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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蘇橫和木澄圖干脆利落地立下血誓。

    他們受傷嚴(yán)重, 難以動彈,還是蕭凌風(fēng)取的心頭血。

    蘇橫心里發(fā)涼,顯然比起取血,蕭凌風(fēng)更想殺了他們。

    段尋對兩人道:“一、若我或段凌死了, 你們自殺。二、不可向其他人透露我們的關(guān)系。三、不要因殺人或殺魔獸, 給我惹上麻煩。”

    “平日你們隨意行動, 但要隨叫隨到。”

    木澄圖受傷較輕,左手已經(jīng)能動了, 掏出丹藥咽下去,勉強(qiáng)起身,把蘇橫攙扶起來。

    她難受地看著蘇橫的傷口,從他的身上拿出了一個似鳥的哨子。

    她遞給段尋,壓下語氣里的憤怒:“它名飛鳥,用靈力催動, 無論多遠(yuǎn), 我們都能感應(yīng)到!

    段尋收下了:“卸掉你們的易容!

    蘇橫面色蒼白,眼睛細(xì)長,身體瘦削。而木澄圖, 稍矮一點, 小麥色肌膚,露出的手臂結(jié)實有力。

    蕭凌風(fēng)記住了他們的臉。

    段尋說:“出去吧!

    蘇橫微彎腰,臉上一個笑:“是。主上!

    木澄圖不快地跟著說了一聲。

    蘇橫適應(yīng)得倒快, 滑不溜秋。面上示好,一旦松懈,必會被反咬一口。

    段尋面色不變, 眉毛都沒動一下,語氣平淡道:“直接叫我名字。跟蹤這么久, 應(yīng)該知道我姓名?”

    蘇橫:“……是!

    兩人退下了。

    屋里還是一股血腥氣,蕭凌風(fēng)推開窗戶,放出神識仔仔細(xì)細(xì)又查探了一遍,等血腥氣散去,他才關(guān)上窗戶。

    木桶里涌上熱水,熱氣蒸騰。

    段尋褪去衣物,泡在水里,把身上的血、汗通通洗去。

    熱水包裹皮膚,還有稀窣聲、一絲絲草藥的香味。

    ——蕭凌風(fēng)趴在木桶邊上,把一些草藥放進(jìn)了水里。

    一泡,屋里一股藥味,取代了之前的血腥味。

    有手指插進(jìn)他的發(fā)間,是蕭凌風(fēng)在為他梳理頭發(fā)。

    蕭凌風(fēng)不悅道:“好多血,頭發(fā)里都是!

    段尋受傷的手臂也搭在木桶邊上,蕭凌風(fēng)時不時會碰到一下。

    他看著段尋手臂上、脖子上的傷口,心里未消的火氣又涌上來了。

    不是對于蘇橫兩人,而是對于段尋。

    這是不知道第幾次,段尋又置自己于險境。

    明知那兩人非常危險,還要用他們。

    并且每一次都不在乎受的傷,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死。

    每一次都不改。

    蕭凌風(fēng)張嘴,在段尋的肩膀上咬了一個牙印。

    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段尋。

    段尋正閉目養(yǎng)神,冷不丁被咬了一下,一痛。

    這個力度,蕭凌風(fēng)又生什么氣?

    他聽見蕭凌風(fēng)說:“段尋,你又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

    為這個啊。

    段尋抬手,摸了摸蕭凌風(fēng)的臉,把他弄得濕漉漉。

    段尋輕笑:“你怕我死了?”

    他的手被捉住,蕭凌風(fēng)把臉埋進(jìn)他的掌心,低聲說:“怕。”

    蕭凌風(fēng)抬起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以后不能這么做了!

    可他就是這樣的人。

    段尋摩挲著蕭凌風(fēng)的臉,冷漠想。

    漠視他人,也漠視自己。對別人冷酷,對自己也是。

    他也很難理解,為什么會有像蕭凌風(fēng)這樣的人,為什么能有這么多的感情。

    明明也受過不少的磨難,可是依然會幾乎付出一切去相信別人。

    相信段尋這樣一個絕對不算好人的人。

    比起怕段尋怎么死,蕭凌風(fēng)不如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被人騙。

    段尋可以說出一千句不重復(fù)的謊話,來欺騙蕭凌風(fēng)。

    比如說“以后不會了”、“下次一定惜命”、“會保護(hù)好自己”……這些話。

    但他沒有說,以沉默來回答。

    因為蕭凌風(fēng)從不騙他,在這樣的大事上,段尋也不屑對他說謊。

    或許還有一絲絲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不忍。

    屋里沉默著。

    沉默也是一種態(tài)度。

    蕭凌風(fēng)心頭起火,怒氣噌噌噌地上漲。

    段尋這樣的回答,比蘇橫他們更令他生氣。

    他怒極攻心。

    段尋遲早把自己玩死!

    蕭凌風(fēng)又想和段尋打架,把他揍一頓;又想到段尋剛剛受傷,他舍不得、會心疼。

    諸多滋味交織在一起,憋得他想長吼一聲。

    他咬牙切齒,最后恨恨喊道:“段尋!”

    然后手上一個用力,把木桶掰碎了一大塊,水嘩啦啦地流出來,濕了大片地板。

    蕭凌風(fēng)從窗口跳了出去——吹吹風(fēng),一個人冷靜一下。

    他不想真的和段尋打起來。

    他回頭掃一眼在水中央的段尋,冷酷想到:那么愛找死,地上都是水,摔死你!

    段尋面色冰冷,語氣也冰冷。

    “蕭凌風(fēng)!”

    蕭凌風(fēng)聽見了,這次沒回頭。

    段尋站起來,手一揮,衣服飛過來,他隨手披上。

    他能感覺到,蕭凌風(fēng)沒走遠(yuǎn),在附近停下不動了。

    空蕩蕩的窗戶吹來冷風(fēng),地上滿是水,滑溜溜。

    木桶恢復(fù)如初,水流隨著心意倒流回去,在木桶中輕輕晃蕩,最后化為一潭平靜的死水。

    段尋來回擺動的心緒也平靜下來。

    在蕭凌風(fēng)跳窗而走的一瞬間,他的心亂跳得厲害。

    段尋意識到了。

    在蕭凌風(fēng)為他開心、為他難過、為他流淚的時候,他自己的心,也不知不覺地跟著蕭凌風(fēng)在走。

    蕭凌風(fēng)改變了他的世界,還在改變他。

    改變他的情感,也許還要改變更多東西。

    蕭凌風(fēng),竟讓他覺得……痛苦。

    段尋捂著亂跳的心,面色扭曲。

    果然,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蕭凌風(fēng),也不該和他結(jié)契。

    段尋知道,自己從小就和別人不太一樣。

    他冷漠的態(tài)度、陰暗的心思、變態(tài)的占有欲,哪怕不是為這事,以后還會因為別的事情和蕭凌風(fēng)吵架。

    或許有一天,蕭凌風(fēng)真的走了。

    現(xiàn)在,還可以讓一切回到正軌。

    段尋坐回床上,拿出了小刀。

    刀很鋒利,他的手輕輕一碰,就流出血來。

    他完全冷靜下來了,把刀藏進(jìn)袖子里,閉眼修煉。

    走了?

    走了就別回來了。

    蕭凌風(fēng)坐在灰燼里。

    他燒光了一排的樹葉,并且為了鍛煉自己,他燒的范圍很準(zhǔn)確。樹葉都燒完了,枝干還是完好無損的。

    有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他就沒那么氣了。

    最后一片葉子燃燒殆盡,蕭凌風(fēng)的火氣也消完了。

    諸多的滋味也燒完了,余下無奈和心疼。

    段尋眼睛又不好,沒入道之前,一定過得比現(xiàn)在辛苦千萬倍。

    段尋受了多重的傷,都極少表現(xiàn)出疼痛,總是無所謂的樣子。

    在蕭凌風(fēng)還沒有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一個人,肯定受過很多很多的傷。

    會餓肚子、會迷路、走路會摔倒、會被人欺負(fù)……

    所以段尋有一點不正常,他不怕疼,也不怕死。所以他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在乎。

    蕭凌風(fēng)泄氣:他和段尋生什么氣呢?

    大不了他厲害一點,提前為段尋解決所有危險,那樣不就好了?

    果然還是要努力修煉,還要讓段尋開心一點,心里多裝一點喜歡的東西。

    這樣段尋再冒險的時候,肯定會有所猶豫吧?

    至于蘇橫和木澄圖那兩人,雖然立了血誓,蕭凌風(fēng)依舊不看好他們。

    這兩人太過于兇狠了,是亡命徒。

    可段尋有仇人,而蕭凌風(fēng)無法保證自己時時刻刻在段尋的身邊,也許一個不小心,段尋就被人害了。

    蕭凌風(fēng)隱約起了念頭,但還沒理清。

    他站起來,拍拍衣服,回去了。

    蕭凌風(fēng)從窗戶跳回去,見段尋在閉眼修煉,他也坐到段尋旁邊,盤腿開始修煉。

    段尋先開的口:“回來了。”

    一句平淡的陳述,沒透露任何情緒,和往常的語氣一樣。

    蕭凌風(fēng):“嗯!

    段尋伸手,摸他的頭發(fā),摸他的臉,摸他撲通撲通跳動的心,最終停在了胸腹之間。

    這里是獸核所在。

    段尋細(xì)細(xì)感受這份溫暖,畢竟以后再也摸不到了。

    蕭凌風(fēng)在湊近他,頭上的小火苗跳得厲害。

    蕭凌風(fēng)又在高興什么?

    段尋臉上一熱,是蕭凌風(fēng)在蹭他的臉。

    接著,他的衣領(lǐng)被扒開了,濕熱的舌頭在舔舐肩上咬出來的牙印,像一種無聲的示好。

    段尋微低頭,眼眸像一潭幽深的水。水太深,遮住了底下潛藏的情感。

    蕭凌風(fēng)仰頭,他們的氣息交融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熟悉的、安全的巢穴。

    蕭凌風(fēng)說:“以后你想怎樣就怎樣,但是疼了要告訴我。”

    段尋面無表情:“以后還走嗎?”

    蕭凌風(fēng):“?”

    他說:“我沒走?”

    “我在旁邊那棟房子后面燒樹葉!

    蕭凌風(fēng)語氣上揚,雀躍道:“你不想我走!

    別的不知道,但是段尋肯定挺喜歡他。

    段尋重復(fù)問:“走不走?”

    一天天的,高興什么勁。

    蕭凌風(fēng)大聲回答他:“不走!”

    段尋凝視著蕭凌風(fēng)。燭火與月光映在臉上,令他如一座剛剛燒鑄成的瓷像。

    良久,他收回手,冷漠的表情松動了,微笑起來。

    他摸了摸蕭凌風(fēng)的腦袋。

    蕭凌風(fēng)握住他的手,一頓。

    手上微微刺痛,那里有小刀劃出的傷口。

    蕭凌風(fēng)默不作聲,但離開了一會兒,在翻東西。

    過一會,又回來了,給段尋包好劃傷。

    兩個人排排坐,一起修煉到天亮。

    系統(tǒng)都不敢吱聲。

    它感應(yīng)到蕭凌風(fēng)有生命危險,馬上回來了,并打算告知段尋上次的測算結(jié)果。

    在原時間線上,“段尋”確實殺害了“蕭凌風(fēng)”。

    不過說不說的,都不重要。

    它只希望這兩個人能好好的,就保持現(xiàn)在溫馨美好的關(guān)系,一起修煉,一起變強(qiáng),一起一統(tǒng)人獸兩界,維護(hù)世界和平。

    和平萬歲。

    今天似乎不太平。

    段尋借著蕭凌風(fēng)的眼,看見了比平時更多的龍虎門弟子。

    他們都穿黑紅衣袍,有幾個人,胸口的獸頭明顯更精致,應(yīng)該是高級弟子。

    他們聲稱,明日青峰鑒寶會開始,今日要搜查城內(nèi)有無可疑人物。

    弟子來去匆匆,時不時和幾個領(lǐng)頭的匯報,看那樣子,確實在找人,或找別的什么。

    上一次有這種排場嗎?

    而且,什么樣的人算可疑人物?

    段尋不由得想起昨天那個在客棧里,說出鑒寶會寶物,還放話龍虎門不過爾爾的那個人。

    人多,就是熱鬧,風(fēng)波不斷。

    希望別波及到他們身上。

    雖然昨日的爭吵以蕭凌風(fēng)的讓步告終,可段尋未必如以前一般鐵石心腸。

    沒有波及到他們身上,就沒有危險。

    段尋也不會用劍走偏鋒的方式來解決危險了。

    免得蕭凌風(fēng)又離家出走。

    第32章 第 32 章

    鑒寶會不在城內(nèi), 而在山上。

    山在青峰城的西北方,大約十幾里。在青峰城的城墻上,可見青影繚繞,如在天邊流淌的碧綠江流。

    此山曾名青鋒, 城名青鋒城, 后因此地幾經(jīng)戰(zhàn)亂、殺戮過多, 改名為青峰,城也變成了青峰城。

    帶上龍虎門特制的獸頭印章, 段尋和蕭凌風(fēng)隨意挑了條小路上山。

    山間涼爽,空氣清新,腳下泥土微濕,走在這里,神清氣爽。

    無需尋路,印章在幽暗的林間發(fā)光, 一路向深處。

    趟過溪流, 踩過石頭,驚了林間的小鹿,他們在瀑布前站定。

    銀白色的長龍凜凜發(fā)亮, 從天而降, 呼嘯山間,水花轟轟。

    兩枚印章在半空中懸浮,向瀑布飛去。

    段尋和蕭凌風(fēng)凌水而過, 迎面水珠冰涼,再一眨眼,已經(jīng)腳踩實地。

    放眼望去, 天青白色,無云無日, 一棟環(huán)形的高大圓樓矗立在這里——鑒寶樓。

    正前方一個小亭子,有十幾個龍虎門的弟子。

    他們來回審視進(jìn)入圓樓的修者。

    段尋兩人跟隨人流一起進(jìn)去了。

    圓樓參考民間南方的土樓樣式,內(nèi)部露天,有一個巨大的臺子,而周圍一層層的,可坐看客。

    他們穿過土樓,繼續(xù)往前走。

    這里是一大塊空地,修者更多,五顏六色,一眼望去,大多是金丹期的。

    一堆堆人聚在一起,吆喝叫賣。

    鑒寶會,只有寶物才可入鑒寶樓。

    兩日后鑒寶會才會正式開始,而現(xiàn)在,可隨意買賣兵器、丹藥、符箓等,稱仙集。

    仙集上的物品不受龍虎門管控,只要上交一定的靈石或別的等價東西,就可在此販賣。

    雖便宜一點,但有假貨、劣貨。

    買家需得擦亮眼睛,若高價買了劣品,只能自己去討回公道。

    若自己沒本事,那就只能悶聲吃虧。

    段尋和蕭凌風(fēng)走走停停,權(quán)當(dāng)長見識了——他們窮,沒錢,靈石要用在刀刃上。

    蘇橫倒是來找過他們一回,送上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靈石。

    段尋斷然拒絕了。

    那兩人應(yīng)該也混進(jìn)來了。

    “段尋,那個!

    蕭凌風(fēng)指向一個沒什么人影的攤子。

    上面寫著:靈玉消息買賣,童叟無欺!

    這一條街,望過去,都立著類似的牌子。

    而圍著的人有的極多,有的極少。

    攤主是個年輕修者,他熱情地招呼:“在下李夜飛?腿讼胫朗裁挫`玉消息,盡管問!買賣不成,還能交個朋友嘛!”

    “兩位兄弟,聽我的,買消息別找生面孔。”有人瞧了他們一眼,從背后說,“找熟面孔,否則被騙了都不知道!

