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紅樓]賈璋傳 > 60-70
    第61章 命數改變初試云雨,一張一弛赴馬球會

    警幻在茫茫渺渺給寶玉送玉出了意外之后, 才發現小世界里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萬星黯淡,唯有金星氣運大盛。除了上界仙人來此界投胎歷劫之外,再不可能是別的情況。

    警幻這才推斷出賈璋很可能是長庚星主的轉世之身。

    發現這一點后, 她就徹底沒了與之作對的勇氣。

    正常情況下,渡劫之人不能計較劫中之事。

    但太白金星是玉帝麾下第一得用之人, 就算稍有逾越, 又有誰會去指責?

    她本人又是地府刑徒, 本就該被抓起來的。

    只是因她無甚大用,耗費力氣抓她也是得不償失,所以地府才不白費力氣罷了。

    若有人愿意幫忙, 地府只有高興的道理, 又怎會計較金星逾越規矩?

    警幻一想到這些事, 哪里還敢按照原計劃推動寧榮二府敗落?

    但她卻舍不得放棄計劃,更舍不得自己的前期投資白白浪費……

    茫茫大士看她愁苦, 向她獻策, 說她原本譜寫紅樓幻夢的目的就是為了混淆通靈寶玉與神瑛的命數, 好讓通靈寶玉為神瑛擋災,借機磨滅通靈寶玉的靈智。

    通靈寶玉傻了后,神瑛這個命數混淆之人就能代替通靈寶玉做主,移交功德。

    她是神瑛的點化之人,手里還藏有神瑛一魄, 神瑛又怎能不聽她的?

    到時候趁機謀奪功德,修為大進, 豈不快哉?

    如今寧榮二府有金星氣運庇護,是破不得他了。

    但只要引導著神瑛按照警幻的劇本走下去, 通靈寶玉也是要遭災的,就算遭遇的災劫小些, 他們亦能趁著通靈寶玉神志不清醒時騙些功德,到時候也不算白忙一場。

    警幻聽了,果然心動。

    這才趁著寶玉出門時引他入夢,好讓他看一看這孽海情天……

    卻說警幻攜寶玉悠游太虛幻境諸司,又引他去看薄命司里的金陵寶冊。

    但是因為賈璋的出現,不少人的命運都隨之更改。警幻也沒奈何,只得把原本的正冊、副冊、又副冊混為一冊,讓寶玉看了。

    而黛玉的命格,也不再是警幻所能落筆的了。

    賈璋他人情練達、秉性聰明,就算一開始沒想到,后面也看出來了賈母的撮合之意。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黛玉就是他未來的妻子了。

    妻子。

    賈璋默念這兩個字,只覺心里都生出一片陽和啟蟄、蔥蔚洇潤的景象出來。

    他忽然想到黛玉或軟語戲謔、或愁淚含睫、或斂袖磨墨、或戲貓撲蝶的模樣,只覺心頭柔軟。

    兩世為人,他第一次對這個詞有這般清晰的認知。

    但黛玉終究年紀不大,即便賈璋知道了祖母的撮合之意,卻也不曾轉瞬間就生出男女之思。

    不過在發現這件事情后,賈璋一想到黛玉,就覺得她可憐可愛。這樣的心境,反倒比尋常男女之思更動人些。

    《子夜歌》里有句云: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可憐一詞,是何等的牽人情腸?

    賈璋他嘴上不說,心里卻已經認定黛玉了。

    這也是黛玉能脫離警幻操縱的重要原因。

    賈璋他是太白金星的轉世之身,又是玉皇大老爺指定的繼任者。他認定的道侶,命格何其貴也?

    又哪里是警幻所能落筆、神瑛所能覬覦的?

    這也是黛玉那場夢境的由來。

    當太虛幻境里“玉帶林中掛”的命冊被黛玉產生變化的命格消磨殆盡后,她就做了那場夢。

    寶玉也脫口說出“仙壽恒昌”與“芳齡永繼”是一對兒的話,直接定下了金玉之緣。

    而寶玉對這些神仙中事絲毫不知,在薄命司里閱覽這警幻強湊出來的名冊時也不解其意。不過警幻本就無心讓寶玉泄漏仙機,便也不讓寶玉多看命冊,轉而邀請他去游玩仙界奇景。

    寶玉只覺警幻十分可親,因此警幻一提出離開,他就棄了卷冊,追隨警幻離去。

    沒過多久,兩人就到了一處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的宮殿。在警幻的呼喚下,幾位綽約仙子紛紛走了出來。

    寶玉聽警幻介紹,這幾人一名癡夢仙姑,一名鐘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皆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唯一讓寶玉感到難過的是,這幾人對他這個濁物多有嫌棄之語。

    寶玉只聽警幻對癡夢等人解釋道,她在下界布散相思時偶遇寧榮二公,二公特意請她以情欲聲色警示寶玉,引他向善。

    她見二公都是有功德的善人,這才發了慈心,帶寶玉來太虛幻境經歷飲饌聲色幻境,或可明心定性,步入正途。

    她這話貌似是在給眾仙子解釋,實際上全是說給寶玉聽的。

    這癡夢、度恨幾人都依附警幻修行,若沒有警幻的吩咐,她們又哪里敢質問警幻呢?

    而寶玉他卻對警幻的話信了個十成十,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覺得神仙姐姐會騙人。

    因此在警幻攜寶玉入室時,寶玉絲毫不疑有他,毫無戒心地賞玩警幻點下的幽香“群芳髓”,喝下警幻請他的靈茶“千紅一窟”與靈酒“萬艷同杯”。

    還在心里贊嘆著,此地果然是神仙之境。若非如此,又怎會有這些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仙香佳露呢?

    他哪里知道,這些東西名為仙香佳露,實則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群芳髓是用來蒙昧通靈寶玉性靈的,“千紅一窟”和“萬艷同悲”更是警幻拿那人間風情月債釀成的茶酒。

    寶玉服下這等茶酒,只會更加厭惡功名經濟、孔孟之書,愈發喜愛風情月債、男癡女怨,從而走上警幻為神瑛轉世安排的道路……

    席間警幻又讓寶玉聽她新制的《紅樓夢》曲子,一面目視其文,一面耳聆其歌,也好品味其中之妙。

    這十二支曲子也與命冊一樣,因為賈璋的出現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代表黛玉的曲子《枉凝眉》和那最后的“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句,全都盡數消失不見了。

    在讓寶玉對這曲子有了隱隱的印象后,警幻命人撤去殘席,送薄醉的寶玉去了一處繡閣香閨。

    那香閨里,竟然有一嫵媚鮮妍的女子在內。寶玉見了,連忙瞪大眼睛看向警幻。

    警幻卻道此人是她的妹妹,乳名兼美小字可卿的。她正要將其許配給寶玉讓他開悟,又秘授寶玉云雨之事。言罷推其入房,后面的事情,卻是難以盡述。

    寶玉與可卿結親后,自是百般繾綣溫柔,以至于樂不思鄉?上Ш镁安婚L,這一日寶玉與可卿攜手出去游玩,不慎與可卿失散。他一心找到可卿,卻不知怎地走到了萬丈迷津。

    這迷津水響如雷,內有夜叉海鬼無數,寶玉一來,就被這些鬼魄拖將下去,直嚇得他汗下如雨,只失聲喊道:“可卿救我!”[1]

    卻說焙茗正坐在腳踏上守著寶玉,突然聽到寶玉的喊聲,心知寶玉做了噩夢,連忙過去安撫他的情緒。

    心里卻納罕,他分明記得二爺的院子里頭沒有叫可卿的丫頭,那這可卿是二爺在哪里遇到的?聽著倒是個極標致的可人兒呢。

    寶玉在焙茗的安撫下緩了過來,便要起身回家。

    焙茗自是要幫寶玉整理衣裳,卻摸到了冰涼一片。寶玉知道這是什么,哪里好意思,只喏喏不說話。

    焙茗卻是個慣愛偷看香艷話本的,如何不知寶玉是怎么了?因此只施施然拿了衣裳給寶玉換了,又打趣他道:“我的好二爺,那個叫可卿的是您從哪兒認識的好姐姐?”

    寶玉臉皮薄,哪里好意思和焙茗說這些事?但在焙茗的再三央求下,終究還是把夢中之事細說與焙茗說了,倒是惹得焙茗羨慕寶玉的好艷福。

    待到歸家之后,寶玉的衣裳東西都要經襲人的手打理,這事情卻也瞞不過她。

    在聽完寶玉的解釋后,襲人被他羞得掩面伏身而笑。寶玉見襲人如此柔媚嬌俏,心中一蕩,遂哄著襲人與他同領警幻所訓云雨之事。

    襲人心想,老太太只把自己給了寶玉,想來也有這個意思。她與寶玉和合,亦然不算越禮。因此也就半推半就地從了寶玉。

    自此之后,寶玉視襲人更比別人不同,襲人待寶玉也更為盡心。[2]

    此中之事,卻不細表。

    只說年尾時候,京中各家子弟時常輪流做東請客聯絡感情,衛若蘭邀請寶玉參加的就是這種性質的宴席。

    賈璋在勛貴子弟圈子里人緣亦是極好的,畢竟他性情霽月風光,相貌光耀玉堂,又極通世情,從不因為自己上進就眼高于頂。因此一入了臘月,請他出去玩的白絹斜封[3]就像紙片一般飛到了榮府。

    于是在讀書之余,賈璋也時常出門做客。席間或投壺射覆、或吹拉彈唱,倒也快意瀟灑。

    他也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的,正所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就算再注重舉業,也得講究個勞逸結合才對。

    更何況鄉試的舉辦時間是明年八月,若真要目不窺園、手不釋卷,也可以等到年后再說。

    眼下正是年節時候,家里家外事情最是冗雜,就算真閉門讀書也是事倍功半。

    這一日賈璋休沐,受了柳熠邀請,要去參加理國公府舉辦的馬球會。

    因此一大早上起來就換了一身靛藍色松鶴長春箭袖準備出門。

    這次出去玩,他打算帶著賈琮一起去。

    他這個庶弟是個好的,自他幫賈琮請了先生后,賈琮便常來向他請安問好,讀書上也極刻苦用心,賈璋全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

    所以才要帶他出去交際,一來讓賈琮跟他出去放松一下,多認識幾個人;二來今天的東道是柳熠,他也不用擔心賈琮被人欺負了去。

    賈琮與哥哥會和時,就見哥哥一身藍衣,目光湛湛,好不俊俏清朗,又有幾個小廝拿著兩桿精雕細琢的偃月形球杖,亦步亦趨地跟在哥哥身后。

    “哥哥何必破費銀錢給我準備球杖?我又不會玩這個!

    賈琮清秀的臉上露出赧然之色。哥哥帶他出門見見世面就已經是極好的了,他又怎么好意思讓哥哥破費呢?

    賈璋卻拍了拍他的背:“你柳五哥家里有不少教習,能教你學著怎么打馬球。就算是不愛玩,精煉一下騎術也是好的!

    賈琮聽了,又謝了兄長一通。

    賈璋擺了擺手,讓賈琮不必這般客氣。觀他穿著打扮無有不妥,心腹小廝也跟在身后,便不再多說什么,只動作嫻熟地翻身上馬。

    上馬后,他又特意摘下了腰間的雨過天青松濤飛鳥荷包,將之小心翼翼地揣到了懷里。

    賈琮也看到了哥哥的舉動,卻只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徑自騎上了竹石為他挑選的溫馴小馬,揚鞭跟上了兄長的步伐。

    而在他們二人身后又簇擁著一大群小廝長隨,一行人從寧榮街出發,浩浩蕩蕩地前往理國公府。

    正所謂“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當初青蓮居士揮毫寫下《少年行》時,見到的大抵就是這樣的場景罷。

    第62章 連騎擊鞠如矢如電,玉雪芬芳琴笛合奏

    賈璋、賈琮兩人騎馬飛馳、颯沓如星, 沒過多久,就到理國公府的靜云園。

    他們家這處園子坐落于國公府西北角,單獨開著一扇大門。

    各家勛貴子弟到了后, 可以直接從后街的黑油大門直接進去,確實方便得緊。

    賈璋來的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世勛子弟, 因為在馬上行禮不便, 故只是抱拳互道安康而已。

    還有一些熟人朋友遇到賈璋后, 就選擇和他同行。到了靜云園時,賈璋身邊但是熙熙攘攘地匯聚了不少朋友。

    柳熠聽到小廝說他來了,連忙出來迎他。

    聽賈璋說賈琮不會打馬球, 煩他幫忙找個師傅后, 更是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 保證自己會給賈琮安排一個耐心細致的好夫子。

    步入園內,卻見園中梅花暗香浮動, 枯敗的花樹上也專門扎了錦繡梅花, 遠遠看去, 鮮活一片,竟好似萬物復蘇一般。球場外假山亭臺上的雪卻不掃,專取這冬日別致景色。

    園子里頭,各家子弟或飲酒玩笑,或射箭相撲, 或吹彈票戲,或吟詩作對, 卻是好不熱鬧。

    賈璋帶著賈琮和自己的朋友們認個臉熟后,就讓他跟著理國公府的師傅去學打馬球去了。

    又讓柳熠去招待別的客人, 只道他們如此熟稔,他來了這里就像回自己家一般, 哪里用柳熠專門招待?

    柳熠這才去找他兄長迎接賓客去了。

    在他走后,賈璋也在這班勛貴子弟中間交際起來,一時間有臉熟的叫他璋哥兒,又有眼生的叫他賈賢弟,都請他過去玩。

    卻說賈璋前世隨侍君王時就已經練就了一身的好本事,正可謂是品竹調絲無所不通,呼盧射覆無所不曉,這些東西于舉業無用,在社交場上卻無往不利。

    因此一路行來,賈璋應對得倒也輕松,賞棋射覆,卻是玩得開懷。

    又過了一會兒,他正在與修國公府上公子樗蒲博戲,那邊就有人喊他們去投壺。

    賈璋他們遠遠望去,見那邊熱鬧,便扔了擲具過去投壺,過去后投了一個貫耳,博得滿場的叫好聲,又得了彩頭,不過是扳指、手串等物。

    待到客人來齊,理國公府的馬球會也正式開始。

    賈璋他去理國公府給客人準備的房間換衣服,因為打馬球這種游戲格外激烈,游戲途中難免會有擦傷,他還戴上了專門的護具與面具。

    雪檀見了,邊收拾衣裳邊道:“三爺戴上這鬼臉兒面具,倒是像說書先生講的蘭陵王了。”

    賈璋知道這小子在奉承他,遂敲了敲他腦門:“你還真是天生的油嘴滑舌,怪不得你紅杏姐姐喜歡你!

    雪檀的臉噌地一下紅成了猴屁股,賈璋見了,笑著提起自己的球杖往球場那邊去了。

    打馬球需要好馬,賈璋的追云渾身鴉青,并無半絲雜毛,天然一匹適合打馬球的良駒。如今配備了全副馬具后,更顯得精神奕奕。

    在上場前,賈璋特意喂追云吃麥芽糖,惹得它主動把頭貼過來蹭賈璋的手。

    馬球這種運動起于波斯,三國時期才傳入中原。球門上有網接球,破門者勝,勝者得籌。比賽時卻要分為兩隊,兩隊分別穿上不同顏色的衣服以為區分。

    賈璋他自是與柳熠一隊,他們這一隊人都穿著玄色箭袖,只面具不同,可以讓賓客們分出球員身份。

    柳熠的父親是極愛馬球的,家里的球場也建造得遮奢無比。

    只見那場中設了兩架檀木球門,高有丈余,首刻麒麟,下施漢白玉蓮花座?磁_處十分寬敞舒適,鼓樂班子更是技藝超絕。

    待到開場前的鼓樂結束,眾人皆騎馬上場,賈璋他手持偃月形球杖,單手挽著玄色韁繩,在球場上靈巧無比。

    因他騎術高超,竟也無絲毫擦碰,反倒奪走了兩次球,傳給了本隊球員。

    后頭更是從眾人手中爭得一球,一桿揮出,那球便如矢如電,直接射入球門之內。

    剛剛跟師傅學會了馬球規則、能夠看懂比賽的賈琮激動地漲紅了臉。

    哥哥他真是厲害!

