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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魔鬼

    一滴水不小心從庭霖指縫滴落, 順著亡靈眉峰一路到下頜線,最終吧嗒一聲滴落在地上。

    水珠所經(jīng)之處皮肉花瓣一樣剝落,露出了其下的森然白骨, 塔納托斯笑意愈深, 意味深長道:“需要我接著脫嗎?”

    “不必。”庭霖收回無名劍, 成團的清水化作一條長長的水繩虛虛纏繞于亡靈周身, 皺眉道:“別亂動。”

    塔納托斯從善如流道:“好。”

    亡靈抓著庭霖手腕, 帶著他把手掌心貼在自己腹部薄薄的肌肉上,抬眸微笑:“感受到什么了嗎?”

    “……感受到你有喜了?”庭霖糟心地看了他有些褶皺的褲子一眼,“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塔納托斯“嘖”了一聲, “你回避什么,又不是沒見過。”

    亡靈很想抓著庭霖的手往下走, 但掙扎片刻, 還是不情不愿帶著庭霖的手繼續(xù)往上直至貼近心口:“還記得我送你的骨戒是用什么做的嗎?”

    “一根肋骨,”塔納托斯心臟附近的皮膚與肌肉也開始消融, 手下的觸感逐漸由彈性的柔軟變成了骨骼的硬邦邦, 庭霖凝神掃了一眼, 詫異道, “但你身上好像一根骨頭都沒有少。”

    “問題就出在這里。”塔納托斯煩躁地上前一步, 絲毫不在意周圍的水花, 掐著庭霖的腰將人按在床邊, “那根肋骨不知什么時候突然長回來了。”

    庭霖沉默著把水撤走, 思索道:“是你的實力精進了。”

    “各序列有很多技能并不寫在序列內(nèi)部,就像人魚的眼淚,既不屬于【歌者】也不屬于【風云】, 你可能無意間學會了新天賦,但好端端的, 連歲數(shù)都大到數(shù)不清了,怎么突然……”

    塔納托斯半跪在地,低頭咬住他右手無名指,一節(jié)一節(jié)地印下帶血的牙印,叼住骨戒反復研磨,漫不經(jīng)心道:“我能感受到骨戒的位置,你也能通過骨戒召喚我的虛影,可能確實是實力漲了吧。”

    “不光是你,還有阿多尼斯,年僅二十出頭的精靈【奇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連最懶散的赫爾墨斯也精進了不少。”靈魂伴侶的修為憑空拔高一截,本應是好事,但庭霖面色卻不好看,生硬地抓著亡靈的頭發(fā)冷眼質(zhì)問道:“你們到底瞞著我經(jīng)歷了什么?”

    “告訴你可以,但不能無緣無故地平白告訴你。”塔納托斯挑眉,雙眼中的幽綠暗沉沉地壓下來,仿佛暴風雨到來前被狂風肆虐的原始雨林,一邊緊緊盯著他,一邊反手捏住手腕上凸起的腕骨貼在唇角,不緊不慢道:“夫人,我還硬著呢,不打算幫一下忙?”

    “不告訴就算了,”亡靈腦子有病,庭霖選擇性地從污言穢語中篩選出能聽的,一腳踹過去:“自己解決,我走了。”

    亡靈半身都是外露的骨頭,庭霖擔心一腳把他踹散,于是踢過去的時候收了大部分力道,如果原先的塔納托斯必定能從中聽出拒絕的意味,懂什么叫適可而止,但眼下的塔納托斯只是微微側(cè)臉,修長手指收緊抓住腳踝,趁庭霖怔愣的瞬間用力一拉,心情愉悅地扣住了他的后頸:“幸虧我最近看的信比較多,庭霖同學,如果你不好意思說出來,直接動手也是可以的。”

    大腿下的觸感有些異樣,庭霖深呼吸兩次,盡量平靜地說:“現(xiàn)在放開我還一切好說,塔納……”

    塔納托斯俯身堵住了他的話,略有些沙啞地興奮道:“‘欲拒還迎’四個字是這么寫嗎?”

    “別逼我用水澆你。”庭霖咬牙掐住了亡靈的脖子,“冷靜點,單純的弄死你有點困難,但同時弄死你我還是比較容易的。”

    蒂法尼與黛麗絲不知身在何處,弗里曼也不知道被關(guān)在了哪里,精靈之森扣押的幾只亡靈叛徒的背后之人也未查清是誰——當然,更有可能是早就查清了但沒有告訴他。

    塔納托斯牽扯的東西太多,庭霖很想正經(jīng)地和他把該干的正事干了然后早日收拾東西回家,但現(xiàn)在的塔納托斯看起來有點想撂挑子。

    不至于撕破臉。

    塔納托斯動作一停,認真思考了一下庭霖的話,退而求次道:“那你把腿夾緊點。”

    “……”

    思緒忽然回籠,庭霖茫然了幾秒,既沒聽懂他想干什么又直覺不是好事,眼睫一掀,下意識就想反駁,但早有預料的亡靈微笑著騰出一只手,食指輕點在他唇上:“噓,小點聲,亡靈守衛(wèi)的聽力可是很敏銳的。”

    下一秒,庭霖原本只是捏住他后頸皮的手猝然一顫。

    ……

    菲埃勒斯家的地板著實有些硬。

    塔納托斯笑容燦爛,放松地躺在地上看著庭霖提起了劍:“親愛的,把劍放下,你膝蓋和大腿都紅了,不疼嗎?”

    庭霖冷若冰霜,一劍插進亡靈腰腹,干脆利落地把一塊肋骨剖了出來,冷笑道:“骨頭疼嗎?”