    李夜飛不服氣:“你沒買過,怎污蔑我是假?”

    段尋問那人:“熟面孔多少靈石?”

    “大約七十上品靈石一條”

    段尋:告辭。

    他問李夜飛:“你多少?”

    “不加價,二十上品靈石一條!”

    段尋對那人一笑:“多謝你,我們就在這兒了。”

    他微偏頭,看一眼蕭凌風(fēng)。

    蕭凌風(fēng)秒懂,記住了這人的氣味和靈力波動。

    這人要是敢騙他們,把他身上的靈石都扒光。

    蕭凌風(fēng):“我們要能做眼睛的靈玉!

    靈玉和靈石不同。靈石只長在靈脈里,但靈玉的地點隨機(jī),大多是在深山老林里。

    靈石用于修煉和貨幣,靈玉可鑲嵌在武器上,或隨身佩戴,起加強(qiáng)作用。

    有的靈玉能通五感。

    這類比較稀少,段尋作好了找不到的準(zhǔn)備。

    不料李夜飛笑了笑。

    “我這里還真有!

    他起身,撩起身后的帳篷簾子,道:“客人請進(jìn)。賣給你們的消息,當(dāng)然只和你們說!

    帳篷看著小,進(jìn)去了卻十分寬敞。

    三個人圍著小桌,席地而坐。

    李夜飛:“西邊、北邊多出靈玉,幾百年前有人修在西邊挖掘、尋玉,不慎與魔獸起了沖突。事情越鬧越大,傷亡無數(shù),即上一次人魔大戰(zhàn)!

    “你們要找通感靈玉,需去往魔界的南邊,藤蔓石林。”

    “作為我的第一個客人,另外給你們一個忠告!崩钜癸w望著他們,說,“這幾日多加小心。”

    “說完了。二十靈石,給吧!

    段尋拿出靈石,遞給他。

    靈石交接之際,段尋趁機(jī)摸了一下他的手腕。

    李夜飛倏地抽回手:“交易結(jié)束,請出去!”

    一開始,段尋在李夜飛的攤子前停下,是因為李夜飛給他一種違和感。

    至于哪里違和,他現(xiàn)在有點猜到了。

    李夜飛看起來是金丹期,但他的脈搏雜亂,并不像修仙之人,反而……更像凡人。

    有蘇橫和木澄圖在前,段尋猜測,李夜飛應(yīng)該是掩蓋了自身修為。

    不過,凡人,不太可能。

    應(yīng)該只是修為偏低,出門在外,使了個法子讓自己看起來厲害些,以保護(hù)自己。

    段尋起身,微笑告辭。

    段尋領(lǐng)著蕭凌風(fēng)繼續(xù)亂逛,欣賞各種各樣的東西。

    水火不侵的斗篷、利劍寶刀、一對傳音靈玉、丹爐……段尋看向一把長弓。

    這弓深黑色,樸實無華,弓身上點綴有火紅的羽毛。羽毛像是活物,隱隱發(fā)光,如燃燒的炭石。

    攤主:“中階黑鱗蛇的骨架作弓身,弓可靈活變形。飛火鳥的羽毛,讓箭如飛火,威力更大,更輕盈!

    “小兄弟,要不要,只要兩百七十靈石!

    段尋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走向下一攤。好貴。

    蕭凌風(fēng)在低聲算靈石。

    段尋附耳,悄聲說:“不夠的,別算了。我們買別的。你有沒有喜歡的?”

    蕭凌風(fēng)搖了搖頭,很有危機(jī)感。除了要變強(qiáng),還要攢錢。

    段尋目標(biāo)明確,走向了幾個書攤。

    “請給我?guī)妆緹捚鞯臅!?br />
    攤主是個衣著寒酸的中年男修,一見有人來,連忙問:“煉武器、防具、載具、儲物,還是其他?”

    段尋想了想:“儲物和防具!

    其實系統(tǒng)有給過類似的書,但不是這個世界的鍛造方法,所以不讓段尋外傳,也不允許段尋鑄造。

    段尋挑挑揀揀,拿了幾本入門的和進(jìn)階的,付了靈石。

    買不起法器,可以自己試著煉一下。

    他想做一個儲物戒給蕭凌風(fēng)。

    就當(dāng)是存放那些丑不拉幾的木雕了。他當(dāng)然知道,蕭凌風(fēng)把那些丑玩意撿起來藏身上了。

    該買的都買完了。

    段尋問:“有什么喜歡的?”

    蕭凌風(fēng):“沒有!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還不如去吃凡人做的吃食呢。

    青峰城內(nèi)有很多靈米、靈植,還有專門養(yǎng)殖的、未開智的靈獸,可以用來做飯。

    賣得貴一點,但相當(dāng)好吃。

    蕭凌風(fēng)敞開了吃,能連吃三大桌,喝掉臉盆大的奶。

    不知道是不是要進(jìn)階了,他最近吃的很多,也容易感到困倦。

    “走吧。”

    他們原路出山。

    李夜飛見那兩人走了,收拾收拾,也走了。

    他不是往外走,是往鑒寶樓走。

    鑒寶樓的上面三層是密閉的,從外半點也窺不得。

    他輕松踩過門口的陣法,上了最高層,走向一個房間。

    跨過房門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偽裝褪去。

    面容二十幾,眼睛微微下垂,顯得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

    他對房間里的另一個人喊道:“舒岳師姐。我見到他們了!

    女子轉(zhuǎn)過身。

    她身著紫色長袍,手上一個銀質(zhì)的面具,面具上流云斜飛。

    大約四十的年紀(jì),臉偏方形,五官濃烈,端莊大氣,細(xì)看,眼尾已有皺紋。

    歲月不敗美人。青春不再,氣度非凡。

    然而,她只是一個凡人。

    舒岳:“如何?”

    “人獸之子很關(guān)心那個外來者,要給他找通感靈玉。他們也確實要去往西邊了。”

    李夜飛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師姐,他們似乎太過親密了。我現(xiàn)在還看不太清,他們的命運是否已經(jīng)融合在一起了?”

    舒岳微微一笑。她看著李夜飛,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她淡淡道:“那有什么要緊的!

    “夜飛,你要記住,我們只是窺命者,多余的事不要想、不要做。只要他們還走在命運的絲線上,旁的不必理會!

    李夜飛喃喃道:“靜聽神的旨意,靜傳神的旨意嗎?”

    舒岳戴上面具。面具泛著銀色冷光,在流云之中,似有什么飛過。

    “世上并沒有神。”

    李夜飛吃驚,這和他之前學(xué)到的完全不一樣。

    “人修無論到多高的境界,都無法真正窺探命運,只有神明才能做到。我們能窺命,不是因為與神明同感嗎?”

    舒岳說:“那是天道,不是神明!

    “它們有何區(qū)別?”

    天道是規(guī)則,神明是至強(qiáng)的修者,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神明了。

    規(guī)則,不僅在這個世界,也存在于萬千世界。

    據(jù)她的前輩所留下來的記載,規(guī)則六百年前換過一次,從前的那個,喜歡稱自己為至高神,而現(xiàn)在的這個,則稱之為系統(tǒng)。

    六百年前,正爆發(fā)了一次人獸之戰(zhàn),中洲處于前線,生靈涂炭。

    而這一次,不知又會如何。

    多想無益,很多事情,不能由她決定。

    正如醫(yī)者不自醫(yī),窺探命運的人,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

    蕭凌風(fēng)吃飽喝足,枕在段尋的大腿上,抱著他的腰蹭了蹭,打了個哈欠。

    段尋:“又困了?還練刀嗎?”

    手下有人,不用白不用,蕭凌風(fēng)這幾天跟著蘇橫學(xué)刀。

    用刀比用劍有天賦多了。

    蕭凌風(fēng)挺直身體,說:“學(xué)!不睡了。”

    段尋摸摸他:“困了就睡。你現(xiàn)在是中階,還要多久進(jìn)階?”

    進(jìn)階,可比元嬰修者了。

    蕭凌風(fēng)說:“不知道?斓膸啄,慢的要十幾二十年吧!

    段尋一驚:“那你要困個好幾年?”

    掉毛也掉好幾年?

    這段日子,蕭凌風(fēng)掉下來的毛,都可以編出一條棉被了。

    蕭凌風(fēng):“……最好不要。但我怕控制不住!

    段尋摸摸他的頭發(fā),一錘定音:“一離開這里,我們就去無定。那里人少,地勢險,我們找個偏僻的地方,睡到你成功進(jìn)階!

    蕭凌風(fēng)一想,美滋滋。

    只有他和段尋兩個人,他可以變成狼,和段尋奔跑,把段尋撲倒在地上,和他一起滾來滾去,大口吃肉,再舒舒服服地睡覺。

    睡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窩里。

    等到他成功到進(jìn)階,實力能比上元嬰,甚至能比化神,到時候,段尋應(yīng)該也能修煉到元嬰了。

    他們再出來,一定沒什么危險了。

    他們可以一起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蕭凌風(fēng)抱住段尋,在床上一滾。

    段尋摸到了蕭凌風(fēng)上翹的嘴角。

    又開心了?

    他也要開心一下:“你的耳朵和尾巴!

    段尋可勁亂摸,把蕭凌風(fēng)搓到炸毛,并掉了一床的毛。

    他和蕭凌風(fēng)并排躺著,聽著蕭凌風(fēng)沉沉的呼吸聲,他也揚起唇角,少見地笑得又開朗又陽光。

    第33章 第 33 章

    蕭凌風(fēng)拿著一大把草藥, 對坐在小院里曬太陽的客棧老板喊:“馮叔,昨天剛摘的新鮮草藥,放在您的桌上了!”

    中年男子擺手,示意他知道了。

    他起身, 抬頭, 瞧瞧左右沒幾個人, 壓低聲音道:“娃子,去后廚吃幾個糕點, 你嬸子給你捏的。”

    他說完,對蕭凌風(fēng)身后的段尋笑了笑,道:“你哥哥也下來了。”也算是打了個招呼。

    段尋頷首回應(yīng),進(jìn)去大堂,挑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蕭凌風(fēng)還真是討這些中老年人的喜歡。

    沒一會,蕭凌風(fēng)也過來了, 坐在他身邊, 一股香甜味。

    他掰開一塊糕點,遞到段尋的唇邊。

    段尋張嘴吃下。

    蕭凌風(fēng)又收回手,專心致志開始干飯。

    馮叔走過來, 把蕭凌風(fēng)每天必點的冰奶端到桌上。

    這孩子, 虎頭虎腦的,胳膊腿和小麥一個色,一看就有勁, 小時候肯定和他家娃子一樣漫山遍野地跑。

    不多話,多做事,小小年紀(jì)穩(wěn)重牢靠, 把他眼盲的哥哥照顧得妥妥貼貼。

    至于他哥哥么……出于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練出來的直覺,馮叔對這人是客客氣氣的。

    也不一定是哥哥。

    這種親昵黏糊勁, 倒讓他想起在蜀洲見過的一對男子。

    馮叔又躺回去曬太陽,瞇起了眼睛。

    他家娃兒也有三十幾了,去求仙,不去龍虎門,也不知道去了哪。

    十幾年了,只回過幾趟家,人精神不錯,送來了一堆寶貝,說吃了能長壽。

    他們老兩口,不過凡人,再長壽,還能有幾個十幾、二十年?

    這樣也好。

    一入仙途路漫漫,他家娃兒也該舍下俗世塵緣。

    獨上青空,縱游天地,逍遙似神仙。

    *

    段尋和蕭凌風(fēng)往荒山走。

    他囑咐蕭凌風(fēng):“這些天,你小心一點。龍虎門的人在找一只偷跑出來的靈獸!

    龍虎門和祝心所在的天元門一樣,都是以靈獸為主。

    天元門沒落了,而龍虎門有所衰落,但依然勢力龐大——他們專門豢養(yǎng)靈獸。

    去找尋剛剛生完崽的母獸,趁其虛弱,連母獸帶崽,一起抓走,置于門中豢養(yǎng)。

    靈獸天性愛自由,大多急躁、叛逆,不知道龍虎門的人是怎么喂養(yǎng)他們,讓他們馴服,立下人獸契約。

    這幾天,青峰城和鑒寶樓眾多的龍虎門弟子,段尋也能分個大概了。

    黑紅衣袍,衣袖上無暗紋、胸口獸頭最簡單的,是外門弟子。

    而同樣黑紅衣袍,衣袖上有暗紋,獸頭更精致的,是內(nèi)門弟子。

    內(nèi)門又分個三六九等,其中紅袍及以上的弟子,才擁有靈獸。

    這幾天,那只逃跑的靈獸應(yīng)該還沒有被抓到,紅袍弟子越來越多,一個個飛鷹走獸在旁,威風(fēng)十足。

    蕭凌風(fēng):“沒事。我前天和一個紅袍撞面了,他沒懷疑我。”

    祝心給的秘法還是很有用的。

    如果下次見面,可以送她一點謝禮。

    荒山一棵彎曲的樹下,蘇橫和木澄圖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他們二人也沒閑著,舞刀舞鞭,你來我往,切磋技法。

    見段尋二人來了,他們便停下了。

    蕭凌風(fēng)跟著蘇橫練刀,段尋和木澄圖,兩個人一人坐一邊,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互不干擾,靜心修煉。

    段尋的神識在繞圈,時不時看向舞刀的蕭凌風(fēng)。

    隨著修為加深,蕭凌風(fēng)的身形現(xiàn)在非常貼合他本身的形體。

    手長腿長,腰身柔韌,使刀大開大合,剛勁霸道,又不顯得笨拙。

    非常賞心悅目。

    段尋笑了笑,繼續(xù)修煉,讓靈氣在體內(nèi)來回游走,讓神魂能聚成一粒沙,又能散成一片海。

    經(jīng)脈偶有作痛,但比之前好上太多。

    如果能到元嬰,再加上有契約加持,經(jīng)脈應(yīng)該能自主修復(fù)。

    “段尋!笔捔栾L(fēng)在喊他。

    “怎么了?”

    蕭凌風(fēng)的呼吸有點急促,聲音帶笑,語氣上揚:“我想和你切磋。”

    “你剛看見了嗎,我刀使得很好!

    蕭凌風(fēng)用的木刀,段尋也撿了一根樹枝,用作劍。

    他的劍術(shù),是在桃源仙門學(xué)的,后來遇見萬風(fēng)煙及孟秋月兩兄妹,也學(xué)過一兩招。

    這段時日,他用的都是弓,劍術(shù)有些許生疏了。

    蕭凌風(fēng)也清楚,一開始兩人都沒盡力,只是在熱身。

    你來我往、一招一式,全無殺氣,比起切磋,更像是在雙人舞劍。

    段尋提腕,攻勢一猛,從下上刺。蕭凌風(fēng)馬上反應(yīng)過來,刀勢一變,斜擋過來。

    擋住這一擊,變守為攻,借勢砍下,雖是木劍木刀,相擊之時,靈力外震,掀起一地飛葉。

    段尋不和他硬碰硬,微側(cè)身,順著刀勢卸力,下一秒,欺身而上,木枝如飛箭,只留殘影,直刺蕭凌風(fēng)的胸口!

