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實驗室
視頻里, 李離和孤幼院幼崽們的笑容極易觸動心情，梅爾維爾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杰理提醒，他才發現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他揉了揉眼睛, 因為長時間看屏幕而產生的不適散去, 梅爾維爾關掉終端起身。
“埃爾維斯回來了嗎？”
“埃爾維斯殿下已經在等著您接見, 陛下。”
“讓他來陪我一起。”
吃完晚飯，梅爾維爾帶著埃爾維斯來到書房，視線落在墻上一張特殊照片上，照片哪怕過了二十多年，也沒有絲毫褪色和變舊的痕跡。
“那時候你還這么小，現在也長大了。”
照片上的埃爾維斯還不到梅爾維爾腰高。
“你雌父也曾是我的部下，他走之前, 一直拜托我照顧你。”否則弗里曼孩子那么多，埃爾維斯又怎么能在其中脫穎而出, 最被梅爾維爾看重。
“讓您費心了。”埃爾維斯微微低頭。
梅爾維爾掃他一眼, “既然知道讓我費心, 又怎么還在背后讓我更費心？”
“埃爾維斯，要不是這次調查，我都沒想到，你竟然還做了這么多事。”
梅爾維爾視線緊盯著他。
埃爾維斯神色不變，“陛下, 那只是我私下的一點小愛好而已，算不得什么。”
見他鎮定如常, 梅爾維爾眼中顯露出些許欣慰和滿意, “沒被發現的時候, 當然可以說是小事, 可要是被發現，你會有多少麻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埃爾維斯皺眉。
“我問你，格蘭特當時得到的藥劑，是不是從你藏起來的實驗室里得到的？”梅爾維爾神色嚴肅。
埃爾維斯抬頭看了他一眼，“或許您不信，那種藥劑是研究室的失敗品，除了保留下來的一份樣本外，本來應該全部銷毀。”
“本來？”
“……我也是上次才發現，有兩名研究員，合伙將實驗室的失敗品和殘次品偷偷保留下來，拿去黑市賣。”還是格蘭特事件中暴露的，在得知這件事后，他第一時間將那兩名雌蟲控制起來，搜查他們，結果發現了許多實驗室的失敗品，甚至還有他們和買家的交易記錄。
因為不好暴露實驗室的存在，他已經將那兩名雌蟲秘密處置，只是沒想到還是被梅爾維爾發現了。
“埃爾維斯，如果我要你現在就解散實驗室，將它處理干凈呢？”
“……”
埃爾維斯沉默片刻，“陛下，您知道的，我能擁有一個，就能組建第二個。”
梅爾維爾既生氣又欣慰。
當初他是想讓埃爾維斯從軍，成為蘭斯那樣的軍雌，是埃爾維斯自己選擇了從政，沒想到這不過是掩飾他的真實目的，本以為是興趣的科研，才是他真正認真的東西。
埃爾維斯見他不說話，低頭道：“陛下，我可以像您發誓，絕不會做危害帝國，危害蟲族的事。”
雄蟲也是蟲族的成員，埃爾維斯偷偷弄這個實驗室，還真不是針對雄蟲，雖然他確實有用雄蟲做實驗，但也是你情我愿。
“你現在這么想，將來……”
“將來，不是還有李離嗎？他是個善良又心軟的雄蟲，要我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也會阻止我。”
作為皇子，李離當然不能對埃爾維斯做什么，所以埃爾維斯的意思幾乎很明確，他會讓李離成為皇太子，甚至是帝國皇帝。
梅爾維爾沉默，隨后長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會喜歡自己上位。”
他從前是真的有考慮讓埃爾維斯推上去，有點難也沒關系。
現在看來，當時他也是一廂情愿，埃爾維斯根本不愿意。
比起權利，他對研究更感興趣。
或許從李離出現的時候，埃爾維斯就想好了，難怪他對認回李離這件事這么積極，除了是真心心疼這個流落在外的雄蟲弟弟，他還另有目的。
思及此，梅爾維爾有些感嘆命運無常，“我剛想讓他去過自己的生活，不再卷進這漩渦中。”
梅爾維爾的這聲“他”，也不知道夾雜了多少情緒。
埃爾維斯皺眉：“陛下，作為帝國的雄蟲殿下，他應當承擔屬于自己的責任。”
“是啊，成為雄蟲皇子，就要被迫承擔他不喜歡的責任。”梅爾維爾感嘆。
埃爾維斯：“……”
他懷疑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埃爾維斯口中說著責任，其實只是好聽美化的說法，實際上成為雄蟲皇帝，李離得到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別說責任，看現在弗里曼的樣子，像是在做什么正經事嗎？只要李離答應，他即將得到的就是弗里曼一樣的生活，除了多和雌蟲生育幼崽，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梅爾維爾口中說的責任，竟像是真的沉甸甸的責任一般。
見埃爾維斯面露不解，梅爾維爾也并沒有多說，揮揮手便讓他下去了。
埃爾維斯出去，就見一道身影正在外面等著，見到他出來，立馬上前，臉上還有沒散去的緊張。
“我剛剛從那里回來，發現了陛下的蟲……”大庭廣眾之下，他說得含糊不清，埃爾維斯卻聽明白了。
這家伙是見到梅爾維爾發現了實驗室，本來想找埃爾維斯，卻又聽說埃爾維斯被梅爾維爾叫去了，擔心埃爾維斯受責罰，才匆匆趕來。
埃爾維斯拉著他：“沒事，先回去。”
回到屬于自己的私密空間，那名雄蟲著急看他：“陛下沒罰您吧？”
埃爾維斯：“要是真的罰我呢？”
聞言，雄蟲便知道沒什么事了，松了口氣道：“那我就求見陛下，和他說明，我都是自愿的，你從來沒逼迫過我。”
無論是加入實驗室，提供研究樣本還是任憑研究員們在他身上做實驗，都是他自愿的。
埃爾維斯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要知道，法律規定，任何雄蟲不得自愿出賣自己，任何蟲也不得做關于雄蟲身體的買賣，自愿也不行。”
就算這名雄蟲說是自愿，也沒什么用，埃爾維斯就是在犯罪，還是做雄蟲實驗這種重罪。
按照律法，等待他的只有一個結局。
伊諾仰著頭，任由埃爾維斯用這樣的姿勢看著自己，神色不變，對于埃爾維斯，他從來沒有第二個選擇。
“那我就和你一起。”
從埃爾維斯救了小小年紀就因為沒有信息素而被拋棄的他開始，從埃爾維斯偷偷用他研制違禁藥物并讓他獲得信息素開始，他的一切都是埃爾維斯的。
能夠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這么久，已經是他最幸福的事。
埃爾維斯面色漸漸變紅，氣息也逐漸不對，對他十分熟悉的伊諾很快就反應過來，要去拿抑制劑。
埃爾維斯的實驗室雖然制作出了大量的失敗品和殘次品，但是也有一些成果，否則埃爾維斯也不能這么久了沒找高級雄蟲標記還沒出事。
埃爾維斯拉住他，“前段時間不是剛出來據說能讓雄蟲短暫提升信息素等級的藥劑嗎？”
“用那個。”
他傾身依附在伊諾耳畔，灼熱的呼吸帶著滾燙的溫度，聲音帶著伊諾無法拒絕的誘惑，“……試著標記我。”
遠在D級星的李離絲毫不知道又有蟲在決定他的生活，蘭斯放假，他也請了假，準備去附近星球游玩，“B352星是種植星球，上面都是種植的植物，您吃的蔬菜很多也是來自那里，還有您喜歡的花卉、樹木和盆栽。”
“這種都是私有星球吧？”李離想了想道。
“不止，它的擁有者您也認識。”
“誰？”李離覺得自己來蟲族后，認識的蟲并不多。
“就是閣下拒絕了兩回的那位。”蘭斯挑眉笑道，“要是他知道您要去他的星球，一定會熱烈歡迎，說不定連我們的門票錢都省了。”
李離：“……”
他剛想說什么，就聽蘭斯的終端響了起來，點開查看消息，蘭斯眉梢微挑，看向李離，“埃爾維斯說，陛下病了。”
李離心中微動。
“……那、要回去嗎？”
蘭斯再仔細看了一下，確認后才道：“并沒有要求您回去。”
埃爾維斯說他忙不過來，希望蘭斯回去幫他，卻從未提起李離。
作者有話說：
之后還要去幾次醫院，不過都是間隔著去，就不特地掛假條了，反正記得不會斷更，不是下午兩點前更新，就是晚上更新。
——
第42章 暴露
梅爾維爾生病的事雖然瞞著, 但是宮里該知道的還是隱約知道一些，現在醫療水平那么高，要是小病，一瓶藥劑下去就能好, 可梅爾維爾卻已經病了兩天, 知道的蟲都在心里暗忖, 看來這次梅爾維爾是真的病得不輕。
蘭斯剛回來，就被埃爾維斯接了過去，“這么久不見，看來你在D級星過的不錯？”
“少廢話，要我回來做什么？我可不信，還有什么事是你這個陛下看重的雌蟲做不到的。”蘭斯打斷他毫無誠意的敘舊。
聞言，埃爾維斯也不和他賣關子, “不是我，是陛下要見你。”
蘭斯挑眉, 卻又沒有太意外。
雖然不知道梅爾維爾見自己是為了什么, 但是蘭斯有種預感, 應該和李離有關。
梅爾維爾一改往常都在處理政事的地方，蘭斯這次是在寢宮見到的對方，梅爾維爾沒有穿正裝，只是穿了一身居家服。
“陛下。”