    看臺處也爆發了激烈的歡呼聲,正所謂“親掃球場如砥平,龍驤驟馬曉光晴。入門百拜瞻雄勢,動地三軍唱好聲”,就是在說馬球比賽的盛景。

    靜云園的觀眾雖無三軍之盛,但這些勛貴子弟最會捧場,一個人就能弄出來五六人的聲勢,場子又怎能不熱鬧呢?

    不過在場擅長馬球的不止賈璋一個,能夠做到曹子建口中的“連騎擊鞠壤,巧捷惟萬端”、魚玄機口中的“堅圓浄滑一星流,月杖爭敲未擬休”的大有人在。

    因此除了賈璋外,亦有不少子弟在這球場上大出風頭,給自家博了個大大的光彩,此中卻不細表。

    至于在球場上謀害他人卻是聞所未聞之事,若要暗算他人,總要做得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才好,又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施行詭計,害了自家名聲?

    只說理國公府為馬球會準備了十分闊氣的彩頭,贏了的球員每人都能牽走一匹河套馬小馬駒,輸了的球員也能得到一對兒魁星金錁子聊以安慰。

    賈璋他們這隊勝了,自然可以得到小馬。賈璋他特意派了最會相馬的小廝竹石去領自己的彩頭,又在靜云園吃了酒席,這才攜賈琮一同回家。

    回家后,賈母聽到賈琮細細敘述了賈璋在馬球場上的英姿,心里愈發歡喜,越看賈璋越覺得他有老公爺年輕時的稟賦。

    琮哥兒也是好孩子,難為他小小年紀,能記住這么多事情,這么多名字。

    賈赦倒是偏心得沒邊兒,雖然從小是在祖母膝下長大的,脾氣秉性卻跟賈母像了個十成十,最是不想讓賈琮占他璋哥兒的便宜。

    但賈璋自己樂意,又對他又勸又哄的。一套下來,賈赦也沒心思跟賈琮說怪話了,只私下偷偷貼補了兒子不少好東西。

    這是他璋哥兒該得的東西。

    賈赦理直氣壯地想,他可不能讓他寶貝兒子吃虧哩。

    趙姨娘心里卻頗為不平,早些年里,賈琮過得還不如她的環兒呢!

    可是因為賈璋的提攜帶挈,賈琮前兩年就得了單獨的西席,后面又跟著他哥哥去了柳家的宴會,看起來倒是有了幾分大家公子的氣度。

    而她的環哥兒年紀也不小了,卻還不知道什么是馬球呢。

    若只是待遇上的差別,趙姨娘雖然會羨慕嫉妒,卻也不會銜恨于心。

    可問題是王夫人很會磋磨庶子,自賈環啟蒙之后,王夫人就常請賈環過去為她抄寫經書,嘴里還說這是積福積壽的好事,端的是佛口蛇心。

    若這差事真能積福積壽,太太怎么不讓寶玉去抄?

    太太給環哥兒準備的油燈十分昏暗,環哥兒每每抄完回來,眼睛都又干又澀,身上有十萬個不舒坦。

    趙姨娘心疼得要命,用盡了渾身解數去討好老爺,總算是說動了老爺幫忙。

    可太太卻跟老爺說那經書是抄來給老太太祈福的,老爺也沒奈何,最后這事兒只得不了了之。

    趙姨娘心里也知道,老爺他不愛打理俗務,更不愛給妻妾處理官司,靠他是靠不住的。但在這榮國府的內宅里,除了老爺,她又能倚靠誰呢?

    如今大房的賈琮卻過得這樣好,她眼睛珠子都要嫉妒紅了。

    但也沒奈何,只能在心里感嘆,賈璋那樣的才真是做哥哥的樣子呢!

    哪里像寶玉,他院子里的貓兒狗兒都敢瞧不起環兒。

    想到這里,她狠狠心決定把自己攢了好久的私房銀子捐給馬道婆,也好求來個對付太太的手段預備著。

    因為她平日就是個粗鄙荒疏、蝎蝎螫螫的,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舉動。

    畢竟就連王夫人這個和他共享丈夫的人都不曾瞧得起她,只不過是不喜她勾引賈政行事狐媚,厭惡她在賈政面前為賈環討好兒罷了。

    冬去春來,星河斗轉,轉眼間又是三春好景。

    這一日賈瑤和施大姑娘辦喜酒,賈璋赴宴歸來,見到院子里杏花開得正盛,滿目玉雪芬芳,竟不顧丫頭婆子的勸告,只要她們拿梯子來,親自踩著梯子上去攀折花枝。

    又拿給青桃,讓她把這杏花枝送去給黛玉賞玩。

    青桃見他臉色緋紅,似有醉意,也不敢忤逆他的心意。只得在屋子里找了一只極清雅的汝窯花瓶,把那杏花裝了給黛玉送去。

    翌日賈璋醒來,卻是百般懊悔。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驚擾到黛玉安眠?

    中午去給黛玉道歉,卻見她穿淺碧色的衣裙,青絲挽起,只斜斜地戴了一枚杏花樣的白玉簪子。眉若春山,秋水盈眸,空靈清澈、玉潤光舒,竟似一汪江南春水。

    賈璋見了,只覺眉目舒展,覷見案上杏花,卻又有些不自在:“昨日瑤五哥成親,我們同輩兄弟幫他擋酒,或有些醉了。若是妹妹被驚擾到了,還請原諒則個。”

    黛玉笑道:“昨兒青桃來的時候我還沒睡呢,也沒被驚到什么。而且哥哥這樣記掛我,我心里也是歡喜的。”

    后頭的聲音卻是低不可聞了。

    賈璋沒聽清,便央她重說一遍。黛玉聽到這話,心里就有些羞怯。但她素來面上端得住的,因此一雙清亮亮的眸子眨了眨,就想出來個好主意來。

    “剛才我是跟三哥哥說我沒被驚擾到,三哥哥并不用向我致歉。若三哥哥仍覺昨日擾了我,就為我吹吹笛子吧!

    “我卻不是那等狠心的人,三哥哥給我送了杏花,我卻不會讓三哥哥‘吹笛到天明’呢。”

    賈璋聽她如此說,將信將疑地讓雪雁去鶴鳴苑取他的笛子來。

    待笛子到了,他坐到榻上,為黛玉吹奏了《梅花落》和《八極游》兩支曲子。

    黛玉聽了這琳瑯之音,也有些技癢。在賈璋奏罷《八極游》后,她便吩咐紫鵑取她的琴來。

    自家又去洗手焚香,布置琴桌。一切就緒后,才與賈璋一同演奏了新的曲目。

    《陽春》之曲,正是應景之音。

    賈璋心想,《詩經》里說“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今天雖未執簧,但古人之樂,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們這邊在琴笛合奏,那邊與丫頭們抹骨牌的賈母也聽到遠處傳來的樂聲,她明知故問道:“這是誰在彈琴吹笛?”

    鴛鴦知道老太太的心意,連忙回道:“三爺來了,許是他和林姑娘吧?”

    言罷,又趁賈母不注意,悄悄兒地給她墊了一張牌。

    賈母聽到鴛鴦的話后笑道:“璋哥兒和玉姐兒愈發親密了,這曲子也好聽,當初我在家里就喜歡和兄嫂們一起彈琴吹笛子玩兒。嫁到這府上后,也與老公爺合奏過。只是我和老公爺都不會吹笛子,不想璋哥兒卻還會這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學的!

    正在給賈母捏肩的琥珀笑著奉承她道:“三爺生來就像老太太,稟賦最是聰明。想來學會吹笛,亦非難事。來日蟾宮折桂,只怕老太太就更歡喜了。”

    賈母聽了,果然高興,隨手就抓了一把銀瓜子賞給了琥珀。

    倒是看得屋子里其他丫鬟眼熱,暗恨自己沒有生出一張能夠討好老太太的巧嘴來。

    第63章 預備秋闈苦讀不輟,賈母懲罰王氏跪經

    因為今年秋天就要參加秋闈, 賈璋也不像去年冬天時那般時常出門宴飲,而是每日閉門苦讀。

    除了在朝廷休沐時去葉士高家里請教學問,或是與郭子守、孟吉祥等人探討文章外, 竟是再也沒出過門了。

    平日里和賈璋玩得好的柳熠、陳也仁、侯中魁等人知道他要備考,也都不來邀他出去玩擾他讀書了。只是按照節氣給他送些外頭的時新鮮物解悶兒而已。

    就這樣, 時間漸漸到了夏天。

    外頭暑氣正重, 賈母心疼賈璋讀書辛苦, 特意把自己的冰例分了賈璋三分之一,又時常給他送解暑的清涼飲子。

    王夫人見賈璋的冰例如此之多,心中又是一陣不平。

    明明她的寶玉才是家里最怕暑氣的, 老太太卻一點兒也看不到, 心里只有賈璋那個小崽子!

    遂單獨使錢買了冰貼補寶玉。

    賈母得知此事后, 心里十分無語。

    寶玉整日里和丫頭們玩笑,不去書房, 哪里用得著那么多冰!

    倒是蘭兒讀書辛苦, 卻不見王氏這個祖母有什么額外的貼補。

    就這樣, 王氏還有臉指責她偏心呢,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是怎么對蘭兒的!

    要知道,蘭兒可是珠哥兒僅存的骨血啊。

    想到這兒,她指了架子上的木樨清露讓玻璃送去給賈蘭,又指了玫瑰清露讓琥珀送去給賈璋。

    賈母心想, 老太太我就是偏心,你王氏身為媳婦, 又能拿我怎樣?

    有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時間,還不如去照顧好家中兒孫!

    都是當祖母的人了, 還有心思搞這些爭風吃醋的小把戲,真是惹人笑話。

    賈母想的事情, 確實是人間至理。

    王夫人不就是只顧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才沒有注意到襲人已經和寶玉試了云雨嗎?

    她素日里待寶玉如珍似寶,生怕別人教壞了寶玉,看漂亮丫頭跟看烏眼雞似的,結果卻漏算了襲人,倒真真兒是惹人發哂了。

    要知道,寶玉去歲與襲人初試云雨年僅十歲,身子骨也不甚強健。若襲人真是王夫人心中的穩重忠仆,沒有半點貪慕榮華之念,又怎會不勸諫寶玉,反倒婉轉俯就呢?

    不過因為寶玉和襲人都把這事給瞞了下來,寶玉院子里的丫頭們亦都存了和襲人一樣的心,又不想開罪寶玉,這才守口如瓶,不肯告發罷了。

    其實一開始王夫人不甚喜歡襲人,甚至有些厭惡。

    她總疑心襲人不如老太太給賈璋的紅杏,更不喜歡老太太往兒子身邊塞人。

    但她偏生喜歡襲人這樣的相貌品格,更喜歡襲人勸諫寶玉上進的舉動。

    后來看到襲人照顧寶玉照顧得細致,又對她百般討好,也明白襲人有投靠之意,這才開始看重襲人了。

    再后來寶玉攆了茜雪,又鬧著要一個纖腰鳳眼的狐媚丫頭去他跟前兒伺候。

    王夫人是不愿意把那個叫香嵐的丫頭調去伺候寶玉的,但寶玉哭鬧著要香嵐,王夫人擔心寶玉生病,只得遂了寶玉的心意。

    有香嵐一比,襲人就更合王夫人的心意了。

    在王夫人心里,襲人是個穩重的好丫頭,絕不是香嵐那等妖妖調調的狐媚子。

    隨著時光流逝,襲人漸漸在王夫人跟前兒站穩了腳跟,連秋紋和麝月都被她給比下去了。

    她素日里在王夫人跟前表現得極為尊重,如此一來,王夫人哪里又會疑心襲人敢做下如此膽大包天之事呢?

    正可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王夫人這一輩子打雁,最后反倒是被家雀兒啄了眼了。

    賈政對襲人的印象卻很差。

    他第一次聽到老妻和寶玉提到襲人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名字刁鉆。

    老妻還替寶玉掩飾,說這名字是老太太起的。

    可是老太太那里的丫頭名字自有定例,賈政也不信母親會給丫鬟取這樣刁鉆的名字,便追問寶玉。

    寶玉耐不過他問,便解釋說他讀了陸放翁的“花氣襲人知晝暖”,襲人又姓花,這才給她取了這么一個名字。

    賈政聽到襲人之名并非出自于“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之類的濃詞艷賦后才放過了寶玉,但他對襲人依舊沒什么好印象。

    認真讀書的哥兒,哪個不是在四書五經上下功夫?又有誰會天天想著怎么給丫鬟取好聽名字?

    由此可見,寶玉是個頑劣的種子。

    那襲人雖然有老妻作保,但也不見得是個好的。

    賈政夫婦對襲人的看法各有不同,襲人未來的命運也不見得會如她暢想的那般順遂。

    不過這都是日后之事,眼下卻不用細表。

    只說賈璋為了秋闈,苦讀不輟,整日里端坐于綠檀桌椅前與那書山卷海為伴,確實十分辛苦。

    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為了好成績,他受些辛苦也心甘。

    只習武打拳卻是不能停的,好身體才是一切的本錢。

    他們家里已經有了賈珠這個前車之鑒,賈璋又怎能不引以為戒?

    蔣鳳舉則帶著賈璋復習經書鞏固基礎,隔三差五還會讓賈璋來一場模擬考題訓練答題速度,培養答題手感。

    這位老先生的目標是讓賈璋閉著眼睛都能寫出文章來,真可謂是斗志昂揚,就連賈璋本人都沒有他這樣的雄心壯志哩。

    黛玉見外頭暑熱,使人昏昏欲睡,還專門為賈璋做了提神醒腦的薄荷香包。

    賈璋得了后愛若珍寶,日日上學都帶著,又送金魚給黛玉養著玩兒。

    賈母見黛玉這半年來今兒做個荷包,明兒繡個帕子,忙忙碌碌,活生生像一只勤勤懇懇采蜜的小蜜蜂。

    她心里既高興兩個孩子親昵,又擔心黛玉辛苦,因此多有勸誡黛玉休息之語。

    黛玉聽了后笑道:“外祖母太心疼我了,我今天繡兩針,明天繡兩針,每天都只做一會兒,卻也累不著什么!

    賈母這才放心,也不再勸黛玉。只說若賈璋能榜上有名,她定是要讓賈璋來謝黛玉的。倒是惹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

    葉士高和林如海也都非常關心賈璋的秋闈。

    在朝廷點選主考官前,這兩人就不約而同地給賈璋送來一大堆時文卷子;在朝廷點選主考官后,他們又不約而同地給賈璋送來了北直隸鄉試主考官喬深的文集。

    喬深此人文風古樸,極力主張恢復漢唐氣度,素來不喜纖巧玲瓏文辭。

    因為喬深不喜張揚,市面上少有他的文集,賈璋也沒搜集到多少他的文章,葉士高和林如海送來的文集確實解了賈璋的燃眉之急。

    于是在收到文稿后,賈璋便十分用心地研讀起這些文章來。

    當然,“考前寶典”只是成功的客觀條件。真想要成功,還是要靠四書五經時文制作藝立身。

    若是不能對這些知識了然于胸,就算把喬深的文章倒背如流,該考不上還考不上。

    邢夫人則大把撒錢,換著樣地給兒子調理伙食,燕窩海參等補品流水一般送到賈璋的書房里,好讓他賈璋進補一些。

    她這輩子只對兒子大方,旁的人,哪怕是丈夫賈赦和弟弟邢德全呢,也不能從她手里扣出來半個大錢。

    賈赦也有些抓心撓肝。

    他倒是很想問問兒子準備得怎么樣了,但最后也只能憋著不說,省得影響兒子的心態。

    當然,家里的小妾也都統統禁足,省得有人作妖,耽誤他寶貝兒子的前程。

    賈母則帶著黛玉與三春在三清祖師面前上香祈禱,又帶男女家人去清虛觀、皇覺寺和文昌廟等地祈福,只盼著滿天神佛能保佑她的璋哥兒蟾宮折桂。

    時光如流水般匆匆飛逝,轉眼間夏天就過去了,鄉試的時間也快到了。

    王夫人看著邢夫人忙忙碌碌地為賈璋打點著各種瑣事,突然想到了早逝的賈珠。

    早些年,承載著全家希望去貢院的考試的人分明是她的兒子。

    周瑞家的不敢看王夫人難看的臉色,聽王夫人讓她去請珠大奶奶后,更是嘆息了一聲。

    太太又要找珠大奶奶的茬兒了。

    因李紈是節婦,賈珠去世后王夫人并不曾苛待李紈,但也對李紈不甚待見。

    王夫人當然知道,賈珠去世是因為科舉,是因為丈夫賈政的逼迫。

    但王夫人不愿意去怨恨兒子,更不愿意去怨恨丈夫,所以她就去埋怨兒媳。

    她怨李紈沒福氣,這才克死了賈珠。

    賈蘭不受王夫人待見,也有這方面的緣故。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賈蘭這個二房嫡長孫擋了寶玉的路,影響了寶玉的利益……

    周瑞家的知曉王夫人的心意,但李紈素來精打細算,從不打點王夫人身邊的下人,周瑞家的不曾撈到好處,自然也不會為李紈說話。

    從賈蘭身邊強行請走李紈后,周瑞家的諂笑道:“大奶奶,太太她離不得您呢!