    蕭凌風(fēng)腳尖輕點,后飄,躲過這兇意十足的一擊。

    他的心跳砰砰加速,額上出了點汗。

    對上段尋挑釁十足的微笑,他戰(zhàn)意昂然,回以一笑。

    霎那間,刀法又一變,刀刀強(qiáng)橫,霸道無比。

    段尋也激起了兇性,越打越狠,舍了部分防守,只護(hù)住胸腹等關(guān)鍵部位,劍招越發(fā)凌厲。

    他的手臂上擦傷了幾擊,蕭凌風(fēng)的腰上也中了一擊。

    他閉上眼睛。

    砰砰,砰砰。是他的心跳。再幾聲,砰砰,砰砰,是蕭凌風(fēng)的心跳。

    他們的心跳幾乎同頻,但段尋可以輕松分辨出哪一個是蕭凌風(fēng)的。

    蕭凌風(fēng)獨有的灼熱氣息,身上干燥的味道,行動間劈開的風(fēng)……一切都在指引他。

    他無需特意去看,腦海中自動出現(xiàn)了蕭凌風(fēng)的影子。

    他太了解他了。

    兩人過了近百招。倏忽,蕭凌風(fēng)一個空擋,段尋提劍刺去,然而,劍并沒有刺到實處,輕飄飄地錯開,擦過胸側(cè)。

    段尋頸上一涼,刀橫在脖頸上。

    刀劍收住了,力還沒完全收住,兩個人胸貼胸撞在一起,摔作一團(tuán)。

    蕭凌風(fēng)的身體很燙,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

    段尋本來就熱,這么一貼,更熱了,呼出的是熱氣,額上、發(fā)間、脖頸上,沁出汗珠。

    熱得不舒服,黏黏糊糊的,但他懶得放開。

    身下是刺癢的草地,頭頂有樹蔭,遮了一半臉,點點涼爽;也有陽光漏在臉上,熱烘烘的。

    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樹木的古老氣味,還有蕭凌風(fēng)本身的味道,和汗水一樣黏糊,攪和在一起,像膠水般黏住他,讓他不太想動。

    放松了神經(jīng),切磋后的倦意在發(fā)酵,段尋瞇了瞇眼,抱住蕭凌風(fēng),然后不動了。

    蕭凌風(fēng)也好熱。

    段尋的體溫比他低一點,他蹭了蹭,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他抬起眼睛,看見段尋本來冷白的臉透著紅,臉頰上細(xì)小的絨毛,被汗水沾濕了。

    胭脂。他想起了胭脂。

    街上的姑娘們涂在臉上、唇上,或淡或濃的花香,臉蛋也像花瓣一樣。

    段尋像她們一樣,臉上抹了胭脂,也有淡淡的香。

    不是花香,是段尋身上特有的味道,混了藥味,有點澀。

    蕭凌風(fēng)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戳了戳段尋的臉。

    好軟好軟。好滑好滑。

    比平時熱。

    但是嘴唇的顏色很淡,和平時一樣,沒什么血色。

    淡淡的粉色,那點粉色在他眼前晃,晃得他有點頭暈。

    粉色在變深,變成顯眼的紅,和他一個色的。

    “段凌,你在干什么?”

    蕭凌風(fēng)一驚,汗?jié)竦暮蟊潮伙L(fēng)吹干,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竟然又出了一層汗。衣料貼在他的后背,讓他背上發(fā)癢,好像有什么在抓撓,心里慌慌的。

    他從段尋的身上下來,移開了放在唇瓣上的手指。

    一顆心咚咚亂跳,比剛才切磋時還要快上幾分。臉從耳尖紅到了脖子根。

    蕭凌風(fēng)不說話,腦瓜子在嗡嗡轉(zhuǎn),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在干嘛。

    他無助地抬頭看看,希望有什么東西可以吸引段尋的注意力。

    什么都沒有,蘇橫和木澄圖也不知何時走了。

    段尋聽見蕭凌風(fēng)急促的,卻拼命壓抑的呼吸聲,那顆心劇烈地跳動,猶如貼在他的耳邊。

    段尋也屏住了呼吸,他喊:“段凌!

    他伸出手,摸上蕭凌風(fēng)的臉。摸空了——蕭凌風(fēng)躲開了。

    “段凌!彼趾耙槐椋直蹜以诳罩。

    這一次,蕭凌風(fēng)主動把臉貼上來了。

    燙得和巖漿一樣,在段尋的手心灼燒。

    段尋向前,手貼著皮肉的起伏,撫摸在后頸上。

    他們面對面,臉幾乎要貼到一起。

    段尋輕笑,那聲音低啞,如同蠱惑:“你剛才想親我嗎?”

    輕飄飄的語調(diào),驚雷般在蕭凌風(fēng)耳旁炸響,他的視線不可避免地移到段尋的嘴唇上——被他揉紅了。

    他燒壞的腦子開始轉(zhuǎn)動。對了,剛才自己一直盯著看,段尋怎么可能沒感覺到?

    但是,他說:“不、不是。沒有想、親你!

    這是實話,他壓根想都沒想,手先摸上去了。

    段尋說:“沒有的話,為什么一直盯著?”

    蕭凌風(fēng)說不出來,他的腦子要燒壞了。

    段尋一字一頓地喊:“段、凌。”

    “知道什么樣的人會親嘴嗎?”

    “情人、夫妻,喜歡的人,懂嗎?”

    段尋說:“蕭凌風(fēng),你喜歡我!

    依段尋看,蕭凌風(fēng)并不反感男人。

    他們之間的相處,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一般人的界限。

    蕭凌風(fēng)一開始被關(guān)得神志不清,不懂,段尋比他懂。

    他懂,所以放縱地、有意地引導(dǎo)著蕭凌風(fēng)。

    既然不反感男人,那也可以喜歡上段尋。

    不喜歡也沒事,謊話說一千遍就成真,段尋只要說一遍,蕭凌風(fēng)就會暈暈乎乎,懷疑自己。

    蕭凌風(fēng)會相信,他喜歡段尋。

    然后,蕭凌風(fēng)就真的喜歡段尋了。

    喜歡段尋、愛段尋,要為段尋奉獻(xiàn)所有,要永遠(yuǎn)不離開。

    在友情、親情之外,還有愛情。愛之外,還有更多的欲望。

    段尋要蕭凌風(fēng)的全部,要他的關(guān)心、要他的喜歡、要他的愛,要他混混沌沌跟在自己身邊。

    如果蕭凌風(fēng)可以做到,段尋就算做不到愛他,也可以像對待愛人一樣對他。

    牽手、擁抱、接吻……還有更親密的事情。

    如果是蕭凌風(fēng),段尋認(rèn)為可以試一下。

    段尋向后退,貼心地給蕭凌風(fēng)留了點喘息的空間。

    蕭凌風(fēng)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站起來往回走,腳下發(fā)飄,說:“回去了!

    段尋虛虛伸出五指,蕭凌風(fēng)落荒而逃,在他掌中。

    他愉悅地大笑起來。

    第34章 第 34 章

    蕭凌風(fēng)一抖——有人在摸他。

    那個人的手摸上他的頭發(fā), 順著發(fā)絲,揉捏他的臉頰。

    他挪挪臉,舒服地直嘆氣。

    冰冰涼的溫度,解了他此刻莫名的燥熱。

    但還不夠, 那只手卻不再摸他的臉, 緩慢地離開了。

    那陣涼爽恍惚一陣風(fēng)的錯覺。

    蕭凌風(fēng)急了, 捉住那只手,張開唇, 咬了下去。

    他用牙齒叼著皮肉,舌頭微動,猩甜的血灌進(jìn)喉嚨里,讓他汗毛直立。

    他吃到一顆紅珠,艷麗得和血一樣。他把血珠子咬住,尖牙戳戳, 一口吞下去。

    然而, 無論他怎么抓緊,那只手像水,柔軟地、堅決地、不可挽留地離開了。

    他掙扎著起身, 迷迷糊糊地?fù)伍_眼, 伸長手臂,要把那只手、那個人緊緊地抱在懷里。

    很滑、很軟,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混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澀意。

    蕭凌風(fēng)動動手指,心底的熱意下去一分,又翻涌上來。

    一波又一波絲綢樣的觸感在流淌。

    他被這份柔軟牽制住了, 愈發(fā)急躁,猛然起身撲咬。

    他的身上有火在燃燒, 相貼的冰涼的肌膚、那只冰涼的手,不再給他帶來涼爽與寧靜,反而被他的火點燃,一同升溫,炙熱滾燙,讓他大口喘息,熱汗涔涔,解渴般張嘴咬了下去。

    那只手不為所動,似在嘲笑他的無用功,飄然游走,煽風(fēng)點火。

    蕭凌風(fēng)胸口劇烈起伏,模糊地想,那個人說不定正在看他,帶著笑意,好奇地盯著他的臉。

    他仰躺著,捂住臉,幾乎喘不上氣。

    他是不是要進(jìn)階了,所以才會這么熱,腹中火焰熊熊燃燒,好像要燒干了,熱到極點,近乎酷刑。

    段尋,段尋在哪?

    他迫切地需要段尋的安慰,想張開四肢,想變成狼,把段尋整個含進(jìn)去,想抱著他打滾,和他貼在一起安睡。

    那只手如他所愿,若即若離,滑到焰火燃燒之處,輕輕一點。

    “蕭凌風(fēng)。”

    蕭凌風(fēng)握住那只手,抬頭,看見了段尋的臉,癡癡地笑了。

    原來段尋在這里啊。

    晨光從窗戶里漏進(jìn)來。

    段尋低頭,手背在蕭凌風(fēng)臉上碰了一下,滿臉的汗。

    他聽見蕭凌風(fēng)在低聲說夢話,含含糊糊的。

    手腳靜一下,動一下,被子稀窣滑動,讓這幾句夢話聽不太清。

    他喊:“蕭凌風(fēng)!

    一陣靜默后,蕭凌風(fēng)稍微抬起了上身,似乎在看他。

    沒過幾秒,蕭凌風(fēng)一個后彈,貼在床里面,靠墻,不動了。

    段尋挑起眉毛。

    蕭凌風(fēng)咽了一下喉嚨,說出來的話,沙啞無比:“段尋。早上好!

    段尋動動鼻子。

    蕭凌風(fēng)很緊張,心撲通撲通跳,而且房間里,有另一種腥味。

    源頭就在蕭凌風(fēng)的身上。

    段尋了然,微微一笑。

    雖然他很想掀開被子,看看蕭凌風(fēng)精彩的反應(yīng),但還是決定大發(fā)慈悲地暫時放過他。

    玩過頭了也不好。

    段尋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說:“鑒寶會今日開始,我們走吧!

    他沒等蕭凌風(fēng),起身先走了。

    背后,是蕭凌風(fēng)松了一口氣,然后等到他出了房門,聽見了翻找衣物的聲音。

    段尋一笑,下了樓。

    蕭凌風(fēng)一連使了好幾個凈身咒,尤嫌不夠干凈,身上一股味,于是趕緊換了身新衣服。

    他和段尋的衣服一直放在一起,同樣的味道。他抱著衣服,思緒不受控制,又回到了段尋的身上。

    他頭朝下,栽倒在床上,把臉埋進(jìn)去。

    幸好段尋沒看見他剛醒來的表情,一臉癡樣,滿腦污穢。

    想要忽視,腦子里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說:你喜歡段尋。

    有時候是他自己的聲音,有時候是段尋的聲音,蕭凌風(fēng)打了個滾,幾乎要瘋魔了。

    段尋為什么這樣說?

    他惶惶地盯著那件衣服,上面的罪證已經(jīng)被銷毀,迷惑又震驚地意識到——他的確對段尋有那種欲望。

    他喜歡段尋?不會吧?他從來沒有把段尋當(dāng)成女孩,也從來沒有對段尋有那方面的想法。

    為什么?

    段尋昨天是不是在逗他玩,所以他才會做這種夢。

    段尋也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看到他慌亂的樣子,是不是很得意?

    段尋大多時候很好,偶爾會很壞,喜歡捉弄他。

    他要鎮(zhèn)定自如,才能不落下風(fēng)。

    蕭凌風(fēng)撓撓頭,不想了。這不會改變他現(xiàn)在的生活。

    反正他和段尋一直在一起,那被偶然道出的事情,時間自會證明。

    他又想起那個夢,臉一熱。

    蕭凌風(fēng)拍拍臉,緩了緩。過一會,他跳起來,去找段尋了。

    *

    鑒寶樓里修仙者烏泱泱的,段尋他們在一層的外圍,也就瞧個熱鬧。

    流水一樣的寶貝抬上來。

    什么上古神獸鳳凰的羽毛,什么極寒北地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九極雪蓮,上品功法殘卷、甚至還有活物。

    兩條鮫人。

    他們不著寸縷,一男一女,面容與其說美麗,不如說妖異。

    深藍(lán)色的眼睛,流淌的長發(fā),紅艷的唇。在雙臂上,生有透明溢彩的鰭。王宮內(nèi)手藝最精湛的繡娘,也無法織出比它更華美的輕紗。

    腰腹處,魚鱗閃閃,向下,是修長有力的魚尾。顏色各異,多為深色,閃著珍珠般的光澤,美麗異常。

    它們面露驚慌,上身被縛,只有一條條尾巴在水里掙扎拍打。

    它們的驚慌令某些人興奮,它們的掙扎為似珍珠寶石鑄成的魚尾更添幾分脆弱的美。

    臺上的龍虎門弟子身著紅袍,衣領(lǐng)、袖口處都聞有獸頭。一只白鷹蹲在他的肩膀上。

    他用上靈力,聲音清楚地傳到所有人耳中。

    “南海鮫人。凡物,實力低微,心智如七歲稚子。然容貌絕佳,歌聲動人,泣淚可成珍珠,亦可成靈玉!

    “起拍價,四十萬上品靈石一條!”

    鮫人的地位類魔獸,它們在凡間是頂級的獵食者,但在修者看來,不算什么。

    它們沒有修煉天賦,卻美麗異常,有極小的可能泣淚成靈玉。

    既可把玩,又有實用。

    “五十萬!”有人高高震起手中的獸頭印章。

    “五十萬兩千!”

    “五十五萬!”

    哄鬧的人群,狂熱的喊聲,臺上鮫人被捆住而悲傷欲泣的臉,段尋頓時索然無味。

    無趣。

    看完那最后一樣壓軸寶貝,就可以走了。

    不料,等到兩條鮫人總共以一千八百萬靈石的高價賣出后,紅袍高聲宣布:“本次鑒寶會結(jié)束,請所有的買家自行領(lǐng)走拍賣品。”

    人群中疑惑聲起,三樓一個半開的包廂內(nèi),有一男子朗聲問:“此次竟沒有壓軸寶物?”

    三樓是貴客,紅袍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大人,此次確實沒有尋到合適的寶物。以往的鑒寶會,也曾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我們寧肯空位,也不敢把不夠格的東西放上來!

    “哈!迸_下有人諷刺一笑。

    他修為深厚,一時之間竟把所有人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他飛身,所過之處,點點微光。

    定睛一看,此人男女莫辨,面容艷麗,一襲紫衣,張揚華貴。無數(shù)微光在他身旁飛散,細(xì)看,那只不過是粉塵。

    有人不知深淺,伸手一碰,立時怪叫一聲,手舞足蹈,洋相百出。

    那人哈哈大笑,似對這一小鬧曲還算滿意。

    他嘲道:“我看不是沒寶貝,是被偷了寶貝!”

    話落,他伸手一擲,有什么東西正好摔在高臺上。

    大家紛紛看去,瞠目結(jié)舌——竟是一株十六瓣飛仙草。

    四分五裂、花葉殘敗干枯,顯然已死。

    飛仙草,能讓修者的修為登上一個大臺階,金丹可成元嬰、元嬰入化神。

    同時,它還有一個更絕妙的作用,服之,可靜心平氣、參悟自然,去心魔。

    多為六瓣,少有十二瓣,這十六瓣更是珍稀。

    而這么個寶物,就被人給毀了。

    有個愣頭青痛心疾首,大喊道:“你安的什么心,把這等寶貝給毀了!”