    “……有點。”亡靈笑容一頓,“還有點爽。”

    庭霖:“…………”

    庭霖反手把那塊肋骨扔到他臉上,第一次真情實感地懷念起了一個月前的塔納托斯。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連招呼不打直接鉆進他夢境的亡靈在對比之下都像個人,庭霖握著無名劍的劍柄緩了緩,垂眸看著塔納托斯身上以肉眼可見速度飛快生長的新肋骨,大體對他的恢復能力有了一個估量。

    塔納托斯毫不在意這些細節(jié),手指夾住那塊沒沾一點碎肉的白骨來回把玩,幾秒后將其凝成一只小小的骷髏頭,拽過無名劍的劍穗想方設(shè)法地把它掛了上去。

    求上者得中,就像庭霖沒有真心想去龍族皇宮那樣,塔納托斯原本也沒打算真做點什么,得償所愿后心滿意足,拉著庭霖一起看他最近翻出來的那些書信。

    魔法陣開啟,神的視線都能隔絕片刻,塔納托斯興高采烈,還未開口就被扇了一巴掌:“別說廢話。”

    “……”塔納托斯從善如流,把厚厚一摞書信挑出來扔在一邊,指著最后一張道:“麥爾肯的道侶就是鳴霄的制作人。”

    “哦,我知道。”庭霖順著旁邊密密麻麻的小字往下看,“但鳴霄卻是在莫爾倫恩的神像內(nèi)發(fā)現(xiàn)的,要么是麥爾肯心地善良,主動把鳴霄送給了神力不足的莫爾倫恩,要么是莫爾倫恩搶的,但話又說回來,倘若莫爾倫恩都有搶鳴霄的實力了,為什么還要費勁和我們合作?”

    “還有一種可能,說不定麥爾肯根本不在意那面鏡子,隨意把它扔在一個地方,被莫爾倫恩撿回去了呢?”塔納托斯反問。

    庭霖欣慰地發(fā)現(xiàn)他沒打算掀桌子徹底放棄,贊同道:“確實有可能。”

    “麥爾肯和他的道侶情深意重——最起碼在當時表現(xiàn)出來是這樣的,”塔納托斯戳著那幾行字,“他還說想和你那位前輩一起飛升。”

    “‘海洋阻止了我們相見,但天空之上只有云海,我們必能在神界重逢。’”塔納托斯干巴巴念了一遍,冷笑道,“人類出身而不在乎人類的人,難道能在乎一個從沒見過面的道侶?”

    “有道理。”庭霖敷衍地拍開他的手,“亂摸什么——這串單詞是什么意思?”

    塔納托斯反手把庭霖雙手縛在身后,抱在懷里后瞥了一眼,“傳說中的神界七神,但莫爾倫恩曾許諾我,日后可跟著他姓加百列,從這方面來看,這七神實際是神界的七個姓氏。”

    “而下面這七個,”塔納托斯眸色幽暗,“是魔鬼的姓氏。”

    庭霖轉(zhuǎn)頭:“……【獵魔】?”

    “現(xiàn)在的【獵魔】是當今梅爾斯大陸為了維持和平而捏造出來的假想敵,雖然經(jīng)常生出是非違抗本意,但確實只是假想敵,而魔鬼和神一樣,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沒人見過而已。”

    “沒人見過又怎么能確定真實存在,”庭霖沉思幾秒,“我在東方時殺過很多大魔,從邏輯上來說梅爾斯大陸應該也有魔鬼。”

    圖窮匕見,塔納托斯愉悅地拍拍手:“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們在篩選完神后,還得接著把魔給篩選出來——畢竟莫爾倫恩都飛升了,有人墮落也很正常。”

    魔鬼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當?shù)模愕蒙`涂炭流血漂櫓也需要本事,庭霖看了半天書,直到夕陽西下殘陽似血才選出幾人,而塔納托斯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庭霖面無表情地從乾坤袋中取出迷魂香點燃,確認亡靈睡熟了后走出大門,對飛來的卡羅琳一點頭:“塔納托斯醒了就說我去了教堂,別跟著我。”

    亡靈秘境的教堂和梅爾斯大陸的教堂截然不同,里面擺放的依舊是麥爾肯的神像,庭霖咬破指尖用血在神像前畫了一個陣法,半炷香后,一個詭譎含煞的大陣成型,亮了一亮后緩慢地褪去了所有色彩。

    庭霖若無其事地起身起卦,原地搭了一個傳送陣,下一秒來到一處墓地,放眼望去,全是一望無際的墓碑。

    庭霖腳步不急不緩,在太陽落山之前抬手搭在一面格外潦草的墓碑上,彎腰掃視了一眼。

    這碑的質(zhì)地粗糙而滄桑,活像路邊隨便撿的一塊石頭,上面的字跡也模糊到看不清,倒是鼓鼓的墳包上長出了兩棵倔強頑強的青草,除此之外,方圓十里,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庭霖尚且?guī)еt痕的手指屈起,遲疑地在墓碑上敲了敲。

    他之前特意叮囑過塔納托斯好好看好弗里曼,不會那只亡靈腦子一抽,怒氣上涌,直接把他弄死了吧?

    第082章 黏人

    自庭霖踏入墓地的第一時間, 塔納托斯就睜開了眼。

    房間內(nèi)濃郁到若有實質(zhì)的氤氳花香蔓延,熏得人昏昏沉沉頭腦發(fā)暈,塔納托斯反手把香庭霖點著的香掐了, 環(huán)顧四周沒找到人, 詫異道:“他去哪了?”

    卡羅琳清了清嗓子:“他和我說他要去教堂。”

    說而已, 不一定真的去, 塔納托斯慢悠悠地踱步到教堂, 果真在神像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傳送陣的殘骸,除此之外干干凈凈,連根頭發(fā)都沒有。

    青綠小鳥不明所以地歪頭:“不去找庭霖嗎?他好像正在做一些不想你知道的事。”

    “既然不想讓我知道, 我又湊到他面前做什么,”塔納托斯轉(zhuǎn)身望向神像, “更何況我知道他在哪。”

    亡靈在魔法陣方面的造詣無人能敵, 庭霖站在墓碑前琢磨半天,方才敲敲打打摸索出一個隱藏的傳送陣, 而進入傳送陣后又接傳送陣, 天旋地轉(zhuǎn)不知多久才陡然停下。

    然后一睜眼, 看見了狹小房間內(nèi), 被關(guān)在透明棺材里的弗里曼。

    塔納托斯估計是用了什么手段讓他暈了過去, 躺在那里跟一具尸體沒什么區(qū)別, 庭霖推開棺蓋, 面無表情地催動蠱蟲, 面色蒼白沒有生息的弗里曼突然一彈,睜大眼睛痛呼一聲,然后在看到庭霖的那一霎那生生把所有聲音咽了回去, 茫然而驚恐地回視。

    庭霖耐心全無,掐著他的脖子把他從棺材里扯出來, 居高臨下道:“我只問你一件事,你為什么要追求瑪麗?”

    弗里曼臉色漲紅,聽完這句話卻抬起了頭:“瑪麗?我追求她?”

