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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紅樓]賈璋傳 > 200-210
    第201章 茜香女王迎娶南安,心有疑惑遺留細作

    南安郡王身陷囹圄, 遠居茜香,并不知道楊門上下才是他和番的罪魁禍首。

    不過,對于他來說, 這或許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吧。

    要不然,害自己和番的罪魁禍首近在眼前, 自己卻無能為力, 這種感覺, 恐怕會讓南安郡王更難受吧?

    時值大盛紹治八年五月十六日,茜香國嘉榮十一年五月十六日,茜香國女王與南安郡王正式完婚。

    大婚當日, 大盛這邊隨行兵卒俱披紅掛彩, 南安王府湊出來的嫁妝與紹治帝賞賜下來的貴重物品不計其數。

    流水般的嫁妝被抬進茜香王宮, 真真兒是讓茜香國的王公大臣與平民百姓都看直了眼睛。

    南安郡王哪里愿意屈辱地為人贅婿,做那和番的王夫, 日后與其他人在茜香王宮里爭奪女王的寵愛?

    可形勢比人強, 就算不愿意, 南安郡王也得含羞忍恥,換上新郎裝扮,與那茜香女王畢姻完婚。

    茜香女王并不知曉郡王的心事,不過即便女王得知南安郡王的想法,她也不會感到生氣的。

    畢竟, 她娶的本來也不是南安郡王,而是盛朝送來的十里紅妝。

    大婚當日, 茜香女王大排筵會,以示自家對大盛的重視。

    一時之間, 茜香王宮內部纏滿了紅綢,到處都是鶯歌燕舞、玉盤珍饈, 茜香女王也換了大婚的禮服與冠帶,喜氣洋洋地與南安郡王完成了茜香國的結親儀式。

    賈璋他們看了一場與盛朝國內迥異的風俗后,舉杯與茜香國權貴高聲飲勝。

    席間,他們師兄弟三人還巧妙地套到了不少他們想知道的訊息。

    不過茜香國的權貴們并沒有意識到他們是在套話,因此賓主之間,倒也頗為融洽歡愉。

    在新婚禮儀結束后,南安郡王勉力整理自己抑郁的心情,這才沒露出難看的臉色。

    說句實在話,茜香國女王長得不難看,甚至可以說她很有氣質。

    可問題在于,茜香國女王又不是南安郡王娶到自家的妻子。

    現在是他這個大男人嫁給茜香國主,說得好聽點兒是王夫,說得難聽,那不就是男妻嗎?

    以南安郡王的高傲,如何忍受得了這樣的羞辱?

    就連眾位賓客恭喜茜香女王與南安郡王夫妻和合的祝語,落在南安郡王耳朵里,也變成了惡毒的詛咒。

    不過,讓賈璋他們沒想到的事情是,南安郡王居然是茜香女王原配王夫。

    因為,在此之前,茜香女王只有侍奉她的公子。

    她從未迎娶過王夫。

    就連她的那些孩子,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親爹到底是誰。

    在大婚之日的宴會結束后,賈璋等使臣與茜香國文武全都退了下去。

    南安郡王心如死灰地跟著女王走進王夫的寢殿,又心如死灰地跟著中官前去沐浴更衣。

    而在來到臥房后,映入南安郡王眼簾的,就是佩劍懸刀的侍婢與鋪好了鸞帳錦衾。

    南安郡王心里一突。

    而在這個時候,女王也來了。

    眾位侍女連忙行禮,又齊聲恭請女王夫婦安眠。

    在這之后,大多數侍女都躬身退了出去,只余下一二守夜的侍女留了下來。

    南安郡王心里更加慌亂。

    就在他思索自己是否要屈辱地侍奉茜香國主時,茜香女王躺到床上,拉起錦被蓋住了自己的臉。

    她就這樣睡了。

    睡了。

    茜香女王這是什么意思?

    她這是累了,還是嫌棄他老?

    南安郡王代入茜香女王的視角想了想,覺得答案應該是后者。

    雖然這個答案讓南安郡王挺不爽的,甚至屈辱感更強了,但不得不說,他心里確實松了口氣。

    他之前也是三妻四妾的上位者,現在讓他轉換身份,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不論茜香女王是怎么想的,他現在不用侍奉茜香國主,都是一件好事。

    可問題是,現在有了一個新問題出現了。

    那就是,他應該睡在哪里?

    守夜的侍女看了一眼坐立難安的南安郡王,按照女王的吩咐,指了指房間內另外一張柔軟舒適的軟榻。

    雖然茜香女王一點兒都不想應付南安郡王這個老幫菜,但還沒有惡毒到讓他打地鋪的程度。

    所以,還是分床睡比較合宜。

    若不是擔心與新婚王夫分居,會傳出不少流言蜚語,她才不會和南安郡王住在一起。

    等到盛朝欽使離開后,她就可以不用勉強自己了。

    至于這處宮殿,就留給南安郡王日常居住好了……

    就在這對新婚的聯姻夫妻既不同床又異夢時,回到驛館休息的大盛使臣們聚在賈璋的房間里面,小酌了幾杯。

    當談及南安郡王的臉色時,這幾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尤其是楊叔玉。

    他晃了晃他手中充滿異域風情的金杯,對賈璋和葉荊道:“說起來,南安郡王和親一事,還和茂行有關系呢。”

    賈璋和葉荊聽了,都有些好奇。

    南安郡王和親一事,不是師祖向陛下提起,又被陛下批準的嗎?

    怎么又和賈璋有關系呢?

    楊叔玉見他二人疑惑,笑道:“我祖父說了,他能想到讓南安郡王自己彌補錯誤,前去與茜香國主和親,都是茂行給他的靈感。”

    “不知道茂行你記不記得,幾年前,你和葉師叔師徒二人陪伴祖父讀過《宋史》,當時還可惜金國沒有女主,要不然昏德公就可以去和親了。”

    “師祖正是想到了你的話,才想到讓南安郡王和親的好主意的。據說陛下聽到祖父想出來的好點子后,整個人都愣住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大喜過望地答應了下來。”

    聽到此處,葉荊拍了拍賈璋的肩膀道:“這么說起來,茂行才是茜香國主與南安郡王的媒人呀!”

    賈璋笑著揮了揮手:“什么媒人不媒人的?我可不愿意擔著這個稱號。萬一南安郡王聽到了,向那女王吹耳邊風,扣押我等,那可就不好了。”

    楊叔玉和葉荊知道他是在說玩笑話,因此全都爽朗地笑了起來。

    在驛館的另一邊,年輕小將姚云起的房間內,繡衣使者正在與姚云起一起辨明他們暗中搜尋到的地理情報與軍方情報里面。

    他們要辨明他們的情報里面到底有哪些才是靠譜的。

    不靠譜的情報,自然要被丟掉。

    省得盛朝因為這些不靠譜的情報,對茜香有了錯誤認知,最后發生誤國誤家的事情。

    至于那些靠譜的情報,則要被專門匯編成冊。

    這些情報會隨著使臣團隊一起回國,交由繡衣使者北燕衛的專業人士分析、存檔。

    在這之后再整理一遍,最后交到陛下手中!

    時光匆匆而逝,轉眼間茜香女王已經和南安郡王成婚好幾天了。

    賈璋他們順利完成了出使的任務,也即將啟程回國了。

    那茜香世子格外舍不得賈璋離開茜香。

    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茜香世子舍不得賈璋這樣的大才離開茜香國,他也不能強留。

    為了報答賈璋這些日子教他的儒家經典與詩詞歌賦,在盛朝使者臨行前,茜香世子向賈璋饋贈不少禮物。

    而這些禮物當中,最貴重的東西就是茜香羅。

    茜香羅色澤鮮艷紅潤,帶有異香,甚至還有防水功能。

    在雨天穿茜香羅的衣服出去,衣服不但不會打濕,還會在雨水的潤澤作用下顯得更加光艷奪目。

    即便在茜香國國內,茜香羅也是難得的珍寶;而在大盛境內,茜香羅更是價值千金。

    葉荊得知賈璋得到這么珍貴的禮物,私下里打趣賈璋道:“若茂行是茜香人,只怕日后要被那世子封作國師了。”

    楊叔玉反駁道:“葉師兄這話說得不對。”

    “彈丸小國,焉能裝下國士?依我看,咱們大盛的僉憲,可比這茜香的國師好多了。”

    葉荊聽到楊叔玉的話后,笑著向賈璋賠罪:“叔玉說得對,若君子生于小國,豈不是龍困淺灘。剛才是師兄說話唐突了。”

    賈璋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又笑道:“國家與國家之間,向來都是利益至上的。這茜香世子看著欣賞我,實際上也沒安什么好心。”

    “這些日子里,他在向我請教問題時,總是想刺探大盛的情報,不過全都讓我擋回去了。”

    “臨行前,他又派人把舞女送來給我做侍妾。我家有賢妻琴瑟和鳴,本就不會接受外人插足!更何況,這些女子十有八九都是細作,就算要養歌舞班子在家里表演,也不能用這樣的人。”

    “因此,我讓人把那些女子給那世子送回去了。”

    葉荊和楊叔玉聽到他的話后,異口同聲地道:“茂行,你居然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原來他二人也收到了這樣的“禮物”。

    不過,他二人同樣潔身自好,同樣擔心這些女子是細作,因此也沒有接受這不懷好意的“禮物”。

    提起細作,賈璋就想到他留在茜香國打探消息的細作。

    從他被選做使臣后,他心里就浮現出一個異常嚴肅的問題。

    那就是,茜香國女王到底是怎樣培養起一支強軍的?

    南安郡王是很拉胯,可他的軍隊里面,并不全都是廢物。

    那茜香女王能大敗南安部,還能生擒南安郡王,必然也有幾把刷子。

    可是,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茜香國的土壤十分貧瘠,國內特產也只有織染茜香羅的茜草一種。

    他們國內,并沒有其他能夠獲利的經濟作物與礦物。

    按理來說,茜香國應該是窮得要命才對。

    單靠當海盜劫掠的財富,真的能養得起一支足以打敗南安郡王的軍隊嗎?

    按照戶部的說法,南安郡王養寇自重時,對茜香國軍匪放水放得厲害。

    因為這件事,這些年來沿海地區的損失并不小,甚至可以說是很重……

    這筆劫掠的財富,貌似已經足夠供給茜香女王養軍隊了。

    可賈璋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這樣的。

    而他的直覺,一般都不會出錯。

    所以賈璋并沒有把他帶來的細作帶走,而是把他們留在茜香潛伏,順便打探情報。

    他這么做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陛下不也派了繡衣使者過來潛伏,順便打探情報嗎?

    他跟著陛下學做事,總不會出什么差錯。

    當然,賈璋心里也清楚,紹治帝派間諜細作探知的情報,必然是茜香國的軍隊防務。

    而賈璋派間諜細作探知的情報,則與紹治帝想要探知的情報截然不同。

    他想知道茜香國主富裕起來的真正原因。

    若茜香國真有未知財源,大盛未嘗不可以摻和一腿。

    被葉荊和楊叔玉兩位小師兄簇擁著出去,欣賞浩蕩海風、滾雪洪波的賈璋心里這樣想著。

    第202章 使團歸京御前賞賜,賈璋歸家西寧難安

    千里東風, 一日之遙。

    當賈璋他們抵達通州河岸邊,看到盛朝衣冠后,心里都涌出了久別重逢的感動。

    在姚云起的指揮下, 他標下兩名副將帶著三千營、神機營兵卒離開樓船,回轉密云大營駐扎。

    而賈璋他們三位使臣與姚云起一起策馬入宮城, 前往玉熙宮覲見紹治帝。

    玉熙宮內, 紹治帝聽完賈璋等人的稟告, 看完茜香女王呈送的國書與禮物后,拊掌笑道:“我大盛與茜香能結永世之好,都是郡王舍身取義的功勞!”

    “作為君主, 朕又怎能不照顧好南安郡王的尊長與家眷呢?”

    “來人吶, 準備一些賞賜, 送到太妃與王妃手里!”

    聽到紹治帝的吩咐后,陸英點頭稱是, 立即吩咐下面人去準備賞賜。

    紹治帝滿意地點了點頭。

    給南安郡王家屬的賞賜, 只是為了表達他的仁慈之心。

    接下來的賞賜, 才是他真正想給出去的。

    他要賞賜賈璋他們這些出使茜香的臣子。

    “你們遠赴茜香,促成兩國締約之事,全都是于國有功!朕要賞賜你們飛魚服,百銖金。還有你們幾個因為擔任使臣而得到的加銜,也要落實下來。”

    “陸英, 記得向吏部通知一下這件事。至于茂行、安均你們幾個回家后,也可以準備好給家中女眷請封誥命的奏折了。”

    茂行是賈璋的表字。

    而安均, 則是姚云起的表字。

    紹治帝單獨提到他們兩個的表字,足以昭示紹治帝對他們兩個的喜歡。

    不過此時此刻, 沒人注意這件事。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紹治帝的豐厚賞賜給吸引走了。

    賈璋他們全都大喜過望,皆叩拜行禮、伏惟謝恩。

    不過賈璋三人心里清楚, 他們能夠得到這么豐厚的賞賜,純粹是沾了師祖/祖父的光。

    若不是楊宗禎主動提出讓南安郡王和番之事,他們幾個哪里有這樣的好便宜去撿呢?

