法的機會,光明正大搜羅道士。
皇后應允了,“瑯玉那丫頭,是我們沒福氣,給她做做法事,也好讓她早日投胎,來世順遂。”
謝拂沒說三嫂被妖物附身,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來世。
知道那妖物可以換身體,謝拂已經徹底打消了將這件事告訴皇帝皇后的念頭。
妖物,殺不死的。
那他又想要什么?
謝拂一連幾天都在假裝忙碌,沒見太子,背地里見了不少請來的道士,卻每每失望。
直到太子妃頭七那日,十幾名道士一起給太子妃做法超度,謝拂卻只用余光注意“太子”,注意到他對那些道士并沒有忌憚之意。
他不怕他們。
謝拂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之后他假裝幫“太子”,察覺出對方不是想陷害誰,而是將宮中所有和他有利益糾葛的人都列為了敵人。
且妖物明明有實力,卻不親自出手,而是將一切都交給謝拂代勞。
謝拂在他的引導下,將幾個背地里有小動作的兄弟都下了獄。
皇帝皇后知道太子是因為太子妃去世一事才會如此,也不好說什么,畢竟他們也不相信太子妃的死沒有原因。
皇帝心中卻有些憂心,他擔心太子會因此移了性情。
想將太子叫來教導。
謝拂卻制止了他,“父皇,一切都是我做的,三哥剛經歷喪妻之痛,有什么事,您沖著我來。”
皇帝皺著眉看他,“朕找太子,你搗什么亂?”
謝拂卻不想讓他見妖物。
“父皇,您要是還想要三哥和我,就別插手此事。”
皇帝被氣得不行,他是什么時候虧待這小子了?
“滾出去!”
謝拂轉身走得干脆,徒留皇帝一個人在那里生悶氣。
謝拂請了皇后去安慰皇帝,也是讓他們沒空去找太子。
他單獨去見了太子。
“三哥,那些有嫌疑的人,都已經被關起來了,你想怎么給三嫂報仇?”再次站在妖物面前,謝拂已經能夠掩飾自己的情緒。
“太子”恨極道:“殺了他們!”
謝拂袖子里的拳頭一緊!
“三哥,父皇不會同意的,大臣們也不會同意的,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害了三嫂。”
“太子”紅著眼睛,“阿拂,自你三嫂走后,我的身體也越發不好了,將來這太子之位,我不想便宜了別人,你是我的嫡親弟弟,我得不到的,你必須得到。”
謝拂心緒翻涌,不明白這妖物為什么要推他登上皇位。
雖然從小對皇位不感興趣,但謝拂也知道,那是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存在。
妖物害他的親人,卻將他推上高位?
如此矛盾的行為,讓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這隱隱讓他下意識想到了百姓家養牲畜,養大,養壯,然后,殺了吃掉。
他就是這妖物豢養的牲畜,而他的親人,都是給他喂食的養料。
這種想法讓謝拂心中不寒而栗。
他壓下心頭的驚懼,聲音僵硬道:“父皇……向來寵我,若是我求他,他未必不會同意立我為太子。”
若是目標是自己,那死自己就夠了,不要牽連其他人。
更不能讓那些人成為他的養料。
只要想到這種可能,謝拂心中便一遍遍犯惡心。
“太子”雙眼一瞇,卻是沒想到這種可能。
但他又怎么會同意。
主角之所以會成為主角,就是因為有無數路人炮灰配角反派在為他服務,成為他成長路上的墊腳石,墊腳石少了,主角又怎么能成長到最鼎盛的狀態?
“父皇……父皇他不會同意的。”
“太子”掩唇冷笑,“他絕對不會同意的……”
他也不會讓他同意的!
