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辻祐希愁悶地蹲在十字路口的自動販賣機前。
天冷得要命,自動販賣機又售空了。他不死心地從上往下再掃了一遍兩只站在一起的藍色自動販賣機,仿佛它們會突然吐出一罐熱乎乎的飲料——可惜這種事情大概只存在于他的夢想之中。
——我需要熱飲、熱湯、或者別的隨便什么熱乎乎的東西。
他絕望地想。
——玉皇大帝佛祖老爺或者日本的隨便什么八百萬神明,如果接下來一分鐘再看不到熱的東西,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質可能會就此消失……
一罐看起來還在冒熱氣的、便利店常見的小豆湯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上辻祐希:“!”
他殷切地扭動腦袋,然后看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一個高個子——男性,半長發,有一雙漂亮的細長紫色眼睛,這會兒正微笑著看著他。
上辻:“……”
——是個陌生帥哥。
他頓了頓。
——沒關系!我的顏值也很能打!我沒輸!
他在心底非常歡脫地給自己配了音,然后有些困惑地開口:“請問……”
“新里曉……君,對嗎?”陌生人輕快地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萩原研二,是東京警視廳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警察……”
他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由困惑中帶著一絲戒備轉為迷茫和警覺,然后笑著繼續說下去:“你還記得上個月你協助警方抓獲的那個犯人嗎?”
上辻:“呃。總之是在淺井那邊的一個傻x——對不起——一個犯人,我記得當時負責的警察和我說之后沒有我的事情了。”
自稱萩原研二的警察擺擺手:“啊,不是。其實你那天抓到的犯人當時差一點就要引爆附近高樓公寓安裝的炸彈了。我和我的隊友都在那里,如果事情發生,我們都活不下來,所以我出于好奇向搜查一課的同事問來了你的信息。今天遇到你是個偶然——不過你看起來好像很需要什么熱飲?”
上辻:“……”
——三歲小孩都知道不能隨便接陌生人遞過來的東西!
但他真的已經快凍死了。十二月的東京街頭真的太冷了……他今天又為了看房跑了好多路。
所以他盯著萩原研二看了十秒鐘,然后一臉大義凜然地把小豆湯接過來,扣動拉環——
熱流從口腔順著食道一路滑入胃中,瑟瑟發抖的年輕人發出了一聲舒暢地呻/吟:“啊!活過來了!”
萩原研二:“噗哈哈。”
他今天只是正好閑來沒事放假來澀谷,沒想到會看到當初巧合中救下他和他的同事們的這個年輕人。對方在自動販賣機前凍得瑟瑟發抖,而他正好不久之前從便利店的方向過來,手里有多余的熱乎乎的罐裝小豆湯。
——很活潑嘛,救命恩人君。
他愉快地想道。
*
——既然喝了萩原的小豆湯,那他們就姑且也算認識了。
正好到了飯點,萩原提議為了之前的事情他想請上辻吃飯,最近還在頭痛錢包問題的上辻一秒答應下來。
“……所以新里君最近在發愁租房的問題?”幾十分鐘后,在澀谷這邊的家庭餐廳內坐定等待上餐的萩原問。
上辻:“是啊。上一個房東說家人回來了要用房子不打算給我續租了,但最近價格合適的房子也真的很難找……”
他這輩子的出身還挺微妙的——總之在他徹底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前,他被自己的家人光速用假名送去了孤兒院。
要不是他的內核是個來自異世界的穿越者,他連“上辻祐希”這個名字都記不住。
他最開始猜測家人是因為遭遇了什么麻煩才把他送走。這部分信息,小時候的他沒辦法證實……也沒膽子去關注。所以他乖乖地以“曉”的名字扮演著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后來因為長得好看又聰明被一對夫妻收養、目前雖然還未成年但在努力自食其力的普通人。
……畢竟他的養父母在收養他不久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出生后他在家里的位置就變得尷尬了許多。
好歹是個心理上成年的穿越者。上辻自覺這幾年下來承了養父母許多情,也就在弟弟似有若無地表達出了對他的厭煩態度后主動提出可以自己打工租房住。他的生活技能還可以,做一點未成年能做的工作也不難,但之前那樣價格便宜的閣樓確實難找。這個月底之前,他要是再找不到新的房子,可能就得硬著頭皮回去養父母家中給他們添麻煩了。
他沒直白地把自己所有的問題都告訴只是初次見面的萩原研二,但后者顯然意識到了他的難處。
好心的警官先生沉吟了片刻:“唔,這樣的話,新里君要不要考慮來我家住?”
萩原研二今年剛警校畢業半年左右,目前從家里搬出來,住在警視廳這邊的宿舍。他家中四口人,父親母親和姐姐——姐姐比他早幾年開始工作,目前在神奈川有了自己的房子,去年以那邊臨海空氣質量更好為由在去年把父母都接過去了……總之,萩原研二的父母以前在東京這邊的房子,在那之后就一直處于閑置的狀態。
——如果說一聲新里曉是他的救命恩人,爸爸媽媽想必都不會拒絕用低廉的價格把房間租給他吧?