蘭斯抬頭，恰好看見梅爾維爾的側臉,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對方的側臉輪廓有些眼熟。
但他認識梅爾維爾許多年, 怎么也不應該覺得眼熟, 而是認定這就是梅爾維爾才對。
“就這么回來, 就不怕我怪你拐走皇子？”
蘭斯理直氣壯道：“陛下這話就不對了, 怎么能算拐走呢，殿下本來就是我的雄主，跟著我去D星有什么問題嗎？”
梅爾維爾側頭微瞪他，“蘭斯，我從沒想過，你結婚后竟然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蘭斯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陛下的身體沒事？”
言外之意，就是叫他回來干什么。
梅爾維爾不想看他，但又是自己將對方叫過來的，只好讓自己轉頭看向別處。
“蘭斯，當初是你把李離從邊界星救下的，那你有發現他什么異常嗎？”
蘭斯心中微動，“陛下，您認為什么是異常？”
梅爾維爾淡淡掃了他一眼，輕描淡寫丟下一句驚雷，“不是皇室血脈，卻能偽裝成皇室血脈的異常。”
*
重新回到主星，李離帶著口罩走在街上，既然埃爾維斯沒提到他，那李離就沒必要回來，但他還是擔心會有什么事影響到蘭斯，便跟著蘭斯一起，只是沒有進入皇宮。
在等蘭斯的同時在商場里隨便看看，和D級星的資源匱乏繁榮度很低不一樣，這里的商品都很豐富，線下購買比線上更有感覺。
“先生您好，您的眼光真好，這款家務智能機是我們剛推出的最新款，您要是購買的話，能有95折優惠哦，線下購買打9折，還送一個室內燈，您……您是雄蟲？雄蟲的話可以打8折優惠，相當于成本價！”
李離抬起頭，就見到服務員似乎有些眼熟？
他帶著口罩，對方看不見他的樣貌，但李離卻認出，眼前這名服務員，就是當初他在剛來到蟲族后，在餐廳遇到的那名雌蟲。
“你……你好像有點眼熟，以前是不是在XX餐廳工作過？”
對方有些驚訝，“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恰好去過而已。”
雌蟲贊美道：“您記憶力真好！”
李離：“……”
“我換工作啦！”雌蟲也高興竟然有雄蟲認識自己，整個蟲都興奮起來，“這里是主星嘛，我想離殿下更近一點。”
李離一愣，完全沒想過回事這個原因。
“李離殿下您知道嗎？就是那個最溫柔最善良最深情專一的尊貴的雄蟲殿下！”
李離：“…………”
“他有那么好嗎？”
李離深深懷疑他說得并不是自己，實在是差距太大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多最？
雌蟲聞言頓時送給他一個不贊同的眼光：“閣下，你可以說別的雄蟲不夠好，卻不能說殿下有一點不好。”
“……”
“我就是覺得太夸張了。”
雌蟲看著他搖搖頭，一副看穿他的模樣，雄蟲，都這樣，比不上殿下還嘴硬，但是作為體貼的雌蟲怎么能拆穿呢，他當然是笑著說：“您說得對，您是對的。”
李離：“……”
這陰陽怪氣。
“閣下，雖然您說得沒錯，但是殿下最優秀的事實也不可否認。”他竟然還堅定地維護李離，并不考慮眼前的雄蟲有勾搭的可能性。
李離發現，似乎對于許多蟲來說，自己的存在，比他想象中更重要。
通訊響起，看來名字的那一刻，李離唯一能看到的眉眼頓時溫和了下來：“少將……”
說話間，就往外走去。
那名雌蟲遲疑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少將？
還有那熟悉的溫和態度……
不……不會吧？
他漸漸瞪大眼睛，同事從洗手間回來，見到的就是他一副震驚懵圈的模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怎么了？魂兒被雄蟲勾走了？”
雌蟲喃喃道：“可不是嘛……”
他竟然又見到殿下了！而且殿下竟然還記得他！！！
走出商場，李離才打開視訊，剛一抬頭，表情就微微僵硬，只見視頻里不僅有蘭斯，還有梅爾維爾。
蘭斯沒開口，李離也沒出聲，反而是梅爾維爾率先道：“李離，過來吧，我們談談……你誤打誤撞，成為皇子這件事。”
李離手心一緊。
進宮的路上，李離都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梅爾維爾是怎么發現問題的，沒多久，李離就想到了。
當初蘭斯救他的視頻，他和蘭斯能看到，能發現，梅爾維爾當然也能。
見到梅爾維爾后，李離也發現，事實果然如此。
梅爾維爾正在反復播放那段視頻。
“陛下。”
“來了，不用那么緊張，過來坐。”梅爾維爾道。
李離聞言，看了他一眼，隨即在蘭斯身邊坐下。
“蘭斯已經告訴我了，我也將事情理清了，你會成為皇子，都是一場誤會。”梅爾維爾轉頭，深邃的目光落在李離身上，似乎蘊含著許多情緒，只是李離光顧著緊張，錯過了，等李離抬頭看過去時，梅爾維爾又恰好收回了視線。
李離看著他，欲言又止。
誤會？怎么誤會的？又是什么誤會？你也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而是憑空出現的？
否則李離怎么也想不明白，梅爾維爾到底是怎么想明白前因后果，疏通邏輯的。
就算如此，還有親子鑒定呢？又怎么說服的？李離認為是這個世界在作祟，可是梅爾維爾呢？他難道也能想到這一點？
李離心中疑惑重重，可梅爾維爾卻什么也沒提，仿佛他所想的那些疑惑和顧慮都不存在一般。
他想問，又擔心對方在炸他，其實他并不知道，自己卻主動暴露了。
李離看向蘭斯，蘭斯表情如常，什么也看不出來。
李離卻能看出，蘭斯眼里也有著不明顯的疑惑，顯然他也不知道，沒想到。
“一開始就是埃爾維斯誤會，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是我們的錯。”梅爾維爾毫不猶豫將埃爾維斯推出來擋槍，畢竟本來就是他搞出來的。
埃爾維斯不著痕跡看了梅爾維爾一眼，對上對方射過來的視線，又只能乖乖低下頭去，沉默著擔了這口鍋。
“所以我現在問你，你是要繼續做皇子。”梅爾維爾平靜地眼眸中，隱約有著不同尋常的光，“還是想撥亂反正，從此離開皇宮？”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說出李離夢寐以求的話。
李離沒注意到梅爾維爾的神色，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仿佛在做夢的恍惚中。
他覺得疲憊惶恐的那些負擔，終于可以丟掉了嗎？
明明做夢都想要這一刻，可當它真的到來時，李離也真的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
一切都透著一股不真實感。
作者有話說：
第43章 選擇
自己一直想要的就擺在眼前, 李離本應該一口答應，可不止為何，面對這樣的好事，他卻猶豫了。
李離隱約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一時卻沒想到。
這一猶豫, 便沉默下來。
梅爾維爾見他似乎不能下定決心, 便問道：“怎么？還有什么沒想好嗎？”
“我……”
李離看了看他，“我還能留下來？”
對！
就是這點！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梅爾維爾不生氣追究他的責任也就罷了，為什么還給他一個留下來的選項？
既然他都不是什么皇子，為什么梅爾維爾還表現出愿意接納他的樣子？
又不是什么隨便認什么干兒子義子，這可是家里真的有皇位需要繼承。
梅爾維爾神色未變，蘭斯眨了下眼睛, 看向埃爾維斯的方向，后者卻仿佛沒察覺到, 看也沒看他。
“雖說一開始是埃爾維斯鬧出來的誤會, 但是既然已經將你介紹給了民眾, 公開承認了你的身份，要是轉而說是誤會，無論是皇室失去一名雄蟲，還是皇室鬧出這樣的笑話，都是對皇室名譽和臉面的損害, 我必須考慮到這一點，如果你愿意留下來……我當然也不會拒絕。”
梅爾維爾說這些話時, 沒看李離, 那無人看見的指尖卻不自覺顫了顫。
李離有些無法理解蟲族寧愿承認一名沒有血緣關系的雄蟲, 也不愿意丟了皇室臉面這種行為, 但是梅爾維爾說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主要是梅爾維爾看上去就理直氣壯，讓李離一時沒能反駁。
“您的意思是，要是我選擇離開，就會給您和皇室帶來麻煩？”
梅爾維爾一頓，“也可以這么說。”
所以，他會為了不給他帶來麻煩，而留下來嗎？
梅爾維爾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握緊了手心。
他一直都知道，李離是個不喜歡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孩子，所以，他會這樣做嗎？
“可是，要是我留下來，您會面臨的麻煩，不是更多嗎？”李離問。