謝拂心下一沉。
他明白了,眼前這妖物貪婪,只要長得最肥最壯的他。
不能將父皇母后繼續留在宮中。
謝拂想將他們送走,可一旦被妖物發現,那對方必定會知道自己已經發現真相。
屆時撕破臉,便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兩全其美。
可想要兩全其美,又哪有那么容易。
謝拂還沒想好怎么安全地將皇帝皇后送走,太子便已經沒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去見了皇帝。
說他快死了,希望皇帝能將皇位傳給謝拂。
皇帝都要被氣笑了。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太子咒自己快死了,心情悲觀令他生氣,還是太子還想將太子的位置直接傳給謝拂更令他生氣。
“混賬東西說的什么話!太子之位是這么輕易說不要就不要,說讓就讓的?!我看你是病得腦子都糊涂了!這段時間給朕待在東宮,沒事不許出來!”
太子看出皇帝沒有將太子之位給謝拂的想法,還算滿意他的態度,便暫時沒打算取而代之,雖然系統也可以花能量維持一具身體,但能量當然能省則省。
他滿意離開。
皇帝卻還在生氣。
謝拂匆匆趕到殿外,見到太子從里面出來。
“七弟,你看,父皇他不會答應的。”他頗有暗示意味地說,“本來就該屬于你的東西,當然要用你的方式拿回。”
謝拂眸色微沉,冷聲道:“我知道了,三哥,你說得對。”
等太子走后,謝拂在外面緩了緩,才走進去。
“臭小子,還有臉回來!”皇帝怒道。
謝拂面色平靜地來到皇帝面前,“父皇。”
皇帝見他這般情態,心中一緊,“不過是說你兩句,怎么這么經不起事?”
“尋常事便也罷了,可皇位關乎天下百姓,怎可如此兒戲?”
“您出宮幾日吧。”謝拂打斷了他的話。
“你在說什么胡話?”皇帝皺眉,覺得自己這兒子近來越發奇怪。
“近來發生了不少事,我覺得宮中不干凈,想讓大師和道長將宮中不干凈的地方清除干凈,父皇母后乃真龍真鳳,留在宮中恐影響道長大師施為,所以想請你們暫時離開宮中幾日,等宮中妖物清除干凈再回來。”
“宮中哪里不干凈?你該不會是被人騙了?”
“無論被騙與否,不過是離開宮中幾日,父皇,你就答應我,安我的心吧。”
謝拂壓下所有心思,如往常一般,向皇帝央求。
當然,在父母眼中,這是撒嬌。
皇帝看著眼前的謝拂面容明顯透著疲憊,眼中泛紅,隱約還能看見紅血絲,也不知多久沒好好休息。
心下一軟,當即便想答應下來,但他勉強忍住,只道:“朕考慮考慮。”
謝拂松了口氣,他知道這便是答應了。
他出宮安排好接應的人,便騎馬去了郊外。
這回沒找錯,他直接來到清蓮觀外。
“善人,您又來了!”小道童殷勤迎接。
謝拂走了進去,“小道士,你們這兒還有多少平安符,我都要了。”
小道童搖搖頭,“平安符都被善人買光了。”
謝拂皺眉,“沒有畫新的嗎?”
小道童搖搖頭。
謝拂不死心地還想問有沒有別的有用的法器。
小道童卻道:“不過師父說了,善人你來的話,他有另一樣東西交給你。”
第397章 七情六欲5
“出宮?”皇后詫異問, “小七真是這么說的?”
她總覺得哪里不對。
“他何時也信了這些?”以前的謝拂,可是不怎么信神佛的,更別說是妖邪了。
何況太子妃剛沒, 小七這時說妖邪,豈不是說那妖邪是太子妃?
皇帝心中也有顧慮,從一開始太子妃突然暴斃,到太子病倒,小七開始對其他兄弟毫不留手,再到如今要他出宮。
一切的一切, 背后都仿佛藏著一個大陰謀。
要說小七想要篡位,皇帝是不信的,別說那孩子從前就沒那心思,便是如今, 被他關起來的皇子們,也僅僅是關著, 人都好好的,與其說是關著,更像是保護。
皇帝的危機意識讓他敏銳察覺到其中的各種疑點。
但他選擇相信謝拂。
“朕將暗衛都留在宮里,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總不至于無人接應。”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非要留下來幫誰忙,多半是被拿來做人質的命,若真是沖著謝拂來的,他們便是謝拂的軟肋。
“小七真有事?你便真的這么放心?”皇后憂心忡忡。
皇帝心中雖然還有疑慮未消,見狀卻也只好安撫皇后。
“這還什么都沒發生呢, 那小子也沒說什么,怎么就開始咒他了?就不能是他就是簡簡單單想請我們出宮歇息兩日?”
