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金他就想買金目礦?”盛云起靠在欄桿邊,“真是異想天開。”
阮瀟不解道:“一金銖就是十兩銀子,一千金珠就是一萬兩。你平日里不是最愛錢嗎?”
盛云起恨鐵不成鋼地搖頭:“這是世間罕有的能源,怎么能說賣就賣。萬一他們把東西拆了發(fā)現(xiàn)了里頭的金目礦怎么辦?以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根本不能保全自己。但凡玄天峰看上了這一點,就不會像黎原峰這么好處理了。”
“可掌門是你的師兄——”
“那又如何?他是同塵君的師兄,連親父子都有反目的,更何況師兄弟。”盛云起堅持道。
阮瀟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仰賴他人始終不是在世間生存的最佳法則。她比誰都清楚,任何一種不勞而獲都會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或早,或遲。
“你告訴他們,”盛云起琢磨道,“雖然不能賣,但可以租,每個時辰五十金,押金五百,壞了得賠一千。還有,一天最多租借兩個時辰,指令得由你親自下。”
阮瀟按此答復(fù)了玄天峰那邊。同時,她想在租給他們之前,想辦法將小骨體內(nèi)的金目礦遮住,或者用某種方式藏起來。
在距離宗門大會的這兩個月里,阮瀟幾乎是全身心地撲在了對金目礦的研究上。
她和盛云起帶上息然又去了一次深潭,在那里根據(jù)深潭的面積和深度估算了金目礦的儲量——至少有十噸。
假設(shè)他們在修真方面一無所獲,也可以憑借金目礦不愁吃喝。但難點在于如何讓金目礦流通于三千仙門之中,又如何保全暮朝峰的安危。
盛云起說,這些都是必須要提前謀劃的問題。
阮瀟一門心思地在小骨的原型上做了提升,借用了獅虎獸和猩猩的模型又造出了兩個金目礦制成的靈物,將他們分別命名為“小德”和“小賽”。
暮朝峰小食堂仍然在運行中,經(jīng)過了前期的波折后,每日前來吃飯的人數(shù)逐漸平穩(wěn)在了兩百人。雖然比例不大,但幾乎囊括了大荒山的所有山門。
也因此,暮朝峰有機甲術(shù)一事很快就傳遍了大荒山。
在大荒山的漫長的歷史中,也曾有山門擅長偃術(shù),可用木甲和不同的材料制出逼真的人和動物,輔之以靈力驅(qū)動,使其栩栩如生。
書上曾載,有擅引靈之人,更曾讓其生出靈智。
但此術(shù)不知緣何已消匿了一百余年。
如今重現(xiàn)于世,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暮朝峰的小食堂里,一時有不少宗師前來拜訪,小到西北峰,大到伏羲峰。當(dāng)然,來了就得交錢,為此盛云起還專門開發(fā)了“宗師套餐”,狠狠地賺上了一筆。
哪怕目前的機甲術(shù)只停留在簡單的動物階段,一次只能下達一個指令,也有不少山門明里暗里前來詢問可否買一樣回去。
正如盛云起預(yù)言的,他們都想著能拆開來自己研究一番。因此,即便是暮朝峰不賣,藏書閣與機甲、偃術(shù)有關(guān)的典藏也被借得一干二凈,連多出的謄寫本都成了各個山門必備的書卷。
好在同塵君留下的符咒書中,介紹了一種能夠自毀的符文。阮瀟將它做了改善,但凡拆開了骨架就會觸發(fā)機關(guān),并藏在了租借出去的“小德”身上。
——結(jié)果短短五天之內(nèi),就毀壞了三只。
但也因此賺了三千金。
仔細算一算,暮朝峰現(xiàn)在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有六千金了,怎么說不能再算赤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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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大會開始的前一個夜晚,阮瀟再次來到了瀑布后的秘門之前。
那扇黑漆漆的門折射著皎潔的月光,將少女的衣裙襯得幾乎透明。
她盤腿坐在地上,偶爾有水滴從頭頂?shù)氖诼湎,順著她的發(fā)梢滑落到攤開的手心里。
小骨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小骨現(xiàn)在有了樹漿做成的皮,還縫上了鏡村買來的鳥類羽毛,比起貓,更像是頭炸毛的小獅子。但體型上比作為獅虎獸的小德要嬌小得多。
阮瀟撓了撓她的下巴,撐著頭問道:“你知道這門究竟怎么打開嗎?”
小骨似乎沒聽明白她的意思,蹲在地上歪著小腦袋,尾巴“啪”地一下甩在了石壁上。
它當(dāng)然聽不懂。
阮瀟嘆了口氣。哪怕她又撈了幾條骷髏蛇回來,也沒能把小骨做得和那些骷髏蛇一樣精巧——因為小骨一次只能接收一個符文指令,而很明顯骷髏蛇能選擇性進行攻擊。
她隨意畫了個尋物的符文給小骨,讓它自己玩兒去。
不料,小骨湊到她旁邊聞了聞佩月劍,又仰起頭四處嗅了嗅。
就在阮瀟奇怪之時,小骨轉(zhuǎn)身靠近了那扇黑色的門。
阮瀟猛地回過頭,清楚地看見小骨整個沒入了黑門,就跟進入平靜的湖面一樣,消失在了眼前。
但當(dāng)她用手觸摸時,卻仍然是堅硬未變。
過了一會兒,小骨咬了一個茶杯出來。
阮瀟:“……”要不咱們再試試別的?