    在庭霖極具逼迫的目光威脅下,弗里曼咳嗽著回憶了半天,皺眉道:“不是她追求我嗎?”

    瑪麗和羅拉雖然相貌出眾,但卻一直獨來獨往,少與人交流,尤其瑪麗,平時在班級內(nèi)幾乎是透明人的存在,下課后從來不參加聚會,也不喜歡出門,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宿舍,如果詳細地把亞科斯學院的人問一問的話,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瑪麗曾經(jīng)和弗里曼在一起過。

    “就像沒人知道你我關(guān)系如此親密一樣。”

    亞科斯學院大門前,波光粼粼的海面在皎潔月光下起伏不停,赫爾墨斯單手支著下巴,眼神十分幽怨:“庭霖同學,我千里迢迢趕來陪你,不打算主動親我一口嗎?”

    庭霖心情差到想砍人,聞言冷漠地從吸血鬼手中拽回了自己的衣袖:“親可以,但親完后你必須和我去競技場。”

    “去競技場練劍?”

    “練你。”庭霖言簡意賅,敷衍地拽著吸血鬼的衣領(lǐng)扯向自己,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下輕輕一碰,然后召出無名劍,拎著赫爾墨斯的后頸飛向競技場。

    吸血鬼雖然不是很情愿,但身手比以前強了不少,庭霖一招一式一點沒有放水,赫爾墨斯居然也能勉強應個七七八八。

    雖然最終還是逃不了被揍趴下的命運。

    吸血鬼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無名劍的劍尖驟然逼近懸停在眼前,艱難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說什么也不肯起來:“庭霖同學,要不你一劍殺了我吧,真的不行了。”

    “殺了你干什么。”庭霖無情地把赫爾墨斯扯起來,“繼續(xù)。”

    庭霖下手狠辣,憂心忡忡道:“如果你現(xiàn)在不努力,等開學以后和我分開,有人要弄死你你都沒辦法還手。”

    赫爾墨斯很想說他高估了梅爾斯大陸人的平均水平,但一對上庭霖點綴著細碎星點的眼眸就閉上了嘴。

    吸血鬼血紅的大眼睛一眨,伸手握住庭霖的小腿,委屈道:“庭霖同學原來還知道關(guān)心我啊。”

    “……我什么時候不關(guān)心你了?”庭霖淡然垂眸,“今天不是剛從塔納托斯那邊回來?”

    無名劍收劍回鞘,庭霖半蹲下身,修長手指撥弄了一下劍穗上方系得亂死八糟的小小骷髏頭:“這個掛墜是你用指骨化的吧,把它再變小一點,現(xiàn)在太大了,打架不方便。”

    “直接碾碎,下次見面的時候讓那個亡靈再煉,”赫爾墨斯嫌棄地把劍穗重新變成麻花辮,“不僅有些大,還不好看,這個綠色也太丑了吧。”

    劍穗上的流蘇糾纏在一起,哪怕吸血鬼夜視能力強一時也有些吃力,赫爾墨斯努力辨認著雜亂的絲線,忽然就感覺背后一涼。

    庭霖微微一笑,抽出長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周身氣溫冰涼到近乎迫人。

    赫爾墨斯茫然回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原地愣了片刻,下一秒就擠出了眼淚,小心翼翼地輕輕拽著庭霖衣衫下擺:“對不起庭霖同學,我錯了。”

    “好啊,”庭霖好整以暇地睥睨道,“說說你哪里錯了。”

    赫爾墨斯:“……”

    還是吸血鬼好騙,如果繼續(xù)呆在成亡靈身邊,不知道要周旋多久。

    庭霖也不再接著逼他,只是揉了揉吸血鬼毛茸茸的腦袋,冷聲道:“休息吧。”

    假期宿舍上了鎖,吸血鬼張開背后的無羽雙翼,跟著庭霖飛到隱秘之處,通過傳送陣來到……莫爾倫恩草原。

    吸血鬼原本欣喜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然而庭霖沒有帶他去找厄喀德那,而是在草原與城鎮(zhèn)相接的邊境,找到了一座孤零零的營帳,遠遠就能望見一位龍族女子扛著一只與她同高的獵物,彎腰掀起了門簾。

    聽到聲音,女子掀起簾子的手在空中一停,瞇眼轉(zhuǎn)過頭,渾身殺氣頓斂:“……庭霖?”

    庭霖禮貌地點點頭:“羅拉小姐,晚上好。”

    “這有點太晚了吧,”羅拉隨手把獵物一扔,沖天血腥氣略微消散了些,目光在庭霖和赫爾墨斯身上徘徊兩圈,“有什么事嗎?”

    “有。”庭霖平靜道,“弗里曼招供,堅持認為當初是瑪麗主動追求的他。”

    羅拉沉默了一瞬,“我不這么認為。”

    “認為?”庭霖挑眉,“所以說……當初你告訴我的那些,也只是你的‘認為’?”

    明月高懸。

    庭霖和羅拉在草原上,對著兩杯莓果酒聊了一夜,直到天色破曉,睡得迷迷糊糊的赫爾墨斯聽見庭霖起身的布料摩擦聲,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睡眼朦朧道:“走,我送你去厄喀德那的營帳……這些比魯斯藍草也太硬了,那些老鼠是怎么啃動的。”

    吸血鬼睡了一晚上硬邦邦的草地,眼下哪哪都不舒服,又一秒鐘沒停地自言自語了一路,只字不問昨晚上庭霖和羅拉聊了什么,庭霖忍無可忍地叫住他:“赫爾墨斯,你不問問瑪麗和弗里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嗎?”

    赫爾墨斯眨眨眼,恍然道:“啊,原來我可以問啊。”

    庭霖冷著臉簡單概述了一下,麻木地發(fā)現(xiàn)少年吸血鬼不僅不太關(guān)心正事,還比以前更黏人了。

    赫爾墨斯一手攬著他的胳膊,一手自然地輕輕扯著他的廣袖,身后翅膀也不老實,暗戳戳地刮蹭著他的后背,如果尾巴恨不得連尾巴也纏他身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半天才反應過來:“所以,最開始確實是瑪麗先主動的?”

    “是,但通過羅拉的描述來看,瑪麗并不喜歡弗里曼。”庭霖眉心微皺,“她更像是突然在一夜指尖有了這種想法,然后在不認識弗里曼這個人的情況下就瞄上了弗里曼。”

    仿佛……接受了什么必須完成的任務那般。

    赫爾墨斯似懂非懂:“那為什么要現(xiàn)在才開始調(diào)查?”