    李紈勉強笑了笑:“是嗎?那可真是多謝婆母的厚愛了!

    賈蘭心疼母親被祖母叫去抄寫經書磋磨,牙齒咬得咯吱響。

    素云剛要過去哄他,就被他推開手,直接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力氣,素云等丫鬟婆子都追不上他。

    沒過多久,他就跑到了榮慶堂,連聲喊著曾祖母救命。

    賈母見賈蘭臉都哭花了,小小一個孩子,可憐得很,忙問他是怎么了?

    聽到賈蘭的哭訴后,賈母讓鴛鴦打水給賈蘭洗臉,又讓琥珀去王夫人院子喊李紈過來,自家摟著賈蘭道:“蘭哥兒不哭,你母親一會兒就來接你了。”

    賈蘭把臉埋到了賈母懷里:“蘭兒多謝老太太慈愛,救我母親……”

    當天晚上用過飯后,賈母就把黛玉打發出去找迎春玩,又把王夫人留了下來,問她為什么要找李紈的麻煩。

    王夫人狡辯道:“珠兒媳婦寡婦失業的,我怎么會磋磨她呢?只是璋哥兒要考舉,我讓珠兒媳婦抄經也是為了給哥兒祈福,望老太太明鑒啊!”

    她這卻是在扯著虎皮做大旗了。

    老太太你不是疼愛大房的賈璋嗎?我這個做媳婦的上行下效,讓李紈幫賈璋抄經祈福,也是做嬸娘的一片慈心呢。

    至于為什么不自己抄,當然是因為她不識字。

    可賈母卻不領王夫人的情,王夫人這點小聰明,當誰看不出來呢?

    竟然還敢攀扯她的璋哥兒……

    賈母厭惡地瞥了一眼王夫人,語氣卻依舊和藹:“沒想到你這樣疼璋哥兒,真是好慈愛的嬸母!

    “前兩天大太太說她要去皇覺寺為璋哥兒跪經祈福,我擔心她孤單沒伴兒,如今見到你這樣心痛璋哥兒,卻是正正好。等到璋哥兒去貢院后,你就和你嫂子一起去皇覺寺吧!

    王夫人聽了這話,只覺眼前一黑。

    邢氏愿意去跪經,是因為賈璋是她親兒子。

    可她這個二嬸憑什么也要去當那苦差事?賈璋考中了又不能給她增添半點榮耀!

    于是推脫道:“媳婦要照顧老爺和寶玉,家里還有一攤事情要掌眼……”

    “家務事有湘霓打理,寶玉和你們老爺也不用你操心!

    “璋哥兒九歲就能去揚州祭拜他姑母了,寶玉今年都十一了,哪里還會離不開母親?至于政兒,你若覺得趙姨娘伺候得不好,我可以再給政兒再指一個丫頭。”

    王夫人為了不讓賈母指人給賈政,只得滿嘴苦澀地道:“媳婦愿去皇覺寺,趙姨娘雖有些不妥,可是有周姨娘扶持,總能伺候好老爺。老太太這里的人都是多年調教出來的,一個都離不得,媳婦哪里好意思因為自家的小事就搶走老太太的人呢?”

    賈母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你去皇覺寺后,除了給璋哥兒祈福外,也要記得給珠兒念念經。我昨兒還夢到珠兒他放心不下孤兒寡母,對著我哭呢。”

    王夫人聽聞此言,竟然有些心悸。此時此刻,她倒是真有些想去皇覺寺了。

    第64章 三場秋闈下筆有神,秋雨驚人靜待放榜

    鄉試也稱秋闈, 三年一科。今年鄉試日期被定在八月十七日到八月二十五日,共考九天三場。

    順天府兼北直隸鄉試主考官的人選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喬深。

    這兩年來,喬深頗受皇帝重視, 眼下已經被提拔到御前做講經官了。

    皇帝派他來主持鄉試倒也正常,自從諸皇子間的暗斗轉為明爭后, 乾元帝便不再允許諸王私人主持國家掄才大典了。

    國無二日, 乾元帝又如何能夠容忍諸王肆意揀選門人?

    所以他直接抽薪止沸, 直接從根本上斷絕了諸王招攬年輕士子的機會。

    而喬深乃孤臣,自然備受乾元帝信任。

    盛朝鄉試第一場考三道四書文,《論語》、《孟子》是必考內容, 《中庸》和《大學》選做, 另考四道墨義, 并五言八韻詩一首。

    第二場考五經制藝,考生只用做自己本經的題目, 另外要考詔、判、表、誥各一道。

    第三場考時務策, 共考五道題目, 要求考生結合經學理論對時事政務發表見解。

    在這三場考試中,儒家經學是考試的核心內容。

    若第一場沒答好,就算第二場、第三場的文章寫再好,基本上也是不會中舉的。

    若應試秀才連經義的底子都沒打好,又有誰會信他能寫出錦繡文章?

    蔣鳳舉給賈璋特訓時就讓他精研經義, 葉士高和林如海也給他送來了不少講解經書義理的孤本。

    在八月十七日凌晨時候,賈璋胸有成竹地往貢院去了。

    他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 接下來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經驗豐富的送考人員賈璉還專門向衙門請了假,把賈璋送到貢院門口后才放心。

    賈璋在外頭排了一個時辰左右的隊, 終于可以跟著郭子守、孟吉祥他們一起走進龍門接受檢查了。

    在經過脫衣翻鞋解頭發等一系列檢查后,賈璋終于領到了自己的號牌。

    他的號牌上面寫著玄十六號, 還沒等他多看兩眼號牌的模樣呢,就被巡檢兵卒送到了號舍里。

    借著熹微的晨光,賈璋把號舍打掃干凈,架好號舍里的兩塊板子,又檢查了一下棚頂有沒有窟窿。

    幸運的是,賈璋的號舍還算結實,棚頂沒洞,倒是無虞漏雨。

    賈璋松了口氣,又把幾位妹妹為他準備的香包與大夫配的驅蚊藥包放到號舍四角,這才趴在剛剛支起來的木板上假寐,以此安養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賈璋恍惚間聽到熙熙攘攘的聲音。

    原來是主考官喬深來了。

    喬深在鼓樂聲中宣布了乾元帝的旨意,又帶著眾應試秀才叩拜皇帝、祭拜至圣先師。

    在這些禮儀結束后,巡檢兵卒才把墨卷發了下來。

    賈璋檢查完試卷上的個人信息后才看向題牌。

    四書文的題目是“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三道。

    五經墨義的題目是“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寬。罰弗及嗣,賞延于世”、“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于五辰,庶績其凝”、“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

    還有一道五言八韻詩,是賦得“鄉老獻賢能書”,得其“書”字。

    賈璋一個上午就打完了墨義題的草稿。

    到了中午,他就著肉脯和玫瑰清露兌的蜜水把點心吃了,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后又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這才坐下來謄寫墨義。

    他每謄寫完一張墨義,都會將這些墨義細致地晾干,然后用油紙裹好。

    雖然考棚沒有窟窿,外面也沒有下雨,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謹慎小心些為妙。

    晚上睡覺前,賈璋終于謄寫好了所有墨義,又把試帖詩給寫完了。

    接下來的兩天,他只要專心制藝即可。

    貢院里的條件說不上好,不但地方狹窄,還不隔音,這地方甚至都不如賈璋上輩子做小太監時的住處舒坦。

    但他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人,雖然他這輩子自出生后就在享福,但也時常舞刀弄棒,經得起風吹雨打,更經得起科舉的艱苦條件。

    他心態也好,雖然睡得不舒服,但卻能安慰自己——他都覺得不舒服了,別人的狀態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過在嚼完兩片薄荷后,賈璋就再也不用自我安慰了。

    他整個人都被這股清涼氣息刺激得精神了起來,制藝時更是靈感迸發。

    連破三題后,賈璋看著他那篇《論語》文的精妙破題,心想,若接下來一切順利的話,他的功名基本上就穩了。

    他都不敢保證再來一次的話,他能否在短時間內找到這么好的破題角度。

    而時文制藝的精要就在于破題,只要破題不偏,后面的文章大多數都不會太差的。

    賈璋他對朱注極為詳熟,這些年來又博覽群書,還專門訓練過答題速度,因此沒過多久,他就寫完了兩篇四書文的草稿。

    到了第三天,賈璋一早起來燒了開水,沖了榮國府廚房做的炒米,填飽肚子后慢悠悠地寫完了最后一道四書文。

    待到正午時分,賈璋已經把所有墨卷謄抄完畢。

    搖鈴交了墨卷后,賈璋便在兵卒的指引下去龍門前等侯出場了。

    見到四周沒有熟人,他輕輕頷首垂眸,默然不語,并不去與生人搭話,省得沾染麻煩。

    待到龍門大開,賈璋才跟著這些與他同一批交卷的生員一起離開。

    他從貢院里出來時人還算精神,但連考三天,難免會手腳發軟,被賈璉和王善保接回家后狠狠地洗了個熱水澡,吃完飯后就迅速入睡補眠。

    第二場考試時要考五經文,每個考生只用選做一篇,比如說賈璋,他報上去的本經是《春秋》,因此他只需做《春秋》的題目即可。

    除了五經文外,第二場考試還要考詔、誥、表、判各一道,今年詔的題目是漢文帝求直言極諫之士詔,誥的題目是邱芳實授御史大夫誥,表的題目是拜京兆尹謝表,判的題目是風憲官吏受贓罪。

    比起第一場的經義題目,第二場的題目相對簡單。

    賈璋把這些題目一一答了,行文時力求大氣磅礴,不求纖巧華麗,以免主考官喬深會對他的文章生出不喜之心來。

    第二場考試考完回家,賈璋就覺得外頭太過悶熱了,說不得明天考試時要下雨。

    因此在參加第三場考試時,他特意帶了油布和姜茶和預防感冒的藥粉進場。

    一進號舍,他就把油布釘到了考棚頂上。

    雖然他第一天進來檢查時沒有發現考棚上有破損的地方,但是仔細小心些總是好的。

    他的提前準備并非無用功。

    當他寫完第一道題目的草稿、列出震濟雪災的九條要點時,外頭就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

    賈璋喝了一小碗姜茶后繼續在風雨聲中答題,因他準備得充分,所以并不用擔心試卷被雨水洇濕,也不用擔心自己感染風寒,只需專心做文章就可以了。

    但貢院里時不時地就會響起驚呼聲、哀嚎聲、喝罵聲、拖拽聲與求饒聲。

    想來這些聲音的來源不是那些試卷被打濕、三年努力化為泡影的生員,就是那些按照規矩拖走喧嘩考生的巡檢兵卒……

    不過賈璋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并沒有被打擾到。

    中午的時候又把自己帶來的藥茶煮了,捏著鼻子喝了一碗,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后才開始熱干糧。

    而在京郊皇覺寺,邢夫人聽著外頭的雨聲,不住地給佛祖磕頭。

    佛祖老爺,您若真有靈,就請您保佑我兒無災無恙吧。

    萬萬不要讓他像他堂兄一樣病倒啊!

    無獨有偶,想到賈珠的人并非只有邢夫人。

    王夫人聽著殿外淋漓雨聲,心頭竟然產生了一絲詭異的喜悅。

    原來不是只她珠哥兒倒霉,賈璋這次考試,不也遇到了秋雨了嗎?

    珠哥兒走了,她還有寶玉可以依靠。

    就不知道若賈璋走了,邢氏還能依靠誰?

    她垂下眼瞼,雙手合十,竟然也有些慈悲模樣。

    心里卻裝滿了惡毒詛咒,倒是忘了賈璋身強體健,這場小雨根本沒辦法把賈璋怎么樣的事實了。

    這場秋雨下了五六個時辰,不少考生因為這場寒雨染了風寒,賈璋端坐在號舍里都能聽到咳嗽的聲音。

    為了防止自己被傳染上急病,賈璋一早就吃了預防風寒的藥粉,又用素面綢子包裹住了口鼻,這才繼續答起題目來。

    外頭天氣響晴,賈璋做題時也做得很順利。

    在跟著先生學會時務策的謀篇布局后,時務策就成了他擅長的考試內容。

    畢竟前世他幫皇上辦了不少事,織造局、鹽道衙門、河道衙門,哪一處他沒沾過手?因此寫起時務策來也得心應手。

    在打完草稿后,賈璋又按照喬深的喜好把文章全部潤色了一遍,這才用館閣體將五道策論題的答案一一謄寫到墨卷上。

    三場考完后,眾應試秀才全都疲憊至極。就連那些素來活潑愛玩的生員,也沒有精力呼朋喚友了。

    賈璋被賈璉接回了家。

    回家梳洗過后,也不耐煩吃那些豐盛佳肴,只端起晾好的胭脂米粥喝了,漱口后歪在榻上倒頭就睡。

    紅杏等人連忙給他解簪脫鞋,燃香蓋被,賈母等人也在賈璋睡著后悄悄過來看他。

    賈母還帶了大夫過來給賈璋請平安脈,聽大夫說賈璋無虞,眾人才放心離開。

    翌日賈璋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他睜開眼后就看見黛玉坐在錦墩上,眼睛紅紅的,眼皮也有些腫脹。

    “妹妹怎么哭了?”

    黛玉以帕拭淚:“往日里聽說爹爹高中探花,三哥哥少年進學,只覺爹爹哥哥才華過人,哪知科舉是這般辛苦之事?”

    “前兩日下雨,我隱約聽見小丫頭們提起了珠大哥的事,嚇得連夜做噩夢……”

    賈璋坐起來道:“妹妹別哭了,我身體向來康健,又素來喜歡舞刀弄棒,就算偶遇風雨也不妨事的!

    “若妹妹心疼我,不若多念幾句佛祝我榜上有名吧!若這次中榜,就只剩下會試一遭了!

    他本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到黛玉她竟信以為真,不但閉上眼睛念起了阿彌陀佛,又要跑回榮慶堂去給佛祖上香。

    賈璋啞然失笑,下地換了衣裳,又讓吩咐紅杏她們去廚房把飯菜提來。

    他昨天就喝了一碗粥,現在頗有些餓哩。

    又過了兩天,應試秀才們都緩過勁來了。

    賈璋收到了不少文會帖子,他如今大了,也不好像從前那樣推掉他人的邀請,因此很是選了幾個文會參加。

    到了會上,或是行令,或是投壺,或是吟詩,或是劍舞,真真兒是逸興遄飛,詩酒風流。

    賈璋和郭子守、孟吉祥一起赴會,倒也開懷。只會后有人攢局去青樓楚館放蕩冶游,賈璋對此敬謝不敏,便說家里有門禁,并不與他們去那等花船柳鄔倚紅偎翠。

    轉眼間,二十多天過去了,這些生員也沒心情攢局辦文會了。

    放榜日快到了,大家皆心中惴惴,哪里還有人有心思在外頭玩笑呢?