小骨再次扭頭進去,這一次,叼出來了一把折扇。
扇面素凈,一無所有。
阮瀟想,定是因為同塵君的東西都有相似的氣味,看來小骨的靈敏度已經(jīng)很高了。
她想了想,畫了個尋書的符文給小骨,讓它隨意叼出一本書。
這一回,阮瀟大概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小骨頭用爪子刨出了一只卷軸?礃幼,還很新。
再讓它進去時,小骨就不同意了。它晃了晃尾巴,離開了阮瀟身旁。
阮瀟定睛一看手里的卷軸,驀地一愣。
上面是同塵君的字跡,寫著“符文新啟”。
卷軸只寫了一半,尚未完成。
阮瀟掃了一眼,卻怔在了原地。
同塵君說,符文是咒術(shù),也是語言。世間符文并不局限于被記錄在書卷上的,正如語言包羅萬象,可以描述天地眾生。
對于阮瀟而言,合并利用符文并不是陌生的事,但同塵君點醒了她。
倘若符文恰如語言擁有一切可能性,那么,也就是說——
符文也可以和編程一樣,無論是python還是c語言,都遵循一定的語言規(guī)律,只要輸入的路徑正確,按照符咒的語言格式下達清晰的指令,就可以快速獲得想要的結(jié)果。
以前的符文都是單個指令,但只要依據(jù)一定的順序?qū)⑺鼈兎旁谝黄,就可以得到?fù)合的符文,甚至難度很高的多重復(fù)合。
阮瀟雖然不是專業(yè)的程序員,對這方面理解有限,但她此時整個人醍醐灌頂。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哪怕她的靈核一直受損,只要掌握足夠的靈符語言,也可以同樣地應(yīng)用。
在那未完成的卷軸的最后一部分,赫然是一個相當(dāng)復(fù)雜的符文。
但是阮瀟在深潭底部曾經(jīng)見過它。
這是驅(qū)動骷髏蛇的符文。
阮瀟心如擂鼓,興奮不已,立刻抱著卷軸回到了書屋。
過了兩個時辰,一個身影從小廚房走了出來。
盛云起端了一盤擺放整齊的蛋黃酥,一共十六個,金黃的脆皮上點綴著芝麻,十分可愛。他把蛋黃酥收進了一個紙袋,然后裝進了乾坤袋中。
他翹著腳坐在水池邊,數(shù)了數(shù)地上跟小山一樣的的一堆東西。
嗯,伏羲峰淘來的照妖鏡,鏡村的黑市搞來的收妖繩,還有玄天峰要價五百金的驅(qū)魔陣圖集,宴月峰友情價三百金的千里傳音鈴……
唉,貴得令人心痛。一眼都不能多看。
盛云起扭頭看了一眼胖頭魚:“喂,明天宗門大會,你不意思一下?”
胖頭魚:“……”你誰?
盛云起微微一笑。
胖頭魚慫得立刻吐了個泡泡出來,然后遁到了水底,讓盛云起抓不到它。
……早知道就不把池子給它加深了。
盛云起伸手一撈,從水里戳破了透明的氣泡,一株淡藍色的長須植物落在了他的掌心。
龍涎草。
好家伙,這胖頭魚藏得夠深啊。
盛云起把龍涎草和那一堆靈寶全都收入了乾坤袋。
這時,書屋里傳來了細微的動靜。
少女側(cè)臥在臺階上,睡著的姿勢極為不雅觀。身上腳邊全是亂七八糟的書卷,眉心還緊緊皺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云起也皺了眉。
這人不會是個傻子吧。
他站直了身,不露痕跡地提醒:“喂,醒醒,地上睡著涼!
她被吵得煩了,迷蒙中也沒遮掩,翻了個身徑自抱住了跟前的衣袍,還撇了撇嘴。她正要抱緊一點的時候,雙手摟了個空。
腳步聲遠了。
她倒也沒在意,在夢鄉(xiāng)中放棄了掙扎。
也不知過了多久,輕微的腳步去而復(fù)返,落在了她的身側(cè)。伴隨著一聲嘆息。
一雙手輕松地將少女從臺階上撈了起來。長發(fā)蹭過他胸口的時候,細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但她仍在夢中,毫無察覺,眉眼透著股無憂無慮,遠不像平日里那般冷淡警惕。
盛云起離開之前,把乾坤袋和佩月劍一并放在了她的枕邊。
他早就告訴過阮瀟,宗門大會按照書中的劇情,她會抽到和白襄一組的簽。任務(wù)不算難,只是抓一只普通的豬妖而已。雖然劇情中她的角色因為陷害白襄被識破,差點丟了性命。但這一次,只要保證自己別出事就好了。
“祝你明天好運!彼p聲道。
月色落了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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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神木州,簋鎮(zhèn)。
一切都被深沉的夜色籠罩著。風(fēng)吹過屋檐,帶動了檐角上掛的鈴鐺,響起了一片清脆。
然而子時滿月,原本空蕩蕩的鎮(zhèn)子漸漸地出現(xiàn)了許多身影。
男女老少,皆裹著黑色的袍子。
他們步履緩慢,沉默著跟隨鈴鐺聲往溪水邊走去。
溪水中央,一片黑影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將明亮的月色吞沒。
鈴聲急促,人群一下子涌動起來。
“河神,是河神來了!”
“河神大人,請保佑我!”
……
此起彼伏的聲音中,阮瀟拉緊了黑袍,小心地移動在人群中。
此時,一只蒼老的手從身后搭上了她的肩。
那手指枯瘦,蒼白得不像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