    庭霖瞥了他一眼,“前段時間龍族瘋了似的在找弗里曼,他身上不可能沒有追蹤作用的陣法等東西,在那個時候調(diào)查就相當于告訴他們弗里曼在哪。”

    而現(xiàn)在,多虧了塔納托斯,龍族已經(jīng)認為弗里曼死了,無奈放棄了對他的尋找,也沒有人順藤摸瓜查到庭霖和羅拉身上。

    除了菲埃勒斯幾塊靈魂碎片碎得更徹底了之外,一切事情發(fā)展得都很順利。

    狼人厄喀德那連夜從草原的另一邊趕來,人形都沒化就直接撲了上來,庭霖連連倒退三步還是沒支撐住,踉蹌著被撲到了地上,警惕地揪住了一把狼毛:“不許舔我!”

    吸血鬼序列和狼人序列是世仇,把庭霖送出一段路后說什么也不走,死活不肯踏入狼人領(lǐng)地一步,現(xiàn)在看來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然就憑狼人的脾氣,兩人打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厄喀德那獠牙叼住庭霖的咽喉,十分危險地在命脈附近研磨,尖銳的狼爪輕松劃破了外袍,輕輕地“嗷嗚”一聲。

    庭霖被這聲狼嚎震得耳朵疼,推了推狼首也沒推開,試圖跟他講道理:“我從修真界帶來的衣服沒剩幾件了,不能動!”

    厄喀德那一頓,翻身變作人形,蹲在一邊不甘心地舔了舔爪子,幫庭霖摘下粘在身上的草葉:“哦。”

    他是灰狼的時候身長兩米有余,肌肉極度發(fā)達,比兩個人都重,庭霖坐在地上緩了緩,說明了來意:“羅拉……算了,我的一個龍族朋友是女生,在莫爾倫恩草原與城鎮(zhèn)交界處駐扎,別讓狼人沖撞了她。”

    厄喀德那不解:“龍族為什么要住在這里?”

    “租金便宜,有獵物練手,能賺錢,還安全,我假期也是找個地方自己呆著。”庭霖解釋完畢,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刻著狼頭的銀鏡遞給他:“拿好,你知道怎么用。”

    “給我?”厄喀德那接過,“你用什么?”

    “又不是只有一面。”庭霖冷靜地掏出一摞亮閃閃的鏡子,“第一面造出來后,第二第三也就好多了,你們幾人每人一面,閑暇時多交流一下信息,別連掛墜是什么做的都不知道。”

    下學期開學不再舉行舞會,因為對亞科斯學院來說用更重要的日子要紀念——校慶快到了。

    屆時,學院內(nèi)將允許學生自由交易,庭霖指尖點過鏡面,一個個小小的不為人知的法陣落在一面面鏡子上。

    第083章 校慶

    亞科斯學院是梅爾斯大陸最有名的一座學校, 背靠龍族皇室,培養(yǎng)過諸多貴族與序列繼承人,非但舉行學競盛典時會有很多其他學校的學生參加, 校慶的時候更會人山人海。

    一月過后, 庭霖坐在自己房間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透過窗戶往下看, 心不在焉道:“這是全梅爾斯大陸的學生都來了嗎?”

    赫爾墨斯把要用到的東西妥帖地收進乾坤袋, 犬牙叼著枚色澤鮮艷的果實,仰頭一嚼咽了,同時不忘取出另一枚抵在庭霖唇邊, 目光沿著果實向下落到咬痕未消的白皙脖頸上,不動聲色地替他理了理領(lǐng)口:“至少斯普林霍爾州每個學校都派人來了。”

    七月流火, 天氣轉(zhuǎn)涼, 吸血鬼微涼的手指蹭在皮膚上有些癢,庭霖順手接過果實, 反手握住赫爾墨斯的手腕,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遍, 不是很滿意吸血鬼過于單薄的打扮:“多穿點衣服。”

    宿舍樓前, 大片大片的茂密樹林漸漸稀疏, 青綠樹葉染上金黃與楓紅, 自上而下俯視而覽, 仿佛成簇的火焰在燃燒, 風過林梢卷起的一陣翻滾的浪花清香撲鼻,一枚巴掌大小的柏梨木葉隨風打旋,飄然落進了窗內(nèi)。

    大早上起來精挑細選了半天衣服, 特意露出大片鎖骨的赫爾墨斯伸手接住,笑嘻嘻地別在庭霖耳后, 答非所問道:“不用,看著你我就不冷了。”

    庭霖并不贊同:“得了風寒你就搬回自己房間住。”

    “啊,那個,吸血鬼雖然抗凍,但也沒有特別抗凍。”赫爾墨斯以最快的速度改了口,倒著走到門前擰動門把手:“我去找?guī)准路 ?br />
    木門開合聲一響,“吱呀”過后,赫爾墨斯不甘心地從門后探出半個腦袋,血紅雙眸直勾勾地望向庭霖,暗戳戳明示道:“庭霖同學,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脖子上……”

    吸血鬼左鎖骨下方,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塊刺青,小小的兩個字寫著“霜澤”,是庭霖的字,也是庭霖的字跡。

    吸血鬼膚色蒼白沒有血色,黑到墨靛一般的正楷小字烙印一般烙在上面,黑與白形成的強烈對比宛若寒冬雪地上漆黑的青松木樹枝,庭霖不由得目光一頓,點頭道:“發(fā)現(xiàn)了。”

    赫爾墨斯眼睛一亮,期待道:“好看嗎?”

    “好看。”

    畢竟是自己的字跡,庭霖的書法水平不算頂尖,但絕對稱不上丑,庭霖由衷地回答完后,眼睜睜看著吸血鬼擠進門撲上來,摟著他的腰莫名其妙地興奮了半天,直到庭霖剛剛穿好的衣衫外袍全亂才戀戀不舍地出了門。

    刺青在修真界屬于一種刑罰,庭霖重新整理好衣服,不明所以地迷茫了片刻,主動敲了敲系統(tǒng):“梅爾斯大陸的刺青代表了什么?”