    第65章 榜首解元連登黃甲,殘荷聽雨一字之師

    西風落葉, 桂子飄香。九月初三,鄉試放榜。

    放榜當天,龍虎榜外烏壓壓擠滿了人, 雪檀在人群里仔細辨別著衙役唱名的聲音。

    鄉試唱名素來都是從后往前唱的,所以雪檀并沒有因為沒聽到賈璋的名字就感到心慌。

    三爺他學業上佳, 名次必然靠前, 唱名晚著也很正常。

    可是聽了許久, 雪檀都沒聽到賈璋的名字。

    漸漸地,他有些心焦,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只得一邊在心里保佑三爺一定要中, 一邊又在心里安慰自己, 三爺年紀小, 就算是舉業不順也沒什么,以后機會還多得很呢。

    就在雪檀思緒橫飛之際, 黃柏突然歡天喜地道:“中了, 中了, 我聽到三爺的名字了!”

    雪檀回過神來,連忙屏氣凝神細細聽著,果然聽到了唱名人再次高呼“玄十六號生員賈璋高中順天府兼北直隸鄉試第一名”的聲音。

    他喜不自勝地歡呼了起來。

    還好鄉試唱名唱三遍,要不然他就聽不到衙役的唱名聲了!

    更讓雪檀高興的是,三爺他竟然中了頭名解元!

    真是老天保佑!

    雪檀和黃柏全都與有榮焉地挺起了胸膛。

    因為唱名結束, 不少人已經離場,雪檀他們也趁機擠到前頭, 親眼看到了榜單。

    雪檀識字,一眼就看到了賈璋的名字正高懸桂榜獨占鰲頭。

    霎時間, 他心里就涌出無窮無盡的喜悅之情來。

    他立馬拉著黃柏跑上馬車,對那車夫道:“老哥哥快點駕車, 三爺中了!咱們快點回去報喜!”

    在雪檀他們急著往回趕的時候,賈璋正在書房里打香篆。

    每逢大事有靜氣,當心中急切時,調香烹茶這種不用耗費腦力的事情最能靜心。

    他倒是不擔心自己能不能中,只是擔心名次。

    就算不能僥天之幸得中解元,至少也要中個經魁吧。

    只有如此,才能塑造好才子形象,為會試造勢……

    他心里是希冀自己能中解元的,但科舉這種事情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你自己覺得自己答得好,不代表考官也覺得你答得好。所以當雪檀和黃柏跑來興高采烈地告訴賈璋他中了頭名解元時,他心里也很歡喜。

    “雪檀,你去向老太太、老爺和太太報喜!

    吩咐完雪檀后,賈璋又提筆寫了三封信交給黃柏:“黃柏,你親自帶人把信分別送到蔣先生和葉司業府上。還有林姑父這封信,你派人送到金陵去。”

    雪檀黃柏應聲出去了,在他們離開后,賈璋在屋里來來回回走了兩圈。

    在剛剛點燃的木樨沈[1]的香氣中,他看著墻壁上的不老青松圖出神良久。

    縣試、府試、院試三級科舉考試的通過,只能證明他能耐住性子讀書罷了。

    鄉試的難度遠非縣、府、院三級科舉考試可比。

    賈璋他能中解元,足以證明他有讀書的天賦,這幾年也沒有荒廢學業,虛度時光。

    而且以未及舞象之齡名登桂榜鰲頭,這對他的會試、文名和前程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處……

    王善保家的接到雪檀遞進來的消息后,立馬跑去向邢氏報喜:“太太大喜,咱們家三爺中了頭名解元!”

    邢夫人歡喜地道:“承天所佑,璋哥兒居然得了這樣的好成績!老太太和老爺知道了嗎?”

    “三爺安排了雪檀來,想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太太,三爺心里也歡喜呢。雪檀說他從小到大跟著三爺,就沒見三爺這么高興過呢!”

    “這樣的大喜事,誰聽了不歡喜?璋哥兒他還是個孩子呢,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后怎么可能不高興?”

    賈母和賈赦收到消息后,亦是喜不自勝,各自賞了紅杏和雪檀最上等的紅封。

    又過了一會兒,報喜人敲鑼打鼓地過來了,賈璋帶人出門,收下了那塊“捷報貴府老爺賈諱璋高中順天府鄉試第一名舉人,京報連登黃甲”的匾額,又賞了報喜人筆錠如意樣式的銀錁子。

    那幾個報喜人收到解元老爺親手遞過來的筆錠如意銀錁子,千恩萬謝地去了。

    心里想著,這銀子卻是萬萬不能花用出去的。

    回家后讓家里婆姨供起來,也好沾沾解元公的喜氣兒。

    在鶴鳴苑伺候的丫鬟婆子與平常跟賈璋出門的長隨小廝也都發了一筆橫財。

    上到賈母、賈赦和邢夫人,下到賈璉夫婦和賈璋都給了他們一筆賞賜,前前后后加起來也有大幾十兩的銀子了,倒是惹得旁人艷羨無比。

    新科舉人能得到朝廷發放的牌坊銀子,還能免二百畝田地的稅銀。

    在放榜第二天,賈璋和郭子守一起去領了牌坊銀子,又為自己在京郊置辦的小田莊辦理了免稅文書。

    順天府尹方面倒是沒什么表示,畢竟如今的順天府尹已經不是那個想要幫李閣老拉攏士子的朱城了。

    是的,在去年的時候,順天府尹就從朱城變成了邱宗實。

    乾元帝不喜歡邱宗實的耿直,但他還是喜歡邱宗實的忠心耿耿的。

    所以,在乾元帝疑心病日益嚴重的當下,邱宗實就被乾元帝從都察院調到了順天府。

    而朱城也在年前升任布政使,搖身一變,成了從二品的大員。

    至于朱城他本人愿不愿意做這個二品大員,愿不愿意離開這龍閣鳳闕,也只有他本人心里清楚了。

    因為邱宗實鐵面無私、清廉若水,喬深又是頭一號的孤直忠臣,所以賈璋他們這些新科舉人徹底清閑下來了。

    大人們閉門謝客,底下的學生們就算有心鉆營,也沒地方進步啊!

    賈璋倒是樂得清閑,只在家里處理雜事。

    他這些日子很是收到了一些賀禮,姻親故舊、朋友同年,還有那班與他玩得好的勛戚子弟全都送了禮物來。

    這些禮物都是要記賬的,也好日后還人情。還有同科的舉人同年,也要酌情送一份不輕不重的禮物過去。

    在自家辦酒前,賈璋和郭子守還特意去清寧伯府探望了一下孟吉祥。

    孟吉祥沒考中,他們很擔心孟吉祥會心情抑郁乃至意志消沉。

    結果到了孟家時,竟發現孟吉祥正趴在大瓷缸邊兒上喂金魚呢。

    見到他們兩個來了,孟吉祥連忙道:“我算著日子,你們前兒在家里等待放榜,昨兒在家里迎來送往,今兒也該來我家了!

    “我先說好了,可別安慰我。老鄒昨兒跑來開解我,給我念得頭都大了。”

    “我本也不該中,順天府兼北直鄉試攏共有九千多人參考,一共就一百二十個解額。我少年進學,心里未嘗不得意,素日里也有些懈怠。若是這樣,就能勝過其他人,那可真就是貽笑大方了!

    賈璋和郭子守都沒想到孟吉祥能這般豁達,但看他想得開,也頗為欣慰。

    郭子守聽到他這話后笑道:“祥哥兒能這么想,倒是因禍得福了。來日好生奮進,下科是必中的!

    賈璋也把他帶來的甘草杏干塞到了孟吉祥手里:“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明白了這個道理,你遲早就否極泰來了!

    孟吉祥把油紙包拆開,捏了一枚杏干塞到嘴里:“可不是嗎,我心里也這樣想。對了,你們兩家的酒席哪天辦?記得給我這個失意之人準備鹽水鴨吃,我就愛這一口呢。”

    賈璋和郭子守全都笑著應了下來,又和他一起喂金魚,待到晚上在伯府用了飯后才散了。

    翌日郭家辦宴,賈璋一早就出門去郭家吃酒去了。

    在郭家的酒席上,賈璋并不主動出去交際,只和孟吉祥湊在一起玩兒。

    他終究是解元,又出身富貴,若在郭兄家的宴席上過于活躍,未免有喧賓奪主之嫌。

    因此只在一旁和孟吉祥吃鹽水鴨吃得開心。

    又過了兩天,榮國府慶祝賈璋高中解元的宴席開宴,宴上倒是來了不少人。

    賈璋這個新晉解元公跟著父親前去招待賓客,態度既從容又得體,賈赦看到賈璋風度翩翩的模樣,心里歡喜極了。

    唉呀,也不知璋哥兒是隨了誰,竟這般的聰明靈秀!

    他和邢氏可沒這股子聰明勁兒,就連親爹代善也沒有這樣的文質彬彬……

    由此可見,他璋哥兒是天生的聰明稟賦,卻與他人無甚關聯。

    賈赦只覺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云山上,腳底下輕飄飄的。

    他這時候,比老父做節度使的時候還要得意呢!

    他越想越驕傲,就連面上都帶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不過在場賓客倒沒人笑他失態。

    若自家有了出息上進的解元兒子,只怕自家會笑得比賈恩侯還要得意呢!

    所以賈恩侯眼下的這點失態,他們完全能理解。

    待到傍晚時分,榮府又辦了一場家宴。

    賈政看著滿面春風的兄長,心里頗為五味雜陳。

    但是珠哥兒已經撒手人寰了,他就算后悔又能怎樣呢?

    賈璋素來不喜二房,但人前人后從不講二房的壞話,對賈政這個叔父亦執禮甚恭。

    他是想要做文官的人,又怎會只對父親兄弟耳提面命,自己卻行事不謹慎留下話柄呢?

    若二房真犯到他頭上,他只會像處理賈珍一樣尋找一擊必殺的機會,而非只動動嘴巴圖個痛快,然后給自己留下一個不敬尊長的惡名。

    所以他向來文質彬彬、有禮有節。

    賈政原來也是喜歡賈璋這副模樣的。

    可當這副模樣和解元這個功名結合在一起時,賈政心里就有些別扭。

    讓賈政更不解的是,侄子實現了父親想要轉換門庭的夢想,他本該高興的。

    可為什么他現在反倒覺得胸悶呢?

    但是看著過來敬酒的賈璋,賈政只能笑著夸贊賈璋聰明勤奮,如今雛鳳清于老鳳聲,得中桂榜鰲頭,卻是賈門之幸。

    賈赦在一旁笑吟吟聽著,心里卻在忖度著政老二嘴巴里的老鳳指的到底是誰?

    若這老鳳是他或政老二的話,那這句‘雛鳳清于老鳳聲’也不像什么好贊語。

    他這個尋花問柳、斗雞走狗、連《論語》都背不全的紈绔敗家子都不提了,老二呢,貌似也不是什么出息的人。

    賈璋卻不曾像賈赦那般浮想聯翩,宴會結束后,他就徹底清閑下來了,只消在家里準備鹿鳴宴上可能會用到的詩詞即可。

    在這件事上,黛玉倒是幫了他不小的忙。

    或許是天生的鐘靈毓秀,或許是遺傳自林如海和賈敏的滿腹文華,黛玉于詩詞一道有著天生的靈氣。

    只不過略改了幾個字,就把賈璋草擬的幾首詩改寫得更加靈氣逼人了。

    賈璋把黛玉修改后的文稿謄抄下來:“如此,妹妹便是我的一字師了!

    黛玉道:“三哥哥要認師傅,怎么不敬茶?”

    賈璋擱了筆,斟了一杯鳳凰單樅奉與黛玉:“林師傅,請喝茶吧。”

    這一年來,黛玉身體好了不少,但賈璋心里總擔心她體弱,因此特意囑咐青雀不要給她吃綠茶。

    他還特意送來了些極好的鳳凰單樅和正山小種——青茶性平,紅茶性溫,卻比綠茶更適合黛玉。

    黛玉接過他遞過來的汝窯蓮紋茶盞,吃了一口茶:“茶吃了,就當做給哥哥幫忙的謝禮。哥哥可莫亂叫師傅,你這解元公拜我為師,說出去不夠人家笑的!

    賈璋笑道:“古人云‘達者為師’,妹妹有林下風致,為我一字之師,又有什么好笑的?不過妹妹的詩愈發進益了,以前瞧著,還有些悲戚之感,如今卻有一股蓬勃之意。若是姑父見了,想來也會為之開懷!

    “觸景生情,方是動人佳作。我整日里或是看書撫琴,或是與外祖母和姐妹們玩笑,又有什么傷情之處?”

    她垂眸看向茶盞上的蓮紋,其實還是有的。

    前些日子她看到殘荷衰柳,頗有些悲秋之意。

    可轉念一想,就想到了王雙溪的“休恨五更風雨急,明年春色自歸來”[2]。

    荷花雖不是在春天盛開衰落,但道理總是一樣的。

    且這殘荷之景亦是天然圖畫,她素來不喜李義山的詩,但卻獨喜歡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

    若他日身體再好些,定要在細雨朦朧中泛舟殘荷津渡,想來也必然是一樁極風雅的事情。

    只是這樣的心事,卻是不好和三哥哥他說的。

    第66章 青袍釋褐鹿鳴宴會,頌圣詩詞可愿拜師

    轉眼間就到了順天府舉辦鹿鳴宴的日子。

    賈璋換上了青色釋褐袍與玄色學士巾, 帶上雪檀、黃柏出門去參加鹿鳴宴去了。

    榮國府的翠幄青綢車行至順天府后,賈璋從車上下來交了帖子,然后就被衙役引至院內排隊去了。

    一直等到新科舉人都來齊后, 賈璋他們才被順天府的小吏引入宴會廳內。

    宴會廳外頭掛著匾額,上書誠意堂三個大字。賈璋走進誠意堂后, 心情一下子就愉悅起來了。

    看看這屋子里面布置的桂花盆景吧, 盆上還有他家花鳥店的徽記呢!

    高杉做生意的做得很用心嘛!

    看看, 這都把盆景賣到衙門里頭來了,怪不得他每月收到的銀錢越來越多了。

    因為盛朝鹿鳴宴采取分餐制,所以誠意堂內部布置了鈴蘭桌。

    賈璋一進來, 就被小吏直接引到左前方第一張鈴蘭桌處落座。

    他剛坐定, 就看到桌上放了一張寫了他名姓的天青色花箋。

    賈璋拿起花箋端詳了兩眼, 很是欣賞花箋上頭的飄逸飛白。

    這樣的好字,倒不像書辦們的手筆。

    就是不知這是大人們的親筆, 還是師爺門客們的手書了。

    若是后者, 他去求一幅字, 或許也不算太過失禮?

    就在賈璋想這些有的沒的時,主考官喬深和順天府府尹邱宗實帶著眾位同僚一起來了。

    賈璋抬眼望去,只見喬深眼如瑞鳳、兩耳垂珠,身著緋紅云雁補子官服,神情格外凜然肅穆。

    簡而言之, 這人很有幾分官威。

    邱宗實的形象卻與賈璋設想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設想中的邱宗實就是海剛峰第二。

    沒想到雖然這二人同樣耿介,同樣穿著半舊不新的官服, 但邱宗實看起來遠沒有海剛峰剛健。

    這位老人家相貌清癯,頭發和長髯都有些白了, 不過打理得倒是很漂亮,頗有飄然若仙之感。

    看向他們這些新科舉人的目光也很溫和。

    若在半路上遇到邱宗實, 賈璋或許會猜測他是位帶發修行的道士。

    大抵是想不到他是那位敢死諫皇帝、頂撞閣老的邱大先生的。

    真可謂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古人誠不欺我。

    朝廷舉辦鹿鳴宴的目的,是為了表示皇帝對人才的器重之心。

    他們的主考官喬深喬學士真不愧是皇帝的心腹大臣,抵達宴會廳后還沒接受新科舉人們拜見,就拱手向北,給新科舉人們開展了一場忠君愛國教育。

    不是在說皇帝陛下是如何精心地選派考官,就是在說皇帝陛下有多看重國家的掄才大典、有多看重在場的各位天子門生。

    他說這話確實比較有說服力。

    順天府兼北直隸鄉試主考官的品級向來都比外省鄉試主考官的品級高,喬深他不過四品侍講學士,按理來說,讓他來做這個主考官正正好。

    但問題喬深還是擔任了經筵講書官、日日伴駕的天子腹心。

    翰林院里學士眾多,若陛下不是真看重他們,又何必派喬學士來主持順天府兼北直隸鄉試呢?