    而姚云起想的是,這次能升官,純粹是陛下信重他。

    要不然,他也不會什么都沒干,就得到這么多好處。

    至于收集情報一事,主要忙活的,還是繡衣使者出身的兄弟。

    他這個將軍負責的工作,只有協助繡衣使者,把那些細作分散性地安插在三千營與神機營兵卒當中,并沒有什么別的功勞……

    在賈璋他們三人離開玉熙宮后,姚云起從懷中掏出密折,雙手奉與紹治帝過目。

    密折里記錄了茜香國兵力、水文、地理等事,紹治帝接過奏折后,閱覽時十分專注用心。

    “啟稟陛下,賈僉憲三人風度卓然,在茜香國展現了我朝氣度。除此之外,他們也沒收受茜香世子饋贈的、疑似細作的女子,真乃忠信人也。”

    “關于茜香國的情報,繡衣使者的同僚們只搜集到了這些。余下細作業已潛伏于茜香國內探聽訊息。”

    “具體的情報分析,還要由北燕衛整理后,才能呈送陛下御覽。臣伏惟敬告如上,還望陛下知悉。”

    紹治帝一邊聽姚云起的稟奏,一邊讀完了繡衣使者呈送的奏折。

    在看完奏折后,他對姚云起道:“安均,你做得很好,朕很滿意。”

    “回去好好練兵,說不定,朕日后會有大用處。”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一定要攻打茜香國,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姚云起連忙稱是,又拍胸脯表起忠心來。

    紹治帝看了后,心里覺得他這副質樸笨拙的模樣也是很有趣的。

    于是,他又和姚云起說了兩句話,這才讓姚云起離開。

    不得不說,文臣與武將還是不一樣的。

    朝廷中樞之內,文臣序列的高官既需要處理上下君臣關系,又需要處理九州萬方繁復政務,所以雄才大略的君主都不會愿意見到文臣序列的高官里面有蠢貨。

    但武將就不一樣了。

    武將若想做到高位,還不被君主忌憚,最好就是只有沙場烈戰、排兵布陣的聰明,沒有做官說話、謀權奪利的圓滑。

    只有忠厚老實的人,君主用著才放心。

    很明顯,姚云起就是這樣一個忠厚老實、能讓紹治帝放心的人。

    不過,姚云起他究竟是生來如此,還是戴著面具偽裝忠厚,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賈璋他們師兄弟三人離開玉熙宮后,就揮手告別、分別策馬家去了。

    待五花馬行至榮府朱門前,只見榮國府的長隨小廝已經束手分列于門口兩側。

    賈璋下馬后把馬鞭隨手放到一個看得順眼的小廝手中,然后坐上府里提前預備好的抬輿,來到榮慶堂內。

    賈母、賈赦、邢夫人、黛玉、菱哥兒還有嫂子弟妹、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都在,賈璋大步上前,在蒲團上拜倒給祖母和父母請安。

    在賈赦萬分欣喜地起身,把兒子扶起來后,黛玉懷里的菱哥兒已經開始叫爹了。

    賈璋心里一軟,賈赦拍他的后背,笑道:“你還不過去抱抱你兒子?”

    這個時候,他倒是不講究什么抱子不抱孫了。

    隔輩親這種事情,還真是很有道理的。

    賈璋走過去抱過菱哥兒,借著抱孩子的動作,在袖子底下悄悄地握了握黛玉的手指。

    溫熱的溫度從賈璋手心傳輸到黛玉的手指尖。

    他含笑看了她一眼,她不自覺地莞爾一笑,緩緩地彎起了唇角與眉梢。

    平日里,賈璋經常陪伴菱哥兒,他會和黛玉一起陪菱哥兒玩,一起給菱哥兒念詩念故事。

    菱哥兒記憶力又很好,因此即便賈璋離京日久,菱哥兒也記得賈璋這個爹爹。

    此時菱哥兒已經摟住了賈璋的脖子,稚嫩的臉龐貼著賈璋的側臉:“菱兒,想爹。”

    菱哥兒記得賈璋,也很思念賈璋。

    但他只是一個小孩子。

    所以,菱哥兒不一定會向賈璋表達自己對他的思念。

    今日菱哥兒見到賈璋后,就貼著他臉說想他,是因為黛玉提前教過他。

    她說,抱著菱哥兒飛飛,給菱哥兒念故事的爹爹,是很愛菱哥兒的爹爹。

    如果菱哥兒說想爹爹,爹爹會很高興的。

    比菱哥兒收到祖父送的可愛布老虎后還要高興……

    菱哥兒希望爹爹高興,所以他貼著賈璋的臉,童聲稚語地說想他。

    賈璋的心好像被溫水泡過一般,他親了親菱哥兒稚嫩的小臉,掂了掂菱哥兒的重量,溫柔地笑道:“菱哥兒可真聽話呀!是不是每天都乖乖吃飯了?”

    菱哥兒連連點頭,賈母、邢夫人他們見到菱哥兒的,全都笑了起來。

    而在賈璋坐到黛玉身邊的楠木圈椅上面后,賈琮他們這些晚輩都上前行禮問安。

    賈璋笑著讓他們起來,又問了他們幾句話。

    問的問題無非是他們最近過得怎么樣,讀書上、生活上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云云。

    賈琮他們一一答了,賈璋聽后點了點頭,又讓他們有事情一定要告訴他,不要瞞在心里。

    在說夠話后,眾人簇擁著賈母與賈璋一起來到花廳參宴,好為賈璋接風洗塵。

    席間,賈母、邢夫人她們又問了賈璋路上種種與面圣之事。

    聽到賈璋提起海上波濤洶涌后,賈母等人全都心疼起賈璋路上的顛簸;聽到茜香國的風土人情后,所有人都感到新奇有趣。

    而在聽到紹治帝給賈璋升官的賞賜后,賈母等人都為他感到高興,又連聲稱贊起紹治帝的恩德來。

    晚上回到鶴鳴苑時,菱哥兒已經睡著了。

    把菱哥兒交給乳母照料后,賈璋讓紫鵑她們把他帶回來的箱奩抬來給黛玉瞧。

    主要看的,還是茜香世子送給他的茜香羅。

    “這料子輕軟,顏色也好,香味也好,正適合給皎皎做裙子。”

    黛玉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箱子里面裝滿了茜香羅。

    獨特但好聞的香氣縈繞在她鼻翼,她回頭看他:“三哥哥,你可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了?”

    賈璋走過去摟住她肩膀:“祖母和母親年紀漸長,不愛穿這么鮮艷的衣裳。”

    “我給祖母和母親采買了茜香的另一種影月紗,做夏衣也是好的。至于這些料子,你只管放心用就好。”

    聽到賈璋這樣說,黛玉才吩咐紫鵑拿出一匹尺頭來。

    明兒她就讓人把這尺頭送到針線房那邊兒做衣裳。

    這個顏色,還是很適合做石榴裙和飛仙裙的。

    賈璋摟著黛玉,只見黛玉星眼微餳、香腮帶赤,只覺神魂都飛到了她身上。

    此時此刻,他眼里,只有他的妻子。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在樓船上,在茜香國的驛館里,每當他想起他的妻子時,他都會想到溫庭筠的這句小詞。

    而現在,他已經回來了。

    在她身邊,他心里的思念之花徹底綻放。

    甚至,還有蝴蝶在那花蕊上面翩躚起舞。

    只可惜黛玉看不到,但他會說給她聽……

    在賈璋他們收到御前的賞賜,在吏部辦完升官的流程,又到小松徑街向楊宗禎稟告完出使茜香的種種后,南安郡王和親一事,也算是徹底落幕了。

    紹治帝成功削藩,南安郡王成功保命,楊門后進與姚云起成功升官。

    就連南安郡王府除了太妃外的所有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自己迫切想要擁有的東西。

    看起來,每個人都應該高興才對。

    但南安郡王這個當事人不高興,遠在平安州的西寧郡王更不高興。

    得知南安郡王的下場后,西寧郡王腦中只浮現出四個大字。

    那就是唇亡齒寒。

    雖說南安郡王的子女過得都還算不錯,可問題是,南安郡王自己過得很糟糕。

    在西寧郡王眼里,兵卒的衣食住行不重要,邊疆百姓的生活質量也不重要,子孫后代的未來就更不重要了。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自己舒不舒坦。

    他死了之后,哪里還管洪水滔天呢?

    所以他尤其接受不了紹治帝和楊宗禎讓南安郡王和番的決定。

    他一想到紹治帝讓南安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伺候人的男寵,就睡不著覺。

    他一邊兒在心里暗罵紹治帝和楊宗禎的心肝黑,一邊兒擔心若是紹治帝找到了把柄,會不會像發作南安郡王一樣發作他這個碩果僅存的實權藩王。

    不對,他們這位陛下手中已經握滿了他的把柄!

    西寧郡王后知后覺地想到了那些勛戚送給他“保管”的銀錢。

    紹治帝他對此真的一無所知嗎?

    如果紹治帝知道這件事,那對方豈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給他下套?

    他要完了。

    西寧郡王臉色灰敗地攤在地上,腦海中已經浮現出自己凄慘的死法。

    不行!不行!

    他絕對不能讓自己落到那種地步,得到那么凄慘的結局!

    他得想個法子自救……

    第203章 兩面三刀背叛勛戚,抄家伏誅賈璉外任

    既然要自保, 那就不要管別人的死活。

    西寧郡王思前想后,還是決定先跟紹治帝自首,再出賣與他合作的勛戚。

    他向來兩面三刀, 會生出這種念頭也很正常。

    若不是這樣的人,西寧郡王當初也沒法子從義忠老千歲的漩渦里掙扎出來。

    此時此刻, 他望著窗外的明月, 心中感慨萬千。

    這世上, 還真是老實人有傻福啊!

    南安戰敗虧輸,眼下業已和親,此時正在茜香國當伺候女王的男寵。

    他深夜無眠, 在這里默默籌劃一件既損自己、又損勛戚, 只肥了君上的事情。

    其目的僅僅只是為了平安落地, 獲得與北靜郡王與東平郡王等同的榮養待遇。

    想到這里,再回憶一下西寧王府歷代先王的努力, 回憶一下這些年來費盡心思的鉆營, 最后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西寧郡王又怎能不心生感慨?

    不過,不論如何,西寧郡王都做好了背叛那些勛戚的打算了。

    因為,除此之外,西寧郡王實在想不出來更好的自救方式。

    瑞王的失敗, 已經證明了當今陛下的實力。

    在先帝一朝,西寧郡王也曾廣撒網、多撈魚, 結交過廢太子的后人義忠郡王。

    這人原本也曾有過奪嫡之心,可是因為瑞王的事情, 他已經被紹治帝嚇破了膽子。

    他是絕不可能與西寧郡王奮力一搏的。

    而西寧郡王本人,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 來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從龍之功。

    養寇自重這種事情,也是不可取的。

    西寧郡王貪墨的軍餉遠不如南安郡王多,但數目也不小。

    在重新整飭軍備、訓練兵卒前,西寧郡王哪敢做這種事?

    說句實在話,他現在會產生背叛合作勛戚的念頭,不就是因為南安郡王血淋淋的下場嚇到他了嗎?

    至于背叛盛朝,投靠韃靼、瓦剌,這種事情,西寧郡王想都沒有想過。

    且不說草原貧瘠、大盛富庶,西寧郡王根本吃不得草原的寒苦。

    只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古話,就足以警示西寧郡王不要做這種既大逆不道又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成大事者,絕不能顧首顧尾。

    打定主意后,西寧郡王就把那些勛戚藏在他這里的金銀珠寶、古董文玩全都整理出來,裝箱封存、匯編成冊。

    然后又親自寫了一篇聲淚俱下、字字泣血的請罪書。

    做完這些事情后,西寧郡王他立即派人八百里加急,以密折的形式把他整理好的賬冊與親自寫的請罪書送到了紹治帝手中。

    而在屬下帶著賬冊與請罪書離開后,西寧郡王打開府庫給標下兵卒補發軍餉,然后又頒布新約操練軍隊,希冀這樣做,就能彌補、挽救軍隊的戰斗力。

    在這種時候,實力才是最能讓人感到安心的東西。

    雖然西寧郡王也知道,打造強軍,絕非一日之功,但做事總比不做事好。

    所以能彌補一二的,他還是盡力彌補吧。

    即便沒什么用處,就當他是在買自己的安心。

    若真能如此,他就不算虧了。

    收到西寧郡王送來的賬冊與請罪書后,紹治帝心里確實有些吃驚。

    靳決當初就在他幾個兄弟之間亂竄,怎么現在這么老實了?

    要知道,紹治帝原來是想要釣靳決的魚的。

    怎么現在他還沒動手,靳決就自己上鉤了呢?

    可是,一想到南安郡王和番茜香的下場與靳決從廢太子一事中全身而退的過去,紹治帝就不再感到奇怪了。

    西寧郡王很可能是被南安郡王和番的事情嚇到了。

    他不想步入南安郡王的后塵。

    這才想到要出賣盟友,討好他這個皇帝,從而獲取平安落地的機會。

    而對西寧郡王這種首鼠兩端的小人來說,出賣盟友這種事,就更加不足為奇了。

    紹治帝撥弄著手中的碧璽串珠,在那份聲情并茂、字字泣血的請罪書里,他已經看到西寧郡王的心路歷程了。

    至于西寧郡王沒寫在請罪書里的心理活動,紹治帝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無非是死道友不死貧道而已。

    身居京城權力斗爭中心多年的紹治帝,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從西寧郡王出賣合作對象、討好他這件事上緩過神后,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西寧郡王送過來的賬冊上面。

    沒過多久,細細閱讀賬冊的紹治帝就被這些勛戚的行為給氣笑了。

    從齊國公府到三等將軍姜家,各家勛戚皆堆金積玉、富埒陶白,但就是不肯還錢是吧?

    紹治帝只覺自己心口生出了一股發不出去的火!

    這幫蟲豸,有錢給西寧郡王交保管費,沒錢還國庫的欠債,這簡直就是大盛天字第一號的笑話!

    他絕對不會饒過這幫混賬!

    西寧郡王終于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任是誰看到那本厚厚的賬冊后,都不會最憎恨西寧郡王這個主動自首的從犯。

    因為有人比他更招恨。

    那些勛戚,才會是紹治帝最厭憎的頭號打擊目標。

    用生不如用熟,想到要抄了這些勛戚的家,紹治帝就想到了上次抄家的團隊。

    以皇弟忠順親王與賈璋師兄弟幾人為核心的抄家團隊,辦事又快又好,這次依舊可以派他們去辦這件事。

    正好茂行現在還兼任僉都御史,跟著忠順一起抄家都名正言順了呢。

    于是在掀起新一輪抄家浪潮后,紹治帝點選的臣子還是忠順親王等人。

    只不過,這次抄家的油水要比上次少上不少。

    畢竟,這些勛戚家里世代積累的財富,還都在西寧郡王那里保管著呢!