    臺上的紅袍臉色發(fā)青,三樓往上更是一片寂靜。

    這人的聲音一下吸引了紫衣人的注意。

    紫衣人傲然,如俯視螻蟻的眼神,突然伸手一抓。

    那人也有金丹,竟毫無反抗之力,腰部扭成一團(tuán),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成一團(tuán)。

    他哀嚎慘叫,胸部、腿部、至頭部都被扭在了一起。

    慘叫聲消失了,地上一聲響,摔落一團(tuán)硬邦邦的東西,濺起血肉碎屑。

    那人不辨人形,一條紅白色的似麻花的東西靜靜地躺在那。

    霎時,紫衣人方圓十幾米內(nèi)空無一人,眾人面目驚恐。

    能把一個金丹修者輕而易舉地捏碎,實力大可能在化神以上。

    蕭凌風(fēng)。段尋在心中喊,牽住了他的手。

    他們最好現(xiàn)在就走。

    人群都在后退,兩個人撤退的動作也不突兀。

    但很快,段尋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不遠(yuǎn)處,零散的幾個“人”,臉在扭曲,慢慢地,眼睛拉長,長出毛發(fā)。

    ——魔獸。

    更糟糕的是,段尋向外望去,漫天淡紫的云霧籠罩,截去了退路。

    段尋心中一沉。他們可能出不去了。

    那個紫衣人,估計也是魔獸。

    魔獸來者不善,但鑒寶會也有化神期以上的修者坐鎮(zhèn),必定有一場惡斗。

    他語氣嚴(yán)肅,無聲叮囑蕭凌風(fēng):別出頭,打不過,別逞強(qiáng)。若魔獸勝了,混進(jìn)去,逃出去。反之,堅決不要現(xiàn)出獸形。

    蕭凌風(fēng)眼神灼灼:那你呢?

    段尋伸手,安撫性地摸了摸他的頭:蕭凌風(fēng),我沒那么脆弱。

    蕭凌風(fēng)當(dāng)然知道,段尋很聰明、很厲害……但他很擔(dān)心。

    不死,也會受傷,會疼。

    蕭凌風(fēng)望向那只魔獸,很強(qiáng)。

    他什么時候才能變得這么強(qiáng)?能把段尋護(hù)住,再也不讓他受傷流血。

    他握緊雙手,內(nèi)心不甘,再一次強(qiáng)烈地涌上對力量的渴求。

    臺上的紅袍動唇,聲音發(fā)顫,一語道出紫衣人的名字。

    “沙棠!

    六翼如毒霧裊裊舒展,鱗粉細(xì)碎,紫光熒熒,如夢似幻。

    有人恐懼低喃:“西方魔界,魔尊座下第一護(hù)法,高階魔獸,幻海魔蝶——沙棠!

    第35章 第 35 章

    “魔蝶, 為何擅闖人界!”

    頂樓飛出一個修者,執(zhí)劍,身旁有一頭斑斕大虎跟隨。他的威壓四散開,與沙棠不相上下。

    沙棠斜眼打量他:“哦。止步大乘初期五百年, 龍虎門執(zhí)事堂堂主, 秦悟!

    “細(xì)說起來, 我與你還有一筆賬沒算!鄙程纳晕⒑笸,一揮手, 一頭黑虎躥到他身前。

    他的話音裹挾靈力,聲震全場:“吾王窮胤,不日進(jìn)攻人間,踏平仙門,萬獸朝拜,萬人朝拜, 尊為天地共主!”

    “今日, 先踏平你這青峰城!”

    音落,沙棠后退。他喝道:“山骨!”

    黑虎瞬間出現(xiàn)在秦悟身前,張開血盆大口。

    秦悟大駭, 不是因為撲上來的猛虎, 而是因沙棠說的話。

    他這話——宣戰(zhàn)?

    兩界搖搖欲墜的平衡,將在今日打破,秦悟竟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六百年了, 或早或晚的事情。

    今日血洗青峰城,恐怕要拿來立威。

    若真讓他得逞,龍虎門今后還如何以大門派立足?

    秦悟且戰(zhàn)且避, 不去管山骨,直奔沙棠。

    他曾經(jīng)與沙棠交過手。

    當(dāng)時的沙棠還很弱小, 但幻術(shù)使得相當(dāng)好,屢次帶著窮胤逃離險境,到往金洲。

    幻術(shù)使得好,真論武力,沙棠比同階魔獸要弱很多。

    更何況,大量魔獸幻化成人形、幻境籠罩這方小天地,應(yīng)該已經(jīng)耗了沙棠不少的靈力。

    長劍直出,先殺了他!

    場面混亂無比,魔獸暫時占上風(fēng)。

    血腥氣浸透空氣,斷肢橫飛,血肉四濺。魔獸的嘶吼、人的哀嚎,交織在一起,這里宛如修羅煉獄。

    段尋和蕭凌風(fēng)在邊緣游走,盡量不碰到那紫色的霧氣。

    目前場上魔獸暫時占優(yōu)勢,但并不是壓倒性的勝利。

    秦悟和另一個化神修者,纏上了山骨和沙棠。底上底下,都斗得難舍難分。

    依照沙棠的話,要血洗青峰城。

    所以,魔獸的主力在青峰城,不在鑒寶會上。

    等到青峰城里的修者和凡人被殺了個干凈,魔獸主力過來,鑒寶會上的人,也難逃一劫。

    段尋挽弓,一箭串了三只魔獸,火焰蹭地?zé)稹?br />
    蕭凌風(fēng)連劈帶砍,不作任何防衛(wèi)。

    段尋會為他射殺周身魔獸,有他所在,來到段尋身邊的魔獸都是殘兵敗將,一弓就能砍穿。

    兩人這塊小地方還算安全,但也安全不了太久。

    段尋嘗試性地放出一點點靈力,去觸碰紫霧。

    紫霧非常輕微地消散了一點,約等于沒有變化。

    段尋再離遠(yuǎn)點,放上更多靈力,射過去一箭。

    可能少了個指甲蓋那么大的空缺。

    段尋:“……”

    只憑借他和蕭凌風(fēng),出不去的。

    放眼望去,人修有大乘初期的秦悟及他的靈獸、一位化神修者、十位元嬰、金丹及以下眾多。

    而魔獸這邊,能比大乘的高階魔獸沙棠,可能也是高階的黑虎,此外約莫五只進(jìn)階,其余中階及以下。

    魔獸總數(shù)稍微少,但它們遠(yuǎn)比同階的人修更兇悍。

    “咚”地重重一聲,段尋循聲望去。

    黑虎受擊,砸穿了一層樓。轟!當(dāng)下碎石亂撞、塵土紛飛。

    秦悟趁機(jī)閃身而上,勢若雷電,一劍下刺沙棠。

    沙棠雖躲過,仍被余威波及。

    六翼翩然一動,他已經(jīng)飛上高空。

    秦悟窮追不舍,然而山骨一躍而上,又糾纏上來。

    那名化神趕來助陣,兩獸兩人身形交錯,瞬息間又斗了幾百個回合。

    沙棠稍弱,終是被秦悟一劍刺穿。

    受傷后,他卻笑了一聲。

    他捂著肩膀,召來黑虎,又拉開一段距離,身影若虛若實。

    而困住這方小天地的紫霧,漸漸散去了。

    秦悟面色更凝重,長嘆一聲。

    在場的眾修者似有所感,被那從天重重而下的威壓砸得直不起身體。

    傷重的,吐出一口血,手腳抽搐,倒地不起,竟是暈了。

    段尋握緊蕭凌風(fēng)的手,二人一同抬頭望去。

    紫霧散盡,斑駁的天上有一頭巨蛇,盤踞天空,遮天蔽日。漆黑的鱗片寒光凜凜,如黑夜降臨,狂雨欲來。

    金黃色的眼睛像兩輪凝固的太陽,盡是冰冷,俯瞰腳下人群。

    只消被這巨獸看上一眼,便遍體發(fā)涼,手腳僵硬,動也不能動。

    魔尊,窮胤。

    這個實力,看起來比沙棠厲害多了。

    不是圣階,也一定近圣了。

    段尋活動僵硬的肩臂和手指,神識微散到極致,將每一縷都細(xì)細(xì)地鋪開。

    這個小天地已經(jīng)有無數(shù)裂痕了,這些個修為高深的魔獸和修者再打幾下,估計要碎了。

    碎開,他們將會落在青峰群山里。

    到時候肯定一片混亂,他們要抓住機(jī)會逃走。

    怕只怕,窮胤一擊下來,他們這些修為低的,扛不住,直接死了。

    “段尋!笔捔栾L(fēng)伸長手臂,緊緊抱住了段尋。

    他的肉身更強(qiáng),能盡量保護(hù)段尋。若是段尋先迎上重?fù),一定傷得比他重?br />
    段尋雙臂浮上一層紅色的火靈力,護(hù)住了蕭凌風(fēng)的頭部和胸腹等要緊之處。

    “記得我說過什么?”段尋低聲說,“躲不過,混進(jìn)去,跑!

    “視機(jī)暫時落腳無定,向北上,繞過云洲,去西北方的極寒北地再會!

    那里雪山茫茫無垠,人煙稀少,也算適合躲藏。

    等蕭凌風(fēng)成功進(jìn)階,段尋到元嬰,他們再做打算。

    現(xiàn)在的他們,太弱小了。

    蕭凌風(fēng)低語:“我們不如一起留在中洲東部!

    那里不是前線,沒有這么亂,但一定也不太平,適合他們歷練,也適合他們渾水摸魚。

    而且,他總想起青峰城的那些人,那些和藹的爺爺奶奶,那些活潑好玩的年輕人,那對把他當(dāng)孩子的叔叔嬸嬸。

    他們,是不是都死了?

    段尋在心中警告他:別忘了你的身份。留在中洲,暴露身份,有多少人修要殺你!

    蕭凌風(fēng)心里焦灼,也明白段尋說的是實話。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段尋而去。

    段尋跑不掉,他也不會跑。大不了,他們一起死在這里。

    這樣一想,他頓時安定下來。

    段尋摸摸他,低頭嗅聞,一股血味,蓋住了蕭凌風(fēng)本身的味道。

    若他獨身一人,他一定會留在青峰城。

    這里危險,但也機(jī)遇良多。

    險境中突破,死地中求生。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絕處而立。

    但蕭凌風(fēng)在,他留在這里太危險。

    段尋低頭,靜靜地抵著蕭凌風(fēng)的額頭,睫毛輕觸,鼻梁依偎。

    血肉濃重的臭味,刀劍搏殺的咣當(dāng)聲,野獸殘暴的吼叫,腳下在劇烈地震動……離他很近,又很遙遠(yuǎn)。

    他的心,不合時宜地安寧。

    不會離開,只是暫時的分別。

    有契約在,他們能大概感應(yīng)到彼此的位置,蕭凌風(fēng)想跑也跑不掉。

    他們將重逢北地。如果段尋還活著。

    如果他死了,那么蕭凌風(fēng)就自由了。

    死了,什么都帶不走,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一同赴死,會永遠(yuǎn)在一起,都是假話而已。

    又或者蕭凌風(fēng)不愿一人離開,他們都跑不掉,一同死在這里。

    這也行,這是蕭凌風(fēng)自己選的。段尋平靜地想,心中流過絲絲溫?zé)岷腿彳洝?br />
    像是躺在了蕭凌風(fēng)的肚皮底下,被他蓋住。

    又像是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縮成一團(tuán),鉆在小狗的肚皮下。

    他很安心,還有一點快樂。

    天地傾倒般的力量如巨濤錘下,吞噬一切。

    段尋被蕭凌風(fēng)護(hù)在身下,手臂疼痛,吐出幾口血。

    重壓之下,他艱難抬起頭,神色不馴。

    近乎圣階,近乎渡劫飛升的修為,是何等的強(qiáng)橫!

    有此力量,萬事難愁。

    終有一天,他也要手握這力量。欲求何物,垂手可得。

    天地陷落,兩人意識恍惚,緊緊相擁,摔落在地。

    “段尋!”

    段尋動動眼皮。

    身下顛簸,觸之溫?zé),段尋伸手,摸到了一手粘稠的血,有些地方,甚至已?jīng)干了。

    凝固的血片刺痛他的手指。

    “嗯,放我下來!倍螌ら_口,聲音干啞。

    他的雙臂很疼,一邊打量四周,一邊問蕭凌風(fēng):“你怎么樣?”

    蕭凌風(fēng)說:“不疼,沒有受重傷。你呢?”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痛?

    呼吸雜亂,腳步沉重。

    在他昏迷的時候,還一直背著他走。

    段尋說:“不疼。”

    他牽緊蕭凌風(fēng)的手,矮下身,躲過一擊,觀察四周。

    他們在青峰城旁邊的山群里,林木里影子幢幢,不時有人的慘叫或獸類的嚎叫。

    情況沒比剛才好多少。

    兩人側(cè)身,避開一棵折斷的樹。

    有一只似犬的獸殺紅了眼,大張獠牙沖出來,段尋撐開弓,連射兩發(fā)。

    那獸半空中摔下來,蕭凌風(fēng)從下而上割斷了它的脖子。

    段尋甩手,血液從迸裂的皮膚里流出來,許久不作痛的經(jīng)脈也開始痛起來。

    兩人繼續(xù)前行。

    越向外圍,魔獸就越多,一波波涌上來。

    兩人只好暫時后退。

    舉頭巨蛇隱現(xiàn),低頭猛獸飛禽齊沖。

    有些修為強(qiáng)橫的人修,已經(jīng)殺了出去。零星殺了出去的,魔獸們便不再管了。

    龍虎門本家離青峰城不遠(yuǎn),至少還有一個大乘,幾個化神修者。

    距沙棠出現(xiàn)、鑒寶地破碎,已過了一段時間。但不知為何,沒有人修來解圍,外圍沖上來的,全是魔獸。

    越晚,情況可能會越糟糕。

    段尋問:“你走嗎?”

    蕭凌風(fēng)猛然搖頭:“不走。我和你一起!

    段尋說:“好。等會離我稍微遠(yuǎn)點!

    他回頭,面向從樹叢里鉆出來的兩人。

    “蘇橫,木澄圖。你們兩個人跟著段凌。”

    蕭凌風(fēng)覺得不妙:“段尋,你要做什么?”

    段尋摸了摸他的臉,笑:“我試試沖擊元嬰!

    他提身,身法飄逸靈活,如風(fēng)吹落葉向外蕩去。

    蕭凌風(fēng)心里一緊,頭腦一瞬空白,手上火焰已出,如一條長龍,隨段尋向外飛去,為他掃平身邊障礙。

    幾人擰成一股,向外沖去。

    周邊有人見狀,連忙跟上了。

    段尋神識外放,靜心凝氣,卻突然頭皮發(fā)麻,全身像被什么力量壓下。

    他抬頭,對上黃金巨眼——窮胤。

    不,窮胤不是在看他。

    那目光……那威壓……

    段尋轉(zhuǎn)過頭,它看的是……蕭凌風(fēng)!

    只聽窮胤吐息,聲音沉沉,響徹群山。

    “凌風(fēng),好孩子。吃了那些人,過來!

    它微微搖頭,巨眼微轉(zhuǎn),似是在和悅地笑。

    第36章 第 36 章

    不知誰, 一劍從背后飛過來,蕭凌風(fēng)側(cè)身躲過。

    他又驚又怒,困惑無比。

    到底怎么回事?

    現(xiàn)實不允許他多想。

    他和段尋的情況很不好,前有魔獸, 后有人修, 腹背受敵。

    他本來就受傷不輕, 身上又添了幾道,有一記, 差點捅穿他的小腹,而段尋也受了傷,兩條手臂滿是血污。

    “魔獸混在我們中間,殺!”