上辻祐希:“……”
他聽完了警官先生簡單得介紹,然后陷入沉默。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來得太突然,他很難不為此提起警惕之心。但要說這部分風險和回養父母家接下來要承受的麻煩對比,他也不是不能再做個嘗試。
他的性格本身就有相當果斷的一部分。思考完自己現在手頭所有的選項后,年輕人當機立斷地站起身,在餐廳內對萩原鞠了個90度的深鞠躬:“那就麻煩萩原警官了。”
——畢竟日本的冬天真的、真的太冷了。
*
事實證明,好人真的會有好報。
萩原警官原先住的房子在東京市區,附近就有地鐵站不說,周圍的配套設施也相當齊全且繁華——
上辻努力把那句“所以這房子就這么空置了好久嗎”給咽下去,決定這不是他應該置喙的地方,然后和萩原研二確認了租金的數額。
他在尋找新的租房時就已經確認了手頭的資金——一口氣支付掉押金禮金保證金中介費和第一個月的月租應該不是問題,哪怕之后一個月內他大概都得啃面包邊角料度日也算值得——但現在房主本人親自帶他看房,中介費想必可以省掉,如果萩原不要求他尋找擔保公司那應該也可以省去保證金……
“啊——禮金和押金也不必了。”善良的警察先生在說出這句話時上辻看他簡直像是在看什么頭頂著光環的天使,“畢竟是救命恩人君,如果再問你要這些未免太過分了。”
上辻祐希:“……謝謝,萩原警官,現在我們打平了——謝謝你愿意把這邊租給我救我一命!”
他光速表示現在就可以去銀行轉賬,又回過神來意識到租約合同都還沒有簽署,遂又把先前見到天神下凡了的表情轉變為可憐巴巴瞅著萩原研二的眼神。后者“噗”地噴笑,然后善解人意地表示這些手續今天就可以去辦理,還格外體貼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搬家。
“啊,不用。”上辻迅速回答,“我沒什么行李,就一點東西,自己搬兩趟就可以了。”
他想了想,最后還是站直身體,鄭重地再鞠了個90度的躬。
“非常感謝,萩原警官。”他認真地說,“你愿意將這邊的房屋用這樣的價格租給我……如果有什么別的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萩原被他嚇了一跳。
他哭笑不得地把上辻扶起來:“啊,沒什么——這樣吧,有空的時候你也幫忙打掃一下其他幾個房間?這邊已經空置了半年多了——”
——畢竟他警校畢業后就住到警視廳的宿舍去了,而他的爸爸媽媽又覺得女兒說得很對,所以搬去神奈川、順帶照顧在家務方面不太可靠的某個人了。
“——以后說不定還會使用,可以拜托你暫時照料這邊的房子嗎?”
他活潑地對上辻做了個wink。
上辻祐希:“——啊,沒問題!”
*
這天傍晚萩原研二回到宿舍的時候,被他鴿了半天的松田陣平:“這么晚——我還以為你晚餐也打算跳過呢。”
萩原笑瞇瞇地一攤手:“唔,本來只是去澀谷那邊買點東西,意外遇到了之前的救命恩人君……總不能看著他流落街頭吧。不過要把房子租出去也還挺復雜的,好在新里君比較熟練……”
“禮金就算了、押金都沒要?這么隨便就把自己家里的房子租出去,小心遇到不可信的人啊。”松田吐槽,“之前中介打電話過來也被你拒絕掉,用的不就是這個理由?”
“唔,”萩原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姑且對自己的看人眼光還是很有自信的。更何況新里君之前才見義勇為了一回——說真的,我、柴刈、新山——平石前輩的女兒才剛出生……”
聽他說到這個,松田陣平一時也沉默下去。那天在淺井發生的事情最開始沒被機動隊的大家放在心上。警方完成和犯人的談判、疏散了人群,身在高層公寓中的爆/炸/物處理班成員拆除了炸/彈,正常地結束這一次的外勤……直到刑事部的筆錄結果傳過來之后,他們才意識到有一部分隊友曾經在鬼門關走過這么一遭。
——如果不是那個意識到不對的年輕人足夠眼疾手快。
松田:“倒回去對我毫無根據的揣測道歉。謝謝那位新里君救你一條狗命。”
萩原:“喂!”
兩個人笑了一會兒,然后松田又突然側過頭。
“我聽新山說他還挺想見見這位新里君道個謝的——聽你說起來他好像經濟方面還有一點困難?這次事情太突然,所以警視廳方面也沒提懸賞,但主動去說,應該可以給申請獎金。之后一起去努力一下?”
萩原眨了眨眼。
“啊,我也在想這件事……新里君的事情我沒多問,感覺他的態度是‘自己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不過這個確實是他自己掙到的,也沒什么好推辭?”
*
三天后,被警視廳喊去以為自己還有什么筆錄要補但收到了一份數額非常豐厚的獎金的上辻祐希:“!”
——卡密!是卡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