一個明明不是皇室的人，卻占據著尊貴的皇子身份，還是雄蟲皇子，有資格成為繼承者。
怎么看，都會麻煩更多吧？
聞言，梅爾維爾一笑，“你說的有道理。”他視線低垂，掩住其中幾不可察的失落。
“所以，你已經做好選擇了嗎？”梅爾維爾調整好情緒看向他。
李離握了握手心，看向蘭斯，蘭斯回他一個微笑，表示無論他做什么決定，他都支持。
得到了蘭斯的回應，李離心中一定。
他回想來到蟲族后的一切經歷，明明還不到一年，李離卻覺得自己仿佛過了半生。
在這半生里，他失去了所有，卻也得到了許多。
他曾經很討厭這一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快就能擺脫，現在回想起來，他竟然覺得，那些被他討厭的事，也并非一無是處。
他們讓他在這個世界衣食無憂，讓他不必被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打擾，無形中解決了許多麻煩。
還有蘭斯……
如果不是這一切，他也未必會和蘭斯結婚。
李離心中感慨良多，也輕松許多。
“陛下，我很感謝，您對我的寬容。”
“不僅不怪罪，甚至還愿意接納我。”
“但無功不受祿，我本來也沒資格占據這些，如今能夠撥亂反正那就再好不過了。”
盡管心里早就有所預料，梅爾維爾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復雜的心緒。
他眨了眨眼睛，對李離笑了笑，“……好。”
“你現在和蘭斯在D級星，以后蘭斯還會回來，希望到時候你也能經常來皇宮，好歹相識一場，你也……叫過我雌父，不是嗎？”
李離一愣，下意識認真看向梅爾維爾，不知為何，明明對方看著情緒沒什么變化，李離卻覺得方才那句話里，似乎泄露了一些陌生的情緒。
梅爾維爾明明有那么多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也都是看著長大的，那個不比他這個半路出現的重要？怎么偏偏對他另眼相待？
疑惑一閃而過，李離面上還是順口應下：“當然可以，您不介意的話。”
說完話，梅爾維爾還想留他們一起吃飯，解決了心事，李離也就不排斥多留一會兒，便和蘭斯一直留到下午天快黑的時候。
“陛下，您說我的離開會很麻煩，我想知道您會怎么處理這件事？我又能幫上什么忙？”李離覺得，這件事自己也有責任，不能什么也不做。
梅爾維爾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頭，卻在伸到一半時頓住，看著李離疑惑的表情，他到底沒忍住，在李離頭上輕輕摸了摸。
很柔軟，就像他這個人。
“你不用操心，會有專門的團隊制定澄清稿和后續輿論風向控制，只是這件事沒那么快，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開始。”
李離因為梅爾維爾的動作有些不自在，這位雌蟲陛下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經從一開始的冷靜甚至冷漠，變成了現在冷靜中帶著些許溫情。
“如果需要我的話，請您一定要告訴我。”
“好。”
梅爾維爾看了眼天色，心中微動，“時間不早了，不如今晚還是留在皇宮吧？”
現在李離的身份還是皇子，住在這里沒有半點問題，反而是出宮才奇怪。
李離卻不想這樣，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不要糾纏不清。
“不用了，少將在這里也有房子，我們去那里住。”李離拒絕道。
梅爾維爾也沒有刻意挽留，他還想繼續送對方，卻又想到自己再不走，就要引起懷疑了。
于是轉頭看向埃爾維斯，“埃爾維斯，替我送送他們。”
埃爾維斯還沒來得及答應，天上就下來一輛飛行器。
這么晚了，誰還開著飛行器來皇宮？
當對方從飛行器上下來時，李離才認出對方，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雌蟲。
桑迪收起飛行器，見李離他們也在，并沒有半點懷疑，畢竟在他眼中，李離還是皇子，就算之前跑去和雌君赴任，現在回宮也沒有任何問題。
桑迪甚至從很早開始就知道梅爾維爾屬意李離繼承皇位，因而有些事，在李離面前也沒有可以回避隱藏。
李離倒是發現桑迪是來找梅爾維爾的，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卻還是想避開，只是他沒有對方快。
在他即將開口時，桑迪就已經對梅爾維爾道：“陛下，阿諾德最近不對勁，他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您做您和李離殿下親子鑒定的事，覺得您想讓李離殿下冒充您丟失的雄子，正準備找媒體曝光這件事。”
梅爾維爾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李離看去，正好對上對方疑惑加茫然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端倪
人都會對自己的名字敏感, 盡管李離沒有刻意去聽桑迪的話，卻也被迫聽到了有關于自己的內容。
正當李離疑惑時，梅爾維爾便道：“時間不早了，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埃爾維斯心領神會, 回過神道：“我送你們出去。”
蘭斯牽住李離的手, 手上的觸感將李離從方才的失神狀態中拉回來。
“閣下？”
李離低頭看了眼自己被牽住的手, 隨后自然地抬起頭，對著梅爾維爾點頭示意道：“多謝陛下，我們就先走了。”
直到他們離開，梅爾維爾都遲遲未曾收回視線。
桑迪見狀，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小心開口：“陛下？”
梅爾維爾轉身：“有什么事進來再說。”
桑迪緊跟著進去，將阿諾德的事又仔細說了一遍。
自從阿諾德被發配離宮后, 身邊的雌蟲就只剩下桑迪，雌侍紛紛找關系解除了和他的婚姻關系, 為此, 阿諾德對桑迪的態度都好上許多, 覺得桑迪很愛他。
實際上，桑迪不過是梅爾維爾安排在阿諾德身邊的監視蟲，任務是看著阿諾德，時刻匯報他的動向。
阿諾德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梅爾維爾重新做了李離的親子鑒定，一份是李離和梅爾維爾的, 顯示他們是親子關系，一份是和弗里曼的, 卻顯示他們毫無關系, 他不認為李離真的是梅爾維爾的雄子, 理所當然地覺得顯示和梅爾維爾是親子關系的那份是假的。
而當初李離被找回來的時候, 也做過和弗里曼的親子鑒定，顯示結果和現在那份完全不同，兩份鑒定一定有一份是假的，阿諾德陰謀論，覺得李離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是梅爾維爾找來的假冒皇子的騙子，目的就是為了阻止他得到皇位，這樣一來，那些解釋不通的事就都能說通了，比如為什么李離這個冒牌貨能擁有金色的眼睛，為什么他能擁有代表皇室的薔薇印記？
因為這一切都是梅爾維爾在幕后主導，作為陛下，他當然對皇室的事了如指掌。
之前只是讓李離冒充皇子，現在見李離冒充很成功，就想再進一步，偽造鑒定，讓李離頂替梅爾維爾丟失的那枚雄蟲蛋。
當李離成為弗里曼和梅爾維爾的親生雄子，那他的身份就壓阿諾德一頭，無論從什么方面來說，都是皇太子的不二選擇。
他當即想把他造假親子鑒定的事公布出去，不只是李離，就連梅爾維爾，他都要將對方從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拉下來。
梅爾維爾指尖輕點著桌面，心中思忖。
明明得到了真相都能完美地和事實錯過，甚至還編出了這一套看似有理有據、自圓其說，實際離譜的邏輯。
真不怪他小看阿諾德。
見到埃爾維斯回來，梅爾維爾道：“醫院里找出阿諾德眼線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還有注意阿諾德聯系的媒體。”
要是對方聯系的都是和他無關的蟲，那就是他手里徹底沒有任何勢力，也沒用了。
“是。”
桑迪見梅爾維爾和埃爾維斯都神色淡定，就知道這件事不會有什么問題，阿諾德再怎么樣，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他也就趕緊離開了，免得阿諾德知道他不見后心生懷疑。
“再過段時間你就回宮來吧，你的蟲崽剛破殼，還需要你的照顧。”梅爾維爾發話，幾乎是表明阿諾德的事很快就會結束，他也不需要繼續和對方在一起。
桑迪大喜過望，“多謝陛下！”
他心情輕松地離開，埃爾維斯見他的身影消失，才抬頭重新看向梅爾維爾。