    喬深這邊左一句天子門生,右一句來日和我一樣為陛下效力,直接把不少新科舉人給忽悠瘸了。

    賈璋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特立獨行。

    他一雙眼睛湛然有神,臉上也浮現出淺淡紅暈,好像正在努力地按捺住心中的激昂情緒。

    或是因他年紀小,或是因他演技超群,賈璋做出來的表情格外真實。

    就連喬深都覺得他選出來的這位小解元是個可塑之才哩。

    在忠君愛國教育結束后,眾位新科舉人才按照禮儀拜見主考官、父母官、副考官、同考官與內外簾官。

    眾位大人受了禮,連聲叫他們起來。

    眾人又像考試前那般,在喬深的帶領下叩拜圣君,祭奠孔圣;唱《鹿鳴》之歌,蹈魁星之舞。

    在這一套禮儀全都結束后,才到了宴饗的時間。

    鼓樂聲悠悠響起,但是并無歌舞班子助興。

    邱宗實和朱城可不一樣,他嚴于待人更嚴于律己,又怎會讓靡靡之音出現在鹿鳴宴上?

    酒席上也沒有什么參翅鮑肚,但是菜燒得倒是好吃,賈璋只安靜吃飯,時不時和坐在自己右手邊的第三名經魁趙家萍聊上兩句,倒也安樂自在。

    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氛逐漸喧騰熱鬧起來,賈璋身邊也出現了不少過來敬酒的同年。

    賈璋的態度相當溫和,言辭也很親切。

    幾句話下來,就讓人生出如沐春風之感。

    趙家萍生性靦腆,驚訝地看向賈璋,十分羨慕他能這般如魚得水。

    賈璋對著他笑了笑,心想,他這還沒使幾分力氣呢。

    作為解元,他的座位離考官們很近。這也就意味著,考官們很容易就能聽到他這邊兒說話的聲音。

    所以他說話時相當小心謹慎,還裝出了一副略有些靦腆青澀的模樣。

    就這種水平的社交能力都能被趙家萍羨慕,可見他這位年兄是真的性格內向了。

    賈璋對他這些同年的態度很客氣,畢竟這些舉人同年對他來說確實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榮府分屬勛貴,在文官那邊沒有多少人脈。

    所以,賈璋需要編織屬于自己的新關系網。

    在各種人際關系中,年誼是最可靠的一種,他當然會想辦法和這些同年們建立良好的關系。

    他說話很有技巧,同時和幾人說話時能讓每人都覺得自己才是幾人中最重要的那一個。

    若非如此,也不會每個人從他這里離開時都如沐春風呀。

    而讓坐在賈璋對面的亞元陳硯感到驚訝的是,賈璋他面對那些排名靠后的同年時,居然沒有半點倨傲之氣。

    憑心而論,他是做不到這么自然的。

    他本以為解元公少年中舉,必是一心撲在學業上的,想來在人情世路上或有欠缺,沒想到這位十四歲的小解元竟然這般從容……

    真不知道這位少年解元到底是天生的古道熱腸,還是已經練出了臻至化境的應酬本事?

    考官們和順天府官員們也在應酬交際,在他們的應酬交際結束之前,新科舉人們是不會沒眼色地過去給考官們敬酒的。

    即便鹿鳴宴的主人公是新科舉人們,但他們也不能那樣不曉事……

    所以他們只先樂他們自己的,這才有前頭同年跑來給賈璋這個解元敬酒的事。

    賈璋在和郭子守閑聊時,突然感受到來自對面的視線。

    他順著視線看了過去,對陳硯輕輕舉杯,然后一飲而盡,倒是讓對面的陳硯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這樣落落大方,他這樣臆想人家的心理,反倒是像個小人了。

    待到眾位考官與順天府官員們社交完畢,賈璋他們這些舉人才上前向他們敬酒。

    賈璋他先拜見了喬深,口稱“座師”、又去拜見邱宗實,口稱“府尹大人”,最后又去拜見禮部主事梁士濟,口稱“房師”,其中禮儀,卻不細表。

    只說喬深乃是孤臣,不管對誰態度都淡淡的。

    賈璋并無半分失落之意,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誰規定主考官選中了解元的文章就非得喜歡解元了?

    難道主考官就不能誰都不喜歡,只是憑借文章質量來評判考生位次的嗎?

    邱宗實和喬深的態度差不多,不過更和藹可親一些,見到他這個年紀小的,眉目也柔和了許多。

    房師梁士濟卻很熱情,在賈璋謝他的舉薦之恩時,梁士濟笑道:“你對經義的理解很深刻,我看你那墨卷時還以為考生是個老學究呢!誰知道揭開糊名后才發現我們的解元公這般年輕,倒是給我爭了個大大的臉面。”

    賈璋謙虛道:“梁師厚譽,學生愧不敢當!

    梁士濟卻反駁道:“你又何必過謙?你的文章很好,我在上面評了‘端穆高雅,有古人風度’。一薦上去,喬學士就同意讓你做《春秋》房的經魁了,后面又點你做解元!

    “你不知道,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只是緣慳一面。沒想到你我竟這般有緣,如今我竟成了你的房師了!

    言罷,這位梁房師又笑了起來,還拉著賈璋殷殷叮囑了許多話。

    一樣米養百種人,有心態好的,就有嫉妒賈璋得了房師青眼的。

    可是一看到賈璋跟自家孩子相差仿佛的年紀,這些人就偃旗息鼓了。

    嗐,這不還是個孩子嗎?

    欺負小孩子也太有失風度了,到時候一定會被同年們笑死的。

    所以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還是收回去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鈴蘭桌上的殘羹剩炙被端了下去,換成了時新的香茗果品。

    賈璋端著茶盞嗅聞茶香,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不打算拿出他為這場鹿鳴宴精心準備的詩文了。

    鄉試主考官喬深喬學士與他院試時的主考官李用星李翰林本就不是一類人。

    他們這位喬學士來參加鹿鳴宴只是來走過場的,又性格守舊,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標新立異。

    所以他完全沒必要費盡心思在這里給自己博個滿堂彩,浪費他和表妹共同的心血。

    而且,陳硯不也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沒有半點兒出風頭的意思嗎?

    對方出自書香世家,對文人的彎彎繞繞肯定比他更清楚。

    對方的做法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事實證明,賈璋的推斷完全沒錯。

    第十三名舉人楊應全七步成詩,才氣盎然,但喬深并沒有表露出多少欣賞之意。

    楊應全對此很失落,不過他這還算是好的,第三十八名舉人高秀才是真正倒霉到家了。

    在楊應全七步成詩后,幾個同考官建議讓新科舉人們作詩酬唱,日后成集造冊亦是美談。

    喬深也答應了。

    可是當他看到高秀的詩詞后,直接就點評他那首七言底色輕浮。

    賈璋根本沒看出來這詩到底是哪里輕浮了,但是好幾位同年的臉上都露出了然的神情,顯然這里頭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好奇心過盛不是好事,賈璋遂垂下眼睫安靜喝茶,不再繼續打量。

    賈璋本人交上去的詩,則是一首平平無奇的頌圣詩。

    ——圣主御四海,明君馭神器。四書傳文華,五谷豐社稷。翰文謝皇恩,刀兵效忠義。天下咸平寧,堯舜亦凝睇。

    內容非常簡單直白,唯一的好處就是四平八穩,沒有半點能出錯的地方。

    靠著這首詩,賈璋順利過關了。

    不但如此,他還得到了不少彩頭呢。

    鹿鳴宴結束后,賈璋才從葉士高那里知悉了喬深評價高秀詩作輕浮的原因。

    “你那高年兄的父親高明泉在通政司當差,疑似給諸王中的某位遞了消息,如今已經被貶官了。但具體情況到底怎么樣,我也不是很清楚。喬侍講這么做,或許是在討好陛下罷!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蟾宮折桂高中解元,這可真是一件極大的喜事……”

    賈璋笑道:“還沒謝過先生送給我的文集和題冊呢,我能中第,也多虧了先生的心血!

    葉士高聽聞此言后笑道:“我就不信,沒了我送去的文集和題冊你就沒法子了。你那姑父升遷到南京翰苑,給你湊齊這些東西還不容易?”

    “一碼歸一碼,先生的東西是先生的心意呀!”

    燈火葳蕤下,少年人言笑晏晏,竟有些像吃飽后春風得意的大狐貍。

    多年過去,他還是很喜歡這孩子。

    師相曾經對他說,只要璋哥兒能在二十之前中舉且名列甲第,他就答應讓璋哥兒做他的首徒。

    師門認可的那種。

    如今璋哥兒不過十四歲就中了解元,如此少年英才,他再不下手就晚了。

    而且他敢保證,別人給璋哥兒的待遇絕對沒有他給的待遇好。

    周李二黨烏煙瘴氣,哪里有他們師門清凈安然?

    于是,他看向賈璋的眼睛,輕聲問他道:“璋哥兒,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嗎?”

    第67章 忘年之友變作師徒,狺狺狂吠圍爐煮茶

    賈璋驚訝地看向葉士高。

    忘年交友多年, 他竟然沒看出來葉大先生還藏著這樣的想法。

    葉士高看他驚訝,輕聲為他解惑:“我第一次與你見面,就覺得你親切。這些年過來, 亦知你人品學問都是好的。心里便愈發想讓你做我的首徒、傳我的衣缽了。”

    “如今你已是舉人,哪怕是為了結交人脈也該去國子監讀書了。正巧我也在太學任職, 還有閑散辰光教你兩年, 師相對這件事也是點了頭的。”

    賈璋聽聞此言, 有些感動。

    葉士高學通古今,名聲清貴,即便得罪過不少人, 背后也有楊閣老托底, 他哪里又會缺學生?

    這些年來, 想要拜葉士高為師的人多得猶如過江之鯽,但葉士高卻一直都沒松口。

    賈璋原本以為是葉士高眼光高, 瞧不上普通人呢。

    沒想到葉士高是虛位以待, 要把首徒的位置留給他……

    而且葉大先生剛剛說了, 這件事楊閣老也是知道的。

    閣老他老人家日理萬機,若葉士高沒有讓他承接其政柄衣缽的意思,又何須讓閣老對這件事情點頭?

    這樣的看重,可比旁人的浮言許諾強多了。

    這些天也不是沒有人想要收他做“約定門生”的,但前世程敏政和唐寅的例子還在那里擺著呢, 賈璋又怎會蹚這種渾水?

    而且賈璋總覺得這些人差點意思,卻不知自己為什么會生出這般輕狂的想法。

    直到今天葉士高提出要收他為徒, 他才恍然大悟。

    那些想要收他為徒的人都不如葉士高出色,還不如葉士高這般待他真誠, 他又怎會愿意拜其為師呢?

    師父和業師、座師、房師等老師可不一樣。

    所謂業師,指的是教過自己學問的老師。

    譬如說蔣先生這樣的西席、私塾書院里的夫子等都可以稱為業師。

    在這種師生關系里, 若師生雙方相處得不好,那么師生雙方完全可以把這段關系視作一場錢貨兩訖的買賣。

    若師生雙方相處得好,大抵會像蔣鳳舉與賈璋兩人這般親昵。但外人也不會因為他們的師生關系就將他們視為一體。

    座師和房師指的是科舉考試時的考官,座師是主考官,房師是在各房閱卷的同考官。

    在科舉考試前,座師、房師與門生之間根本就不認識,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后面牽扯出來一段師生關系,實質上不過是為了后續的夤緣攀附與吸納黨羽。

    若經營得好,倒還能同舟共濟;若經營得不好,也不過是陌路之人。

    但師父卻不一樣。

    所謂天地君親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磕頭敬茶擺宴拜的師父幾乎就是弟子的半個父親。

    拜師后,師徒間資源共享、立場一致。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一個整體。

    若師父沒有親生兒子,做弟子的還要為其養老送終、摔盆抬棺呢。

    這也是賈璋不愿意拜那些給他遞橄欖枝的人為師的原因了。

    他和那些大人們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他本人的付出和收獲又不成正比,他當然不情愿了。

    至于所謂的“約定門生”,賈璋也一點都不眼熱。

    憑他的本事,完全能堂堂正正地自己考出來,又何必私相授受呢?

    他看著葉士高臉上的笑意,毫不猶豫地拜了下去:“弟子賈璋,拜見恩師!

    葉士高雖然篤定賈璋會答應他,但是見他這般果決,心里亦然歡喜。

    他把賈璋扶了起來,又摩挲著他發頂道:“你我原是忘年之交,今日變做師徒,卻也是一場佳話。來日在我面前也不用拘禮,只把師父當做葉先生相處就好了!

    賈璋笑道:“別人看了,卻要說弟子忤逆輕狂了!

    葉士高嗤笑道:“若有人敢置喙,將人打出去就是了。我這個做師父的都不在意,別人跑來越俎代庖,那才是真的失禮呢。”

    葉家的仆役十分乖覺,聽到老爺和賈家小爺的對話,連忙就去備了茶送來。

    賈璋對那端茶的小廝道謝,然后端起烏木雕漆松鶴延年茶盤上頭的成窯白瓷蓋碗,奉與葉士高道:“請師父用茶!

    葉士高接過茶盞吃了茶后,兩人的師徒名分就定下來了。

    只是拜師是一件極鄭重的大事,如今這般卻并非正禮。

    葉士高告訴賈璋過些日子會帶他去拜見閣老,讓他做好準備。又囑咐賈璋回家后把這事告訴賈赦,好約個時間商議拜師辦宴禮儀。

    賈璋聽了,連連點頭稱是。

    在拜葉士高為師后,賈璋就搖身一變,從客人變成了葉家的編外成員。

    在葉士高的帶領下,賈璋拜見了師母申氏,又得到了師母的夸獎贊譽。

    申氏待賈璋這般和善,主要是愛屋及烏。

    她與丈夫舉案齊眉,平日里無話不說,如何不知道賈璋是丈夫期盼多年的弟子呢?

    她當然會待賈璋親切和善。

    拜見過師母后,賈璋從葉家內宅退了出去。

    當天又在葉家留宿一晚,第二天用過早飯后才拜別葉士高夫婦,回家去了。

    結果一到榮國府,就發現府里的氣氛非常微妙。

    小廝長隨、丫鬟婆子們全都提著腳走路,各個戰戰兢兢地不成樣子。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竟把人嚇成了這副模樣。

    難不成他不過出門做客一天,家里就遭了賊了?

    賈璋心里疑竇,遂讓雪檀把蘇佐叫來問話。

    他平日里都是帶雪檀黃柏兩個出門跑腿辦事,留奶兄蘇佐在府里看家的。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問蘇佐準能得到正確答案。

    蘇佐也確實把前因后果說得明白。

    “昨兒姑娘們辦詩會,寶二爺想要去湊熱鬧,結果被趙姨娘告到了二老爺那里去!

    “二老爺氣寶二爺不學好,罵了寶二爺一頓,還險些動了手。二太太要救寶二爺,就對著二老爺哭起了珠大爺,二老爺聽到后也掉了眼淚。”

    “后頭不知怎地,夫妻兩個又吵了起來,現在二老爺和二太太兩個還都在生氣呢!

    “可若是這樣,提心吊膽的只會是二房的人,怎么咱們的人也跟著小心翼翼起來了?”

    蘇佐為賈璋解惑道:“老太太知道此事后很生氣,她老人家說二老爺和二太太在府里大喜的日子鬧得難看,非興家盛族之兆。若日日如此鬧下去,她還不如回金陵養老呢!”

    “二老爺聽了,連忙拉著二太太向老太太道歉,這件事情才算翻了篇!