    他們家里的財富,已經寥寥無幾了。

    忠順王爺抄的第一戶人家,就是爵位最高的齊國公府。

    說起來,齊國公府與賈赦的好友陳瑞祥還是親戚呢。

    但是,在陳瑞祥先輩尚主、與公府分家后,兩家感情日淡,關系并不十分親密。

    他們兩家只是普通親戚,與榮國府和賈族普通族人的關系并沒有差多少。

    是以齊國公府的事情,還牽連不到陳瑞祥這個尚寶寺卿身上。

    賈璋對此也松了一口氣。

    陳瑞祥對他這個世侄很不錯,父親和陳瑞祥的關系更是親厚。

    他不希望陳瑞祥出事,也不愿意讓父親傷心。

    不過,看在陳瑞祥的面子上,賈璋還是懇請忠順親王給齊國公府點兒體面。

    至少,不要讓齊國公府的女眷太過難堪。

    聽聞此言,忠順親王只覺賈璋真是容易心軟。

    上次,賈璋就和他提過這樣的請求。

    結果這次,賈璋同樣向他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可那些犯事的勛戚,又何嘗記得他們的好呢?

    但王妃曾對他說過,賈茂行的舉動未嘗不是好事,還讓他按照賈茂行說的去做。

    因此這次,忠順親王也沒有拒絕賈璋的請求。

    于是,忠順親王對繡衣使者東鸞衛的司官與五軍營的將官道:“聽到賈僉憲的話了嗎?一會兒就按照他說的去做。”

    眾司官與將官聽到親王的囑咐后,紛紛應是。

    在忠順親王的指揮下,眾人迅速地闖進齊國公府。

    他們都走進二門了,齊國公府家主、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才收到消息。

    他連跑帶顛地迎了出來,見到忠順親王、賈璋還有一眾繡衣使者、帶刀軍士后,只覺來頭不妙。

    這架勢,不會是他們私藏財貨不還債的事情事發了吧?

    陳瑞文猜得完全沒錯,但他整個人都沒有半點兒主意了。

    忠順親王瞥了一眼面色灰敗,疊聲求饒的陳瑞文,對賈璋溫聲道:“賈僉憲,請你宣旨吧。”

    賈璋這才站出來,朗聲道:“有旨意:陳瑞文交通外官,依勢凌弱,拖欠國庫欠款,毫無憂國之心,辜負朕恩,有忝祖德,著革去世職。欽此。”[1]

    在他宣讀完圣旨后,東鸞衛帶隊首領趙司官連聲叫人拿下陳瑞文,又叫手底下的兵卒看守其他人犯……

    因為忠順親王的吩咐,繡衣使者與五軍營兵卒在抄沒家資、緝拿人犯時也沒下重手,態度還算客氣。

    即便如此,齊國公府的男女老少還是被東鸞衛與五軍營的人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顫。

    真不知道,若沒有賈璋的勸告,他們家又會何等的狼奔豕突、恐懼顫栗?

    忠順親王這次抄家,是按照爵位,從大到小抄的。

    宣讀圣旨的工作,則被忠順親王交給賈璋、葉荊、郭子守他們三個翰林官來做。

    接下來去旁人家抄家時,依舊是這一套流程。

    忠順親王他們忙活了一通,總算是把所有人犯全都押送到刑部大牢去。

    在這之后,才領了紹治帝從私庫劃撥的豐厚賞賜,回歸原職去了。

    對賈璋來說,這些勛戚遭難,絕對是一件好事。

    這些勛戚需要還債,是由賈璋他們上諫一事挑起來的。

    那些早就還債的、那些經由賈璋提醒還了債的、那些損失不太嚴重的不會恨賈璋。

    只有那些壓根兒就不想還錢的人家,才會恨賈璋恨得要命。

    這一次入獄的勛戚,一大半都是賈璋、葉荊、郭子守他們的仇家。

    如今他們徹底完了。

    等待這些人的結局不是流放三千里,就是充軍發配,賈璋他們身上的隱患也徹底消失了。

    京中風波甚大,西寧郡王心里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這位陛下的手段可真狠啊!

    他連忙把那些勛戚人家私藏的財富全都檻送京師,交到紹治帝手里。

    在這之后,西寧郡王自請回京養老,又舉薦了接受他所轄防線防務的武官。

    而這些人,全都是旗幟鮮明的帝黨。

    西寧郡王識趣的態度確實讓紹治帝感到滿意。

    于是,他的請求很快就被批準了。

    在西北防務被紹治帝親信將官接手后,西寧郡王帶著輿馬隨從回到了京城王府。

    紹治帝沒給西寧郡王治罪,還給了他們王府不少賞賜。

    看著賞賜里面的玉如意與紫檀龍頭拐杖,西寧郡王的心才徹徹底底地放了下來。

    紹治帝愿意給他這些賞賜,意味著紹治帝認可了他舉報自首、放棄軍權的功勞。

    他這回,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雖然日后再也不能繼續風光八面,但好歹可以像北靜、東平二府一樣混個安榮富貴,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在這些勛戚紛紛落馬后,榮國府又發生了一件喜事。

    在賈璉的精心籌劃下,他升任蘇州府同知,補上了犯事勛戚空出來的缺兒。

    這些年來,賈璉在順天府一步一個腳印地熬到了正七品。

    如今出任從六品同知[2],則是在官場上邁出了新的一步,真可謂是可喜可賀。

    而史湘霓、芝哥兒、年幼的芙姐兒[3],還有姨娘粉蝶,也會跟隨賈璉,一起前往江南煙波里的姑蘇水鄉。

    第204章 賈族家事紫鵑教紅,主仆情深寶釵有孕

    待到八月中旬時分, 賈璉已經南去一月有余了。

    據他信中所說,他在蘇州府適應得不錯。

    蘇州府氣候怡人,上官很照顧他, 林姑父同族的族人是當地的地頭蛇,也給他幫了不少忙。

    他還特意在蘇州采買了一套鈞瓷, 在信中請求賈璋轉交給林如海賞玩, 順便代他向林如海道謝。

    而在中秋節后, 鄉試又一次開始了。

    賈琮、賈蕓等賈族中人,再次前往貢院考舉。

    賈璋的蘭庭別居里面,也迎來了一些寄住的門生。

    這些人是賈璋做考官時, 點選過的那幾個才華斐然的年輕人。

    身為座師, 賈璋還是愿意提前投資他們一下的。

    給這些人一個免費住處、回答一下他們的問題, 本就是惠而不費的事情。

    而在鄉試發榜后,賈琮居然踩著三百個錄取名額的邊兒中了舉。

    雖然只是孫山, 但正因如此, 才會讓人覺得幸運。

    聽到報喜人來了后, 賈琮之妻白薔跟著賈琮一起喜極而泣。

    身為讀書人家的女兒,白薔太曉得功名二字有多么難得。

    秀才還好,舉人、進士,這兩者一個比一個難。

    在三哥的襄助下,夫君他靠著水磨工夫, 也能熬出一個秀才功名來。

    但考舉的難度要比考取秀才難很多。

    即便有府里與三哥的襄助,即便夫君本人讀書時很刻苦, 他也不一定能夠考上。

    因為舉人、進士這種東西,并不是資源多、攻書刻苦、教書的先生好, 就能考中的。

    若只靠好資源、好先生就能讓人考上舉人,那也不會有那么多勛戚豪族出身的子弟一把年紀還待在家里做紈绔, 頂著白身招搖過市了。

    所以白薔才這么激動、這么興奮。

    她不僅僅因為賈琮考中了舉人而激動,更因為賈琮踩著線考上的幸運感到欣喜。

    賈琮這個名次,很難不讓人感到慶幸。

    畢竟,他再稍微考得差一點兒,他的名字就不會出現在桂榜上面了。

    賈蕓卻沒有賈琮這么幸運。

    他并沒有考中舉人,即便是孫山之位也沒有考上。

    但賈蕓心里不覺得失落。

    因為在聽到他不想繼續考下去的想法后,三叔賈璋特意留下他,問他愿不愿意跟在他身邊幫忙,幫他打理生意、鋪子的事。

    這樣的差事,比他之前想過的退路,即在族學當西席先生要好上百倍。

    賈蕓忙不迭地接下了賈璋的橄欖枝。

    他可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三叔愿意用他,是三叔信任他,他肯定要抓住機會。

    在母親與街坊倪二的建議下,接任新差事的賈蕓采買了兩盆極好的秋海棠與一些上等冰片,前往榮國府向賈璋致謝。

    在前往榮國府的路上,賈蕓心中彌漫著對賈璋的感激之情。

    見到賈璋后,更是千恩萬謝起來。

    賈璋并不是很在意賈蕓的禮物是否貴重。

    他本就是榮國府的少爺,現在官位又不低,還得陛下與師父師祖的看重,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但他很喜歡賈蕓的態度,也欣賞他說話好聽、做事敞亮的本事。

    若賈蕓沒有這樣的本事,即便賈璋想讓族人盯著鋪子掌柜,他也不一定非得用賈蕓。

    而賈蕓在離開榮國府后,想到賈璋勉勵他的話語后,在心中暗自發誓,自己一定要把三叔交代的事情辦好。

    他一定不會辜負璋三叔的信任。

    還有……

    如果他能幫三叔把事情做好,是不是就能迎娶小紅了?

    賈蕓心里很清楚,母親不會喜歡自己迎娶榮府仆役的后代的。

    而林大管家這種家財萬貫的豪仆,也未必愿意把獨生女兒嫁給他這樣的窮小子。

    但賈蕓了解母親卜氏。

    若他既有事業、又有銀錢,還格外喜歡小紅、態度格外堅定的話,母親她老人家就算反對,態度也不會十分堅定。

    還有那林之孝夫婦,若他能辦好差事,變成三叔跟前兒的紅人的話,那他們就不會不愿意把他們家女孩兒嫁給他了……

    想到這里,賈蕓心里有些柔軟甜蜜。

    他摸了摸藏在袖袋里面的帕子,只覺那張帕子上還殘存著茉莉粉的味道。

    那是小紅拾了他落下的帕子還給他時,他聞到的清新香氣……

    在賈蕓離開后,紫鵑瞧著小紅粉面含羞的模樣,就猜到小紅對賈蕓動了心。

    想到小紅平日的聰明伶俐與對黛玉的真心實意,紫鵑私下里悄悄兒對她道:“你和蕓二爺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聽到紫鵑的話后,小紅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心里十分急切,面上卻強自鎮定地道:“姐姐是想多了,我和蕓二爺只說過幾句話,并沒有別的交集……”

    紫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好丫頭!我不傻,所以你也別哄我!只要你不做出讓咱們鶴鳴苑丟臉的事情,我才懶得把你的私事告訴別人呢。”

    “我想和你說的事情是,那蕓二爺是本家的爺們!他家里雖窮,身上卻有秀才功名,還有三爺的看重。”

    “這樣的人,可不一定能娶你做正房太太。你要曉得,就算他愿意娶你為妻,他娘會同意這件事嗎?”

    “小紅,你可得拿定了主意!要是他讓你做偏房,你可千萬不能點頭。”

    “你在三爺三奶奶身邊做事,是有十二萬分體面的大丫鬟,嫁三爺身邊的管事小廝也好,嫁外面的小地主也使得,全都能過上體面富足的好日子,哪個不比給蕓二爺做妾強?”

    小紅年紀年紀漸長,早已不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了。

    聽到紫鵑的話后,小紅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她很清楚,紫鵑說的話是完全正確的。

    所以,她才格外感激紫鵑的好意。

    在紫鵑說完后,小紅拉住紫鵑的手撒嬌道:“好姐姐,我全都知道了。蕓二爺他說是要娶我為妻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念著他。”

    “紫娟姐姐,你放心,我不會丟了咱們鶴鳴苑的臉,更不會犯傻的。奶奶不是在家里念過‘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嗎?我還記得這句詩的釋意呢,才不會犯糊涂。”

    “聽到你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

    雖然紫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一輩子不嫁人,好守在黛玉身邊,但她還是希望這些與她一起伺候過黛玉的小姊妹們都能得到好結局。

    這么多年,大家都在一起生活、一起做事,感情還是很深厚的。

    即便平日里會有一些磕磕碰碰的地方,但這些事情,紫鵑從來都不放在心里。

    所以,她也不會盼著她們過得不好。

    更何況,鶴鳴苑的大丫鬟、小丫鬟們嫁得好、過得好,姑娘她就能得到體恤下人、寬和慈愛的好名聲了。

    雖說三爺和姑娘都不在乎這些事,但紫鵑希望自己看著長大的林姑娘能夠得到最好的一切。

    其實,黛玉在得知紫鵑要自梳做嬤嬤、照顧她一輩子的想法后,也曾勸說過紫鵑不要走上這一條道路。

    她和紫鵑情同姊妹,不希望紫鵑因為自己,就耽誤自己的幸福與人生。

    但紫鵑說她不想嫁人。

    她說她陪在黛玉身邊,不但生活得輕松,還能天天見到黛玉和小少爺,她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這就是她的幸福。

    她還說這世上的男人,還是負心薄幸的多,她并不愿意拿虛無縹緲的婚后生活,來換現在每一天都很開心的辰光。

    她要看著黛玉與三爺白頭偕老,還要看著菱哥兒慢慢長大,她只想一輩子待在黛玉身邊。

    年輕時做大丫鬟,老了做老嬤嬤,這樣就很好。

    黛玉向來心細如發,她能看出來紫鵑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話。

    因此,在探知道紫鵑的真實心意后,黛玉就不再勸說紫鵑了。

    適合紫鵑的,才是對紫鵑最好的。

    而且紫鵑的真切心意,確實讓黛玉很感動。

    于是黛玉默默地調高了紫鵑的月錢,又經常找由頭給紫鵑做衣服、打首飾,非得找些借口給紫鵑塞好處。

    見此情形,紫鵑立即勸說黛玉不要再給她賞賜了。

    她對黛玉講,她并不是為了得到額外賞賜才這樣說的。

    如果黛玉再賞賜她,她會感到良心難安。

    在這之后,黛玉才不再繼續煞費苦心地編造賞賜紫鵑的理由了。

    想來,所謂的姊妹情深、主仆厚誼,大抵就是這樣的罷!