    系統(tǒng)原本的作用就是為庭霖科普西幻世界的各種常識,隨著庭霖在梅爾斯大陸待的世界長了后,系統(tǒng)鮮有能告訴他的東西了,大多時候都淪為了無情的好感度機器,庭霖十次里有八次找它,都是在詢問“某某某的好感度有多少”。

    但他只問,從來只關(guān)心好感度不關(guān)心大綱要求,系統(tǒng)也認命地不再提起,只是老老實實答道:【代表了一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可能是喜歡,也可能是討厭,具體很復雜,道侶、愛寵、仇人……都有可能紋在身上。】

    “那確實很復雜。”庭霖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偏頭望向門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越來越近的熟悉的腳步聲,果不其然,下一秒,規(guī)律而清脆的敲門聲“咚咚”兩聲輕響。

    菲埃勒斯幾人中只有阿多尼斯進他房間前會敲門,庭霖回了聲“進”,金發(fā)碧眼的精靈王子便推開了門。

    纏繞在他上臂的藤蔓鉆出了長袍,高興地沖庭霖搖了搖綠葉,剎那間爬到了庭霖身上,阿多尼斯屈指不輕不重地在葉片上彈了一下,雙手撐在藤椅兩側(cè),微微垂眸彎腰,凝望著庭霖微笑道:“都準備好了?”

    “嗯,就等正式開始了。”

    庭霖捏住一截正在往他衣服里拱的綠藤,思考了兩秒,決定還是問一問精靈王子的意見:“那些鏡子賣三金幣一面可以嗎?”

    “可以,價格合適。”阿多尼斯解釋道,“本來銀鏡就造價不菲,能看到畫面的銀鏡必須更貴,而且鏡子本身的數(shù)量也少,如果不出意外,一周內(nèi),銀鏡的價格能抬到一百金幣一面。”

    這里可是斯普林霍爾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一石頭下去能砸到三個貴族子弟,阿多尼斯還覺得這價格有些低:“其實,庭霖同學可以不用等到校慶親自賣的,精靈族人脈也很廣,可以代勞。”

    “然后出了什么問題,鍋也算精靈族頭上?”庭霖神情似笑非笑,把手中的果實扔給藤蔓讓它去一邊自己玩,潤玉色的耳墜輕輕晃動,阿多尼斯凝神看了他半晌,禮貌道:“我可以吻你嗎?”

    “……”其實他想說,阿多尼斯在某些時候不必這么紳士,畢竟其他幾人都一個比一個不要臉了,突然對上如此克己復禮的精靈,庭霖還有些不太適應,半依靠著椅背,抬手搭在阿多尼斯后頸,微微用力下壓,主動仰起頭吻上了精靈王子的唇。

    然而就在接觸前的一瞬間,赫爾墨斯猛地破門而入,興高采烈道:“看我找到了什么——”

    先前,赫爾墨斯和阿多尼斯的不對付大概不是演的,阿多尼斯原本不慌不忙的動作加快了幾分,慢條斯理地在吸血鬼面前撬開庭霖唇齒接完了一個吻,半晌后才直起腰。

    赫爾墨斯坐在一邊,端起庭霖的清茶喝了一口,冷漠地一掀眼皮:“怎么不繼續(xù)了?”

    庭霖從阿多尼斯皮披散的金發(fā)下側(cè)臉望過去,神奇地發(fā)現(xiàn)赫爾墨斯冷下臉來居然有有幾分正經(jīng)的壓迫感。

    但這種狀態(tài)并沒有沒持續(xù)多久,赫爾墨斯很快就卸下了偽裝,拉開披在身上的粉色外套,不經(jīng)意間露出了鎖骨上的刺青,湊過來道:“看,這件外套和你的發(fā)帶一樣的顏色!”

    今天清晨吸血鬼親自為庭霖扎的頭發(fā),所以今天的發(fā)帶和赫爾墨斯的靈魂印記一般都是春梅紅,阿多尼斯不聲不響地瞥了一眼,開口道:“庭霖同學今天這身衣服配竹綠好看。”

    庭霖一聲不吭,揮手調(diào)動真氣把發(fā)帶染成純白,指尖一挑推開窗戶,提著無名劍在兩人吵起來之前跳了下去。

    空氣急速流動的聲音在耳畔尖嘯,寒光爍爍的劍身穩(wěn)穩(wěn)懸停在半空中,載著一身青衣的東方人飛往競技場。

    海衛(wèi)在早已挑好的空地上認認真真地擺著攤,對著圖紙沉思半晌,對來幫忙的查理德和羅伊道:“好了。”

    兩張長長的木桌,七八把椅子,桌上還放著厚厚的幾摞紙張,除此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

    這片空地位于競技場的一角,雖然地方大,但卻格外偏僻,又臨近人魚的水池,很少有人愿意往這邊走,羅伊攤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歪著身子,斜眼看著查理德手上的白紙:“意、念、銀、鏡……鏡子?庭霖這是準備賣什么?”

    “準備賣鏡子。”海衛(wèi)甩了甩魚尾,一板一眼地誠實回道。

    羅伊嘆了一口氣:“哎,你說的對,等等我看看這面鏡子有什么作用……”

    白紙的原材料源自精靈之森,字由塔納托斯親筆所寫,隱含的魔法出自海衛(wèi)之手,銀鏡所用的白銀來自莫爾倫恩草原的銀礦,背后的花紋是赫爾墨斯設(shè)計的,堪稱集各序列之精華,羅伊粗略地抓了張紙讀了個大概,片刻后呆滯地抬頭拍了拍查理德:“這面鏡子能看見人!”

    “能看見心里所想的人,”查理德糾正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鏡子……就是價格稍貴。”

    “貴是坑別人。”

    無名劍劍光一閃而過,庭霖收劍入意識,衣袂翩躚,自沒人注意的角落里走出來,越過龐大的水池,從乾坤袋中掏出兩面鏡子遞過去:“給,這是你們的。”

    查理德只是單純的感嘆,并沒有想要的意思:“多謝,不用了,我用不到。”

    羅伊連連擺手:“三金幣一面,太貴了。”

    “成本沒有那么高,而且也不是白送你們。”庭霖道,“我需要你們幫我宣傳一下。”

    以羅伊的性子,如果得了這么一面新奇的鏡子,必定能在一天之內(nèi)宣傳得塔麗莎菲爾老師八歲孫子鄰居家的魔獸都能知道,以查理德參加吸血鬼聚會的頻繁程度,也能讓所有吸血鬼都知道,兩人思索片刻后沒有繼續(xù)推拒。

    羅伊指了指桌上的紙張:“那這些紙我們可以帶走一部分嗎?”