    “這些年來老太太少有動怒的時候,眼下她老人家不高興,下面的人又有誰敢露出歡顏呢?或許這就是他們這般小心翼翼的原因吧。”

    賈母她確實很不高興。

    就算寶玉有不對的地方,政兒他就不能過日子再去教訓兒子?

    非要趕在璋哥兒的好日子里耍老子威風?這等做法何其敗興!

    橫眉豎眼的,像什么叔叔樣子!

    而賈政心里也委屈得緊,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被母親指責過,哪里有打小兒就被代善夫婦罵慣了的賈赦的厚臉皮?

    所以在被賈母訓斥后,賈政心里就很別扭,他恨不得登時鉆到地縫里頭去。

    但他素來標榜自己是孝子里的行首,見到母親動怒,除了跪下伏惟請罪外,他還能做什么別的呢?

    其實賈政自己心里也清楚,侄子剛剛考中解元,他就大張旗鼓地訓斥寶玉,這種做法很是不合時宜。

    可是自賈璋中了解元后,他心里就不甚痛快。

    還沒等他把這股不快之意徹底消化下去呢,趙姨娘就向他稟告,說寶玉對學業潦草塞責,時常找由頭裝病請假。

    現在更是不得了了,寶玉年紀也不小了,竟然還想去參加姑娘們辦的詩會,和姐姐妹妹們混在一起,這可太不成體統了!

    環哥兒這么小,都知道男女大防哩!

    賈政被趙姨娘挑唆得想起了寶玉抓周時抓胭脂盒和吃丫鬟口脂的事兒,心里更加篤定寶玉不是個好的。

    當時他就氣血上頭,去了夢坡齋,又吩咐下人把寶玉叫來。

    待寶玉來了,便指著寶玉鼻子罵道:“孽障,在先生那里不學好,反倒有時間裝病逃學,甚至還要去驚擾家中姊妹!也不知道你的書讀到了哪里?”

    父親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讓寶玉心中十分惶然,他解釋道:“兒子是想和姐姐妹妹們一起作詩玩兒,并沒有驚擾姐妹們的意思,望父親明鑒!

    賈政聽了,冷笑道:“單這一個想字,就已經可惡透頂了。我也未嘗見過你兄弟侄兒他們驚擾姊妹姑姑的!

    “而且你怎么不敢提逃學的事?是編不出來辯駁的借口嗎?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我真是后悔養了你這個逆子!”

    言罷,就操起戒尺要打寶玉。

    只戒尺還沒打到寶玉身上,王夫人就及時趕了過來。

    她撲到寶玉身上,只說要打死寶玉還不如先打死她,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了賈珠。

    賈政被王夫人氣得仰倒,王夫人心里也覺得委屈。

    老爺已經奪走了她的一個兒子,難道還要奪走她的另一個兒子,好給趙姨娘母子騰地方嗎?

    于是夫妻兩個這個說你要害我的寶玉,那個說慈母多敗兒,又翻起了賈珠的舊事來,竟是吵得不可開交。

    最后還是賈母出場,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賈璋聽完了這場跌宕起伏的大戲,心想,這二房還真是有意思,一天天跟唱戲似的。

    至于賈政發火的真正理由,他心里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無能者的狺狺狂吠,于他來說無關痛癢。

    他根本不把他們放在心上。

    在讓蘇佐他們離開后,賈璋起身去了榮慶堂。

    本想彩衣娛親哄得祖母歡顏,沒想到還沒進屋,就聽到里頭的歡笑聲。

    待丫鬟掀了簾子請他進去后,賈璋就見到賈母正和黛玉圍爐煮茶。

    提梁壺里泡好了青茶,黃金桂的香氣氤氳在室內;鎏金銅爐上架著鐵絲幪,上頭烤了栗子花生等各色堅果,看起來十分香甜可口。

    一旁的玉盤里面供著葡萄、蘆橘、月梨等各色時新鮮果,更有一股天然的清甜之氣。

    “祖母和妹妹圍爐煮茶,真是好雅興!

    賈璋給賈母行禮后拉著賈母的袖子:“不知祖母能不能賞孫兒一口茶吃?”

    賈母笑他最會賣乖,讓他坐到身邊,吩咐鴛鴦給他倒茶,又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賈璋全都照實答了。

    黛玉拿了個橘子給他吃:“這橘子甜得很,三哥哥嘗嘗?”

    賈璋伸手接過來,剝開皮吃了幾瓣,味道果然很不錯:“多謝妹妹念著我,要不然我就要錯過這噀人香霧了!

    賈母道:“今年的橘子和葡萄長得好,我已讓人給你送去了。我和玉兒商量好了,要釀些葡萄酒和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的花樹下,等到明年秋天再喝!

    “祖母果是風雅人物,到時候辦宴品酒,祖母可別忘了孫兒!

    賈母喝了一口茶后笑道:“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妹妹想出的主意呢。”

    “原來如此,是我認錯了風雅名士,還請妹妹原諒則個。”

    黛玉笑道:“放心吧,三哥哥,我和外祖母辦宴,不會落了你的請帖的。”

    賈母聽聞此言,輕輕地笑了起來。

    第68章 探望蔣師揀選墨卷,改換衣衫拜會閣老

    翌日, 賈璋一大早就去了賈赦的外書房,把自己拜師的事情同父親說了。

    賈赦之前就聽說過自家兒子在外面結識了一位忘年交,也聽過邢夫人提過與葉家走節禮的事情。

    卻沒想到兒子和那位葉祭酒的關系竟如此親密, 都到了可以拜師收徒的地步了。

    “我與師父向來投契,如今我中了舉, 也要去國子監讀書了。師父說他在國子監做官, 教導我也便宜, 這才提出要收我為徒的!

    “師父與我說,私下里敬茶磕頭只是定下了師徒名分。他日休沐,還要約個時間與父親商議正式的拜師禮儀!

    賈赦不曉得文官的彎彎繞繞, 但他曉得葉祭酒是楊閣老的弟子, 他兒子拜在葉祭酒門下是肯定不會吃虧的。

    因此聽到賈璋的話后, 他連連點頭:“你能拜葉大先生為師,也是你的福氣!”

    “至于商議正式拜師禮儀的事, 我也隨時都有時間。只要你師父有閑暇時間, 我就可以登門拜訪你, 同他商議怎么辦拜師宴。”

    賈璋笑道:“多謝父親為我操勞,只是這事不急,師父說這些事還得等到拜見師祖后再說呢!

    賈赦道:“你拜見閣老時,務必執禮恭敬。爹也不盼著你多得楊閣老的歡喜,只要不犯了閣老的忌諱, 得罪了他,爹就放心了。”

    賈璋為了讓賈赦安心, 連忙道:“爹爹不必為此憂心,師父都已經細細囑咐過我了。而且兒子也不是那等不識眉眼高低的人, 哪里會戳閣老的眼睛呢?”

    在賈赦心里,他寶貝兒子璋哥兒就是最好的, 合該人人都喜歡他寶貝兒子。

    可楊宗禎是內閣閣臣,除了爵位外,楊宗禎手中的權柄與父親代善權盛之時相差仿佛。

    如此位高權重,賈赦又怎會不擔心璋哥兒在閣老面前犯錯,耽誤了自己前程呢?

    他知道兒子的學問好,人情亦是練達,斷然不會犯他所擔心的那些低級錯誤。

    但是璋哥兒是他親兒子,他又怎能不關心則亂?

    直到聽到賈璋的安慰后,他才漸放心下來。

    是了,璋哥兒是葉祭酒親眼相中的弟子,又怎能不被葉祭酒看重?

    葉祭酒都有底氣帶著璋哥兒去見閣老了,想來閣老大抵不會不喜歡璋哥兒這樣的孩子的。

    若閣老天生就對璋哥兒這樣的孩子沒眼緣,葉祭酒又怎會帶璋哥兒去見閣老他老人家呢?

    在想明白這些事情后,賈赦就把賈璋打發走了。

    在賈璋離開后,賈赦屏退左右走到了裝他寶貝古董的私庫中。

    璋哥兒要正式拜師了,這拜師禮可馬虎不得。

    楊閣老和葉祭酒都是文人,送古籍送書畫肯定不會出錯,他得好好翻翻祖母留給他的珍藏了。

    當然,公中的古董寶貝也不能放過。

    璋哥兒拜師是大喜事,也是全家的榮耀,公中又怎能一分不出呢?

    賈赦還在這邊捯飭他的那些古董珍玩,賈璋從賈赦那里離開后,出門去了后街蔣家。

    在賈璋中舉后,賈赦就兌現了當初的諾言,把蔣家人住的房舍送給了蔣鳳舉。

    賈璋參加鹿鳴宴前,王善保就按照賈赦的吩咐去順天府衙門,把過戶文書給辦下來了。

    蔣鳳舉在收到過戶文書后,便辭館回家養老去了。

    他辭館的主要原因是他已經沒什么東西好教賈璋的了。

    這些年來,賈璋讀書勤奮刻苦,早就把蔣鳳舉教的東西全都學透了。

    如今賈璋中了解元,正是該去國子監讀書結交人脈,或是正式拜師找個靠山的好時機,完全沒必要繼續跟著他讀書了。

    他不會攥著學生不撒手,耽誤學生的前程的。

    畢竟這些年榮國府又是幫老妻請太醫看病,又是幫他的長孫安排前程,又是送節禮送祿米送房舍,已經仁至義盡。

    蔣鳳舉對此也不無感激。

    若非如此,他就算再喜歡賈璋,也很難十年如一日地盡心盡力教導……

    蔣鳳舉的心事暫不細表,只說賈璋到了蔣家后,就聽到蔣鳳舉養的八哥嘎嘎啾啾地學舌喊他:“璋哥兒,璋哥兒!”

    賈璋聽了笑了笑,蔣鳳舉則摸了摸那只鸚鵡,然后對賈璋道:“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

    賈璋點了點頭:“參加過鹿鳴宴后,就沒什么應酬了。”

    蔣鳳舉問道:“接下來是打算去國子監,還是拜一位老師?我看最近有不少大人給你遞了橄欖枝呢。”

    賈璋有些靦腆地笑道:“我原本沒打算拜師,準備參加明年的舉監考試去國子監的。只葉大先生突然說他有意收我為徒,我答應了!

    “唔,葉祭酒和你相交多年,感情深厚。他又品性正直,卻是個難得的好師父!

    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一邊兒給鸚鵡打理羽毛,一邊笑道:“日后跟著祭酒大人好好讀書,待到你狀元及第,先生我還要去吃你的狀元酒呢。”

    賈璋抱住了羽毛梳理完就飛到他懷里的鸚鵡:“到時候我一定給您準備秋露白喝!

    秋露白是蔣鳳舉最喜歡的酒。

    蔣鳳舉聽到了這個名字后,果然稱好,又道:“我可是記住了你的許諾,你可別忘了這事,只是除了秋露白,我還有事情煩你!

    “我打算讓你師弟明年下場,你把你以前的墨卷送來幾份,也好讓他學習一下怎樣才能寫出好文章來!

    賈璋聽到蔣鳳舉的話后,直接把事情答應了下來,又道蔣鳳舉實在過譽,他以前的拙劣之作哪里當得上好文章三個字呢?

    回家后,他親自找到以前的墨卷,揀了十來篇文章墨卷并幾本極難得的時文集,拿烏木匣子裝了。

    這才吩咐雪檀送到后街蔣家,親自送到小師弟蔣循手里。

    雪檀應聲去了,而蔣循在收到來自小師兄的“禮物”后,只覺欲哭無淚。

    解元筆記是很好,但問題是收到這份禮物后,他的課業也會成倍增長!

    所以,這東西絕對是祖父要求的,不是小師兄主動送過來的吧?

    待到朝廷旬休之時,賈璋收到了葉士高的信,說是要他先去去葉宅。

    葉士高今天要帶他去小松徑街拜見師祖。

    賈璋換了出門做客穿的大衣裳,又攜了禮物前往葉家。

    下車后,他被前來接他的管家扶下馬車后道:“勞煩管家帶我去師父那兒!

    葉管家笑道:“為二爺辦事,哪里當得起一句勞煩呢?老爺在書房里頭呢,我這就帶您過去!

    二爺?

    賈璋聽著新鮮,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稱呼他呢。

    他跟著管家繼續往書房那邊走,路上遇到的仆役也都叫他二爺。

    賈璋心念電轉,很快就想到了這個稱呼的由來。

    師父葉士高與師母申氏膝下只有一子,姓葉名荊,表字靜齋,如今正跟在大儒胡崖洲身邊讀書。

    按照序齒排列,賈璋他自然是葉家的二爺。

    葉家的仆役這般叫他,倒也沒錯。

    不過雖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人情淡薄,能真把弟子當做兒子看待的人倒是不多的。

    賈璋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他跟著管家走到書房里,卻見葉士高和申氏都在書房里。

    他上前向師父師母問安,又被申氏扶了起來。

    在他坐下后,葉士高問他道:“璋哥兒,前些日子我讓你讀的書你都讀完了嗎?”

    “都讀完了,弟子按照師父的吩咐,細細讀了《新唐書》的太宗本紀與高宗本紀。”

    葉士高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對賈璋道:“我讓你師母給你準備了衣裳,你換了后再跟我去你師祖家!

    賈璋點頭應是,去客房換上了師母申氏為他準備的藕荷色寶相花繭綢道袍。

    出來后,師母又給他重新梳了頭發,棄了他原來戴著的精巧素銀白玉冠,給他換上了俊雅飄逸的軟翅紗巾。

    這副打扮倒是和葉士高有八分像,申氏給賈璋戴上巾帽后道:“璋哥兒這么一打扮,倒像是老爺的兒子了。”

    葉士高道:“我倒想要璋哥兒做我兒子,只怕搶了他后他父親要跟我拼命。夫人若不怕賈家夫人,就盡管搶孩子好了。”

    申氏佯嘆道:“老爺雖促狹,說的倒是合情合理。璋哥兒這樣的好孩子,誰家不視若珍寶呢?”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轉眼間到了巳時初,葉士高攜了賈璋一起前往小松徑街去了。

    在乾元帝這樣擅長帝王之術的皇帝手下做事的臣子,必須明白謹慎二字的寫法。

    與周、李二黨相較,楊宗禎在內閣里勢小力微,這也是皇帝最看重他的地方。

    楊宗禎沒有權相之心。

    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平日里也很是小心翼翼,從不授人以柄。

    所以賈璋他們到的時候,并沒有在楊府門口看到太多車馬。

    此地雖稱不上門前冷落,但也絕對說不上是滿座高朋。

    賈璋素來機敏,見到這些蛛絲馬跡后,就已經管窺蠡測,分析出楊宗禎的部分行事風格了。

    葉士高卻該在擔心賈璋緊張,輕聲安慰他道:“師相待我如親生兒子一般,你進去后只需照常表現即可,他老人家會喜歡你的!

    賈璋對葉士高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緊張。

    前世圍著皇帝與閣老們打轉兒,腦袋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的氣候,他尚能面不改色。如今來楊府見自家師祖,又有什么好怕的?

    葉士高見他這般泰然自若,一顆心也被他放到了肚子里。

    師相最欣賞東晉謝司徒風輕云淡的態度,璋哥這般從容不迫,卻是正正好的。

    就在賈璋跟葉士高遞了帖子走進楊府后,就見一個中年文士快步過來接他們。

    來人卻是賈璋的房師梁士濟。

    賈璋見到梁士濟就要行禮。

    按規矩,梁士濟對他有舉薦之恩,他對梁士濟尊敬些,也是應當應分。

    結果賈璋剛拜下去,梁士濟就趨步上前止住了他的動作。

    “當不得,當不得!賈師弟,你我都是閣老門下之人,既是同輩,又是自家人,又何必在意那些世俗虛禮呢?”