“陛下，現在，您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你想聽什么？”梅爾維爾神色淡淡。
“想聽你的實驗室怎么被發現后搗毀嗎？”
埃爾維斯：“……”
“您威脅我我也要說。”
“因為相信您，當您拿著那份說李離和弗里曼沒有關系的鑒定給我時，我雖然疑惑，卻也信了。”畢竟他找不出梅爾維爾作假的原因。
“沒想到，您竟然真的騙我。”埃爾維斯心情復雜。
在此之前，梅爾維爾在他面前，都是沉穩可靠的長輩形象，這還是對方第一次騙他。
“你也騙了我。”梅爾維爾提醒他，“還騙了我許多年。”
埃爾維斯：“……”他想說那只是隱瞞，不是欺騙，但隱瞞和欺騙相比，也沒好到哪兒去。
這件事告訴我們，永遠不要在別人面前犯錯，犯錯也千萬別被抓住，否則你永遠都無法在對方面前理直氣壯。
但，即便理不直氣不壯，埃爾維斯還是要為自己爭取權利。
“陛下，我剛剛一直在想，您為什么騙我，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一種可能，那份說李離和弗里曼陛下沒有關系的鑒定是假的，但是您和李離的那份是真的。”
“阿諾德誤打誤撞，還猜對了，只是您并不是想讓李離冒充您丟失的蟲蛋，而是他本來就是，對不對？”
梅爾維爾不說話，
但不說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陛下，您不怕我現在就去再做一份鑒定？”
埃爾維斯挑眉，很快反應過來，“您已經將李離的所有血液樣本銷毀了。”
梅爾維爾：“……”
李離回宮后，第一次檢測開始，就留下了血液樣本，這并非是有什么見不得光的目的，而是為了保證皇子的安全，以至于日后要是有什么意外，醫院那里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為皇子提供最好的救治，不只是李離，所有皇室成員都有。
……
梅爾維爾忽然明白了阿諾德為什么會突然想到醫院，又為什么發現這兩份檢測。
阿諾德肯定不是去撞運氣，他從一開始就有明確的目的，他想利用李離的血液樣本做手腳，只是誤打誤撞發現了那兩份檢測，其他目的當然就放在一邊了。
“您繼續保持沉默的話，我就只能去把李離請來了。”
梅爾維爾頭疼扶額：“這么晚了，你是沒有雄蟲嗎？”
埃爾維斯：“我有，但我知道您沒有。”
梅爾維爾：“……”
“如果雄父早知道您找到了雄子，卻不告訴他，還不認回雄子，一定會傷心的。”
“那就不讓他知道就好了。”梅爾維爾冷靜的說。
和雄子比起來，雄主也沒那么重要了。
埃爾維斯挑眉一笑，“您承認了。”
梅爾維爾：“……”
短暫的笑容后，埃爾維斯又正經嚴肅起來：“陛下，您不能這么做。”
“他是帝國的雄蟲皇子，是您的雄子，您這樣推開他，不是保護他，而是害他，等他知道您的行為，一定會難過。”
李離這個人，并不喜歡享受他人為自己默默付出，他受不起，也不愿意。
梅爾維爾這回沉默更久，最后笑了一下，再次道：“……不讓他知道就好了。”
另一邊，李離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里是蘭斯在主星的家，他們結婚后，蘭斯都是和他在皇宮生活，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里住。
但李離清楚，他的失眠和認床沒有半毛錢關系。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還是將終端打開，在上面打下“梅爾維爾雄子”的關鍵詞，搜索。
前面都是梅爾維爾和自己的報道和消息，少數幾個是有關阿諾德的，時間都不是最新，難怪阿諾德總針對他搞事，僅僅從這些新聞上都能看出來，李離出現后，對阿諾德的影響有多大，他正在逐漸從公眾視野消失。
翻了幾頁，李離才找到幾條時間已經很久遠的消息。
#梅爾維爾陛下身懷雄蟲蛋是否應該留守主星不再上前線？#
#梅爾維爾陛下雄蟲蛋丟失！#
作者有話說：
第45章 真實
李離刷了半夜, 也只找到說梅爾維爾蟲蛋丟失的報道，并沒有說蟲蛋怎么丟失的，后來又找回來沒有。
不過想想也知道，要是找回來了, 也不會一直沒聽說過。
這一晚, 李離直到后半夜才漸漸睡去, 他做了個夢，夢里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個很小的空間里，溫暖又有安全感，他安心地睡在里面，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漸漸更清醒，察覺到周圍的感覺變了。
一道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聲音或者直覺告訴他, 快醒過來，快出來……
安全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危機感, 這種危機感讓他必須把自己藏起來, 最好讓誰都注意不到這樣的念頭，一產生就是許多年。
第二天醒來，李離并沒有出門的打算，倒是在網上逛了逛。
埃爾維斯以梅爾維爾生病需要蘭斯的理由將對方叫回來，自然也不全然是假的, 至少宮里現在是真的很忙，蘭斯一早也沒了身影。
昨晚桑迪出現, 顯然是帶來阿諾德的消息, 但是李離看了看, 網上都沒有關于阿諾德的最新消息, 說明昨晚桑迪說的事并不嚴重，或者梅爾維爾對阿諾德早有準備。
李離忍不住回想昨晚聽到的桑迪的那一句話，他明明覺得自己不應該多想，明明感覺里面有他不喜歡的東西，不好的預感等著自己，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什么叫他和梅爾維爾的親子鑒定？他和梅爾維爾有什么關系？有需要鑒定的必要嗎？
什么叫冒充梅爾維爾丟失的雄子？
既然是冒充，那所謂的鑒定結果肯定是親子關系成立。
可梅爾維爾分明是同意他離開，是對方主動說明一切是搞錯了，是誤會，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會搞冒充那一出？要是梅爾維爾真的想要自己冒充，完全可以什么也不說，連他也瞞著，這樣才算萬無一失，又何必多此一舉。
李離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可就是他這樣不聰明的人，都能想到這么多有問題的地方，可見其中到底有多少漏洞。
一個謊言需要許多謊言去圓，這種種漏洞之下，又掩蓋著怎樣的謊言？
感覺告訴李離，讓他不要去聽。
可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他心里和他說，他應該去聽。
雖說李離已經表示想離開，但是在手續沒下來之前，他都還是皇子，在他在主星的這段時間，梅爾維爾經常請他進宮來。
“D級星上的生活怎么樣？仔細想想，我上一回上前線，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梅爾維爾的語氣里帶著些許懷念。
“陛下想去，當然是能去的。”李離想了想道，“D級星的生活，其實也沒多大的不同，就是蟲多了點，每天生活更有規律。”
D級星的蟲其實遠遠比不上主星的一座城，只是李離從皇宮里走出來，見到的蟲更多了而已，生活更規律，也是因為有了工作，每天兩點一線，當然更規律。
“聽起來，你更喜歡D級星？”梅爾維爾問。
李離沉思片刻，還是決定說實話，“陛下，其實對我而言，主星還是D級星，又或者是皇宮，都是一樣的。”都不是故鄉，也不會留戀。
梅爾維爾已經決定早點將蘭斯調回來了，就算說徇私又怎么樣，他本來就有私。
“你和蘭斯感情這么好，有考慮什么時候生個幼崽嗎？”
李離一愣，有些不明白話題怎么突然來到了這上面，“這個……得看緣分，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
和從前被提起此事時的不自在不同，李離已經能夠坦然面對，大約是因為，心里早就決定，要在這個世界和蘭斯共同生活下去了。
他眸光微動，忽然道：“陛下，如果蘭斯懷了蛋，還能繼續留在前線嗎？”
“不危險的話，當然可以。”雌蟲身體都很好，很多雌蟲，從懷蛋到生蛋全程都在前線，也不會有事。
梅爾維爾當初會被關注，純粹是因為他的身份，以及他的蛋的身份，
對于尋常雌蟲而言，并沒有這個問題，但是以雌蟲的護崽程度來說，如果懷了蛋，還是會盡量給對方一個更好的生長和生產環境。
“就像您當初那樣？”李離站的位置距離梅爾維爾稍稍靠后，這個位置，讓李離可以自然又仔細地看著對方，梅爾維爾卻不好回頭看他，那樣太過明顯。
他無聲握了握拳：“我當時也是不得已。”
當時星獸潮來得突然，又沒有能夠頂替他的蟲，他只能親自去。
只是，要是早知道會弄丟蟲蛋，他肯定、肯定……
梅爾維爾心中苦笑，他頂多也只能讓下屬將蛋護得更嚴實些。
