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經(jīng)冬的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楚和從夢中清醒,窗外依然是漆黑一片,一看手機(jī)又是熟悉的三點, 他有些恍惚。
想到白天是他的第3場巡回演唱會, 開在了沒有雪的南方, 又想到病床前明安瀾說的那些話,那時候的明安瀾說他想要去南方看看煙雨江南, 彼時的對方已經(jīng)下不了床,靠著呼吸機(jī)維持生命體征, 每天一睜眼看到的就是窗外蔥蘢的綠意。
他說他想看雪, 想去江南,想去漠北, 想死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他來的時候是盛夏, 他走在了夏末, 有些人驚鴻一瞥, 真的就在生命里浮光掠影一般而過, 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然后逝去的悄然無聲。
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夏天如此的短暫,短暫到一個人的生命毫無重量的消失在其中。
他從來不后悔獻(xiàn)出自己的真心, 愛這種東西本來就隱藏不住, 也控制不住,如果能控制住自己的真心, 世界上就不會有生離死別。
明安瀾已經(jīng)走了三個月了。
幸而他在明安瀾離去的最后瞬間, 對對方表明了心意。
甚至沒有等到拒絕。
多好啊……沒有拒絕,他們倆就是有可能的。
可惜了從此之后, 這個人只有在他的黃粱一夢里才有幸得見。
可是這三個月以來,正如詩文里所說, 唯夢閑人不夢君,明安瀾或許是被他嚇著了,從來沒有入過他的夢。
原本以為自己會在日復(fù)一日的思念中淡忘一個人的音容相貌,可是思念刻骨銘心,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沒有忘卻,反而在一遍一遍的思念中將那個人描繪的更加美好,成了他的心理摸不到放不掉的白月光。
他的第3場演唱會。
明安瀾走的時候,還笑著對他說,如果可能的話,想要聽一聽他的歌。
他之前不愛開演唱會,可現(xiàn)在全國的巡回演唱會,他已經(jīng)開到第3場了。
因為明安瀾想聽。
一些陳腔濫調(diào)有什么好聽的?就算唱過一千遍,該聽到這首歌的人也不會再回來了,這樣的歌唱出去有什么意義?他在歌里唱了一遍一遍的挽留,回蕩在空曠的廣場上空,也不知道想聽這首歌的人到底有沒有聽到,反正他啊,唱一次便是一次的刻骨銘心。
他用什么才能把明安瀾留下呢?
沒有用的,明安瀾已經(jīng)走了。
他那時候接到謝云崖的電話,還在想著回去如何把自己最美好的方面展現(xiàn)給明安瀾,然后告白成功……沒想到,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從謝云崖手里接過那五顆紅豆編織成的手串,手串上還沾著明安瀾的鮮血。
那瞬間,許多年前的應(yīng)激障礙差點爆發(fā)。
看到明安瀾對他笑,毫不在意的說著命數(shù)已盡這樣的話,他忽然之間想起了那天在古華寺里,那位僧人眉眼低垂,對他說出如同宣判一般的話。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他們的命運(yùn)早已注定。
明安瀾的葬禮是他親自操辦的,火葬場里的火焰起,到手的便是一個小小的壇子,里面裝著一個少年18歲的青春,和他再也走不下去的絕路。
立碑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連一張像樣的照片都沒有,唯一一張清晰的正臉照,是他身份證上的證件照,比現(xiàn)在更加幼稚,眼睛大大的,臉上還對著小奶膘,放在墓碑上,更顯得殘忍。
明安瀾沒有親人,除了他們這些新認(rèn)識的朋友,他好像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如今躺在地底,便斷了和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聯(lián)系。
和其他痛失所愛的人相比,他顯得好像稍微有點冷靜,冷靜到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反而顯得她病床前說出來的愛多么的輕薄,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好像被困住了。
困在了這樣一個炎熱的夏天,即使是現(xiàn)在風(fēng)雪交加,他也恍惚覺得,沒有比那個夏天更冷的時候了。
醒來之后,無所事事的又躺了一會兒,什么也沒有想,但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他坐起來把被子疊好,拿著樂譜,把給明安瀾寫的歌彈了一遍又一遍,等到第6遍的時候,平時特別強(qiáng)韌的琴弦突然斷掉,刺耳的雜音像是扎在了他的心上。
手指被琴弦彈出血,他的整個手臂微微顫抖,似乎承受不了這般的壓力。
電話響了。
他聽著謝云崖讓他做好準(zhǔn)備的聲音,沉默的掛斷了電話。
明安瀾離開之后,他變得沉默了許多,他之前從來不會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沉默一整天。
他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可現(xiàn)在,他養(yǎng)小蘑菇?jīng)]有了,他自己變成了蘑菇。
演唱會,要開始了。
走出這個房門,他的臉上又掛上了習(xí)慣性的笑容,溫柔和煦平易近人,和平時的楚和一般無二,只是那顆心,好像有點不太想跳動了。
演唱會很完美,粉絲們在臺下一遍一遍的安可,他轉(zhuǎn)身離開了會場,身后的那些喧囂在一瞬間離去,踩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又好像踩在了北地的雪上,他突然想去看看明安瀾,不知道他有沒有來聽自己的演唱會。
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jī),來到明安瀾的長眠之地,石碑上附上了一層新雪,楚和突然笑了起來。
演唱會很快開遍了全國,演唱會結(jié)束之后,一代歌王宣布退圈,回去繼承他的億萬財產(chǎn),成為了娛樂圈之后的大資本。
然后,他開始針對之前欺負(fù)過明安瀾的人。
先是顧白。
在龐大的資本下,他很快就被放棄,曾經(jīng)干過的那些壞事全被挖了出來,根本壓不下去,一個毫無根基的小明星,很快就在圈子里沒有了水花。
然后是文華娛樂。
千渡直接將對方并購。
他是反派啊,反派干壞事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捻樌沓烧碌模敫删透闪恕?br />
最后是誠易。
同樣的手段,敦煌直接并購了誠易。
似乎一切正如明安瀾所想的那樣,反派最后坐擁無邊的孤獨(dú),沒有人會去愛他。
時間轉(zhuǎn)瞬即逝,沒有比那一年更漫長更寒冷的夏季之后,每一天活的都像是寒冬,而終于這樣的日子迎來了終末。
他檢查出了胃癌,晚期。
“不用治療了。”
不知道當(dāng)初那個孩子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出醫(yī)院的,他現(xiàn)在朽木一般的心似乎也沒有辦法跳動,去感受他當(dāng)時的絕望,但這些年來這般抑郁的情緒已經(jīng)折磨了他許久,他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些許。
不按時吃飯,不好好休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著,身體最終會發(fā)出警告,他得病完全是報應(yīng)。
他拿著報告單,做出了和明安瀾當(dāng)初一樣的決定,既然沒得治了,就不用接受化療,忍受挫骨揚(yáng)灰一般的疼痛,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這樣安安靜靜的走,倒也能留幾分體面。
一把安眠藥,外加一張小巧的證件照,他終于能夢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