皇后沒搭理他, 卻也沒拒絕皇帝,或者說是聽小兒子的。
“那咱們要不要和太子說說?”
“太子還在養病,身體不適,還是留在宮里好。”皇帝想了想道。
“父皇,您和母后都要走,卻把兒臣留下?怎么沒問過我啊?”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從門口的方向響起,卻見太子便站在那里,正笑盈盈地看著皇帝皇后。
皇后見是他,心中沒防備,便自然道:“也是為了你身體著想,怎么不好好待在東宮養病?這樣身體怎么才能好?”
太子緩緩走近,像是一只逐漸逼近的兇獸,溫和的外表也掩蓋不了他危險的氣場。
“病可以不好,但是父皇母后要出宮卻不告訴我,我很難過。”
太子緩緩抬頭,含笑望著皇帝,“父皇,告訴我,誰提議讓你出宮的?”
皇帝心中警覺,不知為何,眼前的太子竟讓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和……他自己都莫名其妙,還不想承認的畏懼。
“沒誰,只是朕想著太子妃去得不明不白,或許宮中有前人冤魂,不干凈,想讓大師好好驅個邪,也就一兩日的功夫。”
他握著皇后的手,輕輕捏了捏,暗示她不要說話。
太子幽幽道:“是嗎?”
“可我怎么聽說,是有人攛掇的?”
他眸光一冷,惡毒的表情毫不掩飾。
“既然已經發現了,那就不必再做戲。”
“也不知道我怎么暴露的,但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
“你不配合,那也不必留著,反派沒用,那我親自來當這個反派!”
皇帝心中警惕,“來人!”
暗衛出現,卻什么都來不及動作,便紛紛倒地。
卻見太子頃刻間便從稍遠處變得出現在皇帝眼前。
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這具身體,歸我了!”
話音剛落,他的靈魂便擠進皇帝的身體里,露出個陰冷的笑容。
“妖孽!你這個妖孽!”皇后驚懼的聲音傳遍整座宮殿。
……
謝拂騎著馬飛奔而來,直接沖進皇宮,卻從守門的口中得知了宮中發生的事。
“陛下不知為了什么,下令殺了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皇子!皇子的母妃苦苦哀求不得,靜妃自縊,鄭妃刺殺陛下不得,被賜死,其他妃嬪也病的病跪的跪,朝臣進宮長跪不起,要陛下就賜死皇子的事給個說法!”
謝拂當場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好不容易站穩,卻依舊臉色發白,渾身冰寒。
“葛統領,立馬派人將那些大臣帶走,不走就打暈帶走!”
葛統領咬了咬牙,“七殿下,您給個準話,宮中究竟是什么情況?”
謝拂閉了閉眼,“沒時間多說,父皇被妖孽附身,一切都非他所為,你先要做的便是趕緊讓其他人離開皇宮。”
“那殿下你呢?”他幾乎是瞬間便信了謝拂的話,卻還關心他。
“我?”謝拂重新翻身上馬,目光直直望著宮中的方向,眼中的無數情緒都化為利刃鋒芒。
韁繩一拉,策馬飛馳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去除妖!”