李離看著梅爾維爾的側臉，對方樣貌真的很不錯，側臉很有辨識度，李離暗暗記在心里。
回到家后，晚上站在鏡子前，他鬼使神差地轉動角度，讓側臉出現在鏡子里，輪廓分明的下頜線，竟隱隱和白天看到的那張重疊在一起。
李離手撐著鏡子，神色莫名。
蘭斯從門外探出頭，見李離沒看見自己，便放輕腳步走過來，站在李離身后，鏡子里同樣映出他的身影。
“閣下在看什么？”
李離微微低頭，扯了扯唇角說，“沒什么，就是突然發現，原來我竟然有好看的地方……”
“閣下不必妄自菲薄。”蘭斯仿佛沒聽出李離語氣里的復雜，笑著認真對著鏡子里的李離的容貌指點起來。
“您的眼睛很大，也很有神。”
“您的鼻型也很好，是看著很舒服的類型，您的眉毛既不稀疏，也沒有濃郁到喧賓奪主，您的唇形不薄也不厚，很適合親吻，您的耳朵看上去就很有福氣……您的五官樣樣都好，合適得恰到好處。”
李離眉眼不自覺微微彎起，“少將就會哄我開心。”
而他也確實因此而開心。
不是因為蘭斯哄他的話，而是因為蘭斯哄他的行為，以及對方說那些話時的模樣。
蘭斯卻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哄人，他只是說實話而已。
李離覺得自己很普通，長相也是，因為實在沒有特別出挑的地方。
但這句話換個說法，就是沒有明顯的短板，樣樣都不差，組合起來就是一副讓人感覺很舒服的模樣。
第一眼看過去并不吸引人，但是看久了就會越來越覺得，咦，他長得好像還不錯。
“您心情不好，為什么？能和我說說嗎？”蘭斯見他心情好轉，便開口道。
李離笑容漸淡。
他喜歡蘭斯包容的模樣，仿佛他做什么都沒問題，無論如何，蘭斯都會支持他。
“少將，如果您發現，您以為的真實，其實并不是真的，而真相卻是您并不希望的那樣，您會怎么樣？”
“不怎么樣。”蘭斯一如既往干脆直接，“我的生活自己做主，我認定什么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他摟住李離的脖子，二話不說就把李離吻了個結結實實……
良久，他才微微退開，用自己的唇描摹著李離的唇，滿意微笑。
“看，我還能親您，我是真的，您也是真的。”
李離抬眼看著蘭斯的笑容，心中忽然就安定了下來，無論如何，眼前這名雌蟲，都會陪在他身邊，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摟著蘭斯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
第二天，李離不知懷著什么心情，漫無目的地閑逛，或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等他回過神來時，便發現自己就在皇家醫院附近。
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見兩道身影從里面出來。
埃爾維斯和之前見過的雄蟲。
看見他，埃爾維斯不由微微挑眉。
作者有話說：
第46章 面對
埃爾維斯遠遠就朝著李離的方向招了招手, 讓李離想當做沒看到都不行。
“埃爾維斯殿下。”
“他叫伊諾。”埃爾維斯隨口一句。
伊諾：“殿下。”
李離對他點了點頭，“您好。”
“您來這里是身體有什么問題嗎？”埃爾維斯問。
李離否認道：“不是，我只是路過。”
埃爾維斯不置可否，只笑道：“這樣啊, 我還以為……”
話到此處, 又沒了后續。
還以為什么？怎么不說了？
李離嘴唇微動, 卻到底沒說出這句話。
見埃爾維斯要走了，李離忽然出聲喊道：“埃爾維斯殿下，陛下的病情如何了？還沒好嗎？”
“您是已經迫不及待想和蘭斯回去了嗎？”埃爾維斯回頭。
李離：“……”
見狀，埃爾維斯笑了下，“您放心，陛下的身體沒什么大礙，蘭斯少將也很快就能帶您回D級星。”
他這樣說著, 看向李離的目光卻有些意味深長。
李離原本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殿下, 你想要的, 終會得到。”
一句好似祝福的話, 卻完全無法讓李離輕松起來，反而心里像是背負了什么東西，沉甸甸的。
埃爾維斯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李離站在醫院門口，久久未動。
晚上, 李離就從蘭斯那里受到確切消息，再過幾天就可以回去了。
“少將, 我忽然想起來, 上次走的匆忙, 有些東西還留在皇宮里沒帶走。”
蘭斯想了想, “是您的花嗎？”
李離點點頭。
蘭斯笑著親了親他：“明天進宮去拿回來，陛下喜歡您，不會介意的。”
李離沉默片刻道：“少將，連您也覺得，陛下喜歡我？為什么？”
為什么喜歡？還是為什么這么覺得？
蘭斯伸手撫上李離的臉頰：“閣下這么好，為什么會不喜歡？”
李離一笑，心里頓時一輕，“少將，您要是再這么夸我，我會驕傲自滿的，那樣，您就不喜歡了。”
“驕傲有什么不好嗎？”蘭斯挑眉道，“我們軍雌都很驕傲。”
“可你們也同樣優秀。”有驕傲的資格。
過度的驕傲放在沒有能力承載他的人身上，只會害了他。
蘭斯知道李離始終認為自己很普通，沒什么明顯出眾優點，這才是李離過度自謙甚至自卑的根本。
李離能夠坦然面對并接受自己的缺點，卻習慣性忽略自己的優點，他知道自己沒那么糟糕，卻總想不起自己到底哪里不糟糕，以至于下意識想到的，永遠是自己不好的地方。
他注視著李離，眉眼忽然彎了彎，“閣下，我們玩個游戲吧。”
李離疑惑：“什么？”
“每天發現自己一個優點，或者覺得自己做得好的地方。”
李離沉思片刻，卻是問道：“什么樣的行為才算是做得好？”
蘭斯：“很多啊，準時上班，起床說早安，多殺了一頭星獸，甚至是多吃了一碗飯，早睡了半個小時，這樣對身體好的，也是做得好的事。”
李離覺得似乎很有趣，“每天只記一個嗎？”
“對，不過您要是覺得自己有什么做得非常好，也可以都寫下來。”
事實上，蘭斯只定了最低要求，他的目的也只是最低要求的一個。
一天一個，一個月三十個，一年365個，以后會成為無數個。
“那今天就要寫第一個？”李離有些躍躍欲試，卻又覺得這樣做似乎是在自夸，又有些遲疑。
蘭斯當然不能讓這份遲疑發展下去，吃完晚飯，就拉著李離進了房間。
在智能管家的幫助下，他成功從家里找到了很久沒用的紙質筆記本，一把將它拍在床頭。
“從今天開始寫。”
蘭斯寫上日期，將紙筆放在李離手里。
拿著紙筆，李離竟有種自己無從下筆的感覺。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到底做過什么好的事，或者展現出了什么優點，卻始終遍尋不到。
就連蘭斯說的多吃一碗飯這種最簡單不過的都沒有，總不至于寫自己少說了話，節省了體力消耗吧？那樣李離真的會無地自容。
想了許久，李離不經意抬頭看見正認真看著自己的蘭斯時，心中微微動了一下。
片刻后，才終于落筆。
“該我了。”見李離寫完，蘭斯伸出手，就要把他手里的筆記本拿出來。
李離大驚失色，抱住筆記本驚慌道：“不是一人一本嗎？！”
蘭斯疑惑：“為什么要分開？您不覺得寫在一起會很好看嗎？”
哪里好看？分明是羞恥好嗎！
李離臉色微紅，抱著筆記本十分不情愿的模樣。
蘭斯有點好奇他寫了什么，沒有松手，巧妙把筆記本從李離手里拿了過來，在李離的驚慌中，翻開了第一頁。
【喜歡蘭斯】
蘭斯翻頁的手一頓。
都被看到了，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李離眼神飄忽，臉上的紅暈像是染了一抹薔薇色，正開在枝頭，迎風綻放。
“……喜歡伴侶，應該也算做得好的事吧？”他猶豫著說。
手中的筆記本莫名重了幾分，蘭斯笑了，“算，怎么不算？”
說罷，他也拿筆在李離那行字的旁邊寫了自己的。
【喜歡李離】
“這樣看起來是不是更般配？”他挑眉笑問。
李離握著蘭斯的手，他的手心滾燙，像是他的血液剛從心室里流出，帶著最強的力量和最高的熱量。
他抬眼看去，與蘭斯四目相對，良久，卻誰也沒有移開視線。
不知是誰先開始，又或者是不約而同，心有靈犀。
他們擁吻在了一起，懷抱著炙熱的情意，燃燒著滾燙的真心。
新鮮的筆記本掉在地上，短短片刻，就從珍貴珍惜，變成了無人問津。
整夜都無人在意。
這天后，他們像是約定好了一般，每天都會寫兩件事，一件事根據日常變化而不同，但【李離喜歡蘭斯】和【蘭斯喜歡李離】從未缺席。
不同于另一件事讓李離抓耳撓腮，【李離喜歡蘭斯】這句話，他寫得十分容易，也寫得十分認真。
永遠和【蘭斯喜歡李離】并列在一起。
李離喜歡早上把筆記本拿出來看一眼，這樣白天就會有一整天的好心情，晚上寫的時候再看一眼，睡著后的夢都是甜的。
今天有些不同，李離并沒有等晚上再寫，而是早上醒來后，翻看筆記時就寫了。
寫完喜歡蘭斯后，李離斟酌片刻，才在下面寫下另一句：【面對真實】。
寫完這四個字，他仿佛心里跨過了一道坎，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