    段尋:“他是人!窮胤讓我們自相殘殺,戲弄我們!你們相信魔獸的話?!”

    但是沒用,大家都?xì)⒓t了眼, 一聽有魔獸, 不管三七二十一,寶劍長刀、術(shù)法符咒先砸下。

    段尋低罵一聲,壓下心底那些疑惑, 對蕭凌風(fēng)喊:“跑!”

    蕭凌風(fēng)不多話, 化狼,低下身體,段尋翻身而上。

    窮胤怎么會認(rèn)識蕭凌風(fēng)?

    為什么窮胤要在這時候點破蕭凌風(fēng)的身份?

    一開始, 蕭凌風(fēng)落入囚牢,是不是和窮胤有關(guān)?

    蕭凌風(fēng)化為狼形,速度更快, 動作更靈活,如一道飛馳的火焰, 躲避四面八方來的攻擊,向前方?jīng)_去,目標(biāo),無定。

    段尋麻木地拉弓,箭飛,火焰起,和身后的蘇橫、木澄圖,一起阻擋后方的攻擊。

    蘇橫頭皮發(fā)麻,兩邊挨打,他和澄圖都不擅長正面作戰(zhàn),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難以支撐了。

    段尋曾經(jīng)給他們下過命令,若段尋或段凌中的一個死了,他們必須自殺。這段時間,無論他們怎么對段尋示好,段尋都無動于衷。

    現(xiàn)在的情況——蘇橫與木澄圖對視一眼,均見到雙方眼中的殺意。

    都要死,臨死前,不如殺了段尋,也能痛快一把。

    段尋射殺一只撲上來的鳥,掃了眼后方的兩人,出聲道:“你們走吧,若我活下來了,就取消那條自殺命令,如何?”

    蘇橫惜命,又有愛人在旁。有一分活下來的機(jī)會,他都不會放棄,木澄圖也是。

    他們大概都很愛對方,想要和彼此長久地活下去。

    兩人猶豫幾秒,隨即身形如鬼魅,混在人海獸群中,消失了。

    礙事的人走了,只剩他和蕭凌風(fēng)了。

    他們漸漸遠(yuǎn)離人修了,落入魔獸堆里,段尋成了一個活靶子。

    有魔獸喊道:“給人修騎,你還是個魔獸嗎?”

    蕭凌風(fēng)跑得沒空說話,在心里罵他:你懂個屁!

    一人一獸于是都淪為了攻擊的對象。

    段尋兩只手臂痛到麻木,全身經(jīng)脈一抽一抽的,在被不斷撐開,愈合。

    蕭凌風(fēng)也不太好。

    繼續(xù)這樣下去,他們跑不出去。

    段尋飛快地摸了一下蕭凌風(fēng)的大腦袋,說:“很棒。接下來還要辛苦一些,我要沖元嬰,引雷劫。”

    段尋閉上雙眼,舒展身體。

    白衣血跡斑斑,在狂風(fēng)中翻飛,似乎下一秒就會折斷,又好似至死不倒。

    天地靈氣瘋狂奔涌,灌入經(jīng)脈——現(xiàn)在,此地,靈氣一點也不缺。

    因為死了太多人、太多魔獸,他們的尸體堆積,他們的靈力潰散,反哺天地。

    大量靈氣涌入體內(nèi),又被他催發(fā),箭勢威猛密集,如火亮的飛星,燒出一條路來。

    蕭凌風(fēng)配合地張開嘴,吐出微弱的火焰,燒掉一些還想攔路的魔獸或人。

    經(jīng)脈不斷地被沖刷,拓寬,受損,重塑,在劇痛中新生。

    天色發(fā)昏,烏云遮天,空中血氣沉沉。

    轟——

    第一道天雷如白刃,撕碎天地,直劈而下。

    轟隆——轟隆——

    道道天雷,亮如白晝,照盡一張張猙獰的臉,一具具散落破碎的尸體。

    段尋皮膚破裂,渾身浴血,騎在巨狼的脊背上,舉弓,對上天雷。

    血流染紅了黑色的毛發(fā),二人形如惡鬼,向外奔去。

    這一次,沒有魔獸敢攔住他們。

    雷劫威力深重,更重要的是,沾上雷劫,就與此人沾上了因果,是一件相當(dāng)麻煩的事情。

    沒有誰會蠢到去碰別人的雷劫。

    蕭凌風(fēng)喘息急促,耷拉著舌頭,四足發(fā)力狂奔。

    在魔界和中洲的中間,無定從北到南,大部分臨中洲,小部分臨北邊云洲。

    他們要去無定北邊,繞云洲,去極北。希望那里沒有魔獸進(jìn)攻。

    天雷滾滾,血腥氣越來越重。

    段尋肉身劇痛,腦子卻清醒。

    金丹到元嬰,一般三十六道雷劫,越往后,威力越大。

    元嬰到化神,五十四道。

    而更往上的,更為復(fù)雜了。

    現(xiàn)在過了一半。

    段尋從空間里掏出符紙,開始貼符陣。

    因手臂受傷,雷劫加身,他做得很慢,但很穩(wěn)。

    兩套符陣,一套聚集靈氣,便于吸收,另一套起防御。

    他以蕭凌風(fēng)的身體為底,把兩套符陣貼在上面。

    都很簡單,聊勝于無吧。

    最后十二道,威力更甚。

    蕭凌風(fēng)停下了,他說:“我們到無定了!

    他放下段尋,舔了舔他的傷口。

    天雷轟轟,余威波及到他,他不走開,默默地陪在段尋身邊。

    他不能替段尋分擔(dān)雷劫。雷劫,只能由本人自己扛,但他也不愿離開。

    段尋輕輕點了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他也沒有說讓蕭凌風(fēng)走出雷劫這種話。

    一,蕭凌風(fēng)不會走。

    二,無定,是一塊神奇的地方。

    它會變,變的不僅是地勢,還有空間,這種變化毫無規(guī)律。

    幸好是一大塊、一大塊地變化,只要段尋和蕭凌風(fēng)挨在一起,就不會分散。

    因此它是一道天然的險阻,因此龍虎門沒有防備,未料到這么多的魔獸能過來。

    魔獸也不一定從無定走,他們可以從北方或南方的空隙里繞過來,不過這兩處空隙里,都有人修把守。

    南邊,破夜刀宗,北邊,白沙堡。

    沙棠的幻術(shù)或許能做到。

    段尋理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還有最后讓他不明白的一點,窮胤。

    天雷短暫止住,在雷云里蓄積,似一條條長蛇。

    最后六道。

    雷劫中蘊藏著深厚的天地靈力,它淬煉經(jīng)脈,錘煉肉|體,凝實神魂,是考驗,也是饋贈。

    段尋的弓和他的身體一樣,裂出無數(shù)碎紋。

    他棄了弓,仰頭,徒手對上天雷。

    他估摸著自己還能撐一撐,應(yīng)該不會死在這。

    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是身體重創(chuàng),修為倒退。

    雨水混著血,流過臉頰,指尖火焰燃起,直指劈落的銀白色閃電。

    紅白對撞,周圍樹葉刷啦作響,樹身折斷大片,倒飛出去。

    三。

    段尋咳出大口鮮血,內(nèi)有碎塊。

    二。

    段尋身體一顫,抬頭望向雷云盡頭,面容沉靜。

    一。

    比前五道更重的天雷重重砸下,土塊飛揚,砸出了近十米的深坑。

    蕭凌風(fēng)有所防備,但還是狼狽地摔了下去,他張開嘴,扭頭叼住段尋的衣服,調(diào)整身體,和段尋一同墜落。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他伸手,向段尋,摸了個空。

    雷劫已去,塵土漸散。

    蕭凌風(fēng)打了個滾,抬頭,周圍哪里有段尋的影子?

    “段尋!”

    段尋靠在身后的石頭上,平復(fù)喘息。

    周圍的景物全變了。

    蕭凌風(fēng)又不見了。

    他動了動手指,沉沉吐出一口氣,心情極差。

    好想殺人。

    該死的窮胤。

    腦子里還有一陣陣哇哇哇哇的大哭,吵得他更心煩。

    體內(nèi)的金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像人參娃娃一樣的元嬰。

    它五官模糊,和段尋依稀有幾分相似。滿身裂痕,正睜大眼睛,坐在那里大哭,但是一滴眼淚也沒掉下來。

    段尋:“閉嘴。我用契約找他!

    元嬰不哭了。它伸手,從自己身上揪下來一小團(tuán),磨刀霍霍。

    也許是無定的特殊性,契約的感覺很弱。

    但蕭凌風(fēng)應(yīng)該還在無定。

    走吧。去找蕭凌風(fēng)。

    他也會找過來。

    段尋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拿起竹竿,探索周圍,順便摸索下成元嬰后的新身體。

    成嬰后,神識能看得更清楚了,望向別物,以前只是一團(tuán)團(tuán),現(xiàn)在還能細(xì)分出幾絲氣。

    而身體,受損嚴(yán)重,但在緩慢修復(fù)。

    腳下是草地,望過去,一片綠色草原,遠(yuǎn)處有樹林。

    一棵棵樹綠色點點,從地上長到天上。

    那里應(yīng)該有一座高山,樹木依山而長。

    空氣很清新,滿是草木的味道,以及動物們身上的氣味。

    周邊一只只野獸在地上走來走去,居然有蕭凌風(fēng)那么高。

    蕭凌風(fēng)的狼形巨大,能有段尋的腰高。這些,四肢更修長,是馬嗎?

    它們沙沙的,踩過草葉,咀嚼葉子。

    有的甚至走到段尋身邊,蹭了一下他。

    段尋伸手摸,它也不躲,綿長地叫了一聲。

    是一只鹿?鹿群?

    橢圓的耳朵,堅硬的角。

    溫?zé)岬钠っ?br />
    段尋放開手,那鹿就走了。

    它慢悠悠地走向一塊地方,停下來,低頭。

    段尋聽見了水聲。

    這里有一條河,鹿在喝水。

    這里的鹿溫和、親人。

    段尋往前走,時不時有鹿來碰碰他,和他玩似的。

    前面有一塊巨大的東西。

    山石?上面有深厚的靈力。段尋準(zhǔn)備上前看看。

    不料,那塊石頭突然站起來了。

    段尋往后連躍幾步,仰頭。

    他這才聞到一絲絲氣味——這也是一只野獸。

    它非常高大,以段尋的角度,連身后的山都要擋住了。

    鹿群絲毫不慌,吃草的吃草,喝水的喝水,散步的散步,只是稍微走遠(yuǎn)了點,似乎給這個大塊頭騰出位置。

    一個長條從它身上甩出來,頭的兩邊,有巨大的扇形樣?xùn)|西。

    什么東西……大象嗎?

    大象說話了,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中氣十足,與他龐大沉重的身體十分相稱。

    “一道天雷進(jìn)來的年輕人!

    “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無數(shù)的血肉把我喚醒了!

    第37章 第 37 章

    段尋:“你是?”

    它是一種深沉的顏色, 灰黑色,像是經(jīng)年沉積而來。

    不像一般的生靈,不像修煉過的魔獸,更不像人。

    它說:“我是申炎。”

    “你是魔獸?”

    “不錯!

    “這里是?”

    “我的……領(lǐng)土。”

    無定里竟然還有這樣一片地方, 主人是一只魔獸, 一只對人類態(tài)度還算平和的魔獸。

    隱居在此, 不了解外面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段尋能感覺到,蕭凌風(fēng)在附近打轉(zhuǎn), 這讓他的心情稍微好點了。

    他回:“前輩,外面人獸戰(zhàn)亂,我意外來到此地。無意叨嘮,在下先行一步!

    他轉(zhuǎn)身,向蕭凌風(fēng)所在的方向飛去。

    然而,當(dāng)他試圖越過一座山后, 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過不去。

    綠樹如流云, 近在眼前,卻像遠(yuǎn)在天邊。

    段尋換了幾個方向,都是如此。

    出不去。

    他繃著臉, 飛回原地。

    申炎還在那, 對他的回來毫不意外。

    “跟我來!

    段尋問:“此地?”

    申炎:“此地是一個封閉的世界,我的養(yǎng)老地。你在外渡雷劫?一道天雷把你劈進(jìn)來了。”

    來的正好。申炎那石頭大的眼里,閃過一絲精光。

    他們來到段尋最開始看到的高山上。

    山頂寒風(fēng)凜冽, 從山頂往另一邊望,有很多的生靈,有人, 也有魔獸,一堆堆地聚集在一起。

    風(fēng)送來血腥氣, 那是段尋這幾天聞慣了的味道。

    不知是人是獸,吼聲伴隨粗獷的歌聲,還有那種熱水翻滾,肉塊放進(jìn)去燙熟的聲音。

    咚、咚、咚。一個個小水花。

    嗚嗚嗚——哭聲,有孩子尖銳的聲音,也有女人和男人的。

    刺——啦——刺——啦——

    皮和肉難以分離,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剝下來,在一陣沉重粘稠的聲音過后,混著流出來的血,停下來一歇,又響起來。

    短促的重響,和著嘶吼,是一首充斥欲望、鮮血淋漓的歌謠,在群山間回蕩。

    申炎說:“這是他們狩獵過后的歡慶!

    剝皮,烤肉,煮肉湯,分食。

    哭聲和笑聲混在一起,急驟的鼓點,密集的腳步,踩著歡快雄壯的旋律,歡呼、高歌、慶祝。

    隨后是男女、雌雄之聲。

    段尋問:“兩邊為何不同?”

    回過頭去,鹿鳴呦呦,悠然自得;往前看去,廝殺狠斗,野蠻血腥。

    “小鹿是我養(yǎng)在家里的愛寵!

    “他們?”

    “放養(yǎng)的!鄙暄椎恼Z氣很隨意,“養(yǎng)來看看。解悶。”

    “哼,人獸之戰(zhàn)!鄙暄诇啿辉谝獾匦α艘幌。

    段尋終于意識到,這個地方太不尋常了。

    封閉的環(huán)境,古老落后的習(xí)俗。

    “前輩在此多久了?”

    申炎大笑:“不計數(shù)的萬萬年!

    上古時代的老妖怪。

    段尋不動聲色地遠(yuǎn)離了幾步,問:“怎么出去?”

    申炎:“你我合力!彼U了一眼這年輕人。

    資質(zhì)一般,定力不錯。

    他們過個十幾年、二十年的,應(yīng)該能出去了。

    狂歡過后,底下的人安靜下來了。

    他們朝向高山,跪在地上,前臂貼地,上身匍匐,以頭觸地,口中念念有詞。

    魔獸們也安靜地或臥或站。

    “伏望天神,賜下神火,予吾鮮肉……佑吾常勝,部族強(qiáng)盛,永世繁榮!

    申炎看戲一樣點評:“不知多少年了,還是這樣!

    段尋望向遠(yuǎn)處,山的那邊,還有一重重的山。

    不知這里有多大,有幾個部族,是否所有部族都如此。

    段尋問:“怎么合力?”

    申炎指天:“強(qiáng)行破開。天雷把你劈進(jìn)來的,用天雷一樣的猛力,破開!

    段尋猛然盯向他,那神識,在打量申炎有沒有說謊。

    申炎不慌不忙。

    接下來,他不等段尋詢問,主動講了一些事情。

    申炎為避難,主動開創(chuàng)了一個小世界,順便把當(dāng)時效忠于他的一部分生靈給藏進(jìn)來了。

    當(dāng)然,還有他的寶貝鹿群。

    那些人、獸在此繁衍,分裂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部族。

    此地靈氣有限、物資有限,很難有一個極度強(qiáng)盛的部落統(tǒng)一。

    而每當(dāng)部族統(tǒng)一,發(fā)展到一定強(qiáng)度時,申炎會出手,打破平衡。

    他說:“養(yǎng)不了那么多。”

    曾經(jīng)他放任他們生長,有一個到了金丹,再也不能進(jìn),反而把那邊的靈氣吸了太多。

    這里的很多植物動物,需要靈氣催生。

    靈氣少太多,回得又慢,金丹進(jìn)不了,一時間也死不了,就這么耗著。

    最后還是申炎去殺了他。

    “況且,我告誡過他們,他們依然要誓死追隨我。來了,就這么活吧!