    “稍等,這些紙另有用途。”

    太陽漸漸爬到了南側(cè)天空的中心,競技場內(nèi)人也多了起來,海衛(wèi)銀藍魚尾撐起,濕漉漉的手蹼自后搭在庭霖肩膀上,水珠順著銀白長發(fā)滴落在寬闊的肩頭,清澈見底如清淺海水般的眼睛一動不動,在羅伊和查理德一言難盡的目光下把魚尾纏上了庭霖的小腿。

    庭霖取出折扇的動作在空中一滯,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向敲在人魚額頭上:“下去。”

    海衛(wèi)疑惑地歪頭看著他:“為什么?”

    “……因為現(xiàn)在人很多,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做過分親昵的行為是基本的禮貌。”

    “哦,我明白了。”海衛(wèi)恍若大悟,“那人少的時候就可以了,對吧?”

    “……”

    人魚魚尾略松了些,半秒后又倏然纏緊,悶悶道:“庭霖同學,你身上精靈和吸血鬼的氣息好重。”

    一人一人魚糾纏在一起的畫面過于醒目,門可羅雀的攤位前多了幾個人頻頻回頭,庭霖手腕一甩展開折扇,在海衛(wèi)貼上來之前干脆利落地把人魚掀翻下去,近人高的巨大水花爆開的同時,骨白折扇蝴蝶翅膀般猝然扇動,下一秒狂風原地生出,卷著千張精致巧妙紙張,沸沸揚揚地從空中如葉飄落。

    第084章 成交

    無數(shù)的紙張悠悠飄落, 貝西墨抬頭看了一眼滿天下雪般的奇觀,轉(zhuǎn)頭打了個噴嚏,納悶地伸出手來接住其中一張, 看都沒看其中的內(nèi)容就和其他紙張疊在一起, 一邊拿紙扇風一邊對身邊的同伴奇道:“這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能讓這么多破紙均勻地在競技場內(nèi)分散開并慢悠悠地落下, 對風元素的控制可以啊, 比之前那些恨不得把桌子都掀起來的亂風強多了。”

    迪恩沒理他,抬手抓住一張后就忙著低頭閱讀,聞言頭也不抬道:“還能是哪個, 大概率就是亞科斯學院的——你過來看看這份廣告單,根本不是其他學校的學生都有的。”

    “看什么, 像這種靠著風把廣告單硬塞進來的又不止這一個。”貝西墨十分不屑一顧, 沒好氣地把手里厚厚的一疊紙卷成筒往他頭上敲,“個個吹得天花亂墜, 說是什么避世不現(xiàn)的典藏魔藥和什么已經(jīng)滅絕了的稀有材料, 結(jié)果呢?”

    貝西墨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憤怒地從懷中掏出一枚極具東方特色的螭紋玉佩, 用力一捏正中間的花紋, 下一秒, 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井噴般一股腦全冒了出來。

    迪恩也顧不上看廣告單了, 連忙半蹲下來伸手把所有東西抱進懷里, 貝西墨拿卷紙筒一一戳過每一樣東西,不滿道:“自午夜十二點到現(xiàn)在都十幾個小時了,我們跑了多少個地方, 又得到了什么?七八瓶看上去神秘但什么用都沒有的黑漆漆的魔藥,幾樣宣稱為家族傳承實則誕生都不到一個月的武器, 還有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這么一大堆,也就一個六面骰子有點意思,”貝西墨再次按了按玉佩,把所有破爛都收回去,“時間花了,錢花了,再這么下去,我們的命也得花了——那些規(guī)模小的賣家大多不靠譜,不如直接去那些人多的大攤位去買。”

    “萊頓王子讓我們來收集新奇物什,那些大攤位上賣的都是些耳熟能詳?shù)臇|西,最多有了一點推陳出新,離‘新奇’還差遠了,真按照你的方法買了才是把命花了。”迪恩表情紋絲不動,繼續(xù)埋頭看排版和文字都異常優(yōu)美的廣告單。“你先閉嘴,等我看完這份再說,反正亞科斯學院的校慶時間長……”

    迪恩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在貝西墨疑惑的目光下先閉了嘴,五秒鐘后,猛地抬頭道:“走!”

    貝西墨的神情瞬間從“你腦子沒問題吧”變成了“你腦子果然有問題”,怒目而視被迪恩拖著走:“又走!今天我們停下歇息過嗎就走?這又是哪個花言巧語的騙子騙了我單純的弟弟……”

    “不算騙子。”競技場內(nèi)人擠人,兩人一路所經(jīng)之地更是有不少人駐足側(cè)目,迪恩壓低聲音道:“這個人我們聽說過。”

    貝西墨冷笑:“我們聽說過的人那可多了,光今天就聽說了不下二十人,上到皇室下到鳥不拉屎的雅奇里州什么人都有,你指的是哪位?”

    “庭霖。”迪恩簡潔道。

    這個回答有點出乎意料,貝西墨卡了一拍,磕磕絆絆道:“那確實是聽說過。”

    “因為亞科斯學院在梅爾斯大陸的獨特地位,學校內(nèi)有什么風吹草動都能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整個大陸的學校。”阿多尼斯站在桌前,白皙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執(zhí)起一只小巧的青玉雕花茶壺,動作如行云流水般為庭霖面前的茶杯斟滿八分茶,“剛開學那會,你人還沒進宴舞廳,我在精靈之森就聽說了。”

    庭霖正在焦頭爛額地攔住一旁躍躍欲試的赫爾墨斯,面無表情道:“赫爾墨斯把我的茶壺放下,沒人斟茶會把茶杯倒?jié)M,而且你已經(jīng)砸過我一套茶具了——”

    阿多尼斯穩(wěn)穩(wěn)地放下茶壺,撫摸了一下左耳的耳釘,把桌上的其余茶具都收了起來,唇角笑意淺淡。

    庭霖頓時松了一口氣,忽略掉搗亂的吸血鬼,轉(zhuǎn)頭看向精靈王子:“怪不得我今天接收了很多奇怪的視線,很多人會在我經(jīng)過他們之后,悄悄小聲討論我名字的讀音。”

    “庭霖同學的名字確實有很多人讀不對,”阿多尼斯莞爾,“后來,你是【獵魔】的謠言流傳了一陣,奪得學競盛典的事跡流傳了一陣,到現(xiàn)在,外界最多關(guān)注的是自你手中流傳出來的書和由此衍生的言論。”

    “很多尚在學校里的學生已經(jīng)不相信【獵魔】的存在,并開始對很多問題有了疑問。”

    正說著,庭霖的目光從他身上挪開了一瞬,阿多尼斯會意,偏過頭來,自周圍稀疏的人群中準確地鎖定了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看上去像一對兄弟的龍族。

    骨白折扇展開遮住了下半張臉,庭霖輕聲道:“來客了。”

    那兩個龍族估計不太想表現(xiàn)得特別急切,貝西墨和迪恩在人魚水池邊上逗留了幾分鐘,裝模做樣地詢問了一下鮫綃和珍珠的價格,一路越走越偏,最后走到了角落里。

    貝西墨納悶地往空蕩蕩的木桌上掃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問道:“這位同學,你們這賣的是什么?都賣沒了嗎?”