打開終端，點開兩天前醫院就發過來的文件。
那張寫著99.999%結果的親子鑒定就在他眼前展開。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雌父
即便早就有所猜測, 有所預料，但當真的看到結果時，李離的心還是忍不住狠狠一顫。
視線始終落在顯示光屏上，等感覺到不適時, 才發現因為看的太久, 眼睛都酸了。
他揉了揉, 眼睛變得有些紅，看上去就像是哭過一般。
要是蘭斯看到這樣的自己，肯定又要認為自己哭了，李離心想。
他唇角微勾，有點想笑。
反應過來后，李離意外于自己現在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仔細想想, 又似乎沒什么不應該。
事情并不是一步步發展成這樣的，而是從他來到這個世界, 不對, 是從一開始, 從他存在開始，就是注定了的。
他不是人。
從來都不是。
李離回想自己過去二十年，發現這件事對他最大的影響，并不是原來自己是皇子，原來身份這么尊貴, 原來他一點也不普通。
他的第一反應，是想到了他在地球的母親, 這很正常, 畢竟他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年, 在蟲族才多久。
原來, 自己并不是對方親生的。
思及此，許多無法擺脫，無法削減的愧疚便從心中無瘋狂滋生。
在以為自己是親生的時候，覺得許多事都是理所應當，對方生下自己，理應將自己養大，理應為自己付出，理應不離不棄。
當發現這段血緣關系并不存在時，才恍然發現，原來許多事，沒有那么多理所應當，有責任，但又沒有那么多的責任。
你所以為的理所應當，其實是對方的心甘情愿。
李離忽然很想見對方，很想認真看一看對方，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想看一看。
李離想通了許多事，他做過的一些感覺自己在一個空間里睡覺的夢應該不是夢，而是他出生后，破殼前的記憶。
來到地球后，他下意識不想讓人發現自己的異樣，便提前化成人性，并給自己下了一個要普通一點，尋常一點，扔在人堆里都不被發現的心理暗示。
他長成了自己希望的模樣。
原來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
李離扯了扯唇角，仰頭望向天邊，他忽然很想問問，養了他這樣的，從來沒帶給過她驕傲的兒子，她有沒有后悔。
對方有沒有后悔李離不知道，但是他心里的愧疚卻是真實的。
只是很可惜，無論心里有多少想法，他現在都什么也做不了。
李離只能慶幸，對方早在他初中的時候就有了新的家庭，丈夫顧家，女兒雖然不是親生，卻從小就喜歡她依賴她，即便自己不在，對方也能好好生活，有人照顧。
李離在陽臺坐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蘭斯打過一個視訊，說中午不能回家。
“閣下，您說要進宮拿東西，已經去過了嗎？”蘭斯忽然想起這件事。
李離也跟剛想起來一般，“還沒有，我忘了。”
“那您盡快吧，再過兩天我們就該走了。”蘭斯提醒道。
“好。”李離神色如常，平靜應道。
下午，他終于結束了持續半天的發呆，出門進了宮。
和往常不同，李離這次在皇宮里走得很慢，他第一次這么認真地觀察這個地方，本該是他家，讓他生長的地方。
一紙鑒定不僅讓他對自己過去二十年的地球生活擁有了新的認知，也讓他對這個世界的有了新的理解，推翻了從前的所有猜測。
從來就沒有什么世界自動補全，也沒有世界意識作祟，他會遇到這些，他能擁有這些，都是他本來就有的。
如果沒有意外，他本來應該在這個地方長大，成為……和阿諾德差不多的雄蟲。
算了，這個可能性有點惡心，李離選擇忽略。
不知不覺，李離到了自己從前住的地方。
走近時，卻見到一個有點意外的雌蟲，再想轉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了，李離只好走上前，點點頭道：“杰理，好久不見。”
杰理：“殿下，也沒有那么久，幾天前才見過。”
李離打量了他一下，正常情況下，杰理應該跟在梅爾維爾身邊，既然杰理出現在這兒，那……
他下意識抬頭望里面看了一眼，卻又很快收回視線。
說實話，他還沒準備好要怎么面對梅爾維爾，下意識想回避想后退，可腳步剛剛往后推了半步，又定在原地。
早上剛做好的決定，不能退縮，無論什么，都要面對。
思及此，李離遲疑片刻，卻還是走了進去。
今天，鑒定結果所代表的事實和真相，所導致的李離對自己的思考，都比鑒定結果本身重要。
對李離來說，他不是人，而是雄蟲，他的地球生活其實是偷來的，他本來應該成為阿諾德那樣的雄蟲，他原本不應該在人類中生活學習成長，不應該擁有人類的思想和三觀，這里面的哪一個，都比他是蟲族皇子，是梅爾維爾的雄子更重要。
他都能有勇氣面對前面的一切，沒道理還要逃避后面的。
李離鼓起勇氣走了進去，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手無意識地握成拳。
他在緊張。
聽到腳步聲，正在小心仔細整理著自己剛剛躺過的沙發的梅爾維爾并未回頭，“杰理，可以讓羅恩他們準備好，明天開始逐漸放出消息，注意輿論發展，不要讓李離受到不好的揣測。”
“必要時候，可以……”
話音未落，梅爾維爾便瞥見來人，神色一頓，身體下意識有些僵硬。
他動了動唇角，“你來了。”
“陛下。”
李離看見這里還保持著他上次離開時的模樣，幾乎沒什么變化，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梅爾維爾了。
“蘭斯已經和我說過了，這里的東西，你都可以隨便拿。”梅爾維爾想不出自己出現在這兒的理由，干脆不想了。
“謝謝陛下。”李離笑了一下。
見到梅爾維爾罕見有些緊張的模樣，李離反而沒那么緊張了。
“陛下已經決定，明天就放出我不是皇子的消息了嗎？”
梅爾維爾抬眼看他，眸光微動，片刻后轉開視線，“你要是后悔，我現在就取消。”
這話說的，仿佛迫不及待希望留下的不是李離，而是梅爾維爾。
李離沉默片刻，“這樣好嗎？”
他問。
“這樣的話，我豈不是辜負了您之前的準備？”
他看著梅爾維爾，似乎想從對方臉上看出些什么。
梅爾維爾卻恢復了平靜，只淡笑道：“沒關系，本來就是兩個選擇，兩個方案，都是提前準備好了的。”
李離觸及對方的視線，才恍然驚覺對方眼中的波瀾不驚的寵愛和縱容。
從前沒怎么察覺，現在才發現，原來那么明顯。
梅爾維爾看不上阿諾德，肯定不會讓對方做皇太子，這樣的情況下，對方卻還是愿意讓自己離開，不用任何理由脅迫他。
這樣的付出，讓李離無法忽略，想裝作什么都沒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都做不到。
他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
哪怕他對梅爾維爾并沒有多深的感情。
李離心中長長一嘆，明明今天什么也沒想好，明明進宮之前他從沒想過這些，明明他一點也不喜歡這里的一切。
可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至少李離此時此刻，是這么想的。
畢竟，本來也沒有更多時間了，不是嗎？
心中有了決定，李離有種渾身都解脫了的輕松感，那些積壓在心里的事，都在今天，坦坦蕩蕩地展開，開誠布公地面對。
李離整個人都有了些許變化，方才的緊張和糾結徹底散去，看向梅爾維爾時，他甚至有心思仔細看看對方。
眼前這個人……不，應該說眼前這名雌蟲，就是生下他的蟲。
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陛下，您對我這么好，真的只是因為誤會后的補償嗎？”
“您愿意接受我繼續做皇子，真的只是因為不在意嗎？”
梅爾維爾心頭一跳。
抬眼看去，就見李離已經微微垂眸，似乎覺得這樣直勾勾的注視不太禮貌。
他動了動唇，努力克制忽然急促起來的心跳，“你怎么……”
“陛下。”李離出聲打斷他。
他重新抬頭，與梅爾維爾對視。
對上李離的目光，梅爾維爾心中像是被火燒火一遍，燙得讓他不敢觸碰。
到底還是李離先輕聲一嘆，神色認真道：“很感謝您為我著想，為我付出。”
“但我也希望，事實就是事實，不要隱藏。”
他曾經享受一位母親的付出，那時并未意識到這是多么難得又珍貴。
現在他幸運地再次感受到，他很感謝。
對著那雙泛起波瀾，卻仍在努力克制的雙眼，李離握了握手心。
“您……介意我叫您雌父嗎？”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欣慰
咔噠一聲, 像是房門落了鎖，又像是石頭落了地。
咚——咚——