他引來的妖,也該由他除去。
謝拂的馬一路狂奔至宮中,到了皇帝的紫宸殿外才停下。
而在那殿上,已經有人……不,是有妖孽在等著他。
“阿拂。”
“皇帝”坐在上面,微笑看著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和他的父皇一樣。
謝拂死死咬著牙,泛紅的雙眼干澀無比,喉中像是哽著千言萬語。
“阿拂,我對你那么好,什么都想給你,可你發現了我的秘密,卻不告訴我,還在背后破壞我的計劃,你可真是沒良心。”獵殺者幽幽道。
“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你現在只要向我認錯,和我說你會按我的安排做事,我就不追究這一切。”
謝拂沒說話,只是下了馬,取下一把被布纏起來的長劍。
這布灰撲撲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謝拂卻想起了老道士告訴他的話。
“清蓮觀沒什么特殊之處,若非要說有,應該也只有這把銹劍,這把劍是從清蓮觀祖上傳下來的,來歷也已經無從考究,但一直在清蓮觀保存著,我隱隱覺得,清蓮觀能一直流傳到現在,應該和它脫不了關系,我將它送給你,希望能對你有用。”
劍上銹跡斑斑,沒有劍鞘,謝拂只得隨意扯了布條將它一纏。
他也不知道這劍有沒有用,但他只能帶上它,抓住它,像是抓著自己唯一的希望。
獵殺者見狀,也不維持表面的假象,露出真實又惡毒的模樣,他一揮手,一道人影便攔在謝拂面前。
是太子。
太子宛如行尸走肉,被獵殺者操控。
“謝拂,你敢上前嗎?”
“你想上前,就必須殺了他。”
謝拂無視他的挑釁,他只是提著劍,朝著獵殺者而去。
太子擋在他身前。
謝拂望著他,腦海中回想起三哥的模樣,他閉了閉眼,
他以手握著劍身,長長劃過,鮮血淋滿劍身,銹跡浸滿殷紅,無人注意到,銹劍閃爍著熒光,天地間,隱約有什么被喚醒。
再次睜開眼,謝拂不再猶豫,將劍對準太子,一劍穿心!
再見,三哥。
直到倒下時,太子的眼睛始終對著謝拂,卻沒有痛苦,那被困其中的靈魂,終于得到了解脫。
獵殺者拍掌微笑,眼中卻有些厭惡,憤恨,甚至嫉妒。
“不愧是主角,能有這種決斷。”
這就是主角,他們生來便有強運,擁有一切,像天上的太陽,將他們這些人,襯托得像下水溝里見不得人的臭蟲老鼠。
“連哥哥也不顧,那看來你母親你也不在乎了?”他抬手一招,一道身影便出現在眼前。
謝拂望著同樣被控制,但意識清醒的皇后。
“無所謂了,你以為我來還以為自己會活著嗎?”
既然都會死,那早一點還是晚一點,都無所謂了。
手中的劍隱隱顫抖。
“母后……”謝拂低低喚了一聲。
皇后說不出話來,只能努力笑了一下,來傳達她的心意和想法。
無論你怎么選擇,無論你做什么,你都是母后的好兒子。
哥哥,母后,父皇……沒人會怪你。
謝拂也對她笑了一下,“多謝您。”
他握緊劍身,手上的鮮血流得更快。
他一步步朝著獵殺者逼近。
獵殺者也不怕他的靠近,甚至是在等待他的靠近。
他的目的是要謝拂身上最盛時所有氣運,唯有打敗反派,登上頂峰,氣運才會最盛。
而這個反派,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不怕身體死,反正他的靈魂也不是這個區區二維世界能夠傷到的。
以靈魂狀態依舊可以殺了謝拂,奪取他身上的氣運。
見他絲毫沒有要退卻畏懼的模樣,獵殺者將皇后擋在自己身前,可謝拂卻沒有半分動搖,哪怕面前擋著的是皇后,他也不會退后半分。
“你以為你讓人帶那些大臣走有用嗎?只要我想,他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輕而易舉奪取性命。”
“不止是他們,還有所有人,你的父皇在乎的所有百姓,只要我想,整個世界的人都別想活!”
獵殺者字字句句刺著謝拂,謝拂恍若未聞,他神情專注,眼中只有占據著皇帝身軀的獵殺者一人。
有些事,就算粉身碎骨,就算做不到,也不得不去做。
就算四面楚歌,處處絕路,他的這條命,總要死得其所,而非做個知道前路無望,便干脆倒下的懦夫。
謝拂手上的血越多,劍身上的銹跡越來越淡,終于,最后一塊銹跡消失時,劍身整個震顫起來!