    萬萬年過去,他們還是最初原始的樣子。

    人獸混居,部族征戰(zhàn),為生存而廝殺搏斗,保留著某些古老落后的習(xí)俗。

    為了避難,申炎把這個世界修得非常牢固,過了這么多年,才有所松動。

    段尋又恰好在附近渡雷劫,才能進(jìn)來。

    段尋:“我的修為要多高,才能打破這里?”

    申炎不確定:“化神吧?你能修煉到嗎?”

    不行,他只能用另一個法子了。

    段尋重復(fù)了一遍:“化神?”

    申炎說:“化神!

    段尋驀地失語,腦子空白一剎,被突涌上來的慌亂淹沒了。

    他定了定神,舉起弓,對天飛去一箭。一層阻力強(qiáng)硬地攔住了他。

    他隱含怒氣,連發(fā)數(shù)箭,直到弓錚地一聲碎裂。

    碎片飛射,在手背上割出道道血痕。

    他如夢初醒般,感到了肩臂的疼痛,呼出一口氣,沉著臉,停下手。

    段尋沉默良久。

    山間的風(fēng)吹過他的臉,那些浮上的陰暗情緒積淀下去,再度浮現(xiàn)腦中的,是蕭凌風(fēng)。

    柔韌微刺的皮毛、灼熱滾燙的溫度、像太陽一樣干燥的氣味。

    段尋問:“別的辦法?更快的?”

    到化神,他得過個幾十年?

    幾十年?一直待在這。

    那蕭凌風(fēng)怎么辦?

    之前生死存亡時刻,他讓蕭凌風(fēng)先跑,蕭凌風(fēng)都沒跑,要留下來等他。

    這次也不會。蕭凌風(fēng)現(xiàn)在一定還在外面等他。

    但……一年還在,兩年還會在嗎?

    十年還會在嗎?

    不要幾十年,十年就足夠久了,蕭凌風(fēng)會過上沒有段尋的生活,并習(xí)慣了。

    蕭凌風(fēng)會有新的朋友、家人、愛人。

    那好不容易新生的曖昧的、糾纏的情愫,還能存在嗎?它還能成為他和蕭凌風(fēng)之間,除了契約外的,又一種聯(lián)系和掌控嗎?

    或是,隨時間而散。

    他心中厭惡,近乎憎恨。

    這脫軌的意外,打亂他的計劃,要讓他的進(jìn)度倒退,要去面對蕭凌風(fēng)的疏遠(yuǎn)和陌生,才能重新掌握一切。

    申炎:“你著急?”

    段尋:“外面有人等我?傊,我不可能在這里待上幾十年。”

    申炎伸長鼻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幾十年而已。那人是凡人?”

    “不。”

    “修者?你的道侶?”

    段尋張了張嘴。

    他和蕭凌風(fēng)的關(guān)系,即使是用親密的道侶關(guān)系,也無法形容。

    不能說是寵物,也不能說是道侶。

    屬于他的,組成他世界的一部分。

    他所習(xí)慣的,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可以聞見的,不討厭的,可以說是……喜歡的。

    他猶豫幾秒,學(xué)了申炎之前說的話,說:“愛寵。他是我的愛寵!

    申炎斜眼,瞧他神色糾結(jié),肯定地自說自話:“道侶!

    又愛又恨,又復(fù)雜的感情啊。

    申炎感嘆。從古至今,這些個人,都修上仙了,看得如此多了,走得如此遠(yuǎn)了,還總是深陷情劫、參悟不能。

    “她修為很差,活不了幾十年?”

    段尋反駁:“不,他很強(qiáng)。”

    “那急什么,不如在此好好修煉。你長得雖俊,修為也太差!

    段尋凝望遠(yuǎn)方:“他會走了。”

    而且,他無法容忍,蕭凌風(fēng)要離開他幾十年。

    申炎:“……修者,幾十年都不能等,跑了就跑了。你強(qiáng)大,誰能看不上你?”

    段尋:“不。只要我還活著,從生到死,他都屬于我。”

    不可以離開他,不可以找上別人,不可以和別人親密,不可以喜歡上別人,不可以愛上別人。

    他恍惚,為什么之前沒有真正親下去?

    為什么不逼迫蕭凌風(fēng),確定他們的道侶關(guān)系?

    如果這樣。

    如果是這樣。

    以蕭凌風(fēng)的性格,必定會等他回來。

    哪怕段尋不在他的身邊,也會永存他的腦海中,就像一個烙印,無法磨滅,時時刻刻地警醒蕭凌風(fēng)。

    真是奇怪。

    蕭凌風(fēng)只陪了他八個多月,但他已經(jīng)這么習(xí)慣了。一想到漫長的以后,沒有蕭凌風(fēng)的生活,他竟然有點茫然。

    心里像是有火在燃燒,燒掉他的心,讓他一陣陣火燎般地痛。

    段尋面色陰冷,又問了一遍:“幾十年?”

    申炎眼見不對。

    ——這人,怎么要走火入魔了?

    他連說:“不用幾十年!有更快的辦法,幾年,只要幾年!”

    “你好好修煉,出去了,她就算跑了,你也能把她抓回來。”

    段尋周身氣息一滯。

    他臉上還帶著干涸的血跡,露出一個微笑來。

    “對。你說的對。跑了也能抓回來!

    如果跑了,抓回來,打斷腿,關(guān)起來。

    不,不用打斷腿,廢了他的修為就行。

    不,廢了修為會短壽。要給他喂藥、洗腦,讓他記得,自己永遠(yuǎn)屬于段尋,服從段尋的話。

    帶上項圈,乖乖地跟在段尋身邊。

    段尋在哪,蕭凌風(fēng)就在哪。

    他們會有一個舒適的小窩,要有柔軟溫暖的床鋪,要放好玩具,陽光能曬到屋子里。

    屋里要放上新鮮的植物?梢苑呕,又香又好看。

    屋外是一片大草地,有樹,有河。

    還要養(yǎng)一點小雞、小兔子,給蕭凌風(fēng)玩。

    鎖鏈要特制的,能長能短,最長只能到屋外的草地。

    再遠(yuǎn)的,只能由段尋帶著他出去。

    蕭凌風(fēng)什么都不用做,段尋會照顧好他。他只要做一只快樂的小狗,隨便他想當(dāng)什么,陪在段尋身邊就好了。

    化神的修為還不夠,要成為渡劫期的大能,想做什么做不到?

    這次會分開,不就是因為他們太弱小,又被喊打喊殺?

    哦,還要去殺了窮胤。

    段尋又笑了笑,對申炎說:“對,你說的對。我們走吧,用你說的方法。最快要多久?”

    申炎說:“不到十年。快一點,七八年就能出去了!

    段尋撿起弓,面容扭曲一瞬,又恢復(fù)了平靜。

    他道:“開始吧。”

    蕭凌風(fēng)要瘋了。

    他不敢走太遠(yuǎn),怕一出去就離開原地了,只在周圍打轉(zhuǎn)尋找。

    可是根本沒有段尋的身影,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他分明咬到了段尋的衣服,手里還拿著這塊布料,可就是找不到人。

    契約的感覺變?nèi)趿,但大概位置還在,就是在這里。

    蕭凌風(fēng)盯著那個坑,默然無語。

    他閉上雙眼,外放神識。

    神識以他為中心四散開,蕭凌風(fēng)發(fā)覺不對。

    靈氣很活躍,特別是他所在的地方,向外,就稍微弱一點。

    蕭凌風(fēng)以前沒來過無定,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情況。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身處的這塊地方有問題。

    契約不會騙人,段尋一定還在這里。

    無定會變,段尋可能在他暫時去不了的地方。

    他要等,還要再找找。

    他仔細(xì)想了想,剛才他和段尋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段尋在渡雷劫,他沒有。

    難道那個地方能不能進(jìn)去,和天雷有關(guān)?

    蕭凌風(fēng)繞坑踱步,手上起火,把坑又砸深了幾米,沒反應(yīng)。

    他離進(jìn)階還有一段距離,短時間不能引天雷。

    蕭凌風(fēng)在坑邊臥下了,他要等一等段尋,還要再探查四周,找到通向段尋的路。

    段尋受了很重的傷,需要他。一個人還會受傷,會流血至死。

    天黑了,段尋沒有在他身邊。

    他垂著耳朵,無精打采,草草地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

    風(fēng)呼呼地吹,在林間,像山的悲鳴。

    蕭凌風(fēng)望著月亮,想起了段尋。

    想起他白而柔軟的臉頰,彎彎的睫毛,黑溜溜的眼睛。還有微微上揚的,像花瓣一樣的嘴唇。

    還有溫柔的雙手。

    段尋會摸他,會給他處理傷口,會抱他,安慰他。

    蕭凌風(fēng)低頭,咬住了段尋留下的衣料,假裝在咬著段尋。

    他運轉(zhuǎn)靈力,修復(fù)內(nèi)傷。

    他要快點好起來,去找段尋。

    第38章 第 38 章

    申炎帶著段尋回到鹿群中央。

    他揮一揮長鼻子, 把小鹿們輕輕推到一邊去,然后用靈力往地上一砸。

    地上出現(xiàn)了一個大坑,坑里有一把把閃閃發(fā)亮的弓。

    申炎:“挑一把!

    這是他不太喜歡的,但是又沒那么討厭, 所以就埋在這里, 正好給這個人用。

    他想起什么, 問了一句:“你的名字?”

    “段尋!

    段尋走進(jìn)坑里,神識繞在一把把弓上。

    弓的樣式有很多, 長短不一、寬細(xì)不一,上面所附著的靈力也不一。

    一片五顏六色。

    段尋走了一圈,蹲下身,摸了摸那把暗紅色的弓。

    這把弓比他之前那把還要長,約有一米五了,弓身也要更寬, 上手一摸, 弓身是熱的,帶有毛刺,隨著他的撫摸輕微擺動。

    ——就好像這把弓是活著的。

    申炎:“這把?用龍筋作身, 用不好, 會被反噬!

    段尋站起身,拉滿弓弦,對準(zhǔn)遠(yuǎn)處的一棵樹。

    箭似龍, 滿含殺意,將樹咬斷,連帶后面的山也塌了一塊。

    亂石紛飛, 驚得小鹿亂撞。

    段尋摸了摸弓身,說:“就這個了。”

    “出不去, 能給外面遞消息嗎?”

    “不能!

    段尋凝望天空,思緒飄遠(yuǎn)了。

    許久,他說:“開始吧!

    申炎仔細(xì)看了下段尋。

    剛才還一臉要走火入魔的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靜了很多,看不出異樣。

    不知是真平靜,還是假平靜。

    當(dāng)然是假的,神色可以收斂,他的元嬰無法掩飾,在里面拳打腳踢。

    段尋不想管它。

    他對上申炎的打量,申炎一笑,收回目光。

    他說:“快的方法,你隨我修煉射神滅魔箭!

    射神滅魔箭,顧名思義,射神、滅魔。可見其威力巨大。

    “當(dāng)初,絕頂?shù)娜诵薹Q為神。而魔,還存在于世嗎?”

    段尋:“沒有魔,只有魔的傳說。它是什么東西?”

    “一種……”申炎斟酌一番,“一種吞食靈念的生靈。在我準(zhǔn)備避難的那段時間,它們不知為何,再也不能吃掉靈念,化為己用。我來到這里不久后,它們應(yīng)當(dāng)滅絕了。”

    申炎:“隨我來!

    他們從天上飛過,來到一個無人的山溝溝里。

    申炎說:“我慢慢教,你聽好了!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段尋終于明白了,為何申炎一開始提議修煉到化神的那個方法。

    修者的攻擊方式,兵器、符箓、法陣……萬變不離其宗,都是靈力的外放。

    要外放,先調(diào)取,共有兩種形式。

    一、身體直接調(diào);二、神識間接調(diào)取。

    修者一般直接調(diào)動靈力,再注入兵器等,它們發(fā)揮了增幅器的作用,將靈力以更大的威力釋放出來。

    而調(diào)動或釋放的精度、形式,兵器本身……都決定了它的威力。

    欲練成射神滅魔箭,段尋首先要做的是,把靈力細(xì)分到極致。

    若細(xì)分到極致,疊加重組,一箭勝過千萬箭。

    要細(xì)分到比微塵渺小千萬倍,能分到多小,就分到多小。

    段尋正在嘗試,在一顆半個指甲蓋大的石頭上,用神識調(diào)動靈力,雕刻東西。

    神識外放,也可調(diào)動靈力,因此可探查,可攻擊。

    這種攻擊通常比較粗放,威力大、范圍也大。想要縮小范圍,需要花費精力控制。

    直接操縱靈力,就像直接用手抓著吃飯,有手就行(入了道就行),但是用神識調(diào)動,就像是人要用筷子吃飯,多了個工具,難度加大。

    如果能用神識把靈力細(xì)分,那么以弓為媒,射神滅魔,不在話下。

    同時,這樣也能鍛煉神識,提升修為。

    可謂一石二鳥。

    只是過程困難,比較痛苦,還危險。

    本來靈力只能分到手指那么粗,現(xiàn)在要分到毛發(fā)那么粗,就像是硬生生拆解了。

    一不小心,神識就有損傷了。

    段尋臉上一層冷汗,揉了揉太陽穴,腦中陣陣刀割般痛。

    申炎:“可以停了,現(xiàn)在你一天最多練一個時辰,練多了,記憶有損,更嚴(yán)重,變成癡傻兒了!

    段尋這才收手了。

    不練箭,那么就運轉(zhuǎn)靈力,沖刷經(jīng)脈,提高修為。

    順便修復(fù)身上的內(nèi)外傷。

    靈力游轉(zhuǎn)六個大周天后,段尋站起身,申炎已經(jīng)不知去向。

    或許是回去陪他的寶貝鹿群了。

    段尋要在這里四處看看。

    他現(xiàn)在冷靜下來了,仔細(xì)回想,發(fā)覺了更多的不對勁之處。

    誰知申炎是否說謊或隱瞞?

    可能只是申炎自己出不去,而段尋依然能想辦法出去。

    申炎,不懷好意。這種懷疑沒有確鑿證據(jù),更多的是直覺和猜測而已。

    申炎作為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生靈,肯定身懷多種手段。

    他之前也說過,這里靈氣有限。

    那么,最先他提出的方法,元嬰升到化神,一定會消耗這里大量的靈氣。

    如果段尋沒有成功,沒有成功到化神,或者沒有成功與他合力破開這個世界。

    申炎會怎么做?

    一、殺了段尋,返還靈氣。

    二、用別的辦法,使用段尋,破開這個世界。

    段尋傾向于后者,而且這個方法對他來說,應(yīng)該會很糟糕。

    畢竟好不容易來了個修為不是特別差的人,自然要物盡其用。

    [系統(tǒng),蕭凌風(fēng)在哪里?]