    賈璋看向了葉士高,卻見葉士高輕輕點了點頭,這才不再堅持給梁士濟行禮,嘴里的稱呼也變成了親親熱熱的梁師兄。

    在梁士濟的引領下,師徒二人來到了一處臨溪水靠假山的涼亭。

    山上栽種著薜蘿佳木,亭下氤氳著蘭桂芬芳。正可謂雨過天青石壁潤,風吹幡動波瀾驚,卻是十二萬分的清幽景色。

    亭中亦然坐著不少熟人,譬如說他院試時的副考官沈四象、翰林院侍讀學士趙儀等人,這些人都是葉士高在文會上介紹他認識的世叔。

    想來今日之后,他就要改口叫師叔了。

    而在主位上,坐著一位老人家。

    他穿一身佛頭青道袍,頭戴云巾,須發略有些花白,神態十分悠然,頗有閑云野鶴之感。

    位高者果然都擅長偽裝,楊宗禎能在周、李二黨的夾縫中生存下來,甚至還能不動聲色地擴張勢力,又怎么可能只是賞風弄月的閑云野鶴?

    師父說楊閣老欽慕謝安石,依他看,楊閣老本人也像謝安石。

    白云還自散,明月落誰家?[1]

    楊閣老他確實不是東山摩云客,而是那殿上邀月臣。

    第69章 水清濯纓水濁濯足,由己饑之賜字茂行

    楊府的聚會, 當然不是閣老為了見新徒孫專門舉辦的。

    但是楊宗禎讓葉士高把賈璋帶到楊門聚會上來會面,看重的意思也很明顯。

    梁士濟就很羨慕賈璋。

    他老師河南按察使宋履泰是閣老的門生,靠著老師的面子, 他才能勉強邁進楊家的大門。

    但閣老的徒子徒孫眾多,老師又不在都中, 閣老何曾把他放在眼里?

    葉祭酒卻是閣老最愛重的弟子, 和親生兒子都不差什么的。

    賈璋身為葉祭酒的首徒, 必然會被閣老記在心里。

    唉,前些日子這位新科解元還是他推薦上去的生員呢,如今他這個房師倒要主動去叫人家師弟了。

    所謂判若云泥, 大抵不過如此。

    梁士濟一邊想著這些事情, 一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而葉士高已經拉著賈璋上前去,對楊宗禎恭聲道:“師相, 這是我的小徒弟, 我之前和您提過他的!

    賈璋乖巧地跟在葉士高身后, 在葉士高的話落下后,他立即拜躬身拜了下去:“徒孫賈璋,拜見閣老。”

    前頭這個徒孫是在表示自家的親近之心,后頭這個閣老卻是在表示對楊宗禎的尊敬之意。

    楊宗禎人老成精,當然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他讓葉士高把他小徒弟扶起來, 待到賈璋起來后,他又招手讓賈璋到身邊來。

    賈璋走到楊宗禎身邊, 他的神色很平靜,并無膽怯畏懼之意。

    直到楊宗禎問他身上的這身衣裳是不是師父準備的, 他才露出了一絲孩子氣。

    賈璋臉色微紅,態度仍然是大方的:“是師母準備的衣裳, 師母說徒孫這樣穿和師父看起來很像,她見了也歡喜!

    楊宗禎心想,退之[1]這人也是很有意思的。

    給徒弟換了這身行頭,不就是想讓他愛屋及烏嗎?

    這點小心機放在退之身上,竟也顯得格外可憐可愛。

    楊宗禎確實因為賈璋這身打扮,對賈璋產生了一點兒先入為主的好感。

    “我瞧著,倒真有幾分你師父年輕時的品格。這樣打扮就很好,很有幾分名士的模樣。”

    提到名士,楊宗禎就想到了他的新得的焦尾琴。

    于是問賈璋道:“會彈琴嗎?”

    賈璋聽到這話,就知道楊宗禎想讓他彈琴,遂道:“徒孫略學過幾首曲子,可惜學藝不精,恐擾了閣老尊耳。”

    楊宗禎道:“世人皆以謙遜為美德,說略學的,多半都是精通。你這樣說卻是過謙了。去試試我的新琴吧,不拘你彈奏什么曲子!

    楊宗禎話音剛落,就有下人抬了琴桌蒲團、寶琴香爐過來,又悄無聲息地將其一一安置妥當。

    又有人捧了荷葉樣的玉盆,來請賈璋凈手。

    賈璋凈手后坐到蒲團上,大腦亦在飛速運轉。

    楊閣老讓他彈琴,可能只是突發奇想,也可能是對他的考教。

    但不論是什么,待到彈完后,閣老都有可能問他為什么彈奏了剛剛彈的曲子。

    所以他應該彈奏什么曲子才合適呢?

    他在心念電轉間,快速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先是《屈原問渡》,后是《豳風歌》。

    泠泠琴音在涼亭中響起,伴著徐徐清風,別有一番雅致之感。

    賈璋的技藝雖然并非十分高超,但彈琴時情感很充沛,很有個人的風格。

    待到賈璋彈奏結束,從蒲團上起來后,楊宗禎道:“如聽仙樂耳暫明啊!”

    還沒等到賈璋謙虛兩句,楊宗禎就突然轉了話題:“你師父最是滑頭,肯定已經讓你讀過《新唐書》了吧?”

    賈璋心想,楊閣老他對師父還真是了如指掌呀。

    他們押題的惡劣行徑已經被閣老揭穿了,但賈璋也不害怕,反倒很坦然地道:“師父擔心徒孫答不上閣老的問題,特意讓徒孫細細讀了太宗和高宗的本紀!

    楊宗禎見賈璋這副厚臉皮的模樣,倒真覺得他和葉士高有幾分像親生的父子了。

    之前那副打扮,不過是有幾分皮相上的相似;如今這副神態,卻是像了個十成十。

    想到這兒,他的笑意更深:“這很好,我很愿意看到門下弟子多讀些史書。尤其是太宗與高宗故事,這是很有啟發的!

    賈璋一邊聽楊宗禎說話,一邊思忖若楊宗禎問他史書里的問題他該怎么回答,卻沒想到楊宗禎猝不及防地換了話題:“你是勛貴家的孩子,不是那些對朝政半點不懂的書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林如海是你姑父,你九歲時去揚州拜祭過你姑母?”

    “我問你,若你是你姑父,又該如何應對當時的局勢呢?”

    賈璋沒想到楊宗禎居然還這般細致地了解過他的過去,但他只出神了片刻,便用《屈原問渡》里的曲詞作答:“徒孫若是姑父,大抵也只能做一回漁父了。”

    “漁父對屈子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徒孫若能把這兩句話學明白,就上對得起君父,下對得起黎民了!

    楊宗禎聽著賈璋的回答,心里倒是愈發喜歡這孩子了。

    他當然知道賈璋的作答與應對里有做戲的成分,并非全然真實,可那又怎樣?

    人生若戲,出門在外,誰臉上不戴幾層面具?

    剛才的兩支琴曲,就是賈璋交給楊宗禎的答卷。

    在看到那張品相極好的焦尾琴后,賈璋就知道楊宗禎是擅琴的名家。

    他需要以曲明志,閣老也會以曲觀人。

    所以他選擇了《屈原問渡》和《豳風歌》兩支曲子彈奏。

    他彈奏《屈原問渡》,是在告訴楊宗禎,我很向往屈子高潔的情操,但是水清濯朱纓,水濁洗泥足,這樣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我雖然年紀小,但卻不是熱血書生。我是不會被您培養到一半就夭折了,白白浪費您的心血的。

    彈奏《豳風歌》這首勸興稼穡之曲,卻是在向楊宗禎稟告自己的志向。

    誠然我出身于勛貴門庭,生來就有錦衣肥沃之享;但我絕非一心升官的祿蠹,心中也有憂民報國之志。

    如今我不過是一介書生,并不敢妄言什么“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更不敢侈談天下黎庶。

    可《孟子》有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我今日彈奏《豳風歌》,便是懷著與三代圣君賢臣同樣的心志!

    楊宗禎聽明白賈璋選擇這兩支曲子的原因了嗎?

    他當然聽明白了,而且對賈璋選擇的曲子很滿意。

    不說賈璋在琴曲里表達的心境與志向到底是真是假,只說賈璋能抓住機會推薦自己,又能表現的不落俗套,這樣的本事,就已經是很多人拍馬不及的了。

    “好琴藝也要好琴來配,這張焦尾琴就與了你吧!

    賈璋聽到楊宗禎話里的笑意,連忙跪下道:“多謝師祖賞賜,徒孫不勝感激!

    沈四象和趙儀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這小子改口改得真快真自然啊。

    偏生閣老瞧著更高興了,讓賈璋起來后問他:“好孩子,你有表字嗎?”

    “徒孫年紀尚幼,并無表字,平日里師父常喚我璋哥兒的。”

    葉士高聽兩人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哪里還不知道老師對璋哥兒特別滿意?

    因笑道:“師相,若您老人家看我這徒兒還算順眼,就賞他個表字吧,這也是他難得的福氣了!

    這對師徒一唱一和的,倒是讓涼亭內其他人無聲地咂了咂嘴。

    這對師徒這話說可真夠有水平的,難怪閣老喜歡他們呢。

    楊宗禎確實很受用葉士高的討好,聽到葉士高的話后,他對賈璋道:“你剛才彈奏了《屈原問渡》,想來很喜歡《楚辭》!峨x騷》里面有一句‘夫維圣哲以茂行兮’我很喜歡,便用這句話給你取字吧!

    “若拿圣哲二字做表字,稍顯輕狂,卻是不好;若用茂行做表字,才正合宜。日后你便以茂行二字作表字,以圣哲為目標,盛德謹行,才不負父母生育之恩,師長教導之情!

    賈璋忙拜謝道:“多謝師祖為徒孫取字,日后定謹遵師祖教誨,盛德謹行,以為君子!

    楊宗禎受了他的拜謝,又問幼子海瀛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楊海瀛道:“父親,眼下已是巳時末了,也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楊宗禎點了點頭:“今天就在這里擺酒吧,外頭天氣這樣好,我也不耐煩去別的地方。”

    楊海瀛把楊宗禎的命令吩咐下去后沒過多久,下人們就把圍屏酒席整理停當,眾人也分賓主坐下開席了。

    桌上玉盤珍饈琳瑯滿目,有寶塔肉、文思豆腐、紅燒河豚、三鮮脫骨魚、牡丹魚片、三套鴨、五味蒸面筋、鮮蝦水晶餃等菜肴。

    賈璋坐在葉士高下首吃飯,這楊府的菜肴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功夫全都用到了里子上。

    比如說這道螃蟹釀棖和瑪瑙魚圓,做起來就十分耗費心力,味道也好,賈璋也略略多吃了幾口。

    席上眾人也只聊些風花雪月、詩酒琴棋,并不談朝廷經綸事務。

    葉士高又拉著楊海瀛笑道:“今日宴中無以為樂,大家不若行令助興,我和海瀛便毛遂自薦,做個令官!

    楊宗禎也許他們胡鬧。

    于是他們兩個嘴巴里講著風雅笑話,一會兒給這個師侄出難題,一會兒又要給那個師兄喂酒,真真兒是好不熱鬧。

    在座眾人里頭除了幾個年紀小的弟子外,余下的人哪個不是兩榜進士?

    對他們來說,雅令本就無甚難的,哪怕葉士高和楊海瀛出的令越來越刁鉆也難不倒他們。

    就算偶有失誤,也不過是喝上兩口清甜的桂花酒罷了,卻也不礙事。

    賈璋也做了幾個酒令,皆靈氣盎然,倒是沒丟葉士高的面子。

    待到宴席結束,眾人皆拜別閣老離去。

    賈璋抱著那張焦尾琴上了馬車,心里對楊宗禎和葉士高的親密程度感到訝異。

    聽聽楊海瀛對葉士高的稱呼吧,他居然管葉士高叫三哥!

    楊府的仆役還管葉士高叫三爺,他總算是知道葉家仆役叫他二爺的根源出自哪里了!

    賈璋早就知道葉士高的老師是楊宗禎,而且師徒間的關系很好。

    可是前世申時行、王錫爵等閣臣也不是沒有弟子,但他們與弟子的相處模式根本沒有楊宗禎與葉士高這般親密。

    賈璋本來以為他跟著葉士高過來拜見閣老,不過是過來磕個頭,再被問兩個問題也就是了。

    誰能想到葉士高到楊閣老家后跟回自己家沒有任何區別,楊閣老對他的考教更是無比細致。

    在他離開的時候,還送了他一把焦尾、一柄如意。

    他當然清楚這到底是誰的功勞。

    若只有他自己,就算表現得再好,閣老也不可能待他這般親切。

    “師父,你真是給弟子一個好大的驚喜!

    葉士高知道賈璋口中的驚喜是什么,他擺了擺手,驕傲地道:“那當然了,我和閣老親如父子哩!”

    葉士高剛才喝了不少酒,如今已經有些醉了,跟賈璋說完話后,他靠在引枕上呢喃道:“楊家族譜上還有我的名字呢,只是我不對外張揚罷了。老師送你的琴是好東西,你且好好愛惜著。你今天表現得很好,沒給先生丟臉!

    “以后就要叫你茂行,而不是璋哥兒了。突然間變了稱呼,還怪別扭的……”

    賈璋見葉士高睡著了,輕輕地從包袱里拿出了豆綠色云緞大氅蓋到他身上。

    又把葉士高護送回家,將他交到師母申氏手上后才放心離去,回家去了。

    第70章 西風颯颯紙鳶除晦,秋容淡淡漁翁閑情

    在拜見過楊宗禎后, 葉士高與賈璋的師徒名分就徹底定下來了。

    到了下一次朝廷旬休的時候,賈赦帶著他精挑細選的禮物與賈璋一同去了一趟葉家。

    父子二人向葉士高奉上了米芾臨的字帖,崔寧雕的觀音, 東萊產的雪梨,丹陽產的蜜棗, 以及色色齊全的六禮束脩——在人情往來、禮物打點上, 榮國府很少掉鏈子。

    賈家這般鄭重其事, 葉士高也覺得欣慰。

    雖然他不注重俗禮,但是禮節到位代表了弟子對自家的敬重,心里未嘗不歡喜。

    師徒父子三人敘了一會兒話, 賈璋就被葉士高打發去給師母申氏請安去了。

    賈赦則與葉士高繼續商議起拜師禮的事, 大體定下了舉辦拜師宴的時間與地點。

    回家的路上, 賈赦笑道:“我看你你師父那樣和氣,真是想不到他竟有彈劾四位閣老的膽量!

    賈璋道:“師父說了, 他當初那么做也是為了給閣老破局, 沒想那么多。況且皮相也說明不了什么, 前些日子我在鹿鳴宴見到邱大人,瞧他還像鄰家老翁呢?誰能想到他是那樣一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賈赦聽了,也覺賈璋說得有理,連著點了好幾次頭。

    回府后,賈璋只說了賈璋拜葉士高為師的事, 并沒有提及去楊府拜見閣老的事情。

    在兒子的叮囑下,賈赦也沒提及此事。

    師父與楊閣老之間的關系親如父子, 尚且不曾張揚,賈璋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少在家里提及與楊閣老有關的事情為妙。

    榮國府下人口風不緊, 嘴巴跟漏勺似的,能藏得住什么話?

    或者也可以說不只榮國府這樣, 京城里走下坡路的勛貴人家大抵都這樣,榮國府說不定還要比別人家強一些呢。

    畢竟,隨著功名的提升他的話語權也越來越重,祖母也越來越信重他,所以榮國府的情況在他跟祖母提過這個問題后已經變好一些了。

    但是在賈璋心里,榮國府的規矩有很多不足之處。與前世他宅邸里的規矩比起來,更是有著云泥霄壤之別。

    只這些縱得下人驕狂的規矩全都是祖宗定下來的,他也不好無緣無故地全都直接駁了,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來日他掌家,必會把那些不合理的規矩全都取締,再把那些不老實的下人全都攆出去,到時候才是清清靜靜的好日子呢。

    雖然賈璋沒有提及他拜見閣老的事,但是他能夠拜葉士高為師也很讓人羨慕。

    要知道,李紈的父親李守中做國子祭酒時已經五十多歲了。

    葉士高他同樣是國子祭酒,但是年紀才三十多歲,背后還有楊閣老做靠山,不出意外的話,他日后必會有好前程的。

    賈璋如今拜了葉士高為師,成了他的首徒,更是唯一的弟子。

    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葉士高有多看重賈璋。

    不過這也正常,賈璋他今年不過十四歲就考中了解元高中榜首,這樣的年輕人當然會被人看重。

    畢竟,不管是在科場上還是在官場上,年輕都代表著無限的可能。

    在賈璋拜葉士高之前,就有不少人給賈璋遞過橄欖枝了,只不過是賈璋他自己婉拒了這些邀請而已。

    因此如今聽聞賈璋拜師的消息后,倒也沒有多少人對此感到驚訝。

    唯有那些嫉恨賈璋的人在暗中咬牙切齒,生了一肚子悶氣,但也沒有任何用處。

    哪怕是他們夜間恨得睡不著覺呢,賈璋他也對此毫不知情呀!