    在慶祝賈琮中舉的小宴結束后,沒過多久,二房那邊又熱鬧了一場。

    寶釵她有喜了。

    這些年過來,寶玉脖子上面的玉石愈發黯淡,他本人也愈發喜歡閱讀佛經了。

    只是,有賈璋在,無論是警幻,還是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都不敢過來點悟寶玉,更不敢過來偷走他脖子上的通靈寶玉。

    因此,寶玉依舊是那個喜歡風花雪月的王孫公子。

    所以,寶玉雖然喜歡佛經,但在聽到寶釵有孕的消息后,他依舊會感到高興。

    寶釵見他這么高興,便想乘機見景,勸寶玉收一收心。

    賈琮中舉這件事,確實刺激到寶釵了。

    她真怕來日賈環都有前程了,寶玉卻還在家里,跟襲人、麝月、秋紋、香蘭她們玩笑。

    每次想到這種情景,寶釵都會眼前一黑。

    但寶玉并沒有把寶釵的話放在心上。

    在他心里,現在的生活就很好。

    有詩詞佛經可以讀,有朋友可以玩笑,有漂亮的丫鬟們紅袖添香,還有寶姐姐做妻子……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家里姐姐妹妹們全都嫁人了。

    林妹妹成了他的嫂子,云妹妹成了衛若蘭的妻子,二姐姐、三妹妹也都嫁出去了。

    就連最小的妹妹惜春都定親了。

    寶玉心里是很可惜這些精華靈秀之女子,下嫁給滿心功名利祿的祿蠹的。

    但她們都感覺很好,過得也都不錯,所以這件事,他也就不再胡思亂想了。

    可是寶姐姐卻總覺得不好,總想讓他變成璋三哥那樣的人。

    他做不來那些,也不想做那些事情。

    所幸這些年,寶玉已經積攢了許多應付寶釵的經驗。

    因此他哼哼哈哈地答應了一通,然后跑到窗邊書案旁,裝模作樣地讀了一會兒四書五經。

    在寶釵睡著后,寶玉就把這些之乎者也全都丟掉,帶著焙茗出去頑了。

    寶釵醒來后,就聽鶯兒稟告寶玉已經離開的消息。

    對此,她也只余下一聲淺淺的嘆息。

    而在另一邊的廂房里,襲人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上次薛家姨太太來府里探望二奶奶,跟二奶奶提議把她這個對寶玉影響很深的丫鬟發嫁出去。

    那時候,二奶奶沒點頭,但也沒有反駁薛家姨太太的提議。

    她全都偷聽到了。

    在那之后,襲人一直都很惶恐。

    她亟需一些能讓她安身立命的東西。

    她現在琢磨的事情是,二奶奶懷孕,是不是就意味著她也可以停掉避子湯了?

    第205章 寶釵襲人心思各異,春波賞蘭細作歸京

    寶釵不知道襲人的小心思。

    她更不知道, 襲人曾偷聽過她與母親的談話的事。

    等寶釵發現襲人的小心思時,什么都晚了。

    因為,在寶釵懷孕后, 襲人就背著寶釵,偷偷倒掉了避子湯。

    眼下這個時候, 襲人已經有喜了。

    知道這件事情時, 寶釵心里既驚訝, 又生氣。

    誰能想到,最不齒趙姨娘行徑的襲人,最后居然會效法她最不齒的人?

    這讓寶釵感到諷刺。

    說句心里話, 寶釵并不在意寶玉有沒有妾室, 也不在意寶玉的妾室有沒有孩子。

    但她很在意寶玉的長子, 是不是她的親生孩兒。

    偏生寶釵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性別。

    更沒法子判斷襲人的孩子是哥兒,還是姐兒。

    所以寶釵才感到生氣。

    她真的很想敲打、收拾襲人, 好紓解心中郁氣。

    可寶釵只知道敲打襲人的方法, 根本不知道怎么收拾襲人與襲人肚子里面的孩子。

    寶釵她太年輕了, 也沒見過太多陰私勾當。

    即便稟賦聰明,她沒辦法心狠手辣起來。

    薛姨媽確實跟寶釵提過襲人,她對女兒說,襲人對寶玉的影響大,還是個有心計兒的女子。

    留著襲人這個打小就伺候寶玉的丫鬟, 對正頭太太來說,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因此, 薛姨媽建議女兒找個由頭,把襲人發嫁到榮國府外面去。

    若是寶釵覺著不落忍, 就厚厚地陪送襲人一副嫁妝,也就是了。

    那時候, 寶釵還覺得這法子對襲人太殘忍了。

    畢竟,襲人她滿心滿眼地全都是寶玉。

    直到現在,寶釵才明白,原來是自己優柔寡斷。

    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就算寶釵能心狠手辣起來,也沒法子暗算懷孕的襲人了。

    因為,襲人懷孕的消息,已經被她本人捅到寶玉和賈母那里去了。

    寶玉只會風花雪月,沒什么庇護襲人的能力。

    但賈母有這樣的能力。

    即便賈母并不偏疼寶玉,即便賈母因為襲人轉投王氏的事情對襲人頗有意見,即便寶釵是個還算不錯的孫媳婦……

    但孫子總是比孫媳婦重要的。

    賈母不可能為了寶釵的心情,就讓襲人打掉肚子里的榮府后代。

    就算不喜歡襲人了,賈母也不會同意寶釵暗算襲人的孩子。

    為了補償寶釵,賈母送了寶釵一些好東西。

    還向寶釵許諾,如果襲人真生下庶長子的話,她會把襲人送到莊子上,不會讓犯錯的襲人礙寶釵的眼的。

    就算襲人沒生出庶長子,襲人的孩子,也可以抱到寶釵身邊撫養。

    但寶釵還是覺得不安心。

    直到月份大了、王君效王太醫斷言寶釵懷的是個哥兒后,她才放下心來。

    她不為了別的事情高興。

    只為她膝下孩兒頭上,沒壓著一個庶長子。

    至于賈母讓她抱養襲人孩子的建議,寶釵也答應了下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這句話反過來說,依舊能夠成立。

    襲人的所作所為很可能給寶玉這一房帶來一個庶長子,而這正是寶釵的逆鱗。

    寶釵是不忍心,也不敢設計襲人墮胎,但她又怎會沒有半點脾氣?

    若真沒有任何回敬的手段,院子里其他妾室、仆役豈不會覺得她這個寶二奶奶良善好欺?以后還不全都爬到她腦袋上作威作福?

    寶釵絕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襲人得知老太太做主,要讓寶釵撫養自己孩子的時候,心里苦得要命,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

    可襲人心里也清楚,老太太和寶二奶奶都不喜歡庶長子。

    她這回會落到這個結局,純粹是在自作自受。

    但襲人實在是太害怕了。

    她怕寶釵把薛姨媽的話記到了心里,要把她嫁到外面去。

    襲人滿心滿眼地只有寶玉,又怎能忍受另嫁他人的恓惶命運?

    是的,她偷聽的時候,寶釵是沒有答應薛姨媽的建議。

    可是誰知道寶釵以后會不會答應呢?

    只有生一個孩子,才能保證她永遠都能留在榮國府里面。

    像榮國府這種大戶人家,可以把沒有子女的姨娘、通房發嫁出去,但卻不能把有子女的姨娘、通房發嫁出去。

    榮國府丟不起那個人,家中小輩也不能有一個給外人做妻妾的親生母親……

    二房的家事,都在隱秘處發生。

    除了寶玉、寶釵、襲人這幾個當事人外,榮國府其他人并沒有受到什么困擾。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人會為你感同身受。

    生活中的所有苦楚,都只能自己緩緩吞咽、慢慢消磨……

    而在春光明媚時候,陳也仁夫婦送了帖子來榮國府。

    他們夫婦二人邀請賈璋和黛玉去他們家園子賞花。

    陳也仁是愛花的名家,他邀請賈璋這個蒔花好手去他們家園子做客的理由,是他最近得了一盆極好的春蘭名種,想與賈璋一起賞玩。

    與黛玉一起抵達春波樓后,賈璋帶著黛玉與陳也仁夫婦互相見禮。

    在這之后,陳也仁夫人主動提出要帶黛玉去二樓雅間聽曲兒。

    黛玉心知三哥哥跟陳也仁有話說,因此她笑著接受了陳也仁夫人的邀請。

    目送妻子離開后,賈璋被陳也仁帶著,去看陳也仁那盆寶貝春蘭了。

    春波樓雅間里,陳家的歌舞班子正在表演《踏搖娘》歌舞。

    陳也仁夫人熱情地對黛玉說:“璋三奶奶,您瞧這歌舞,當初貴府三爺參加文會時,春波樓里就在表演這一曲歌舞。”

    黛玉聽著耳邊的音樂,看向庭中的舞蹈,輕笑道:“竟是如此嗎?那真的很巧,這歌舞也很好看。”

    一瞬之間,黛玉心里就生出許多和軟的情緒。

    就連春波樓里的裝飾,黛玉都覺得親切起來。

    她笑意盈盈道:“舉手整花鈿,翻身舞錦筵。歌要齊聲和,情教細語傳。[1]貴府的歌舞如此光彩奪目,外子會生出寫詩詞的靈感,也就不奇怪了。”

    陳也仁夫人聽到后,只覺耳順神清。

    林夫人果然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可真會說話呀!

    而在另一邊的花房,陳也仁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自己的寶貝花給賈璋看。

    賈璋見這盆蘭花花朵珊珊可愛,花葉翠色纖纖,便生出十足的歡喜之心。

    與陳也仁賞了大半個時辰蘭花后,陳也仁才把自己的情緒從名種春蘭中拔出來。

    “去年秋冬風聲緊,我父親怕瓜田李下,因此不讓我找你見面。”

    “現在收債一事已經過去了,我父親讓我請你過來一趟,他想對你說一聲感謝。”

    因為有賈璋勸告忠順親王,所以東鸞衛繡衣使者與五軍營兵卒對齊國公府女眷頗為客氣,陳瑞祥要感謝賈璋,也只會是為這件事道謝。

    “世兄,世叔跟我說這些話,就太見外了!”

    賈璋臉上露出一抹羞愧之色來:“我去世叔親戚家里辦這樣的差事,心里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哪里好意思接受世叔的謝意?”

    “茂行,我父親就怕你這么說。他是叔叔,你是侄兒,他不好意思為了這點小事,就專門找你談心。這才讓我邀請你過來,和你說他心里的想法。”

    “你去齊國府抄家,是為了辦陛下安排下來的差事。你是陛下信重的臣子,不因私廢公是好事,我父親怎會因為這樣的事怪罪于你?”

    說到這里,陳也仁又壓低聲音安慰賈璋道:“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們家與那家府上,關系本就沒有十分親密,所以你盡管放心就是。”

    “雖然我們家與齊國公府關系日遠,但兩家好歹流著同樣的血。”

    “是因為有你勸說,那些當兵的才沒欺辱陳家的老幼婦孺。我父親卻是真心與你道謝的。”

    賈璋拍了拍陳也仁的背:“我還是那句話,世叔和我說這樣的話就太見外了。不過若是你謝我,我可就不推拒了——只請賢伉儷帶著我們夫婦好好逛逛你們家的園子,做一回苦力了。”

    聽到賈璋的玩笑話后,陳也仁整個人都輕松起來了:“好說,好說!我還讓人采買了鱸魚和莼菜,一會兒就讓廚房給尊夫人和你做兩道好菜。”

    賈璋笑吟吟應了。

    在兩人說完這些正題后,沒過多久,陳也仁夫人就帶著黛玉過來了。

    她們看完了歌舞,現在是過來賞蘭的。

    在陳也仁夫人的建議下,他們幾人打算抽簽寫詞。

    陳家的仆役捧了黑漆螺鈿簽筒與紅漆團紋捧盤過來。

    捧盤里面,放著一摞印有金星雪浪暗紋的豎紋竹紙。

    賈璋他們一起抽簽,黛玉抽到了一支《唐多令》,賈璋抽到了一支《西江月》,陳也仁抽到了《青玉案》,陳也仁夫人抽到了一支《浪淘沙》。

    賈璋看到《唐多令》這個詞牌子后,對黛玉笑道:“我還記得你那句‘一團團逐隊成球’,極有意境,極其可愛。”

    陳也仁夫妻聽到賈璋的話后,忙問黛玉有過什么大作。

    黛玉不好意思吟誦自己的詩詞。

    賈璋也知道她不好意思。

    于是,在問過黛玉的意見、得到她的同意后,才替她悠悠吟道:“粉墮百花州,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隊成球……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2]

    陳也仁夫婦聽到如此輕靈神秀的小詞,皆贊嘆不已。

    在他們的夸贊下,黛玉的耳朵都有些發燙了。

    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這詞的底調有些悲涼了,不過我想,那柳絮本就是漂泊無根的東西,這么描寫它,倒也貼切。”

    又過了一炷香,四人寫完小詞后,開始互相賞玩、鑒賞起彼此的作品來。

    在賞玩完蘭花后,在陳也仁夫婦的指引下,賈璋和黛玉又在園子里欣賞了好一番春日勝景。

    直到正午時分,眾人才回到春波樓里,吃陳也仁特意為客人準備的鱸魚莼菜。

    不過他們都在京城常住,親人也在京城,所以并不會產生張季鷹那種“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的思鄉情感。

    用過午膳后,陳也仁夫婦把賈璋和黛玉送到門口,目送他們登上馬車遠行后才回轉園中。

    而賈璋和黛玉回到家后,剛坐下喝了盞提前泡好的楓露茶,雪檀就過來了。

    他先對賈璋和黛玉行禮,然后向賈璋稟告道:“三爺,南邊的人回來了,有要事要稟告。”

    南邊的人是賈璋和雪檀的暗語,指的是賈璋留在茜香國的細作。

    此時他們突然回國,必然查到了機密情報!