謝拂差點沒握住它。
他皺著眉。
一道玄妙的聲音仿佛從天地傳入他靈魂里,除了他無人聽見。
“把你……”
“獻祭給我……”
給它做什么?給了它,它就能除掉眼前的妖孽了嗎?
那道聲音在不斷喊著,讓謝拂將一切都獻祭給它。
他的性命、身體……和所有氣運!
謝拂隱約感覺到,他沒有別的選擇,既然已經決定以命相博,那將一切都獻給這個世界,這個天地,又何妨?
謝拂握緊不斷震顫的長劍,“……我把一切都給你。”
“我的性命、身體、靈魂……氣運,都給你,誅我妖邪!”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那一刻,天地便開始震顫,謝拂身上的所有氣運都回歸天地。
獵殺者驚怒,“怎么回事?!”
系統閃爍幾下,“經檢測,本世界正在強行升維!”
獵殺者臉上的驚怒一愣,隨后變成了驚喜,“那豈不是說我還能得到這個世界新生后的法則?!”
世界升維,會擁有新生的世界法則,和氣運不一樣,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
獵殺者眼中滿是貪婪,準備在世界升維時,竊取法則。
然而他的動作哪有這個世界快。
在法則新生的那一刻,所有法則便都被世界灌入謝拂和那把本源之劍中。
這把劍在世界生成時便存在,是這個世界本源的一部分,世界排斥一切外來物,因此謝拂才能拿著沾染它氣息的平安符看見太子妃身體里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
謝拂被世界法則強行入侵,整個人都不好受。
那道聲音再次傳入他靈魂中。
“獻祭一切……成為法則的一部分,承載法則的容器……”
這個世界如果有人能做到,那就只有謝拂。
“我要……怎么做?!”謝拂強忍著身體仿佛被四分五裂的痛感。
那道聲音沒說,只是下一刻,謝拂便感覺自己渾身一輕,心中一空,仿佛身體里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剝離,身體和靈魂變得空蕩蕩,輕飄飄。
一切的憤怒恨意和痛苦都離他而去,此時的他,哪怕看著地上的親人尸身,又或是看著眼前仇人,也再沒有任何心緒反應。
他低頭,看見一團彩色的光影,他知道這是什么,身體下意識落下一滴淚,心中卻無任何波動。
滿目空寂。
眼淚落在彩色光影上,彩色光影瞬間散落在天地,徹底消失,不見蹤影。
謝拂這時才明白,原來成為法則的容器,便要剝離人類的七情六欲,讓自己也成為世界法則的一部分。
而世界法則,只要公平,不要感情。
他緩緩站起身,再次望向獵殺者時,眼中心中再沒有其他,只有眼前獵殺者的善惡因果。
罪孽深重,該殺。
看著他提劍而來,獵殺者還沒意識到眼前情況的嚴重性,還在刺激謝拂。
他的大腦被貪婪占據,此時此刻,想的都是殺了謝拂,奪取他身上的世界法則,屆時他便能再無畏懼,進入其他世界宛如入無人之境,甚至能自成世界。
“世界升維又如何,強行升維,只會讓這個世界強瘡百孔,不用我做什么,這個世界自己就會崩塌,從此不復存在。”
眼見著謝拂身上的法則之力越來越多,幾乎是整個世界都集中在他身上。
獵殺者笑了,他知道,都不需要他動手,謝拂自己就能被這些法則給撐死,一個普通人類,怎么可能容納下這么多法則之力。
看著謝拂提劍刺來時,他不閃不避,等著長劍穿透這具身體。
長劍穿過皇后,毫無滯塞,毫不停留,穿透他的身體。
然而在長劍刺在這具身體上時,獵殺者的表情僵了。
怎么會!
他怎么跑不了了?!