    [還在無定。]

    段尋施了法術(shù),隱去身形,觀察著這座山間,最大的一個部族。

    部族地勢高,背靠山,前有河流。

    最里面立了石制的房子,山壁上方有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巨大狼圖騰。

    不知用什么材料弄上去的,能發(fā)淡淡的光。

    圖騰之下有大大小小的洞,被一種綠色的細(xì)長的草葉蓋住。稍往前一點,有一棟棟土房子,上面同樣綁著草葉,應(yīng)該是用作防水。

    有些土地里種了東西,綠意點點。有人在翻土,澆水。

    還有些年老者、手腳受傷者、孩子,坐在一塊空地上處理肉類、編織東西。

    兩三歲大的小不點們,在草地上亂跑,和幾只小狼嬉鬧。

    狼群在離人群稍遠(yuǎn)的地方,那邊可見綠葉掩映下的一個山洞,有狼在里外進(jìn)進(jìn)出出。

    洞穴里有狼嚎,洞穴外狼群撒歡奔跑,一片欣欣向榮。

    在狼部族更遠(yuǎn)的地方,還有弱小的部族、豢養(yǎng)大貓的部族等等。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沒有在石壁等顯眼的地方畫上大象圖騰。

    這片地方的生靈,不信申炎。

    他們不修仙,但這里的靈氣比外面的世界更充沛,所以個個修為起碼有筑基了,身強(qiáng)體壯。

    段尋思忖一番,能不能用上他們呢?

    他飛上山頂,決定再觀察一陣。

    段尋挑了個好位置,坐下來,手上使法訣,清水噴涌,洗去血污,再掏出藥膏抹在傷口上。

    大部分的東西都在他這里,蕭凌風(fēng)身上只有一點草藥和銅錢袋子,還有一個小白蛋。

    在這里,就可以先看看煉器的書,去問申炎要一些材料練練手,試試看做出儲物戒指。

    還有項圈。

    段尋手上一頓,望天,勾起一個笑。

    但不過幾秒,臉上的笑便消失了,他又低下頭。

    擦好藥膏,纏好繃帶,段尋換上新衣服,整個人都清爽了,然后掏出了蕭凌風(fēng)掉的狼毛。

    這些毛比蕭凌風(fēng)身上的毛要軟一點,大把大把,摸起來,似乎還帶著溫暖的感覺。

    段尋盯著下面的狼群,想象著蕭凌風(fēng)的樣子,手里開始捏毛。

    蕭凌風(fēng)鋪開靈力,以段尋消失的地方為中心,一寸寸向外毛毯式翻找。

    然而,這里并沒有什么裂縫、機(jī)關(guān)之類的東西。

    土地就是土地,草就是草,坑就是坑。

    根本沒有段尋。

    蕭凌風(fēng)站在原地,煩躁地踢了踢腳下的泥土,止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慌張。

    段尋到底去了哪里?

    他茫然地坐在坑邊,垂下視線,才意識到自己把周圍都燒禿了。

    他過不去,段尋能過來嗎?

    而且,已經(jīng)三天了。

    整整三天,段尋一點消息都沒有,只有那契約還在提醒他——段尋還活著。

    這塊土地會變,且不知為何,靈氣越來越活躍,就好像這片土地活過來了。

    蕭凌風(fēng)害怕他會和段尋離得越來越遠(yuǎn),那么他將越來越難以找到段尋。

    段尋,會死掉嗎?

    他惶恐不安,越發(fā)急躁,卻沒有任何辦法。他深深痛恨自己的無力,無論是之前,還是現(xiàn)在。

    蕭凌風(fēng)抬手,捂住心臟所在,它咚咚跳動,在另一頭,連接了段尋。

    他進(jìn)不去,那就等段尋出來。

    他要趕緊提升修為,加強(qiáng)實力,盡快到達(dá)進(jìn)階。

    這樣……他的腦中浮現(xiàn)出盤旋于天上的巨蛇,這樣才不會任人宰割。

    蕭凌風(fēng)閉目修煉,靈氣繞著獸核不斷穿梭游走。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獸核在變得精致和厚實。

    原來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在靈氣沖刷下日益堅固、精細(xì)。

    核心被雕琢出狼的形狀,正閉上雙眼,蜷縮在獸核里面,被外面的一層殼包繞。

    蕭凌風(fēng)隱隱有所預(yù)感。

    當(dāng)狼點上雙眼,便活了過來,那一刻,便是他進(jìn)階之時。

    蕭凌風(fēng)摒棄雜念,靜下心,靈氣周轉(zhuǎn)得越來越快,恰入佳境。

    突然間,他睜開了眼,緊皺眉頭,望向一個方向。

    數(shù)秒后,他終于確定了,撒開四肢,向那里飛奔而去。

    段尋的方位變了!

    蕭凌風(fēng)不認(rèn)識路,只是憑著契約的感覺,向段尋狂奔。

    風(fēng)呼嘯刮過,讓他雙眼干澀,心里發(fā)酸。

    ——契約的感覺減弱了,他甚至難以確定段尋的大概方位。

    他拼命地抓住這條不斷變細(xì)的繩索,想緊緊拉住另一頭的段尋,可繩索從他手中溜走,他無可奈何。

    他終于停下,望向周圍陌生的一切,淚水淌了滿臉。

    明明之前還在一起的,為什么突然間就走散了?

    段尋身上還有傷,若是被困住了,出不來,該怎么辦?

    要是死了,該怎么辦?

    他雙目赤紅,幾天的惶惑不安,在減弱的契約下成倍引燃爆炸。

    蕭凌風(fēng)控制不住自己,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想到從此失去了段尋的蹤跡,他的生命中再也沒有了段尋;想到段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滿身血污,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像被人絞碎了心臟,痛苦難忍,幾乎瘋狂,心中恨意滔天。

    火焰沖天,黑浪翻滾。

    獸核滾燙,欲燒盡一切。

    “段凌!”

    “我知道段尋在哪!”

    這兩個字像是點醒了蕭凌風(fēng)。

    蕭凌風(fēng)晃了晃,火焰搖搖擺擺。

    他低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神色掙扎,雙目之中閃過一絲清明。

    他遲鈍地想:段尋。小白。

    小白匆忙大喊:“段尋掉到秘境里了!我感覺到了!像我們見面時的那個秘境!”

    好一會,蕭凌風(fēng)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干啞出聲。

    “……怎么進(jìn)去?”

    “那里不好進(jìn)!毙“谆琶Ρ荛_一叢火焰,語速像水槍一樣,“你修為再高,到化神,甚至更高,肯定能去那里!”

    “那里危險嗎?”

    小白猶豫:“……不危險吧。”

    它站在一片焦土中,可憐兮兮地看著蕭凌風(fēng)。

    蕭凌風(fēng)視線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他笑了,說:“對。我要修煉!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嚇人,竟然還有幾分像段尋。

    蕭凌風(fēng)渾身赤裸,被火焰燒光了衣服,也全不在意,就這么化為狼形,趴在地上繼續(xù)用靈氣沖刷獸核。

    小白看得膽戰(zhàn)心驚,確定他氣息平穩(wěn),真的開始修煉了,才松了一口氣。

    差點被燒沒了。

    它小心翼翼、期期艾艾地說:“段尋一定還活著呢,你不要亂燒了,把自己燒傷了,段尋會心疼的。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呀!

    蕭凌風(fēng)沒有回答它。

    它在草地上滾了幾圈,累得要睡著了——本來它就是被強(qiáng)行燒醒過來的,腦袋陣陣作痛。

    過了好久好久,它才聽見蕭凌風(fēng)“嗯”了一聲。

    它感覺到,蕭凌風(fēng)把它扒拉進(jìn)溫暖的長毛下,語氣很平靜、很堅定地說:“我們一起等他回來。他沒回來,我們就去找他。”

    小白從縫隙里,看到他的臉,上面有大片紅痕。

    那是剛才火焰燃燒,讓眼淚蒸騰而燙出來的傷痕。

    小白澀澀地應(yīng)了一聲。它又想起了松蘿和藍(lán)英。

    “嗯。和段尋一起!

    第39章 第 39 章

    段尋收起狼毛, 拿起捏的第十一只小狼,掛在腰上。

    它胖嘟嘟的,耳朵和尾巴應(yīng)該都在該待的地方,段尋對它比較滿意, 暫時停手了。

    天亮著, 陽光正好。

    他飛下山, 不作任何偽裝,徑直向狼部落的人走去。

    利箭、石頭襲來, 段尋信步前行,那些東西被棉花擋住了似的,在他身旁失了力道,滾落在地上。

    有兩個高大的人,手中拿著武器,橫在了他的面前。

    狼群也隱隱躁動, 有些休憩的狼, 站了起來,朝這邊看。

    “你是誰?”

    段尋溫和地笑答:“世外之人。誤入此地。”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氣息一亂。

    其中一人問道:“你見過大象嗎?”

    他問出口, 又懊惱道:“你看不見。你遇到過別的厲害的人嗎, 像神明一樣!

    段尋沒有說出他能用神識來看。

    看來這里的人能到筑基,只是因為這里靈力比外面充裕,而不是掌握了修煉方法。

    段尋說:“遇見了, 他好像不在乎我!

    段尋拿出了一罐草藥,遞向男人,微笑道:“可以請我進(jìn)去聊聊嗎?我對這里很陌生!

    他的手懸在半空中。

    過了一會兒, 草藥被面前的男人接下了,而另一個男人向里面跑遠(yuǎn)了。

    收了藥, 男人的語氣不再那么強(qiáng)硬。

    他帶著段尋往里面走,一邊介紹道:“我叫石風(fēng),另一人是我兄弟,石雷。”

    段尋并沒有掩飾自己的修為,他明顯比石風(fēng)強(qiáng)上很多。

    面對這樣一個強(qiáng)大的、陌生的自稱來自世外的人,石風(fēng)語氣謹(jǐn)慎,但并不緊張。

    段尋問:“你以前見過我這樣的世外之人么?”

    他不太意外地聽見,石風(fēng)說:“見過。”

    緊接著,下一句,石風(fēng)壓低了音量,幾乎是用氣音說話。

    若不是段尋是修仙之人,耳聰目明,還會錯漏。

    他說的是:“快出去吧!

    “為什么?”

    石風(fēng)卻沒有再回答他,好像根本沒有說過這句話。

    段尋環(huán)顧四周,這里的人自動離了一點距離,似在好奇地看他,那目光并不帶惡意。

    大人們紛紛叫住了小孩,帶在身邊,有的小孩沒人管,還在嬉戲奔跑,不慎一頭撞在了段尋的腿上。

    “對不起……”

    “沒事。”段尋將小孩扶起來,手撞到了石風(fēng)的手。

    石風(fēng)喝道:“小泉,去找你阿姆!”

    他很快把小孩拉開,又對段尋道:“對不住,小孩貪玩!

    段尋開玩笑地說:“別緊張,我不吃小孩,也不會跟個孩子計較!

    石風(fēng)撓撓腦袋,打個哈哈。

    他們已經(jīng)走到部落里面,石雷出來了,他對上段尋,說道:“大巫和族長在里面等您。”

    段尋頷首,道謝。他拒絕了石風(fēng)的攙扶,用竹竿敲敲,上臺階,獨自走進(jìn)了這座石房子里。

    屋里有兩個人,一個高大魁梧,比有兩米的石雷還要高一點,應(yīng)是族長。

    而另一個看起來很瘦小,應(yīng)是大巫。

    族長上前幾步,聲如洪鐘:“這位貴客請坐!

    幾人圍著桌子一同坐下。

    段尋客氣笑笑,道:“我初來此地,能否為我說說這里的規(guī)矩?”

    大巫開口,是一個年邁的女聲,像沙子在石壁上刮過。

    “這里沒什么規(guī)矩。我們聚在一起,努力活下去。”

    段尋又問:“我路過其他地方,發(fā)現(xiàn)他們都信奉那只大象,你們這里,卻不太信?”

    族長語含驕傲:“我們只信奉自己。這是我們一族的傳統(tǒng)!

    “你們部落龐大,幾乎占了整座山,想必存在很久了?”

    族長正想說,大巫打斷了他。

    “運氣好罷了!

    段尋的視線轉(zhuǎn)到大巫身上,不在意地笑笑,問了另一個話題:“之前是否有像我一樣的人來過?他們在哪,我想見見!

    “他們不在這。”

    “出去了嗎?”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就如同剛才的石風(fēng)一樣。

    族長:“您想要留在此地嗎?”

    段尋:“再好不過!

    段尋見他們都不想說,也暫時不打算追問。

    目前還沒有逼問的必要。

    段尋起身告辭,在石風(fēng)的帶領(lǐng)下,去了部落的邊緣,在那里憑空造土,立起一座小房子。

    石風(fēng)驚訝地倒吸一口氣,段尋問他:“想學(xué)嗎?我教你。”

    不料,這話令石風(fēng)倒退了幾步。

    好一會,他才走近了段尋,壓低聲音道:“部落里不讓,你能偷偷教我嗎?”

    段尋:“好。明天你來找我!

    段尋沒有進(jìn)土屋子,而是走向那邊的狼群。

    小狼好奇地向他走了幾步,被大狼嚎了一嗓子,叼著后頸皮走了。

    走遠(yuǎn)了,還警覺地盯著段尋。

    另一只大狼倒是不怕生,湊近聞了聞,段尋不動,任它聞。

    誰知聞了沒過幾秒,它就連退幾步,凄慘地嗷了幾聲。

    段尋聞了聞自己,沒什么味道。

    他手往下,握住了那只狼毛版蕭凌風(fēng),試探性地拿著它,遞向那只狼。

    那狼跑都不跑了,伏低身體,夾著尾巴,縮成一團(tuán)。

    他的身上有蕭凌風(fēng)的氣味啊,怪不得這些狼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段尋把小狼掛回腰上,遺憾地走遠(yuǎn)了。

    深夜,萬籟俱靜。

    段尋停止修煉,看向突然到來的申炎。

    它縮小了龐大的體型,站在地上。

    “什么事?”

    “怕你走火入魔了。”

    段尋張開手指,包住腰間的小狼,像摸蕭凌風(fēng)那樣,從頭摸到尾。

    “暫時不會!

    申炎對他的話持保留態(tài)度。

    陷入情劫的人修,大多都說自己不會,可最后還不是要死要活的。

    除了這個,申炎還想問另一件事情。

    “你住在這個部落里?”

    以前那些人修都不會如此,都是找個無人的山頭修煉,向來看不上這里的人。

    段尋說:“不錯。這里有狼。”

    他舉起手心的小狼:“這是我的愛寵。”

    申炎反應(yīng)了一會兒:“你的道侶是你的靈獸?你們有契約?”

    段尋:“有契約。”

    末了,段尋又問:“你為什么覺得他是我的道侶?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他是我的愛寵!

    蘇橫和木澄圖早認(rèn)為他們是一對了,并不奇怪,因為他和蕭凌風(fēng)的親密舉動從不避著他們。

    但申炎又沒見過他們,他怎么知道的?

    段尋有些奇怪,還有些忌憚——申炎不會有什么秘法能讀心吧。

    申炎沒興趣談?wù)撨@些風(fēng)月之事,但又希望段尋好好修煉別出岔子。

    他無奈道:“你那神色,一看便知。愛就愛,有何不敢承認(rèn)?你又不是修無情道的。如此別扭,才會生心魔。你好好修煉。”

    段尋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申炎走后,段尋沒再繼續(xù)修煉。

    他一手托著小狼,一手戳了戳。

    他仰躺在狼毛毯子里,擰著眉毛,一邊把歪倒的小狼扶起來,又戳倒,一邊放空了思緒。

    [系統(tǒng),蕭凌風(fēng)在哪?]

    [……]

    [他不在無定,在金洲了。]

    系統(tǒng)略不放心地看了眼段尋。

    段尋把小狼壓在掌心下,一動不動。

    他勾了勾唇角:“放心吧。我不殺他,也沒生氣!