    賈璋只覺感慨萬千,沒想到他隨手布下的閑棋,居然真的起到了作用。

    他希望他能聽到好消息。

    第206章 細作稟告銀礦良種,欲效班超奏報秘聞

    與黛玉告別后, 賈璋與雪檀離開鶴鳴苑,來到前院書房。

    從茜香歸京的細作已經修整過了,但從他們身上, 依舊能看出來風塵仆仆之色。

    賈璋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又從雪檀捧著的小葉紫檀托盤上拿出一封封厚重紅封, 挨個發到這些細作手中。

    賈璋道:“千里迢迢, 奔波離家之苦;異國他鄉, 潛伏身死之危,大家因賈某經歷的辛苦,我心里都記得清楚, 也萬分感謝。”

    “這些銀錢, 是我請諸位吃酒的。大家奔波這么久, 也該好生犒勞一下自己了。”

    聽到賈璋感謝他們的話、收到賈璋發給他們的紅封后,這些細作心中都很熨帖。

    尤其是賈璋送給他們的紅封。

    光是掂量掂量, 他們就知道這份紅封到底有多厚了。

    雖說賈璋給他們的銀子都是賣命錢, 但若換了旁的東家, 說不定還不會給他們這么豐厚的賞錢。

    畢竟,他們這些人全都是賈璋收養、救助過的孤兒。

    正所謂,救命之恩大過天;被救助者,又怎能不償還救助者的恩情?

    就算賈璋不給他們發賞錢,在世俗道德的約束下, 他們也得給賈璋賣命報恩。

    在這種情況下,賈璋能看到他們潛伏的風險、愿意給他們豐厚賣命錢的行為, 就顯得格外貼心了。

    賈璋他這么熱心體貼,是為了這些細作的忠誠。

    他深知, 說得再好聽,也沒有真切的行動有用。

    旁的都是虛的, 只有真金白銀才是真的。

    所以,賈璋才準備了這些紅封,犒賞這些為他賣命的細作。

    在發完紅封后,賈璋請這些細作坐下,又疊聲讓小廝給他們奉茶。

    在茶水被端上來后,賈璋請眾人喝茶。

    雪檀很有眼色地招呼書房里面的輪班小廝退了出去,又體貼地關好了書房大門。

    在雪檀等人離開后,賈璋端起茶杯,對眾人笑道:“諸位這些時日辛苦了,某以茶代酒,敬眾位一杯。”

    領到厚重紅封后,眾人已經覺得很滿意了。

    誰能想到,東家還會給他們這些卑賤之人敬酒?

    這些出身榮國府的細作受寵若驚地端起茶杯,與賈璋同飲了一杯西湖龍井。

    在這之后,細作首領拿出了一摞厚厚的、記錄了茜香情報的油竹紙冊,向賈璋稟告稟告道:“東家,我們按照您的意思探訪了茜香國的情報。”

    “所有訊息,都記錄在紙冊上面了,還請東家查看!”

    接過油竹紙冊后,賈璋翻開紙冊,細細查閱起來。

    看到茜香國內疑似有大規模銀礦與畝產一百六十斤的高產良種后,賈璋拿著油竹紙冊的手都有些顫抖。

    賈璋把油竹紙冊放在書案上,然后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只半人高的葡萄紋檀木盒子。

    他從這只葡萄紋檀木盒子里面,拿出一幅古老的卷軸。

    細作首領上前協助賈璋,把這幅半人高的卷軸打開,只見卷軸上面,細細描繪著一幅海陸地圖。

    他看著地圖上面,標注著茜香國的位置。

    在前世的時候,這個地方還是一片汪洋大海,并沒有國家存在,今生這個地方,卻有著茜香國這個國家存在。

    所以,在茜香國這個未知的地方,發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你們查探消息的時候,看見過我吩咐你們觀察的人嗎?”

    細作首領稟告道:“回東家的話,您讓我們注意過上面派下來的人。我們留意過,那些人和我們一樣,也在茜香境內查探情報。”

    “不過,上面派下來的人查探的訊息是軍事駐防訊息,并不是我們查探的這些訊息。因此,我們并沒有遇到過那些人幾次。”

    賈璋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可曾看見過那良種是什么模樣的?可曾帶了種子回朝?”

    “茜香人稱這種作物為金米,金米種子被人種下去后,會生出細小的、翠綠色的秧苗。”

    “這些秧苗最后能長到一人高,上面會結出一到三個金米果實。金米種子由黃、白二色構成,質地比較堅硬,可以研磨成粉。”

    “金米粉可以做饃饃、做炊餅、做面條等,雖然吃著比面粉粗糙些,但一畝的金米,就有七百六十余斤的產出!”

    “茜香國王廷每年春天,會把良種發放下去;每年秋天,會派親民官監督百姓把產出的金米磨成面粉。他們并不許茜香百姓私藏種子,因此我們也沒有弄到金米良種。”

    說到這里,細作首領有些愧疚。

    而賈璋聽到這里,心里頗有些恍然。

    怪不得他們去茜香出使時,他們去哪里游歷,都有茜香臣僚跟在他們身邊服務。

    怪不得在茜香國的宴席上,他們只見到過在大盛境內都極其珍貴的胭脂米。

    茜香女王對他們說,這些是他們茜香國對大盛使臣的禮重。

    但在那個時候,賈璋心里就覺得有些不對。

    聽到細作首領的稟告后,賈璋才看明白茜香女王的算盤。

    她這是怕他們發現高產良種的事。

    他的這些人化整為零后,與尋常民眾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說不定,他的這些人還沒被茜香王廷發現。

    而陛下的細作,雖然本領高超,但一心刺探軍事防務情報。

    說不定已經被茜香王廷發現了。

    若是這樣的話,這些本就沒有注意到茜香國國庫收入的細作,就更難發現茜香國真正想要掩蓋起來的秘密了。

    不過,這金米種子,確實是一件值得保密的事情。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吳中秋禾,一畝之收,也不過只有區區三石之多。

    而這金米,卻有六石有余的產出!

    若是每畝土地,都能多生產出三石糧食,會有多少貧寒待斃的饑民、多少支離破碎的家庭得到拯救?

    光是暢想一下這些事情,賈璋的心情就激蕩起來了。

    前世時,賈璋與農學大家徐光啟生在同一時代。

    身為萬歷皇帝的親信,賈璋生前也曾看過徐光啟的《甘薯疏》。

    因此,在擁有足夠的實力與財力后,賈璋就組織了一支前往廣州貿易的商隊與一支進行出海貿易的船隊。

    但實際上,所謂的貿易只是幌子。

    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尋找甘薯根莖,進行種植。

    只可惜,徐光啟是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發現甘薯的。

    因此,無論是徐光啟,還是賈璋,都不知道甘薯的原產地。

    所以,現在賈璋只能派人在徐光啟奏疏中提到的地方尋找甘薯。

    但是,閩、廣之地,沒有甘薯出現。

    大盛海疆諸臨國與前世大明海疆諸臨國,在地理、經濟、政治、文化上,亦大有不同之處。

    于是,賈璋派出去的隊伍并沒找到甘薯這種高產作物的蹤影。

    賈璋原本還對這件事情深感遺憾,誰能想到,今日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呢?

    雖然沒有找到甘薯,可金米這種作物也非常不錯。

    若茜香國境內既有銀礦,又有金米這種高產作物,那茜香女王能養出一支足以打敗南安郡王的強軍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件事情,他一定要報告給紹治帝。

    在此之前,已經締結盟約的大盛與茜香還沒有一定要打仗的理由。

    但是現在,這個理由又一次出現了。

    無論是銀礦,還是金米種子,茜香國都不可能拱手相讓給大盛的。

    那他們就只能硬搶了!

    羅隱曾贊美孔明說“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為了報君黃金臺上意,為了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即便挑動戰火,也未嘗不是君子。

    從盛朝國民的角度來講,大盛的百姓總是要比茜香百姓重要的。

    想好這件事情后,賈璋提筆寫下奏疏道:“臣竊聞國之財貨,歲穰者一,金銀者二;國之大事,祭祀者一,征伐者二。古往今來,莫過如此。”

    “臣遺留茜香之仆,探知茜香之國有銀礦開采白銀,以之強其兵;有良種耕植金米,以之富其民,蓋我國腹心之患也……”

    “南安戰敗和番,乃我朝百年未有之恥辱也。若蒼天有靈,宗廟庇佑,我朝必將戰無不勝!臣原效班超,修我戈矛,忝列于參軍之位,與眾鷹揚、游擊雪宗廟社稷之恥也!”

    賈璋的奏疏,是在紹治帝身邊輪值時私下呈遞的。

    紹治帝很欣賞賈璋,也很喜歡、信任賈璋。

    要不然,他也不會讓賈璋去文華閣做皇子們的講經師傅。

    沒有哪個皇帝,會不喜歡賈璋這樣有分寸的臣子的。

    因此,紹治帝并不覺得賈璋私下向他呈遞奏疏有什么唐突之處。

    紹治帝接過賈璋呈遞的奏疏,翻閱了起來。

    看到賈璋奏疏上記載的銀礦與金米產量后,紹治帝瞳孔微縮,眼睛也瞇了起來。

    賈璋感覺,自己已經從紹治帝眼中看到了興奮激動的色彩。

    不過,不論是在賈璋心里,還是在紹治帝心里,高產良種都比銀礦重要多了。

    活民百萬、青史留名,豈不比區區金銀俗物重要千倍、百倍?

    紹治帝放下手中的油竹紙冊后,對賈璋朗聲道:“朕要攻打茜香,以雪我宗廟社稷之恥!”

    “他日大軍開拔,朕會命你做監軍。別的事情,你不用管,只用為我大盛尋那利國益民之良種。”

    “若金米真有六石之畝產,足以活萬千生民,大庇天下寒士,朕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朕會給你封永不降等的世爵,會許你家累世不降的富貴!”

    聽到前面那句“朕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時,賈璋并沒有把紹治帝畫的大餅放在心里。

    上位者慣愛給下位者畫餅,賈璋對紹治帝畫的大餅一點兒也不意外。

    不過,即便紹治帝不給賈璋畫餅,他也會辦好這件事。

    因為這件事關系著天下黎庶生民。

    孟子說,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己饑之也,賈璋前世今生,讀了這么久的仁義道德文章,又怎能忘記這句話呢?

    但是,聽到后面那句“朕會給你封永不降等的世爵”后,賈璋才意識到,他這位主君并沒有給他畫餅。

    爵位分世爵與流爵,流爵不能世襲,世爵則可以世襲,得封世爵的人家,就是與國同休的勛貴了。

    榮國府就是這樣的勛貴人家。

    但世爵也會降等,比如說榮國府現在,爵位就已經降到一等將軍了。

    而所謂的永不降等,就是像北靜郡王他們那樣,世代傳遞爵位,卻不用降等。

    這樣,就能在最大的程度上保證待機傳承、避免家族敗落了。

    陛下他,居然愿意給他封賞永不降等的爵位。

    陛下他,果真很在意高產良種這件事。

    在賈璋心里,后面這件事與前面這件事一樣重要,甚至還要更重要一些。

    他伏惟叩首,對紹治帝恭聲道:“陛下英明神武,仁愛民生,真可謂恩澤天下之圣明天子,勵精圖治之中興之君也。”

    “臣必然謹遵陛下之命,為國為民,搜尋那足以造福天下生民的金米良種!”

    第207章 決定征伐任命監軍,大軍開拔威臨茜香

    紹治帝想攻打茜香, 自然要先掀起雪宗廟社稷之恥的輿論。

    在紹治帝的授意下,原樸麾下的科道言官紛紛進言,勸說紹治帝攻打茜香, 雪南安戰敗和番之恥。

    在他們的挑動下,主戰派臣子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飛進了玉熙宮的案頭。

    就算沒有紹治帝的授意, 這些主戰派臣子也愿意呈遞請戰奏疏。

    更別說, 現在還有紹治帝站在他們身后、給予他們支持了。

    至于他們是怎么看出來的……

    一開始上疏的那些言官都說給他們聽了, 他們突然上疏,是因為原閣老;而原閣老會突然向他們下發這些的命令,則是因為陛下。

    在這種情況下, 即便有人說他們是妄挑邊釁, 是天字一號的罪人, 他們也不會害怕的!

    有陛下撐腰,他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地方?

    而這些主戰派臣子, 對反對者會怎樣詆毀他們的猜測, 也完全是正確的。

    的確有不少人指責、反對他們的觀點。

    還有不少人指責他們是挑動戰火、引發兵燹的罪人。

    而在這些指責他們的大臣中, 有些臣子覺得攻打茜香這等貧瘠小國,既浪費了將士性命,又浪費了民脂民膏。

    這種做法實在是得不償失,所以他們才反對主戰派臣子的建議。

    還有人覺得,在南安郡王入贅茜香后, 大盛與茜香已經締結了永世之約。

    眼下,距離締結盟約的時間還沒到一年呢!

    大盛身為天朝上國, 又怎能出爾反爾,與那茜香國主徹底撕破臉面呢?

    這樣做, 豈不是有損大國體面?

    這些批駁主戰派官員的人,并不是令人唾棄的投降派。

    在不知道茜香國內擁有富饒銀礦與高產良種的前提下, 他們會反對大盛攻打茜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大費周章地攻打茜香國,看起來真的會血本無歸。

    難道他們造船練兵,就是為了茜香國的那點子既不能吃,也不當用的茜香羅嗎?

    能產生這樣想法的人,并不是奸佞。

    他們都是良臣,因為這些人心里都在為大盛考慮。

    但科道言官的隊伍向來良莠不齊。

    這個良莠不齊,指的不是為人處世的良莠不齊,也不是聽差辦事的良莠不齊。

    而是道德水平的高低。

    正所謂白沙之內,藏有涅土;桑麻之中,亦生春蓬。

    在科道言官的隊伍中,既有清正耿介的忠臣,又有陰謀鬼蜮的小人。

    所以,才會有人捕風捉影搬弄是非,才會有人整日里為了反對而反對。

    現在,在這些反對主戰派請戰奏疏的臣子中,亦然隱藏著不少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小人!

    紹治帝能摸清楚這些小人的小九九,所以他對這些小人很不客氣。

    在是否攻打茜香的議題甚囂塵上時,紹治帝才把賈璋奉上的奏疏拿出來。

    “賈學士奏報過,茜香國內既有白銀強兵,又有良種富民,乃我朝腹心大患,朕對此深以為然。”

    “因此,朕不得不興起兵燹,除此腹心大患!”