他離不開這具身體,甚至感覺到這把劍穿透了他的靈魂,對他本就損傷的靈魂傷上加傷。
謝拂看著他,只說了句:“法則面前,眾生平等,善惡自定。”
長劍抽離,獵殺者魂飛魄散,連后悔都沒來得及。
而此時的謝拂,也不在乎他是否后悔。
他看向那枚小小的系統,劍氣一掃,它跑的機會都沒有,便和剛才的外來靈魂一樣,徹底消失。
妖孽已死,生者本該大快人心,悲哀的是,他連大快人心的情緒也沒有。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皇后,長劍穿透她的身體,卻只會誅殺該死之人,無罪者無傷,她本不該死。
可她早被控制了精神,獵殺者死后,她的靈魂也不再被控制,卻也不能存活,終究與太子和皇帝一般,得到解脫。
謝拂卻只看了一眼,心中毫無波動。
世界震顫,滿目瘡痍。
謝拂也再無力支撐,倒在地上。
他閉上眼睛,知道自己很快便會因為承受不住法則之力而崩潰。
他死后,身上的法則之力會重新回歸天地,修補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
謝拂心情平和,對于自己將死的未來接受良好。
只是在他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一道聲音。
“發現升維新世界,編號x8026739,狀態崩壞中,待修補。”——
作者有話要說:
前半段寫完,這個世界還有后半段,是單獨的謝拂和小七。
第398章 七情六欲6
“任務者7624號回歸打卡!”
“緊急通知!編號213星域發現危險因素, 請求探查!”
“任務者162、73、451惡意摧毀世界,已叛逃!待抓捕!”
謝拂耳邊不斷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醒來的一天,卻不想醒來后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浮空里。
周身被白色的霧氣包裹住, 霧氣滋養他的身體,讓他瀕臨崩潰的身體勉強處在一個平衡的狀態中。
他沒死。
謝拂還沒想到自己在哪兒,便有一個白團子出現在他眼前。
“編號x8026739世界原住民,你醒了。”
謝拂從前從未聽說過這些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了世界法則,他本能的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這里是什么地方?”
“時空管理局。”白團子給他解釋。
因為謝拂原本所在的世界強行升維, 時空管理局派管理員去接引,發現世界破損,而本該蘊養保護世界的世界法則卻在謝拂一個人身上。
謝拂本人也瀕死。
管理員一邊通知同事去搶救并維護那個世界,一邊帶著謝拂回了時空管理局。
“謝謝。”了解完前因后果, 謝拂向它們道了謝,“但我該回去了。”
“你要回去?”管理員005問。
“嗯。”謝拂淡淡道, “可以為我指引一下方向嗎?”
他能感覺到自己擁有著遠超人類的力量,不,或許他已經不是人了,他早就變成了法則的一部分。
從他將自己獻給法則開始,謝拂就已經死了。
“回去以后,你會死。”
謝拂如今本就是由世界法則撐著,他因法則而生,卻也因法則而亡,一旦失去,他整個人也會和法則一起, 回歸天地。
“本就是它的力量,理應還給它。”謝拂知道, 世界意識之前是利用他除掉那個入侵者,為此不惜犧牲他的命。
但謝拂也記得,自己原本便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能夠除掉那個入侵者,算是超額完成愿望。
他會死,才是他認為的結局,相反,他不明白時空管理局的管理員為什么會帶他來這里,明顯還在救他。
讓他死去,讓世界法則回歸那個世界,才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你的世界還在修補搶救中,你回去也只會打亂管理局救你所在世界的步驟。”
見謝拂似乎還想說什么,管理員005繼續道:“放心,時空管理局有足夠的法則之力修補你的世界,不需要你身上的力量。”
謝拂沉默了一下,“那我現在可以做什么?”
“你先好好養傷。”
之后,謝拂便暫時在時空管理局留了下來。
他的身體在管理局的治療下逐漸修補,漸漸變得能夠容納他身上的法則之力。
或許這也和他的身體正在逐漸被法則同化有關。
在身體和法則逐漸平衡后,謝拂再次見到了005。
“你暫時還不能回去原來的世界,在這段時間里,愿不愿意在管理員找份工作?”