重重的心跳聲，砸在梅爾維爾腦海中，是他自己的, 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反復握緊手心, 直到手心沁出細微汗液, 卻依然沒能削減任何緊張的情緒。
“我……”
“你……”
梅爾維爾已經許多年沒有再遇到讓他失態的情形，即便是上次拿到李離的鑒定結果，也因為已經有過猜測和心理準備，而沒有像此時一般，幾次開口，又幾次遲疑，萬般情緒竟化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語。
他甚至不知道, 自己此時在想什么，仿佛只是那一瞬間的震驚, 一直延續, 直至此時依然未曾停。
震驚過后, 接著出現的，便是那在心中洶涌的動容和歡喜，幾乎無法抑制地在他心中滋生。
他看著李離，卻始終未曾上前半步，似乎是不愿打破此時的寧靜, 又像是美夢從不愿醒。
李離也緊張，他甚至并沒有意識到, 自己也正做著和梅爾維爾同樣的緩解緊張的動作。
但是作為一手導致眼前情景的人, 李離覺得自己應該要有能夠對眼前的情況完全負責的能力, 他讓自己盡量冷靜。
至少要表面冷靜。
他緩緩上前, 將方才因為梅爾維爾的失態，掉落在地上的杯子撿起來。
杯子落在桌面的聲音，仿佛給空間下達了一個命令，讓它從新開始運轉。
這里很久沒人住，看上去也不是很有人氣的樣子，更不用說桌上的茶水。
李離想倒杯水緩和下氣氛都不行。
他看了看梅爾維爾，“陛下，您不坐嗎？”
梅爾維爾頓了頓，才在李離的目光中坐了下來。
心中情緒稍稍平靜，他漸漸冷靜下來。
既然已經發現了，繼續嘴硬自欺欺人不是他的風格，片刻后，終于開口。
“你怎么知道的？”梅爾維爾心里最想說的不是這話，但是不知怎的，他還是選擇有這句話作為開頭。
或許是這句話更為平靜，理智，更適合他的身份。
這么多年來，梅爾維爾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自己，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他都不愿意被誰看出情緒。
只是很可惜，他并沒有自己表現的那么完美。
若非如此，李離也不會發現這一切。
果然，李離回答道：“我猜的。”
對上梅爾維爾的目光，李離才笑了一下，“您太明顯了。”
偏愛太明顯，縱容太明顯，李離很難忽略。
梅爾維爾沉默。
他自以為足夠克制，卻不想在李離眼里，卻是那樣明顯。
“……抱歉。”
“為什么您要說抱歉？”李離看他。
梅爾維爾唇角微動，“本來說好了，不再打擾的。”
說好了？和誰說好了？
和他自己。
梅爾維爾本來下定了決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對方，今后就算不相認也可以，只要對方好好的就好。
“陛下。”
李離認真道：“我很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真的。”
他又說了這句，只是和剛剛不同的是，說完后，他又話音一轉，“但我并不希望您這樣做，也是真的。”
梅爾維爾心中微微一緊，喜悅減緩了生長的速度，緊張卷土重來。
他知道李離說的什么意思，李離不喜歡別人或者蟲為他付出他難以回報的事。
因為這一點，他甚至想過一輩子不告訴對方，只是沒想到，還是沒做到。
“你生氣了嗎？”他問。
“生氣？”李離想了想，搖搖頭。
他只是……有些不自在。
他什么也沒做，從未孝敬過對方，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存在，卻得到了對方這樣無私的付出，這樣李離覺得這份感情很重，也替梅爾維爾覺得不值。
“我沒有生氣。”
“我只是覺得，您不應該這樣。”
“我什么都沒有為您做過。”
甚至在隱隱猜到真相時，還在為要不要繼續追究而猶豫。
因為無法回報等價的感情，在對方付出時，便覺得愧疚，甚至不愿意接受。
他希望梅爾維爾不要那么無私，希望他更自私一點，至少在自己能夠同樣回報之前。
梅爾維爾動了動唇，半晌道：“抱歉，我的行為給你帶來了困擾。”
李離想說些什么，卻只是動了動唇，并沒有開口。
“但是李離。”
“感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我和你之間，從來就是不公平的。”
他仔細看著李離，似乎要將他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細節都記在心里。
“在你不在的二十年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無時無刻不愛你，好不容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你想要我用對普通皇子的態度對待你，很抱歉，我做不到。”
對李離來說，梅爾維爾只是他突然多出來的親生雌父，可對梅爾維爾來說，李離是他想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本來以為永遠也找不回來的，失而復得的寶物，二者本就不公平。
感情都是需要時間培養的，要李離現在就對梅爾維爾感情深厚，那不可能，他目前心里對梅爾維爾的感情，頂多算親戚一般的存在，梅爾維爾對李離卻是恨不得將過去二十年的愛全都補償給他。
梅爾維爾能夠忍耐著不和李離相認，已經是他忍耐力超群的結果了，再要他收斂，什么也不做，這是在為難他。
李離心中忽然一動，一股愧疚和酸澀浮上心頭，他張了張唇，半晌才心情復雜道：“抱歉，陛下，是我自以為是，考慮不周。”
他沒想到這一點，當意識到梅爾維爾的意思時，李離其實是有些無措的。
對方當著面說自己是他愛著、期待著的存在，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蟲族對于感情表達的直白，是他永遠比不上的。
他已經能夠適應蘭斯，卻對其他蟲還不太能接受，尤其是這樣直白的感情是面對自己。
梅爾維爾伸出手，這回沒有半點遲疑地放在了李離頭上，李離頓了頓，卻并沒有避開，任由梅爾維爾摸了摸他的頭。
“你很好。”
“你是個很好的孩子，在我不在的時候，你長成了比我想象中還好的樣子，我很欣慰。”
“我很感謝將你養大的地方。”
梅爾維爾笑著說。
雖然至今他還不知道李離小時候去了哪里，又從哪里回來，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對那里的喜歡。
“我很好嗎？”李離想知道，在梅爾維爾心里，什么樣的才算好。
“我比不上您。”
面對能夠處理全蟲族幾十年事務的皇帝陛下，李離甚至不敢拿自己和對方比，太過懸殊，完全沒有可比性。
“李離，沒有哪位雌父會因為孩子比不上自己而不滿，我也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我，你就是你，獨一無二，讓我驕傲的你。”
李離沒有繼承自己出色的樣貌，也沒有足夠耀眼的才能，但在得知對方就是自己的雄子后，梅爾維爾從來沒有失望和遺憾，有的只有喜歡和欣慰。
他喜歡李離，是從認識對方開始的，而不是從知道對方是自己雄子開始的。
“比如你今天，就讓我很意外，也很欣慰。”梅爾維爾微笑。
要是李離明知道其中有情況，卻因為不愿意接受而拒絕探尋結果，拒絕面對，梅爾維爾當然也愿意滿足他，只要他能開心，這也是以他對李離曾經的了解，對方可能做出的事。
但是在明知道結果是自己不喜歡的情況下，卻還是愿意繼續追究到底，知道找出真相，更讓他驕傲，到底不一樣了。
這是連他都沒想到的。
“能有你這樣的雄子，是我的榮幸，只是不知道，我這樣的雌父，是不是你喜歡的。”
梅爾維爾看著他，李離心中一暖，他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善意，何況對方并不是別人，“您很好，有您這樣的雌父，我很高興。”
梅爾維爾笑了：“所以，你能再問一遍嗎？”
李離眨了下眼睛，明白了，微微彎唇：“陛下，您介意我叫您雌父嗎？”
梅爾維爾：“我的榮幸。”
不知不覺，李離的心情已經變得格外輕松，他看著梅爾維爾，半晌，認真道：“雌父。”
梅爾維爾雙眼微紅，他有心掩飾，卻不得其法，短暫的無措后，他試探著伸出雙臂，余光瞥見李離并未拒絕，才輕輕抱住對方。
李離頓了頓，這樣的親近讓他有些不自在，但他并未將對方推開，反而同樣伸手抱了抱他，像是在安撫對方。
在李離看不見的地方，梅爾維爾雙手攥緊，半晌，等到眼中情緒重新恢復平靜，才緩緩松開手心，在李離后背輕拍了兩下。
喉頭幾番滾動，才用微啞的聲音輕聲道：“嗯……歡迎回家。”
作者有話說：
第49章 做人而已
雖然已經相認, 但李離還是回了蘭斯家。
晚上，蘭斯回來時，李離才發現今晚他們只能喝營養液了。
“少將，您今天想喝什么味道的？”李離打開柜子準備拿。