    “除此之外,那金米的產量是我朝稻麥谷物的兩倍!若能得此良種,四海之內,必將再無饑寒待斃之黎庶!如此利國益民之良種,朕必得之!”

    他語氣里洋溢著志在必得四個大字。

    此時此刻,若有誰想要阻攔紹治帝,那他一定會非常慘。

    所以,在聽清紹治帝的語氣后,底下幾個想出列勸諫紹治帝通過貿易購買良種的蠢貨,都默默地把收回了自己的腳。

    不過,這些蠢貨并沒有因為及時收腳,就順利地逃過一劫。

    因為,這些覺得茜香國會愿意出售良種的蠢貨,與那些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小人是同一撥人。

    所以紹治帝在宣布高產良種的事情后,直接朗聲道:“來人吶,都察院監察御史肖良臣,刑科給事中袁清……戶科給事中趙云善,貪生怕死,重利輕國,無人臣之相,辱大國事體!拖下去,廷杖二十,罷官閑住,子孫三代不許科舉!”

    賈璋站在隊列當中,眼睛垂下,默默地看他官袍上的繡紋。

    心里卻在想,陛下他一口氣念了八九個名字出來,這個場面,竟有些像《木蘭辭》里面的那句“可汗大點兵”。

    旁人卻沒有賈璋這個閑心。

    他們對紹治帝給出來的懲罰,還是頗為膽戰心驚的。

    不得不說,紹治帝的確拿捏住了臣子們的七寸。

    他知道,在某些以直邀名的言官眼中,廷杖這種懲罰根本就不算什么。

    只要沒被打死,過段時間,被打的人就能聞名仕林,搖身一變,變成眾人眼中的清貞諫臣了。

    就算被打死了也沒關系。

    只要在去世前高喊一聲“因言獲罪”,就能搏一搏青史流芳的機會了。

    說不定子孫后代也會跟著受益。

    但紹治帝偏偏不讓他們如意。

    他不會把他們打死,只會堵上他們家世代富貴的通天路。

    就比如說,不許他們的子孫后代科舉。

    對于大多數士紳之家來說,這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在聽到紹治帝的話后,楊宗禎的心境很平和。

    他那小徒孫早就把茜香國良種與銀礦的事情告訴他了。

    知曉這些事情的楊宗禎,自然早就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于是,在肖良友等人被金吾衛拉出去后,楊宗禎手執笏板道:“陛下所言甚是!那茜香國主隱瞞金米訊息,必然心藏異志、胸有四海之謀。此等大患,焉能不除?”

    “金米之物,更是上天有靈,宗廟庇佑,才讓我大盛君臣知悉的奇物,我等更是不能不去。”

    “正如《說苑》中說的那樣,‘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若我大盛不去取那金米,大庇天下寒士,豈不會辜負了上天的好意?”

    “臣贊同陛下揮師南下,我大盛樓船所至之處,必將無往不勝!”

    聽到楊宗禎的話后,紹治帝心情大好。

    他不止一次地感嘆,父皇留給他的輔臣可真好用!

    這世上,就沒有比楊閣老更懂他的人了!

    而庭上的朝臣,在看到紹治帝臉上的表情后,也就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除了出謀劃策、舉薦人才與附和贊美外,他們哪敢再說半句旁的話?

    在經過激烈的討論后,出征茜香的主將、副將與監軍都被選出來了。

    主將是在紹治帝登基后受封世爵的嚴敬,副將是姚云起等紹治帝親信小將,監軍則是主動請纓、欲效法班仲升的賈璋。

    在聽到紹治帝的任命后,被點到名字的幾人全都出列應命,慷慨激昂地保證他們必將大敗茜香,攜帶金米良種而歸!

    而在當天晚上,任命監軍的旨意就被送到了榮國府。

    前來宣旨的太監,依舊是賈璋的老熟人,司禮少監黃宏。

    因為這次的旨意是出征的旨意,因此旨意開頭是正式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并不是平時賜金賜東西時簡單的一句“有旨意”。

    至于圣旨的內容,包括任命賈璋為大軍監軍,還有在攻陷茜香后、尋找金米良種時,賜予賈璋先斬后奏、指揮兵卒之權。

    在黃宏宣讀完旨意后,賈璋立即面北叩拜,領旨謝恩,又接過黃宏手中的圣旨供到香案上。

    在這之后,才拉住黃宏,要請他喝茶。

    黃宏笑著搖了搖頭:“茂行賢兄,我接下來還要去別家宣旨呢!”

    “陛下派我隨行大軍,做那督軍太監!我也得好好認認人才行。”

    賈璋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強留你了!來日軍中,我們再互相照顧。”

    黃宏知道賈璋身邊家丁的本事,因此并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那就有勞賢兄了。”

    賈璋說了兩句“好說”,又親自送黃宏離開榮國府,這才歸家打點行囊。

    因為茜香位處南方,氣候炎熱,他此行又是去作戰的,所以賈璋只帶官服與行動方便的紗制曳撒即可。

    除此之外,還要帶上榮國府世代傳承的各種丸藥與傷藥,以及他那未曾謀面的祖父留下來的貼身護心甲。

    賈璋平日練習騎射時使用的彎弓寶劍,也要帶到戰船上。

    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即便賈璋他只是文臣監軍,也不一定能夠保證自己不會上戰場的。

    得知賈璋即將去做監軍的消息后,賈母、邢氏和黛玉都憂心忡忡起來。

    賈璋只得一一安慰她們道:“茜香地小民貧,抵御不了大盛的兵鋒,我們很快就會戰勝得歸的!”

    “我只是監軍,會被人保護在后方軍營里,并不用上戰場,我的安全很有保障,所以不必這么擔心。”

    而在回到鶴鳴苑后,賈璋溫柔拭去黛玉眼角的淚水,抱著她安慰道:“皎皎所在之處,即我心安之鄉,我怎會舍得不回來呢?”

    黛玉聽到賈璋的話后,連忙呸了一句。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口,念了好幾聲無量天尊。

    “哪有出征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的?我只盼著你平平安安……”

    但在菱哥兒面前,黛玉就會變成那個溫柔而堅韌的母親。

    她對菱哥兒道:“去親親爹爹好不好,爹爹要去戰場了,他是個大英雄!菱哥兒還記得娘給你講的班超嗎?”

    菱哥兒點了點頭。

    他還記得那個叫做投筆……投筆從戎的故事!

    娘親說了,班超是一個大英雄,爹爹也是一個大英雄,爹爹好棒。

    他跑到賈璋身邊,給了爹爹一個充滿愛意的親吻。

    賈璋幸福地看向黛玉,又把菱哥兒抱到了懷里。

    此心安處是吾鄉,蘇子瞻誠不欺我。

    待到大軍開拔之日,賈璋與親信家丁一起,帶著圣旨、行李與武器登上了戰船。

    同行之人,則包括主將嚴敬、副將姚云起等、督軍中官黃宏還有神機營、五軍營的官兵。

    與上次出使一樣,內閣閣員、六部尚書都前來相送。

    只是上一次,大盛的船只帶去的是南安郡王的嫁妝。

    這一次,大盛的船只帶去的,卻是尖銳的兵鋒。

    對于這件事情,賈璋并不覺得虧心。

    若是大盛戰勝,最后受傷的人,也只會是茜香國的王公貴族。

    茜香百姓每年需要繳納賦稅的數額,是盛朝百姓需要繳納賦稅數額的兩倍。

    即便是在金米沒有出現在茜香國土前,茜香國的稅制同樣也是如此。

    所以,對茜香的百姓來說,大盛勝利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而在臨行前,賈璋他們所有人都喝了一杯撒了家鄉黃土的酒水。

    在這之后,戰船的風帆高高揚起,大盛的龍旗飄蕩在風中。

    他們即將揚帆起航,抵達那遙遠的國度。

    他們要戰勝曾經擊潰過南安郡王、劫掠過東南海域軍民的茜香,找到利國益民的金米良種!

    第208章 大軍臨境激烈戰斗,茜香慘敗捷報歸京

    夜深人靜之時, 月黑風高之刻,陌刀閃爍出一片寒芒。

    茜香巡邏兵卒的頭顱瞬間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后滴溜溜地打了個滾兒, 淌出一汪殷紅的鮮血。

    在這個大霧彌漫的夜晚,駐扎在南海海域無人海島上的大盛軍隊化整為零, 乘小船從茜香主島防務薄弱處登陸。

    他們的第一步, 就是暗殺此處防線所有駐軍人員, 以防走漏大盛偷襲茜香的信息。

    第二步要燒掉茜香國的軍械庫與糧草庫,進而削減對方的戰爭能力,避免茜香國與大盛遠征軍打耗日持久持久戰。

    第三步, 就是擒賊先擒王了!挾女王以令茜香, 就是很不錯的選擇。

    這個計劃, 是嚴敬與賈璋他們共同制定的。

    有繡衣使者提供的茜香國軍隊防務情報,他們的進攻計劃幾乎沒有任何疏漏。

    畢竟, 就連起霧的時辰與日期, 都是欽天監派來的隨軍人員專門測算過的, 全都靠譜得很!

    至于盛軍為什么要登陸作戰,原因也非常簡單。

    在收歸國庫欠債后,盛朝國庫富裕,經得起軍事演習與軍事訓練的耗費。

    在紹治帝的授意下,京中精銳部隊都經歷過海陸雙棲作戰訓練。

    但大盛并不是海洋國家, 而是內陸國家,比起海戰, 他們還是更擅長陸戰。

    更重要的事情是,由海盜與漁民組成的茜香國軍隊不擅長陸戰。

    在陸上, 茜香國軍隊根本敵不過大盛神機營與五軍營的將士。

    打仗這種事情,揚長避短才是關鍵。

    更何況, 戰船是大盛遠征軍的大本營。

    若有不損毀戰船,就能攻克茜香的方法的話,那還是按照這種不損毀戰船的方案來進攻,要來得更好一些。

    鐵蹄在踐踏,血液在迸濺。

    燈火搖墜,逶迤落地,一面面紅底麋鹿旗幟被人砍落,一面面紅底龍旗被人揚起。

    身穿黑衣的刺客身□□藥利匕,潛伏進宮城殿宇、大戶高門。

    身穿烏甲的將士騎著高頭大馬,疾馳至王城城樓、架起云梯。

    在盛朝官兵的進攻下,茜香王城的巡邏兵卒疾聲呼喝敵襲。

    昏睡的守將被人喊醒,匆匆換上甲胄,組織弓箭手齊射,又高聲呼喝著投石器、熱油與鐵蒺藜到底在哪里。

    此時此刻,所有茜香人心中都寫滿了倉皇二字。

    他們哪能想到,前一刻他們尚能悠游度日,后一刻,王城腳下,就突然冒出來這么多敵軍來!

    號角聲、戰鼓聲、廝殺聲、吼叫聲漸次而起,大盛兵卒像黑云一般,覆壓茜香王城。

    云梯被架在城墻之上,鐵錨被鉤進城磚之中。

    神機營與五軍營先鋒精銳手執重盾,頂著茜香匆匆射下來的箭雨,攀附云梯繩索,躍上城樓手刃茜香敵軍!

    冰冷的槍尖與陌刀掠過茜香國守城兵卒的頭顱,無數茜香人丟了性命,去見那厲鬼無常,去見那黃泉鐵索。

    而在大盛兵卒里,也有不少人被茜香人挑落城樓,被茜香人白刃索命。

    戰場上的刀槍劍戟是不長眼睛的。

    茜香軍隊在死人,大盛的軍隊同樣在死人。

    只是,沒有任何防備的茜香人,要死得格外多上一些。

    在激烈的征伐下,占據優勢的大盛人已經突破了茜香人的幾重防線,打開了茜香國王城的大門。

    大盛兵卒沖了進去,在重盾手的掩護下,神機營的銃手齊齊向茜香人排射,銃口噴射出熊熊火光,生命隨時隨地都在流逝。

    而在射擊過后,盾牌手抬起蛇皮盾牌,長槍手在盾牌間隙中間捅出一桿桿長槍,無數茜香守軍應聲倒地!

    長蛇陣演變為鴛鴦陣,剿殺無數敵人。

    而這些進攻方案,全都是進行軍事會議時賈璋提出來的建議。

    戚繼光戚公總結出來的進攻方案,對付茜香賊寇豈不是手到擒來?

    嚴敬、姚云起等將軍雖不是孫臏、吳起那樣的軍事天才,但全都是能力極其杰出的將領。

    他們能看出來,賈璋提出的進攻方案非常有價值。

    賈僉憲他,真的是家學淵源啊!

    于是,賈璋的提案被他們采納,又在無人海島上提前預演。

    于是,大盛軍隊變成無情的絞肉機器,茜香人在他們的進攻下節節敗退。

    茜香糧倉與軍械倉庫燃起了熊熊烈火,王城內外,也都燃起了紅艷艷的火光。

    殺死守城軍隊的大盛士兵涌進城內,與城內的茜香守軍短兵相接,開啟了激烈的巷戰。

    而在茜香王城外,主帥嚴敬站在戰車上,手執令旗,指揮大軍行軍。

    姚云起等小將策馬前驅,在前線與敵軍激烈斗戰。

    在茜香王城城門大開之時,茜香人退敗之刻,提出新型進攻作戰方案與鴛鴦戰陣的賈璋,已經通過一條隱秘渠道,走進茜香宮城當中……

    茜香宮城,金圣宮內,賈璋身穿一身青織金妝花飛魚服,衣服下藏著榮國府世代珍藏的護心甲防御各種攻擊。

    而飛魚服外,賈璋束玉帶,佩金魚,身形修長,姿態閑雅,手中把玩著一枚印璽,姿態看起來很是瀟灑。

    茜香女王與茜香世子都被五花大綁,扔擲于墻角,正怒目瞪視賈璋。

    可是,有東鸞衛的刺客與榮國府的家丁在,賈璋的安全完全能夠得到保障。

    反倒是茜香女王與茜香世子,他們兩個的安全很難得到保障。

    如果這對母子不識趣兒,紹治帝一定會斬草除根,送這兩人去見閻王的。

    整理、閱覽茜香國魚鱗黃冊、奏疏密折的賈璋瞇起眼睛琢磨著,說不定他們母子二人,還能大羅升天呢!