    百聞不如一見,不見不知道,一見面,貝西墨才發(fā)現(xiàn)這位東方人的相貌極好,不同于梅爾斯大陸的任何序列,他但是坐在那里喝茶,就與周圍人截然不同,青色長袍與玉色茶杯相映,仿佛他抬眼時的眼中都染上了清新之色,貝西墨覺得自己眼睛都亮了幾分。

    但是這位東方人的態(tài)度卻不甚熱情,只不咸不淡地掀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一張俊逸出塵的臉冷得像黎貝卡山頂終年不化的雪,冷漠道:“賣的鏡子,已經(jīng)賣完了。”

    “啊?”

    貝西墨一愣,原本裝出來的疑惑迷茫瞬間成了真,呆滯道:“這、這就賣完了?”

    迪恩按下他,果斷道:“麻煩問一下都賣給了誰嗎?”

    庭霖一指身邊:“他。”

    一旁,一直背對著他們而坐的人緩緩轉(zhuǎn)過頭,貝西墨和迪恩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金發(fā)人居然是精靈王子阿多尼斯,頓時松了口氣。

    精靈王子阿多尼斯素有賢名,出了名的溫潤,貝西墨和迪恩行禮道:“殿下,好久不見。”

    “啊,是好久不見。”阿多尼斯反應過來,笑著輕輕敲了敲庭霖面前的桌子,示意庭霖看向自己:“庭霖同學,記得我和你說過嗎,祭念日那天有人刺殺狼族首領(lǐng),場面混亂時,是靠著這兩位帶隊維持秩序的。”

    貝西墨興奮地連連擺手:“殿下抬舉我們了,當時我們跟隨萊特王子,只不過按照他的吩咐幫了點忙而已,大多數(shù)的工作都是阿佛洛狄忒公主的人做的。”

    “二位自謙了,”阿多尼斯彬彬有禮地微笑,“你們的功績大家有目共睹,不必謙虛,只不過……庭霖同學打算售賣的銀鏡已經(jīng)被我全部買下來了。”

    精靈王子財大氣粗,迪恩毫不猶豫道:“我們愿以十倍的價格購買一面,還望殿下割愛。”

    阿多尼斯手指抵住下頜,取出一面銀鏡倒扣在桌子上,手掌附在上面,只從指縫中露出背后幾絲繁復華麗的花紋,碧綠的眼眸笑吟吟地端詳著二人,“加價倒是不必了,只要你們說明用途就可。”

    阿多尼斯攤開手:“不是我想窺探他人的隱私,只是我已在鏡子上烙下了精靈序列的烙印,如果被心懷不軌之人拿去做了壞事,代價可是由精靈族付的。”

    貝西墨和迪恩對視一眼,而后貝西墨盯著精靈王子的臉,十分真誠回道:“實不相瞞,萊頓王子的孩子即將出生,想搜羅一些新鮮玩具哄小殿下開心,又恰逢亞科斯學院校慶,所以命我倆來此看看。”

    貝西墨掏出玉佩,把各種破爛堆滿了阿多尼斯眼前的桌子:“這些都是。”

    阿多尼斯還沒說話,庭霖已不動聲色地迅速巡視完畢,不耐煩地揪住了他小臂上的一片綠葉:“賣給他們就是,啰嗦什么。”

    “好。”阿多尼斯無奈搖搖頭,歉然一笑,收回手,把銀鏡推到兩人面前,“既然庭霖同學都那么說了,那就成交吧。”

    迪恩利索地掏出三枚金幣,恭敬地盛到桌子上,拾起鏡子塞進玉佩,然后拽眼神不住往庭霖和阿多尼斯臉上飄的貝西墨飛速離開了這處角落。

    貝西墨意猶未盡:“庭霖和阿多尼斯長得真好看,果然名不虛傳,而且他們旁邊的那只吸血鬼也好看……”

    “這面鏡子也好看。”迪恩不客氣地打斷他,“走,找個地方試驗一下,然后回去復命。”

    兩人腳步飛快,眨眼間消失在人群中,阿多尼斯撿起桌上的金幣,自然拉過庭霖手腕放在他手心,眉眼彎彎道:“走吧,去用餐,晚上再來看一看。”

    逼迫保持了半天沉默的赫爾墨斯騰地一下站起來:“那我們——”

    “我辟谷了,不需要吃飯。”庭霖心硬似鐵,目標達成后果斷抽身,對吸血鬼紅眼睛中的水霧和精靈的默然視若無睹,干脆利落地在原地搭了個傳送陣,打算去原先閉關(guān)的地方練劍。

    水燒開需要時間,而校慶的夜晚的諸多活動恰巧在鍋底下添了一把柴,庭霖盤算著自己的計劃,踩著太陽下山的時間回校,結(jié)果前腳剛踏進校門,后腳就被人按在了樹林中。

    黑暗中看不大清相貌,只能感受到對方的動作有些急促,像是要把他當作獵物一般叼住咽喉拖進窩里,踉蹌中庭霖被扯著踩倒一片草叢,而后倏地一停,猝然被抵在了粗糙的樹干上。

    蟲鳴聲聲中,狼人暗沉的紫眸清晰可見,庭霖掙了一下,“怎……”

    一句話剛說完第一個音節(jié)就被堵了回去,厄喀德那緊緊捂住他的嘴,高大堅實的身軀繼續(xù)壓來,帶著他徹底躲進林間深處,低聲道:“噓。”

    外面,倉促而凌亂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第085章 龍族

    不知是誰在混亂中喊了一句:“剛剛是誰說庭霖回來了?”