謝拂問的卻是:“什么時候能回去?”
“時機到了你就能回去。”
說了等于沒說。
可謝拂并沒有多問,想了想便點點頭,“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可以幫忙,不需要報酬。”
在他眼里,這是還它們救他的恩情,雖然他其實并不需要被救。
可法則重因果,他欠了的,便要還。
005:“局里有一些叛逃者,他們借助強大的力量搶奪世界的氣運和法則,給局里添了不少亂,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將它們捉拿歸案,或者當場處置。”
謝拂頓了下,到底從前的記憶還那樣清晰。
“就像來我所在世界的那個人一樣?”
“對,就是他們。”
“我要怎么抓他們?他們擁有遠超常人的力量,而我原來只是普通人。”
他沒和其他人交手過,并不知道自己擁有的力量夠不夠。
“你似乎并不了解你所擁有的法則之力。”
005為他講解,法則之力本身無法直接作用在人身上,直接處置別人,它只能操縱其他,制造客觀條件。
可當謝拂與法則融合,他便能代行法則之事。
在他的劍下,身負罪孽者,將無處可逃,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只能接受審判。
一劍揮下,會受多重的傷,全憑他們身上的罪孽決定。
謝拂想起當日斬殺入侵者時,確實如此。
“我答應你們。”
最后,他問了句:“當日為什么救我?”
005留下個十分簡單的回答,“你也是一個生命。”
雖然他瀕臨死亡,雖然他死后讓法則歸于天地,才是對那個世界最好的做法,但謝拂也是一個生命,他未生罪孽,歷過苦厄,即便現在已經不完整,可他不該死。
是生命,便沒有應該死這種說法。
就這樣,謝拂留下來做了時空管理局的審判者,他的任務便是在各個世界抓捕叛逃的任務者,并給予他們應有的處罰,每個叛逃者都是惡事做盡,毀了不少世界,身上罪孽深重,因而他的劍下也從沒留下過一個人。
似乎也因此,他逐漸在時空管理局出了名,任務者們畏懼他,對他敬而遠之,擔心隨時會被他的劍判定善惡罪孽。
謝拂也不在意,只專注于自己要做的任務。
在他的追捕下,那些叛逃者已經被消滅得七七八八。
而謝拂也在此過程中逐漸了解了這些所謂叛逃者的情況。
他們原本也是人類,可當擁有強大的能力后,無法壓制欲望,逐漸想要更強的能力。
他們仿照著時空管理局的管理員們,制作出一些低智能系統,切斷與管理局的契約,擾亂世界,叛逃離開。
當初來到他原本那個世界的入侵者也是,甚至當日的那個入侵者的實力,在所有叛逃者中,只能算是下等。
若是從前,謝拂或許會覺得可笑,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那樣的情緒,他想的只是,一個實力下等的人,便能在世界里掀起那樣大的風浪,逼得世界意識不得不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對付對方,可見力量沒有約束后有多大的殺傷力,又有多危險。
他從剛開始只是單純幫管理局辦事,到后來主動想要做那個約束力量的人。
有他在,管理局的任務者們漸漸安分起來,從此做任務也有了顧忌,不會再隨心所欲,而是愿意遵守那個世界的規則。
謝拂在忙過一陣后,沒人鬧事,便又閑了下來。
這時,005又找到了他。
“想不想做任務者?”
“是有什么特殊任務嗎?”謝拂問。
“你幫了管理局許多,又不要報酬,我們想用別的方式幫你。”
謝拂不解,“幫我什么?”
他不覺得自己現在需要什么幫助。
“幫你活下來。”
謝拂被法則同化,是因為他被剝離了情感系統,沒有了七情六欲,一旦將法則散盡,自己也會隨著法則一起散于天地。
可若是重新獲得感情,有感情系統,他便不能化身法則,不會被天地吸收,或許還能從中找到一線生機。
謝拂沉默片刻,再次問了那句:“為什么要救我?”