    所以打油詩《莫生氣》的存在還是很有必要的。

    只可惜世間愚人大多不懂其中的道理,只會嗚呼哀哉、徒呼奈何,倒也讓人覺得可憐可嘆。

    又過了兩天,賈母接了史湘云來榮國府玩,安排她與黛玉一起在套間暖閣同住。

    這一日秋陽杲杲、西風颯颯,賈母一早起來,就見湘云和黛玉換了輕便衣裳,便問她們要去做什么。

    湘云聽到賈母問,笑著回道:“老祖宗,昨兒我和林姐姐做了好大的風箏,這是要去放風箏呢!

    “放風箏也沒有不吃飯的道理,你們空著肚子出去,豈不是會生?可見這是在胡鬧了。若真想去放風箏,也吃完飯再去。”

    “外祖母不用憂心,紫鵑拿銀吊子熬了燕窩百合桂花粥,我和云兒都已經吃過了!

    賈母聽了這話,才放她們出去玩。

    又吩咐丫鬟婆子看管好兩位姑娘,若是刮風了,記得叮囑姑娘們加衣。

    青雀、翠縷等人連忙應了。

    黛玉和湘云兩人也沒去遠處放風箏,只帶著丫頭婆子們去了榮府的小花園。

    榮府的花園名叫陶園,原本叫做定春園,面積很大,與寧府的會芳園規制相當。

    在沒改造前,定春園是一處既能賞景、又能宴客的園子。哪怕是辦馬球會,地方也是有余份的。

    只義忠親王落敗后,代善就做主把定春園隔斷出來一個大院子讓賈赦避居,這個被隔斷出來的院子就是東大院。

    而定春園余下的部分則被重新修葺,就是現在榮國府的花園了。

    陶園雖然比不上寧府會芳園大,但里面既有活水,又有花樹,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倒也別有一番秀麗玲瓏景象。

    當下正值秋日,百花凋敝,唯有桂花和菊花二友開得正好。

    桂花色澤金黃馥郁生香,菊花品類繁多傲霜斗寒,就連空氣中都氤氳了淺淡的花香,使這肅殺的秋日染上了三分暖意。

    黛玉眼下業已出孝,因此身上穿著珠光粉琵琶襟秋衫與墨藍色灑金縐紗攢珠裙,鬢邊只戴了幾朵簡單的珠花,看起來十分靈動可愛。

    湘云則穿了大紅色鏤蝶細錦衣與刺繡綾緞妝花裙,遠遠看去艷若霞光、神采飛揚,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往陶園走,氣氛十分融洽。

    青雀、紫鵑、翠縷、白芍等丫鬟也衣飾鮮明,帶著婆子們和小丫頭們捧著各色物品隨侍左右。

    待到了陶園,眾人在湖邊找了一處平坦開闊的空地放風箏。

    雪雁和白芍兩人一個拎著黛玉的云雁風箏,一個拎著湘云的蝴蝶風箏跑了起來。

    人助風勢,沒過多久,風箏就被放了起來。

    黛玉和湘云拿手帕墊著手,拿著籰子,遙遙看著空中的云雁與蝴蝶,心里卻是有些不舍。

    黛玉道:“昨兒費了那么多力氣才做了風箏出來,今兒一放就不見蹤跡了,我心里倒是舍不得。”

    湘云笑道:“這放風箏是在放晦氣,林姐姐放了它,身體才會越來越好,怎么還心疼起它來了?”

    言罷,叫翠縷拿了剪子來,把蝴蝶風箏的線給鉸斷了,又把那把小小巧巧的銀剪子遞給黛玉,讓她也把線給剪了,放風箏去晦氣。

    黛玉聽到湘云的話,也接過剪子,貼著籰子根兒剪斷了風箏線,轉瞬之間,那云雁風箏也飛走了,變成了空中的一個黑點,再也不見了。

    她們兩個放了風箏后,才坐到婆子們搬來的湘妃竹墩上休息。

    遙遙看著湖上殘荷,粼粼碧波,兩人都生出幾分聯詩之念。

    于是這個道“何響與天通”,那個說“紙鳶啁啾聲”;這個道“崢嶸能幾日”那個說“索線斷難收”,識文斷字的青雀則在一旁石桌上記錄黛玉和湘云的聯句,紫鵑和翠縷為青雀展紙磨墨,卻正是紅袖添香。

    湘云見了笑道:“林姐姐看看青雀,若是寶玉見了,只怕要恨不得以身替之了!

    因為有賈璋珠玉在前,賈珠賈蘭可憐在后,寶玉在賈母這里不甚受寵,湘云在榮慶堂也并不經常見到寶玉。

    但是因襲人也曾照顧過湘云的緣故,湘云和寶玉間比別人要多一層聯系,彼此的關系自然也更加親密些。

    因此黛玉在聽到湘云提起寶玉時,并沒多說什么,只略笑笑,然后才轉移話題道:“你這人也不知是從哪里學來的促狹?我就不信若我家青雀是個哥兒,你也肯把你家翠縷嫁到我們林家來!

    湘云笑著撓她癢癢:“這府里的女孩子還有誰比林姐姐你更促狹,我當然是跟著你學的!若青雀是個哥兒,我有什么舍不得翠縷的?青雀又會寫字,又會算賬,又會拳腳,哪里還配不上翠縷這個小呆瓜?”

    那邊青雀幾人也聽到了兩位姑娘說話的聲音,青雀當即放下了筆,摟著翠縷道:“聽見了嗎?你家姑娘把你許給我做娘子了!

    翠縷啐她道:“姐姐可真不知羞,姑娘也是的,我又會針線,又會熬湯,哪里是呆瓜?姐姐的面皮倒是和呆瓜的皮一樣厚呢!

    言罷推開青雀的手,躲到紫鵑身后去了。

    紫鵑卻道:“我們翠縷這么能干,我若是哥兒,也要去和云姑娘求了你去呢!

    翠縷拿帕子捂著臉跑到了黛玉身邊:“林姑娘管管這幾個不知羞的吧!我是指望不上我們姑娘為我做主了,如今只能指望您了。”

    黛玉聽了,輕斥青雀和紫鵑道:“真是滿嘴的胡話,還不快點過來和翠縷姑娘道歉?”

    青雀和紫鵑知道姑娘是在鬧著玩兒,因此也不擔心,只配合她的話過來給翠縷行萬福禮,口中道自己錯了,求翠縷原諒則個。

    翠縷臉上熱意漸漸退下去了,聽到她們兩個道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小題大做了,連忙扶了她們起來,又替她二人向黛玉求情。

    湘云笑著拍白芍的手:“快看,你翠縷姐姐心疼了!”

    翠縷的臉又紅了起來,可見湘云促狹的本事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

    黛玉剛要說話,就隱隱聽到了湖面上傳來的縹緲歌聲。

    順著歌聲看過去,卻見遠湖上有一片黑影。

    黑影越來越大,細細一看,竟是一只小小巧巧的烏篷船,上面撐船的人瞧著也怪眼熟的。

    青雀眼睛好,隱隱看著那人像賈璋,她不確定地道:“這人好像是璋三爺?”

    沒過多久,這一葉扁舟離岸邊也越來越近了,黛玉和湘云終于確定了船家的身份。

    青雀的眼睛確實比她們的好使。

    待到烏篷船靠岸,她們便見到賈璋與往日不同的打扮。

    墨綠色的袍角被掖在了腰帶里,頭上戴著唐巾,手里拿著船篙,船上只他一人,原來他剛剛是在親自劃船。

    船靠岸后,賈璋提著籃子和魚簍下來,見到黛玉和湘云后笑道:“林妹妹,云大妹妹,你們兩個什么時候過來的?”

    湘云道:“今兒一早起來就過來放風箏,也來了好一會兒了!

    “說起風箏,剛才有一只云雁風箏掉到我船上了,不知道那風箏是你們誰的?”

    “那云雁風箏是林姐姐的,這湖也不小,偏生這風箏能掉到三表哥船上,可見你和林姐姐有緣……”

    黛玉拿帕子掩她的口:“云兒胡說什么?”又問賈璋道:“三哥哥這是去做漁翁了?”

    賈璋拿起魚簍展示給她們看:“漁翁今天的收成不錯,釣到了好幾條大鯉魚呢!

    湘云看了魚后又指向那只被枯黃荷葉蓋著的竹籃,好奇道:“籃子里頭又是什么?”

    “今年的蓮子很是不錯,味道也清甜。我摘了些蓮蓬回來,既能孝敬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大家也能一起吃著玩兒!

    “可惜湖里荷花荷葉都敗了,倒有些凄涼之意。不過我看這淡淡秋容,閑數殘荷,竟也得了些趣味,于是又高興起來了。”

    湘云與黛玉對視了一眼,三哥哥/三表哥他還怪會哄自己的哩!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a三级三级三级看三级|不卡中文|国产免费午夜福利757|h在线视频|熟女人妻=aV完整一区二区三区|J=aP=aN白嫩丰满人妻VIDEOS | 日韩二区精品|亚洲操p|c=aoporn97免费公开视频|国产精品情侣高潮呻吟|免费国产内射|中文字字幕中文在线无码乱码 |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毛片|成年视频免费|未满岁18禁止在线WWW|鲁鲁鲁爽爽爽在线视频观看|国产视频一视频二|国产精品卡一 | 完美世界免费观看完整在线观看|日韩黄色一级大片|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王玥|三级全黄的视频在线观看|91亚洲精品丁香在线观看|色香蕉视频 | 六月婷婷缴清综合在线|国内精品亚洲|无码成人=a=a=a=a=a毛片专区调教|成年人快播|西西人体44WWW高清大胆|久久久高潮 | 福利综合网|成年人网站黄色|欧美大陆国产|日韩视频在线免费|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久久|奇米超碰在线 | 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亚洲精品国产偷五月丁香小说|国产一级黄色大片|亚洲成色777777在线观看影院|四虎成人网|四虎院影亚洲永久 | 免费观看亚洲|日韩精品色呦呦|综合色婷婷|国产69精品久久久久毛片|黑人操亚洲女人|在线无码视频观看草草视频 | 好吊妞在线新免费视频|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久久=av片免费一区二区三区|无码少妇一区二区|中文=av字幕一区|国产精品久久国产精品99盘 | 99免费在线播放99久久免费|伊人久久在|在线观看91精品视频|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a|毛片视频大全|亚洲黄色片免费看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超清纯白嫩大学生无码网站|97精品人人做人人爱|最新啪啪网站|国产老熟女网站|国产精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九九久久 | 老妇激情毛片免费|草草福利视频|国产精品国产自线拍免费软件|日本免费一级视频|国产在线观看|无码区国产区在线播放 |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日本|特=a级片|人人看人人做|乱码精品一卡二卡无卡|经典一区二区三区|国产999在线观看 | hh99me福利毛片|18国产精品白浆在线观看免费|无码午夜人妻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视频|免费看无码自慰一区二区|亚洲一区二区卡|天天操天天艹 | 欧美成人性生活片|在线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伦理影院|欧洲LV尺码大精品久久久|中文字幕无码=a片久久|最新中文字幕一区 | 午夜福利免费院|久草成色在线|一区二区国产高清视频在线|哪里有免费的黄色网址|亚洲久久在线观看|人妻中文无码就熟专区 | 宝贝扒开下面自慰给我看|单亲乱l仑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激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精|国产三级在线免费 | 日韩片网站|久久一区二区=av|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新线路|尤物tv|懂色中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国产乱淫=av公 | 亚州性色|国产的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中国毛片视频|久久艹在线|国产在线www|久久久精品日韩免费观看 | 亚州一级|国产精品毛片视频|成人免费视频播放|综合免费视频|女人体1963|欧美人与动牲交视频在线观看 | 黄色国产毛片|成年人啪啪|午夜影院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免费精品国自产拍网站|成人免费=a级毛片韩国|www.伊人网 | 天天射影院|车子做=a爱片在线观看HD|人成午夜免费视频无码|四虎影视免费|中文字幕日本二区|中文字幕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 日韩在线永久免费播放|动漫无遮羞肉体在线观看免费|国产色情精品一区二区|在线亚洲综合欧美网站首页|6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日韩区国产区 国精产品999一区二区三区有限|日韩毛片|成人免费看片又大又黄|麻豆出品视频在线|4438全国成人免费|青草视频精品 | www欧美精品|成全在线观看免费高清动漫|富婆推油偷高潮叫嗷嗷叫|久久做受WWW|韩国羞羞|日韩亚洲欧美中文三级 | 免费极品=aV一视觉盛宴|大陆少妇xxxx做受|懂色一区二区二区=av免费观看|女人的超长巨茎人妖在线视频|欧美激情国产精品视频一区二区|精产国品久久一二三产区区别 | 强乱中文字幕=av一区乱码|1204国产成人精品视频|精品无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aV|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不卡|99久久无码一区人妻=a片竹菊|无码中文字幕=av免费放 | 三级国产99久久|#NAME?|亚洲第7页|贪婪欲望之岛在线|97爱亚洲|国产精品偷乱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区二区三区|大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午夜国产精品影院在线观看|日本丰满人妻久久久久久久|99视频精选|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劲 | 亚洲专区第一页|少妇高潮一区二区三区|四虎影院www.|在线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四|手机看片福利久久|亚洲=av成人网 | 国产在线xxx|夜夜摸夜夜添夜夜添破|老老熟妇XxXXHD|91国内视频|国产一二级片|久久公开免费视频 | 国产高清精品亚洲а∨|一本久道久久综合狠狠爱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福利|久久久久www|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不卡|亚V=a芒果乱码一二三四区别 | 日韩www在线观看|欧美videosfree性派对|最好看的2018中文字幕免费视频|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大地资源网在线观看免费高清观看|午夜特级毛片 | 婷婷久久综合九色综合97最多收藏|国产一级毛片久久|91精品二区|思思99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国产福利第一视频在线播放|人人澡超碰碰 | 性一交一乱一精一晶|国产精品毛片=av在线看|妖精动漫免费观看完整动漫|精品国产香蕉在线观看|jizzcom日本|日本一级视频 | 免费观看啪啪黄的网站|丝袜人妻无码专区视频|日本一及片|想看黄色一级片|97干色|久久9999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亚洲精品=av中文字幕在线|九州影视在线免费|国产国产国产国产系列|免费在线高清=av|被老汉耸动呻吟双性美人|男女草逼视频 亚洲精品毛片一区二区|在线理论片|精品久久久无码中文字幕边打电话|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第一区|亚洲欧美偷自乱图片 | 亚洲欧美日韩精品综久久久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99|国产成人综合精品|无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免费N鬼逝|无码人妻=aⅤ一区二区三区麻豆|69xx×在线观看 | 97超碰超碰|国产无线乱码一区二三区|国产一区二区日本|亚洲=a=a=a级片|免费看91|一区在线观看视频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国产毛片久久久久久国产毛片|日韩在线免费观看中文字幕|久久sp|91精品国产色综合久久久浪潮|天天躁狠狠躁夜躁2020挡不住|日本=a视频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九九热无码免贵|日本=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产精品91久久|久草=av在线播放|亚洲在线www | 国产极品美女高潮无套软件|亚洲精品视频区|免费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国产SM调教折磨视频|娇妻在厨房被朋友玩得呻吟|伊人成色综合人夜夜久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