“蔬菜味的。”蘭斯走上前, 望著李離臉上不自覺露出的愉悅, “閣下今天心情很好？”
“是將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李離動作一頓。
他看了眼蘭斯, 將營養液拿出來遞到對方手里，垂眸猶豫半晌，才道：“少將，如果我說，我可能不回D星了呢？”
蘭斯挑眉，將營養液一飲而盡后才道：“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并未不悅，只是問什么原因。
李離猶豫半晌, 當然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怎么說, 從何說起。
在蘭斯面前, 他一直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 現在卻要告訴對方，他其實本就是這里的蟲，李離有些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
“少將，曾經我一直在想，自己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現在才發現，沒有什么特別多原因, 只是回來了而已。”
蘭斯何其聰明, 當然明白李離這話的意思, 他有些意外, 卻又不是特別意外。
“感覺怎么樣？”
“不喜歡嗎？”他關心道。
沒人比他更清楚李離當初有多排斥這個世界，得知自己原來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員，李離會有什么感覺？
李離想了想，失笑道：“是有些不習慣，但是也還好。”
“即便我本來就來自這里，可我依然記得曾經的經歷，心里將那里當成故鄉，我依然是自己的模樣。”
他來自哪里，不能決定他做個怎樣的人，而是要他心里認定自己是怎樣的人，他才是怎樣的人。
就像現在，他依然下意識認為自己是人，而不是蟲，即便他其實已經并不排斥這個身份。
身份是身份，本人是本人，李離并不喜歡這個世界，不喜歡蟲族，可他喜歡蘭斯，也并不排斥梅爾維爾，甚至連并不符合地球好丈夫標準的弗里曼，李離也生不出半點不喜。
個體和群體，還是不一樣的，他已經學會了區分，學會了求同存異。
“那很好啊，這樣您就有兩個家了。”蘭斯這樣說。
李離心頭微動，傾身吻了下蘭斯的唇，“我早就有了。”
“所以殿下打算什么時候搬回皇宮？”蘭斯單手支著下巴問。
“您怎么知道的？”李離微微睜眼，他明明什么都還沒說。
“這不是很好猜嗎？”
蘭斯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樣，“我一直都覺得，您能成為皇子，不是巧合或者誤會那么簡單。”其中肯定有別的原因。
“反而是梅爾維爾陛下的行為有些奇怪。”
李離：“……”
也對，梅爾維爾的行為連他都察覺出了不對勁，蘭斯怎么可能看不出來，懷疑也很正常。
“所以殿下真的是陛下的雄子嗎？”蘭斯好奇問。
李離失笑：“少將，您真聰明。”
蘭斯點點頭笑道：“真好啊。”
李離：“好什么？”
“這樣，又多了一個蟲愛您了。”不是尋常蟲的那種追捧的喜歡，而是真心的，深切的關心和疼愛。
李離心中微暖，雖然他暫時無法回報同樣的感情，梅爾維爾的寵愛讓他有負擔，但是誰不喜歡被愛著呢？
即便有負擔，他也是喜歡的，是愿意背負的。
“少將早就發現陛下不對了嗎？為什么不告訴我？”雖然已經喊了雌父，但李離還是會下意識叫陛下。
“有看出端倪，但是這既然是陛下的事，理應由陛下決定，我沒有資格替他說出真相。”蘭斯不喜歡被別人決定，自然也不會決定別人。
李離看著蘭斯，總覺得自己更喜歡了對方一點。
“殿下，您既然決定留下，就應該知道，自己留下的后果是什么，您已經決定好了嗎？”蘭斯還記得李離當初是有多不喜歡皇子這個身份，不喜歡這個身份所帶來的一切。
現在不僅要做皇子，甚至還要做皇太子，他不害怕嗎？
李離當然還是害怕的，但是李離同樣也明白，害怕并沒有什么用，這本就是他應該面對的事，應該承擔的責任。
是的，責任。
李離不喜歡擔責，但是當他明白這份責任本就屬于他時，即便它再重，他也會盡力承擔。
他依然擔心自己會迷失在錦繡繁華里，擔心自己會將高高在上當成習以為常，擔心自己會清醒著一步步變成另一個模樣。
但他已經學會坦然面對這些挑戰和難題，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如臨大敵，連一點點改變都不愿意。
“少將。”
“您教會我勇敢，這份勇敢讓我便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畏縮退拒。”
李離眼里寧靜平和，再看不出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防備小心。
似乎是從解決的心里最后一個包袱，決定了未來道路，李離整個人都淡定坦然了不少，哪怕前方還有許多難關，也并不影響他此時的心情。
他像是被打磨拋光后的珠寶，正在閃閃發光，圓潤明亮，引得蘭斯移不開眼。
蘭斯想做就做，伸手向李離招了招，“殿下，您湊近一點。”
李離聽話上前，“怎么了？”
話音未落，就被蘭斯伸手一勾，壓了下來，吻在一起。
沒什么，只是某人秀色可餐，讓已經喝過營養液并不餓的蘭斯少將沒忍住想再吃一頓而已。
*
李離不走，那之前準備的公布李離不是皇子的事，自然就改成了公布李離是梅爾維爾雄子。
只是這件事還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像是真相那樣平平無奇，未免會有些疑慮。
“什么？原來李離是梅爾維爾當年那枚蟲蛋嗎？那真是太好了！”
……
好吧，弗里曼沒有。
他幾乎沒有絲毫懷疑就相信了這件事，并且興高采烈地拉著李離去他的宮殿，說是要給他看很多年前在李離還在梅爾維爾肚子里的時候就給他準備的東西，看那興奮的模樣，簡直比知道李離是他雄子的時候還高興。
也對，一個普通的不知道雌父是誰的皇子，和曾經期待過的雌君的雄子，當然是不一樣的。
梅爾維爾沒有再刻意隱瞞，告訴弗里曼后，皇宮里的蟲當然也聽到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席卷了整個皇宮。
在發現梅爾維爾沒有阻止后，消息也漸漸往宮外傳去。
“原來李離殿下是梅爾維爾陛下的雄子，難怪殿下那樣優秀！”
“我的天，陛下的蟲蛋都丟了多少年了，這都能找回來，一定是蟲神在保佑！”
“嗚嗚嗚……殿下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現在終于被找回來還成功和陛下相認，真的太難得了！”
“對啊！當初怎么就只讓殿下和弗里曼陛下做鑒定，而沒有和梅爾維爾陛下鑒定呢，要是殿下被找回來后就做鑒定，一開始就能和陛下相認了。”
“這也不能怪陛下，誰能想到這么多年都沒找到，殿下竟然能自己回來。”
“這算什么，就算一開始沒做鑒定，梅爾維爾陛下還不是和殿下相認了，這就是雌父和蟲崽之間的心靈感應吧！感動！”
“果然，該是殿下的就是殿下的，流落在外多年都能回來，從未見過的雌父也能相認，從未在皇宮生活也能長得這么優秀，殿下一定被蟲神保佑，是蟲神選中的雄蟲！”
這樣的說法一經出現，就受到無數民眾的認同，他們相信蟲神，也相信有這樣曲折離奇經歷的李離，是被蟲神眷顧的雄蟲，對李離更多了幾分追捧和信仰，認定被蟲神選中的雄蟲就是一定代表了雄蟲甚至蟲族的未來，相信他絕不會有錯。
蘭斯看到這種情況，有些擔憂地看向李離，擔心對方會被這樣仰望期待的目光給壓垮。
卻見李離雖然有無奈有憂慮，卻沒有膽怯和畏懼。
“殿下，您不怕嗎？”
當然怕。
但他已經走到了這里。
“還好。”當人經歷越多，心里承受能力閾值越高，越過了一個坎，就會發現其他事就算再難，也能接受。
他連自己原來是個蟲，來自蟲族這件事都能接受了，不過是在蟲族世界做個人而已。
不過是做人而已。
這是他過去二十年最擅長的事。
蘭斯喜歡這樣的李離，“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李離看著網上那些幾近于崇拜信仰的言論，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既然他們那么信任被蟲神選中的蟲，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那我就不出錯好了。”
他或許做不了多好，做不到先賢圣人那么優秀，但他也不需要做那么多。
他只要不做錯就好。
就像他從前，不需要多耀眼，只要平凡普通，就已經足夠好。
作者有話說：
做人而已，平凡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