    這是實話。

    他的心情很平靜——大概是因為心中有目標(biāo),已經(jīng)決定了出去后要怎么做。

    蕭凌風(fēng)在這段時間里怎么走,怎么跑,怎么和別人相親相愛,都可以暫時放一放。

    等他出去了,一一清算。

    蕭凌風(fēng)有什么意見,不重要。

    段尋張開嘴,狠狠咬住了小狼。

    [系統(tǒng),我們來做個交易。你給我看看蕭凌風(fēng),我好好做任務(wù)。]

    系統(tǒng):難為你還記得。

    它已經(jīng)對段尋不怎么抱希望了,只希望蕭凌風(fēng)能爭點氣。

    蕭凌風(fēng)竟然沒讓它失望,沒有在無定白白等待,而是去了金洲,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枉它這次千挑萬選,比之前那幾個靠譜多了。

    其實段尋也比之前好多了,沒有時不時就起個殺心,要殺掉蕭凌風(fēng)。

    談戀愛就談戀愛吧。

    系統(tǒng):[可以,但有限制,不能經(jīng)常看。]

    話落,段尋的腦海中就出現(xiàn)了蕭凌風(fēng)。

    黑狼立在小溪流中,毛發(fā)沾著水珠,在陽光下金光閃閃,美麗異常。

    蕭凌風(fēng)甩甩頭和身體,水珠亂飛,滴滴答答。

    他未作停留,像一道銀黑色的流星,又向遠(yuǎn)方奔去。

    畫面結(jié)束。

    段尋拎起小狼,放在自己的心口。

    未見時,尚可以忍耐;可一見,思念如水般流淌出來,滿漲心間。

    好像在心上鑿了一個洞,伴著血肉一同汩汩奔涌出來,抽去了他所有的力氣和神思,又痛又苦。

    可在苦痛之后,自有一番隱秘的甘甜。

    不需要過多的思考,不需要任何的言語,這一刻,段尋突然明白了。

    這就是愛嗎?

    痛苦又歡愉,安寧又焦灼。讓他心軟得舍不得殺掉蕭凌風(fēng),又心硬得要將他永遠(yuǎn)關(guān)起來。

    想要永遠(yuǎn)地、完全地?fù)碛惺捔栾L(fēng),不允許任何人指摘。

    不管是不是愛,這份感情都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預(yù)期。他早就有所預(yù)感,在此刻,似是恍然大悟,終于落了個明白。

    濃烈的、矛盾的、斬不斷的,屢次讓他痛苦,卻堅決不放手,也不肯消滅它,還要繼續(xù)貪婪地占有。

    蕭凌風(fēng)。

    段尋咀嚼著他的名字,似要啖血吃肉,吞之入腹,融于骨血,方能解他心中貪欲、平他心中愛恨。

    蕭凌風(fēng)遙望一個方向——段尋又一次離他遠(yuǎn)去了。

    這一次,他在原地,不再追上去了。

    他進(jìn)不去,只能徒勞等待,那么在哪里等待都是一樣的。

    他已經(jīng)被段尋馴養(yǎng)了,像是在脖頸上牢牢捆緊鎖鏈,鎖鏈的另一頭,掌控在段尋手中。

    他不覺被禁錮,心甘情愿,心生滿足。

    段尋不在他身邊,但從未遠(yuǎn)去,好似住在他的心上。

    蕭凌風(fēng)說:“段尋,我要去給你找通感靈玉,讓你一出來就能看見;還要去金洲找個地方修煉!

    “不止要修煉,還要給我們找點幫手,立個組織,就叫尋風(fēng),怎么樣?……免得我們勢單力薄,又落個分離!

    蕭凌風(fēng)絮絮叨叨,從沒這么多話,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你要早點出來,出不來也沒關(guān)系,我會來找你的。保護(hù)好自己,不要死了!

    “還有……”蕭凌風(fēng)低頭,手指摸上自己的唇,“我那時候說謊了,想親你的!

    他抬起頭,扯起笑容:“等你回來,我可以親你嗎?”

    自是寂靜,無人回答。

    蕭凌風(fēng)的聲音很輕,似是藏了無限繾綣依戀:“段尋,再會!

    他深深凝望段尋遠(yuǎn)去的方向,如同一座靜默的石像。

    直到太陽落盡,黑夜無邊,霜露又沾衣,他才在微熹晨光里起身離去。

    第40章 第 40 章

    七年后。

    群山之巔, 立了一抹黑影。

    狂風(fēng)強(qiáng)勁,發(fā)如蛇舞,那人巍然不動,微微仰頭, 露出一張蒼白冰冷的臉, 面上覆有一層白紗。

    段尋手持暗紅色長弓, 肩臂肌肉拱起,緩慢拉弦, 凝神遠(yuǎn)眺,倏忽放手。

    似飛龍在天,火紅靈箭撞上蔚藍(lán)天空,群山一震,落葉狂飛。

    段尋收回手,撫摸長弓, 心有所感。

    時候到了。

    申炎飛上來, 在他身邊,滿意道:“不錯。”

    “以你如今元嬰中期的水平,用好射神滅魔箭, 可以跨階射殺化神修者了。”

    段尋只問:“什么時候出去?”

    他等這一天, 等了太久了。

    七年的情思壓成一堆,揉在他的心底,面目全非。

    他微微一笑, 神色駭人,一字一頓,無聲地念著, 蕭凌風(fēng)。

    申炎走遠(yuǎn)了一點。

    經(jīng)過七年不要命的修煉,段尋修為高了, 威勢也更重了,只在那些凡人面前有所收斂。

    申炎被刺得難受,并不走心地同情了一下段尋的倒霉道侶。

    “兩天后。我要帶走一些東西。你要帶走狼部落的人?”

    這幾年,段尋一直居住在狼族部落里。

    他皮相佳,面帶笑,說話溫和,不但給了草藥等,還授予狼族人一點修仙之術(shù)。

    除了大巫,部落里沒人不喜歡他,就連狼也是。

    段尋模糊道:“再說吧!

    他望向申炎,重重咬字:“兩天后!北阋滦浞w,向腳下的部落走去。

    族長和大巫正在屋內(nèi)等他。

    族長石天說:“都準(zhǔn)備好了!

    段尋點頭,道:“兩天后,這里將會連通外界。”

    大巫那視線在段尋身上游了一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她不信任這個世外人,但不可否認(rèn),他授予他們珍稀的草藥、修煉法術(shù),讓他們的部族比以往更加強(qiáng)盛。

    石天問:“出去后,如你所說,外面人獸之戰(zhàn)。我們只能往金洲去嗎?”

    段尋說:“金洲也未必安全。那里是魔獸的地盤,有人修,但都是一些走投無路的家伙,在深山里躲藏。你們的修為只有筑基,又帶著大批狼群,最好先找個偏僻的地方安定下來,休養(yǎng)生息!

    石天沉默不語,最終舒展緊皺的眉頭,笑道:“沒想到,有一天,我們也能出去了!

    是未知的危難,也是全新的前路。

    石天覺得,這比祖輩好多了。不光是他,部落里的大多數(shù)人也這么認(rèn)為,尤其是年輕人。

    石天:“你知道金洲哪些地方適合我們居住嗎?”

    段尋一笑:“若你們相信我,可以暫時落腳我道侶所在的地方,金洲西南方,玉光湖!

    兩天后。

    段尋飛上高空,申炎化為人形,隨之而來。

    申炎的修為在化神左右,真打起來,或許能與大乘初期的高手一戰(zhàn)。

    段尋曾經(jīng)認(rèn)為他難以戰(zhàn)勝,現(xiàn)在也不過如此。

    腳下生靈如蟻,身處無垠高空,段尋放松身體,心境一點通明,似有所悟。

    他所求,如此而已。

    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也能掌控別人。

    申炎手中同樣握有一把長弓。

    他身形魁梧,弓也更大一些,此刻舉起那把足有凡人那樣高的弓,凝神,一放。

    天空碎了一小塊,迸出無數(shù)玉紋般的痕跡。

    他一鼓作氣,對準(zhǔn)裂紋最大的幾點,連放三箭。

    段尋也拉開弓,隨著申炎的靈箭直去。

    碎紋背后,是一片片模糊的色彩。原本澄澈的天空,像是被燒干了顏色,由破碎之處,蕩開一片青灰。

    小世界地動山搖,萬物生靈惴惴不安,舉頭而望。

    只見天色昏暗,遙遙傳來沉悶的龍吟聲。金紅色的龍直沖天際,猶如神跡,照亮一片昏沉。

    段尋長長吐出一口氣,神識隱隱作痛。

    他屏氣,撥弄弓弦,旋即調(diào)動此間萬千靈力,用盡全力,射出最后一箭。

    射神、滅魔。

    破天。

    金龍擊碎世界,穿天而過,在無定上空長吟一聲。

    段尋力盡,垂下弓,一手捂住了心臟。

    隔絕七年的契約,在這一刻如巨浪涌現(xiàn),沖撞他的心神。

    如同分割的另一半心,又重新回到他的身體里。二者合二為一,強(qiáng)烈躍動,跳得生疼,幾乎要破出胸口。

    段尋魘足地嘆了口氣,內(nèi)心的欲念稍稍平息下去。

    他遙望金洲,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微笑來。

    蕭、凌、風(fēng)。

    金洲。玉光湖。

    湖光洌滟,宛如一顆上好的玉石,映照出濃郁的血色。

    一黑衣男子,神色冷漠,滿身煞氣,一腳踩碎了一只魔獸的頭骨。

    他轉(zhuǎn)過身,一頭黑發(fā)在金色的陽光下,參了幾縷火焰般的紅色。手中長刀滴答落血,隨著行走的步伐,染紅一片土地。

    蕭凌風(fēng):“你叫槐序,白狐手下掌管玉叢山的領(lǐng)主?”

    槐序望著逼進(jìn)的男人,憤怒不已。

    這個有像人類名字的魔獸,從金洲外來,因有中階后期的修為,從天而降,直接做了烏護(hù)法麾下的一個領(lǐng)主,與他平起平坐。

    他和同伴們不服,打算偷偷殺了他,再以意外上報。

    反正前線正亂,死了一個小領(lǐng)主,不會被追查。

    可現(xiàn)在,他們幾個都有中階,竟然打不過一個段凌。

    除非——“你根本不止中階!”

    回應(yīng)他的,是當(dāng)頭劈下的長刀,力量之重,威視之猛,割破胸腹,將他砍了個對半。

    蕭凌風(fēng)將那殘存的幾人一一果結(jié),除了個墻頭草。

    “你知道該怎么說吧?”

    那只魔獸瑟縮地點頭。

    蕭凌風(fēng)轉(zhuǎn)身,腳步微頓,伸手結(jié)了一層冰霜,止住腹部鮮血,向一個方向而去。

    魔獸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一抬眼,竟發(fā)現(xiàn)自己身前又是一抹黑色的身影,威壓壓得它直不起身。

    它大駭:“我不亂說!我不亂說!別殺我!”

    段尋用弓,卡住這只猴子的脖子,迫使它提起腦袋。

    “有沒有來過一個人,或者一只黑色的狼。他用刀,還會用火!

    魔獸大喊:“段凌嗎?”

    它連忙指了一個方向:“那邊!那邊!”

    再抬頭,眼前的黑衣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它大喘一口氣。

    段尋縮地成寸,向蕭凌風(fēng)的方向大步行去。

    那熟悉的、步步臨近的氣息,令他血脈僨張、笑容燦爛,仿佛從無邊空寂的修煉中重新活過來了。

    段尋心情愉悅地低笑幾聲。

    蕭凌風(fēng),在哪呢?

    段尋停下腳步,長弓撥開古樹的枝葉,捕捉到了一絲波動。

    他低頭,觸摸樹上凹凸的紋路——止在這個隱藏的兔子洞里。

    段尋拎起這只跑出來的兔子,溫聲道:“能請我進(jìn)去么?”

    他又添上一句:“我找段凌。”

    白玉僵著身子,完全不敢動。

    陌生的男子臉上帶著微笑,語氣也很平靜,卻有種說不出的可怕。

    如果不說實話,會被殺掉的感覺。

    它動都不敢動,好一會,才緩過來,微弱道:“請跟我來。”

    眼前場景一變,白玉偷偷放了只靈鳥,給段凌傳消息。

    段尋將那只鳥攏在掌心,消滅了。

    他看見突然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蕭凌風(fēng),聽見小白兔扯著嗓子,大喊:“快跑。∮谐鸺襾須⒛!”

    段尋放開兔子,伸出手,掌心向上,道:“過來!

    他的唇一張一合,無聲道:“蕭凌風(fēng)!

    蕭凌風(fēng)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強(qiáng)行定在原地,動彈不能,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沉寂多年的契約在他們之間洶涌奔流,一如他狂跳不止的心、蜂窩般涌上的狂喜。

    他的目光被段尋奪去,只能凝固于他的身上。

    他的身體像中了咒,只有段尋的話語才能解開,引誘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蕭凌風(fēng)挪動僵硬的步伐,從小步,變成大步奔跑。

    一個呼吸之間,他已經(jīng)來到段尋身前,張開手臂,一手鎖肩,一手鎖腰,像是怕段尋跑了。

    在熟悉久違的草藥清香中,他毫不猶豫地貼上去,用力地親吻,共渡下一個呼吸。

    還有下一個、下下個。

    無數(shù)個。

    段尋撫摸著蕭凌風(fēng)的臉,揉捏他的后頸,動作之溫柔,讓蕭凌風(fēng)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唇間有一絲空氣流淌進(jìn)來,又被嚴(yán)密不透地關(guān)住了。

    段尋反客為主,含住唇瓣輕輕吮|吸,一手捧著蕭凌風(fēng)的臉,揉弄他的臉頰,一手插|入發(fā)間,從后腦勺一直摸到后頸,來回逡巡。

    段尋陣陣低笑,用氣音說話:“你那叫親么?”

    他一邊回想著從狼族人那里偶然間看到的親吻,細(xì)細(xì)吮|吸;一邊加上了自己的想象——張開唇,重重地咬了下去。

    齒間一股腥味。

    血的味道并不美妙,親吻也只是肉與肉的相貼、唾沫的交換而已。

    但親吻所愛之人,喝下所愛之人的血,由讓人神魂顛倒的愛情賦予了新一重意義。

    不腥臭,也不骯臟,美妙無比、甘甜芬芳,像是在喝美酒,越吻越醉人。

    蕭凌風(fēng)有樣學(xué)樣,也摸上段尋的后頸,插|入他的發(fā)絲,猛烈進(jìn)攻。

    腥味越來越重,卻沒多少血流出來——都被他們吃下去了。

    氣息|糾纏,血肉相融,密不可分。

    不知過了多少個呼吸,他們才終于停了下來,平復(fù)急促的氣息,共聽怦怦亂跳的兩顆心。

    二人額頭相抵,鼻梁輕觸,耳鬢廝磨,在放肆地宣泄后,不帶有任何欲望地碰碰臉頰、碰碰嘴唇。

    段尋用手描摹,用心重新認(rèn)識蕭凌風(fēng)的臉。

    不但長高了,臉摸起來也果然不一樣了。

    額上一熱,是蕭凌風(fēng)親了親他的額頭,聲音沉沉的,在說:“我好想你!

    段尋嗯了一聲,心間柔軟而溫暖,親了親他的臉頰,說:“我也是!

    不遠(yuǎn)處。

    紅玉撞了撞白玉,目瞪口呆道:“我的老天,我的大地,怎么回事?”

    白玉攤手,木然道:“我不知道!

    綠松石以為有敵襲,還抱著一根胡蘿卜,就急匆匆跑了出來。

    危機(jī)解除,它下意識咬了一口,嚼嚼嚼,問:“我們還去大堂議事么?”

    白玉說:“算了吧。他們親個沒完的!

    兔子們一哄而散,小蛇、小豬從欄桿上縮回頭,也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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