“因為你想活。”
謝拂并不這么覺得,“沒有,我很愿意用自己回饋世界。”
“這只是你身為法則的想法。”005搖搖頭,“可是審判者謝拂,你不是法則,你是人。”
“你只是忘了。”
人……是很特別的生命嗎?
謝拂已經沒有了身為人的感覺和感情,從醒來后,不,從他被剝離七情六欲后,便只把自己當成工具。
可這些時空生物卻還將他當成人。
真奇怪。
“好。”他答應了下來。
“但只有這一回。”
只這一次,若是這個辦法還沒有奏效,便不必強求。
謝拂成為任務者,開始在各個組做任務。
從路人甲,到炮灰,再到配角反派,甚至是主角。
謝拂得知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也是一個二維衍生世界,他也曾是主角。
但因為從前的經歷,他并不覺得做主角是什么好事。
比起在聚光燈下萬眾矚目的主角,他更想做一個在主角的世界路過的路人甲。
偶然遇到一回主角,擦肩而過后,卻過著自己的人生。
不被操控,不被覬覦的人生。
一開始做任務,他還不能做到完美扮演,但他學得很快,不,不是學習,應該說是融入。
他融入角色很快,因為他沒有自己的情緒,可以完美地照抄別人,將自己變成別人,誰也看不出。
但他的任務還是做得很慢,每個世界他都會活到自然死亡。
然而無論他怎么扮演別人,謝拂也沒能再次生出情感的萌芽。
他失去的不止是七情六欲,還有產生七情六欲的能力。
但謝拂不在意,他本就沒把管理局的辦法當真。
他本來……也沒想活。
在謝拂沉浸投入各種扮演任務時,一直在休養中的原生世界中,漸漸也開始復蘇生機。
曾經的滿目瘡痍如今也進行了重建。
世界里的人也不再隨時經歷天災人禍,而有了稍稍平穩的生活。
小巷子里,鞭炮齊鳴,喜樂陣陣,滿目皆是紅。
很顯然,有人家正在辦喜事。
新人滿臉笑容,賓客也恭喜聲不斷,卻無人瞧見,在那巷口的大樹下,有一道虛影正望著那喜宴上的新郎默默流淚。
“你怨恨嗎?”
一道聲音傳入女鬼耳中。
“誰?”
“明明你與他也曾恩愛無比,羨煞旁人,他也曾與你許諾此生只有你,可你才去世三年,他便另娶她人,你怨恨嗎?”那道聲音繼續道。
女鬼搖搖頭,“我知人已故,情難長,我已經死了,他卻還活著,他有父母要贍養,有家宅要照料,有后嗣要傳承,也有寂寞需驅散,再娶,我不怨他。”
“那你哭什么?”
“我哭……”
“我哭我與他有緣無分,哭他能放下再娶,而我卻因為放不下,連投胎也不能,我哭我這滿心癡情,無人可訴,無人可接……”
“你既不想要你這些感情,我有辦法可解你困苦。”
“什么辦法?”
“把你的感情,都送給我。”
說話的存在得到了情感能量,而不再為情所困的女鬼可以投胎,兩全其美。
女鬼癡癡望著遠處的喜宴,看了許久。
半晌,她才流著淚說了一聲:“好……”
靈魂里的感情一空,她的整個靈魂都輕松起來。
女鬼發現,自己只是失去了對丈夫的濃烈感情,她的其他感情都還在,也還能不斷產生新的感情。
知道是那看不見的存在幫了她,她望向虛空,“恩公,你是誰?叫什么?”
她想知道恩公的名字。
那道聲音沉默半晌,最終道:“我姓謝。”
“你可以叫我小七。”——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有修改,可以再看一遍。話說,好像大家一直以來都把013當成系統,但其實我從沒寫過它是系統,設定里,它們是時空生物,生來的使命便是維護時空穩定。這個世界里出現的系統只是它們的劣質仿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