    若真有仙界,光是金米這件事的功德,就足夠茜香女王母子二人大羅升天了!

    而讓茜香女王和茜香世子憤怒至極的是,賈璋不但派人把他們綁了起來,控制了他們的性命,翻閱茜香國機密,還讓人矯詔,調走了茜香國的禁衛軍。

    茜香女王與茜香世子親眼目睹了賈璋他們矯詔的全過程。

    把他們綁到賈璋面前的刺客,也就是隨軍的東鸞衛繡衣使者,他早就準備好了人皮面具。

    在賈璋的吩咐下,這個繡衣使者偽裝成茜香世子,帶著賈璋親手偽造的旨意出去了。

    而賈璋吩咐那個繡衣使者,假借茜香女王之名調走茜香國禁衛軍,再與大盛主力里應外合,攻陷這座易守難攻的茜香宮城!

    聽到賈璋的計劃后,茜香女王與茜香世子又怎能不憤怒呢?

    因為賈璋的所作所為,可是在掘他們茜香國的根啊!

    茜香國的禁衛軍被“茜香世子”的假令旨,騙進了大盛軍伍設伏的地點。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大盛的紅衣大炮已經架炮發射,在他們中間炸開,化作一片火海。

    而另一批繡衣使者的小隊,已經抵達大盛中軍軍營,來到主將嚴敬身邊稟告王城內的訊息。

    “稟告總戎大人,僉憲大人業已用計,將那茜香國禁衛軍引到我軍設伏之處!”

    “如今,那茜香女王與茜香世子被繡衣使者控制起來了!”

    “僉憲大人讓我等過來通知總戎大人,立即發兵占領茜香王城!是非成敗在此一舉,還望總戎大人火速馳援!”

    聽聞此言,嚴敬心中一喜。

    他看向繡衣使者,難以置信地問道:“此話當真?”

    繡衣使者緊緊盯著嚴敬的眼睛,稟告他道:“千真萬確!”

    嚴敬他爽朗一笑,直接走下戰車,騎到自己的坐騎上,拔出了腰間長劍,立即整飭軍隊,飛奔至茜香宮城!

    只要占據這座防務空虛的宮城,他們就將建立起不世之功!

    雖然比不得賈茂行他發現良種、擒拿女王的首功,但至少也能給家里換來一個,甚至幾個世職出來!

    在嚴敬帶著大盛軍隊抵達王城后,賈璋心中最后一點后顧之憂也消失了。

    把王宮防務交給嚴敬等人后,賈璋帶著繡衣使者搜遍了整座茜香王宮。

    他們搜檢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茜香女王的寢殿。

    在女王寢殿里,繡衣使者們找到了一座隱蔽密室。

    而在密室里面,不論是金米良種,還是銀礦地圖,凡是大盛想要的東西,都應有盡有。

    賈璋把密室內的金米良種封存在盒子中,又在外面細細地貼好了封條,仔細地揣在了袖袋當中。

    在這之后,賈璋讓家丁叫來一隊兵卒,吩咐他們在整個王城內搜尋其他金米良種。

    而在另一邊的密室里,另一隊繡衣使者已經按照賈璋的吩咐,開始審訊起茜香女王、世子與各位王公來。

    至于他們這么聽話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紹治帝賜予賈璋的那一張圣旨。

    在那張旨意上,明晃晃地寫著幾個大字。

    那就是“如朕親臨”。

    在東鸞衛繡衣使者的審訊下,茜香女王心中彌漫著種種不甘情緒,瞳孔卻已經渙散起來。

    她曾讀過盛朝史書,看過楚莊王與越王勾踐的故事。

    因此,在繼位后,茜香女王就開始勵精圖治,期冀著振興國家,建立起前所未有的事業。

    后來,茜香境內,突然出現金米良種與富裕銀礦。

    茜香女王認為這是上天賜予她的神跡,她是上天選中的君主,自當御臨四海八荒之內。

    于是,茜香女王愈發壯志躊躇起來,更是開始訓練起軍隊來。

    再后來,茜香女王成功地設計了南安郡王,又與盛朝聯姻,賺了好大一筆嫁妝銀子。

    誰能想到,轉眼之間,形勢逆轉到了天翻地覆的地步。

    強國強軍,利國益民,乃至巴蛇吞象,入主中原,終究只是南柯一夢。

    不過是一場黃粱幻夢罷了!

    在此生聞所未聞的刑訊后,茜香世子把所有情報都吐露出來了。

    一開始,茜香女王還不愿意開口訴說茜香國情報。

    但到最后,她還是沒有挺住繡衣使者的“燕兒飛”與“鼠彈箏”,把茜香國的種種機密吐露了出來……

    紹治九年,八月丙子,茜香遠征軍呈遞的軍情奏疏與繡衣使者呈遞的茜香情報檻送京師。

    盛朝軍隊,不但打了大勝仗,還找到了紹治帝心心念念的金米良種。

    看著紹治帝喜笑顏開的模樣,陸英就知道,他把黃宏安排進軍隊做督軍太監的棋走對了。

    而紹治帝在大朝會時,親口宣布了這個喜訊。

    除此之外,他爽朗地笑道:“我朝天軍,畢全功于一役,在茜香國打了一場勝仗!”

    “待班師回朝之日,朕一定要重重地賞賜他們。”

    “至于今日大朝會后,朕會在體元殿里舉辦慶祝前線勝利的筵席。”

    “滿朝文武百官,皆可列席于內,慶祝這件喜事!”

    在紹治帝話音落下后,殿中文武皆伏惟慶賀道:“恭喜陛下,我朝天軍,驚嚇賊膽,得良種而歸,雪南安之恥,真乃我國之大福祉也!”

    第209章 班師回朝陛下親迎,封伯靖海眾人歆羨

    在接手茜香國防務、控制茜香國各條防線、燒掉茜香國船只后, 賈璋、嚴敬等人帶人抄沒了茜香國王公貴族的家產,又開倉放糧賺取茜香百姓的愛戴。

    把這些事情全都做完后,賈璋才命人把他們收集到的所有金米良種與茜香國歷代文書典籍裝箱, 并搬上戰船。

    而戰船上其他的位置,才被留下來, 裝他們從王公之家抄沒到的金銀珠寶、古董文玩, 以及大盛官兵的戰利品。

    在繡衣使者八百里假期往京中呈送戰報時, 大盛的戰船船隊亦長風破浪,于那滄海中揚帆起航。

    經歷了漫長的海上行程后,征伐茜香的戰船船隊通過海關檢閱, 回到大盛內河航行。

    而在船隊抵達通州河時, 賈璋、嚴敬、姚云起等人都換上了出征前, 紹治帝賜給他們的青織金妝花飛魚服。

    在這之后,他們走到甲板上, 躊躇滿志地眺望河岸, 觀賞這些故國衣冠。

    而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事情是, 當他們看向河岸的時候,遙遙地看到了明黃色的一點。

    那是什么?

    那不會是陛下的華蓋和儀仗吧?

    賈璋他們心里同時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又很不確定地看了看彼此的表情。

    好像……真的是華蓋于儀仗,真的是陛下他老人家。

    陛下竟然過來了嗎?

    眾人都為此吃了一驚。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比激動、無比振奮的心情。

    出征大勝, 天子親迎,這是何等的禮遇, 又是何等的榮耀?

    他們又怎能不激動呢?

    確定這件事情后,賈璋他們紛紛叫親兵長隨協助他們整理儀容。

    然后他們又湊在一起商議了, 一會兒下船后,他們要說什么, 才能討口彩,才能討陛下的歡心。

    而在他們商議過后,沒過多久,大盛戰船船隊就靠岸了。

    嚴敬、賈璋、姚云起等人次第下船,快步往御駕前走去。

    而在走到御駕附近,看到紹治帝身穿大紅色雙龍戲珠常服的身影后,眾人心中一定。

    他們剛剛,并沒有做什么無用功。

    在向紹治帝行叩拜大禮后,眾人齊聲祝禱道:“臣等得勝歸來,攜良種而歸,獻俘于圣天子。”

    “伏惟敬祝吾皇長樂未央,萬壽無疆;敬祝吾國橫有四海,縱有八荒[1],海清河晏,天下晏然!”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因為遠征軍大勝,紹治帝臉上本就掛著極其濃厚的笑意。

    而在聽到他們的祝禱后,紹治帝更是喜笑顏開。

    他走上前,親自扶這些讓他看了就歡喜的臣子們起來。

    賈璋心里一動,他們這位陛下這次并沒有虛扶,而是用了氣力,是在真真切切地扶他們起來。

    在感受到這一點后,賈璋他們全都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

    總不能那么實心眼兒,犟著不起來,讓陛下硬把他們抬起來吧?

    那可就太失禮了。

    紹治帝依次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又勉勵他們道:“此次你們南下茜香,沙場烈戰,不但辛苦,還承受了萬分艱險,朕心里都是有數的。”

    “現在你們得此大捷,既雪了南安郡王戰敗之恥,又找到了金米良種大庇天下寒士!這樣的功績,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

    “朕要為九州萬方生民,感謝你們的辛勤付出啊!”

    賈璋他們哪里敢接這樣的話呢?

    他們可不敢這樣做。

    更不想被人以驕縱無禮、目無君上的理由多加批駁、彈劾。

    因此,他們幾人連忙謙虛了起來。

    這個對紹治帝說:“陛下言重了,臣等為國為民辦事,哪里有什么值得稱辛道苦的地方?”

    那個對紹治帝說:“為人臣者,自當忠于君父。國家有事,自當從王于師,以為先驅[2]。如諸葛丞相一般鞠躬盡瘁,死而后已[3]!若不這樣做,又怎么對得起這些年讀的圣賢書呢?”

    聽到他們的話后,紹治帝的心情變得愈發愉悅了。

    他一手拉著賈璋這個最大的功臣,一手拉著嚴敬這個出征茜香的主帥,笑道:“朕已經命人在體元殿里備好了筵席,就等著你們這些功臣列座了!”

    賈璋和嚴敬連忙向紹治帝謝恩。

    而在他們兩人謝恩后,姚云起等將士也紛紛向紹治帝謝起恩來。

    在這之后,紹治帝起駕回宮。

    賈璋等人,也騎馬跟在紹治帝御駕附近,進宮參加御前宴會。

    在回城的路上,御駕儀仗后跟著絡繹不絕的車馬。

    除了文武百官外,余下的,都是賈璋他們從茜香國得到的戰利品。

    京師的百姓們,全都知道茜香遠征軍大勝的消息。

    因此,在賈璋他們抵達京師的這一天里,京城內萬人空巷,到處都張燈結彩,慶祝國朝大勝。

    而在車隊經過御道時,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激動起來。

    “看,這是我朝大郡從茜香運回來的戰利品!”

    “那些囚車里的囚犯,是茜香國的王公嗎?”

    “我聽說這次出征的是京營指揮使嚴將軍,還有咱們大盛第二個三元賈學士!”

    “不知道陛下這次會怎樣封賞功臣……若世上文武官員都像他們一樣能干,我也不怕頭上多幾位老爺了!”

    聽到這人說話,周圍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聽到周圍喧喧嚷嚷的聲音,眾人全都歡悅起來。

    而賈璋他看著街邊黎庶生民,心中同樣生出無盡激揚之感。

    ——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

    賈璋突然想到黛玉曾經寫過的詩句。

    這是他的期盼,也是黛玉的期盼,更是天下黎庶生民的期盼。

    若有朝一日,他能夠看到這樣的情景,那他也就死而無憾了!

    抵達體元殿后,紹治帝坐到主位上,文武百官紛紛向紹治帝行禮。

    讓百官平身后,紹治帝招手讓忠順親王到他身邊來。

    而在忠順親王過去后,紹治帝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

    忠順親王點頭應下,然后快步走到賈璋與嚴敬身邊,拉著他們往紹治帝身邊的席位走去。

    賈璋和嚴敬眼見著自己一步步越過的閣老尚書、親王公主,全都對忠順親王推拒起來。

    但忠順親王卻對他們笑道:“你們可不要拒絕,是皇兄想沾沾你們的喜氣呢!”

    聽到忠順親王這樣講,賈璋與嚴敬才沒繼續推拒。

    他們跟在忠順親王后面,走上前去向紹治帝謝恩。

    然后才老老實實地坐到紹治帝下首,靜待開席。

    在酒菜齊聚、歌舞初歇時,嚴敬按照禮官指示,站出來進獻俘虜。

    而賈璋,他也按照禮官指示,站出來向紹治帝進獻良種。

    因為有繡衣使者的情報與賈璋提出的進攻方案,茜香遠征軍整整斬獲了幾千個人頭,還抓到了上萬名俘虜。

    這一場戰役,堪稱百年未有之大捷。

    所以,搞一搞這種陳述功勞的儀式,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種做法,不但能提振滿朝文武對朝廷的向心力,還能為紹治帝這個君主臉上增添光彩。

    當然,比起獻俘儀式,紹治帝更想看到的東西,還是珍貴的、能夠活民無數的金米良種。

    在稱贊完嚴敬后,紹治帝就招手讓賈璋上前,把金米良種拿給他看。

    賈璋走上前去,把貼著封條的紅木盒子與寫著金米種植細則的油竹紙冊呈送到紹治帝手中。

    接過賈璋遞過來的東西后,紹治帝輕輕撕開封條、掀開盒蓋。

    映入眼簾的,就是盒子里面,裝的滿滿當當的金米種子。

    紹治帝欣喜地看著這些黃白兩色的金米種子,心里產生無限聯想。

    若這金米真有那么高的產量,那他們大力推廣金米種植后,豈不是既能解決百姓的口糧,又能增加軍糧的儲備?

    而且,在衣食豐足的情況下,大盛人口也會得到很大的增長!

    紹治帝小心翼翼地把裝著金米良種的盒子放到桌案上,又拿起那油竹紙冊閱讀起來。

    看完繡衣使者從茜香人那里審訊出來的種植之法、讀完賈璋提出的幾條推廣金米種植的計策后,紹治帝龍顏大悅。

    他直接笑道:“茂行,在你離京前,朕就曾許諾過,若你帶著金米種子歸京,朕就會賞賜你永不降等之世爵,許你累世不降之富貴!”

    “今日,就到了朕履諾的時候了。”

    “陸英,宣旨吧!”

    紹治帝話音剛落,陸英就從袖袋中拿出一份旨意。

    他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都察院僉都御史、翰林院侍讀學士賈璋,學富五車,寬博謹慎,敦厚行義,通國達體,朕以為精干賢能,故點為狀元也!”

    “現今學士出謀劃策,有孔明之謀算;生縛茜香女王,有子龍之果敢!又發現高產良種帶歸,利國益民,真乃良臣也。”

    “朕今冊封其為靖海伯,世襲罔替,永不降等!著賜賈璋靖國護民金牌,另命工部、造辦處選址,為靖海伯建造府第。欽此。”

    “賈僉憲,接旨吧!”

    與前世大明不同,大盛并沒有什么勛爵不能入閣、不能做尚書的規矩的。

    賈母的父親,初代保齡侯史公,就在太祖高皇帝一朝做過中書令。

    而賈璋得到的這份封賞,既能保證子孫后代的永世榮光,又不會影響本人的文官之路,更不會成為入閣路上的絆腳石。

    所以在場眾人,都把羨慕的目光投注到了賈璋身上。

    就連早就獲封侯爵的嚴敬,也同樣羨慕賈璋。

    因為,他被封爵的旨意上,可沒有那令人艷羨的幾個大字。

    世襲罔替,永不降等!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又求而不得的事情!

    但賈茂行他,卻在未到而立的時候,就得到了這一切。

    聽到紹治帝的封賞后,賈璋心里雖然有數,但依舊感到驚喜。

    而他臉上露出了更加喜悅的表情,在紹治帝看清楚他的表情后,他伏惟叩首,聲音中透露出一絲震動的顫音:“臣,謝主隆恩!”

    玉軸綾錦、祥云瑞鶴的圣旨,被陸英親手交到賈璋手中。

    綾錦錦緞上,振翅翻飛的銀色巨龍映入他的眼簾。

    賈璋的眼睛里盈滿了激動的淚水,楊宗禎和葉士高也挺起了胸膛,露出了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

    看到這副場景后,有的人很高興,比如說紹治帝和賈璋的皇子學生們;有的人卻在心里暗罵楊門上下全都是戲子,這么會演,怎么不去戲臺上面唱兩段?

    那么,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答案很容易就能被人猜到。

    這個人,自然就是自家虛空索敵,實際上根本沒被楊宗禎放在心上的張泰維張次輔了!

    在賈璋接旨后,紹治帝又吩咐陸英宣讀其他旨意。

    包括但不限于賜予嚴敬家里兩個新的世職,賜予姚云起等人云騎尉的爵位,賜予參與征伐茜香的官兵銀錢財貨,賜予已經去世的壯士極其豐厚的撫恤金。

    在陸英宣讀完所有旨意后,體元殿內,文武百官起身贊頌起萬歲來。

    而在這之后,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4],這場慶祝大勝之歡筵,又重新沸騰起來!

    第210章 闔家歡樂夫妻團聚,靖海伯府初次檢閱

    且說賈璋進宮前, 特派雪檀回榮國府稟告他業已歸京的消息。

    而在宮宴結束后,賈璋一出宮門,就看到榮國府的馬車。

    上車后, 只見車中茶水香囊、軟枕玉杯,色色齊全, 賈璋往杯中倒了一盞清茶, 喝了一口后, 才閉目養神起來。

    待馬車行至榮國府門口,已經是暮色四合時分。

    門口雁翅般站著家中兄弟子侄與長隨管事,賈璋下車后, 眾人紛紛上前行禮問安。

    賈璋一手拉著賈琮, 一手拉著賈蘭, 回到榮國府內。

    行至榮慶堂后,眾人皆生出悲喜交集之情, 未免又大哭一場, 致以慶慰之詞[1]。

    得知賈璋被封為世爵后, 眾人更是欣悅,全都感沐皇恩,把紹治帝賜下來的旨意供到了榮禧堂內。

    接風宴后,賈璋與黛玉相攜回到鶴鳴苑。

    至于菱哥兒,他白日里等了賈璋一整天, 在賈璋回來后,又和賈璋說了好些話。

    現在, 菱哥兒已經在奶娘懷里睡著了。

    夫妻兩個送菱哥兒去東廂房休息,從菱哥兒臥房離開后, 黛玉對賈璋心疼地道:“三哥哥你黑了,也瘦了。”

    賈璋握住黛玉的手, 安慰黛玉道:“在外奔波,黑些瘦些也是應有之事,在家里養養就好了,皎皎不用這樣為我擔心。”

    “而且我還記得皎皎的詩,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若是能實現那樣的大同世界,我就算辛苦些,又有何妨呢?”

    看著賈璋漆黑如點墨的眼睛,黛玉只覺他眼中光芒極盛,明亮得猶如星子。

    她對賈璋輕笑道:“三哥哥,你在戰場上出謀劃策,又為我朝尋到了高產良種,立下不世之功業,想來他日煌煌史冊上,也會留下的你的名字的。”

    “還有百姓,若那良種有用,以后就不會有那么多人被餓死凍死了。”

    賈璋對黛玉笑意盈盈地道:“多謝皎皎,若沒有皎皎的支持與鼓勵,我也做不到這些事情呀!”

    黛玉抿嘴一笑:“三哥哥,你竟然也開始油嘴滑舌起來了!”

    聽聞此言,賈璋極其爽朗地笑了起來。

    然后,他對黛玉道:“你剛剛說,紫鵑給我們燙了極好的惠泉酒。”

    “咱們且去同飲一杯吧!”

    黛玉點了點頭,與賈璋攜手回到房間后,才命人擺好酒饌。

    紫鵑端來的惠泉酒,也分列于眾多酒饌當中。

    夫妻二人對坐,就著清爽咸香的小菜,共飲了幾盞惠泉酒。

    那蘇繡炕屏擺在他們身旁,屏風上面繡著明月玉樓夜景。

    一闕《采桑子》詩詞,被巧手繡娘繡在屏風上的空白處。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看到這闕呂本中的小詞,賈璋只覺這是他與黛玉的共同心境。

    只有相隨無別離,待得團圓是幾時?

    每當賈璋想家的時候,每當賈璋思念妻兒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些思懷之詩詞。

    而呂本中這闕《采桑子》,亦是其中之一。

    或許,這也是黛玉把刺繡屏風搬出來的原因。

    這一扇屏風,這一闕《采桑子》,寄寓了他們兩人共同的情感……

    在賈璋在家中休息、與妻兒團聚時,工部與造辦處的人也開始為賈璋這位新任靖海伯選定伯府府邸的位置。

    最終,靖海伯伯府的地址還是落到了榮寧街與落英巷中間。

    至于為什么會是這個位置?

    那自然是因為財能通神了。

    賈赦和林如海不想讓兒子/女兒的府邸距離家中太遠,這才收買了工部與造辦處的人。

    而對這件事,工部與造辦處的人答應得十分痛快。

    畢竟,賈將軍說了,他們榮國府愿意協助工部與造辦處,幫助榮寧街與落英巷中間的人家搬家。

    他們還愿意彌補搬遷人家的一部分損失。

    所以,答應林侍郎與賈將軍的請求,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靖海伯他出計定茜香,尋高產良種,立下了這么大的功勞,他們都是很崇拜他的。

    誰不愿意給靖海伯這樣允文允武的翰林學士行個方便呢?

    更何況,靖海伯他還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他們又不傻,怎會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不通人情的姿態呢?

    因此,靖海伯伯府的地址,很快就被選定了。

    那些位居榮寧街與落英巷中間的人家,在拿到工部、造辦處,還有榮國府提供的豐厚補償后,全都興高采烈地搬到他們的新家。

    在這之后,工部與造辦處才集合能工巧匠、山水名家,共同修建起這座陛下格外上心的敕造靖海伯伯府來。

    他們這些人,既要繕畫伯府殿宇房屋,又要察度辦理人丁、各行匠役。

    除此之外,還要搬運移送金銀銅錫、土木磚瓦等物,還要引活水入宅,還要置辦山石樹木、亭榭欄桿,還要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2]裝點景色,真真是費盡了移山心力。

    而當伯府府邸被正式修葺好后,已經是冬天了。

    黃宏帶著紹治帝的口諭來到榮國府,宣召賈璋去檢閱剛剛建好的靖海伯府。

    賈璋接下旨意后,與黃宏一起坐著榮國府的翠幄青綢車,來到靖海伯府處閱覽府邸情形。

    在車輪轆轆聲中,馬車行至新修葺的伯府門前。

    卻見在這條新修葺的小街正中,蹲著兩個大石獅子,大石獅子后面,又有三扇獸頭大門。

    紅油獸頭大門前,站著十來個工部與造辦處官員。

    而在正門上面,一塊書有“敕造靖海伯府”六個大字的匾額,被人高高地懸掛在那里。

    賈璋與黃宏下車后,靖海伯府門口的工部官員與造辦處官員都迎上前來向賈璋行禮。

    賈璋回禮后,與眾人廝見,在他對這些官員進行初步的了解時,工部的小吏就已經在上官的指示下,推開了靖海伯府的大門。

    而在這之后,工部官員與造辦處官員簇擁著賈璋與黃宏,走進了這座剛剛修葺好的伯府檢閱工部與造辦處的工作成果。

    因今日天青日淡,天氣晴明,賈璋的心情很不錯。

    在走進去后,看到前院正房五間,匾額上書歲穰二字。

    黃宏解釋道:“伯爺,這可是陛下親自題的匾額!陛下他老人家,對金米良種一事很歡喜呢!”

    賈璋聽到這話后,向北面拱手道:“此乃陛下之恩德,璋已知之!他日必定進宮,親自向陛下謝恩!如今就只能托黃公公幫我向陛下道謝了!”

    黃宏笑著應下后,又讓賈璋看前院正房的裝飾。

    賈璋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只見前院正房的瓦泥鰍脊、門欄窗槅,全都鑿成番花番草;水磨群墻,白玉臺階,全都雕刻著祥云雪浪。

    賈璋左右一望,只覺這正房又十分清雅、萬般怡人,不但不落俗套,還隱喻著他參與攻伐茜香國的功績,賈璋看了,心中很是歡喜。

    看過正房后,工部官員指引賈璋、黃宏走近路,去檢閱他們這些人在前院建造的書房。

    眾人走過翠嶂假山,只見白石苔蘚,枯樹梅花,和僅能讓一人通行的、九曲回環的羊腸小徑。

    賈璋笑道:“既然這條路近,那我們就從這條小徑走過去吧。此處山石奇峻,景色甚佳,瞧著倒比大路附近好上不少。”

    逶迤走至羊腸小路盡頭,眾人見到佳木蔥郁、奇花馥郁之景,又有清流急湍點綴其內。

    賈璋抬眼一看,便見雕甍繡檻,清溪凝冰,處處勝景。

    只可惜樹木瑤花,盡數枯萎,倒是見不到那等春日明媚景象了。

    走進書房,一入門就看到五間大房,里面不止著合著地步打就的書架桌椅,又懸掛著不少名家字畫。

    賈璋看見后奇道:“你們工部這么有錢,還有錢給我買字畫嗎?這是仿的?可是我瞧著也不像啊?”

    工部官員賠笑道:“伯爺,您這話就高看我們了不是?這些東西,都是陛下送給您的。”

    賈璋看向黃宏。

    黃宏向他點了點頭:“陛下說了,總不能讓你的房子光禿禿的,這才指了幾樣東西給你。”

    到了這個時候,賈璋心里是真的涌出一絲感動出來了。

    紹治帝給他賜爵,給他賜府邸,是紹治帝禮重功臣。

    紹治帝給他賜匾額,是紹治帝為金米良種高興,這才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但紹治帝賜給他這些古董文玩,裝點書房,就真的是紹治帝看中、喜愛他這個臣子的表現了。

    若非如此,即便紹治帝不給他這些賞賜,得到永不降等的世爵的賈璋也會對紹治帝這個君主感激涕零的。

    賈璋笑道:“此處景致甚好,還有陛下賜予的恩榮,若能在此讀書修文、經綸世務,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眾人聽了,紛紛附和。

    身為賈璋好友的黃宏更是把這些話記在心里,預備著回宮后,好把這些話全都轉達給紹治帝聽。

    看完前院書房后,賈璋他們又穿過垂花門,去看后院正院與其他院子。

    至于園子、和其他幾進房屋,都被賈璋交給雪檀、黃柏等人前去檢閱。

    來到后院后,他們先去看正院,只見金玉琳瑯富麗景象,又有綠梅松柏、青翠山石。

    游廊兩側,掛著五彩琉璃燈;進入房內,更能看見雕刻的極其精致的木板夾層。

    屋子里面,既有精致名貴楠木家具,又有玻璃鏡、自鳴鐘等稀奇物品,就連窗戶上面蒙著的紗布,都是輕薄透亮又名貴異常的軟煙羅……

    待到傍晚歸家,賈璋對黛玉笑道:“咱們的新房子漂亮得不得了,過些日子我帶皎皎去賞綠梅。”

    “等到春天花木復蘇后,皎皎就可以去題字題匾額了。以皎皎的文采,我們的新家一定是最文雅的地方。”

    “所以,還請我們林居士賞光,不要拒絕我的請求。”

    黛玉笑吟吟應了賈璋的請求,又與他說了一會兒家常話。

    說著說著,黛玉道:“說起新府邸,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還沒準備參加宮宴所需的禮服呢。”

    賈璋笑道:“繡房繡娘們做上十天半月的衣服,也就把咱們的禮服給做出來了。”

    “現在離除夕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呢,皎皎你完全不用著急。”

    “這倒也是……”

    “只是二哥二嫂已經去南邊了,除夕那天,咱們菱哥兒交給誰照顧才好呢?”

    對于這個問題,賈璋心里也有些苦惱。

    琢磨了一會兒后,賈璋道:“讓紫鵑、琮兒和惜春照看菱哥兒吧。換了旁人,我不放心。”

    黛玉點了點頭。

    這幾個人選,確實讓她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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