    “這里沒人, 是這個校門嗎?”

    “有傳送陣的痕跡,確實有人來過這里。”

    “都散開,去競技場海邊還有宿舍看看!”

    人群聚集又散開, 直到徹底走盡, 厄喀德那才松開手, 把飄到庭霖肩頭上的一片落葉摘下來:“現(xiàn)在很多人都想買你的銀鏡。”

    庭霖無所謂道:“我的鏡子全給阿多尼斯了, 他們找我沒用。”

    “就是因為全給阿多尼斯了, 所以就有更多人想找你了。”

    厄喀德那足足比庭霖高出一個頭,和他站在一起憋憋屈屈地躲在樹林里,把從樹梢縫隙中漏出來的幾絲月光都擋嚴實了, 庭霖被迫緊貼著狼人暖烘烘的胸膛,仰頭直視他的豎瞳, 感覺脖子有點酸。

    “精靈王子阿多尼斯都能看上的東西, 勢必是好東西,再加上你那幾個同學的宣傳, 想要的人就更多了。”厄喀德那拿爪尖戳了戳庭霖的腰, 猶豫片刻后收起爪子變爪為手, 滿意地大掌一摜把庭霖完整地扣在了自己懷里, 低頭去吻他額前的碎發(fā)。

    “這些我都知道, ”庭霖木著臉順著厄喀德那的腰往后摸, 一把抓住了他尾巴尖狠狠掐了一把:“但是, 你怎么來了?”

    莫爾倫恩草原離亞科斯學院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庭霖著實沒有料想到厄喀德那會來,疑惑道:“你統(tǒng)一草原了?”

    庭霖這一把掐的力度不輕,又恰好捏在了狼尾尖端, 厄喀德那猛地一僵,尾巴上的毛瞬間炸了起來。

    狼尾上的毛軟軟暖暖的, 手感甚好,拿來做毛筆估計不錯,庭霖剛想試著拔幾根毛,厄喀德那就威脅性地把尾巴從他手中抽出,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他的小腿,表情復雜道:“你居然都不知道前任狼王是亞科斯學院的榮譽校長,甚至沒關(guān)心過這次校慶的邀請人員都有誰,只關(guān)心那些窮得啃草的其他部落。”

    “……”庭霖確實沒關(guān)注過這些,放下手挪開目光道:“現(xiàn)在外面沒人了,我們先出去吧。”

    銀鏡“鳴霄”只擁有一個最基本的功能,庭霖不滿于此,研究良久,把傳音、記錄等諸多法術(shù)同鳴霄聯(lián)系在一起,最終得到一個只要有真氣就可以隨時聯(lián)系他人的鏡子——當然,賣出去的和送給外人的都是原來的簡陋版本。

    “有事可以通過鏡子聯(lián)系我,你沒必要親自走這一趟。”庭霖撥開擋路的樹枝,兀自走在前方,幾秒后心道不妙果斷回頭,不出意料地看見了正在伸爪子的厄喀德那,糟心地快步走回去按住了他手臂:“雖然這些樹枝劃在臉上有點疼,但也不能就這么劈了。”

    “哦。”厄喀德那借著這個機會觀察他的表情,突然道:“這次校慶,龍族皇室也會派人來。”

    庭霖終于有了點興趣:“意思是,我終于能見到六大序列中最后一個序列的靈魂碎片了?”

    校慶期間要求學生早睡早起的校規(guī)暫時淪為一張廢紙,數(shù)不清的火焰把大半校園照的亮如白晝,驅(qū)趕走了夜晚的涼意,原本用作廝殺的競技場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位,連街上都密密麻麻,有的用作售賣貨物,有的聚起一堆人玩著各種小游戲,有的則看上去神神秘秘,像是一群熱切的志趣相投者。

    庭霖自從梅爾斯大陸后還從未見過這種場面,除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學校上課就是找地方修煉,偶爾出校也大多是在淺海、亡靈秘境、精靈之森、莫爾倫恩草原幾個地方來回傳送,連斯普林霍爾州最繁華的城鎮(zhèn)都沒去逛過,日子過得堪稱單調(diào)。

    活潑好動的赫爾墨斯曾試圖拽著庭霖出去玩,但都被一句冷冰冰的“沒有必要”拒絕了,當時庭霖十分不解地看著興致勃勃的吸血鬼:“我一無情道又不是紅塵道,閑的沒事去喧囂塵世里打擾普通人干什么?”

    修真界絕大多數(shù)門派都建在深山老林中,同沒有修為的凡人之間界限明顯,就算下山應邀斬妖除魔,身處普通人群中也必須小心地掩蓋好周身修為,但梅爾斯大陸因為所有人的修為都了了,反而看上去不會有這種界限——畢竟那些足以倒海移山的大魔法師和金貴異常的貴族們不會出席這種場合。

    厄喀德那剛到亞科斯學院就迎面碰上了來尋找庭霖的學生,現(xiàn)在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一露面就被早已恭候狼王許久的衛(wèi)兵迎到了校長辦公室,庭霖和他分別后專走小路,沒走多遠也同樣被認了出來。

    幾名眼尖的精靈遠遠地就望見了他,先是心下一喜,隨即心下一沉。

    無他,只因這位東方人把只在格斗課上用的劍給拿了出來,單手執(zhí)劍,冷著一張俊臉,不快不慢地走在滿地落葉上,一枚枚形狀姣好的葉片轉(zhuǎn)眼間就被雪白的靴子碾成了碎屑。

    周圍投來的目光太多,庭霖若有所感的抬眼,無名劍“錚”的一聲拔出,冷若冰霜地橫眼掃視,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立刻驚慌地挪了開來。

    如今恐怕沒有人沒聽說過他的卓越戰(zhàn)績,那柄名聲赫赫的長劍哪怕只出鞘了半寸,反射出的寒芒也依舊瘆人,直逼得原本打算沖上去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冷靜了冷靜。

    精靈王子阿多尼斯難見,難道他庭霖就好惹嗎?

    名聲不好也有好處,直到庭霖走到離競技場不遠的一小公園,愣是沒有一個膽子大的敢上前。

    除了膽子特別大的。

    一名龍族直截了當?shù)財r在了他面前,伸出右手道:“庭霖同學,晚上好。”

    庭霖禮都沒回,抬手把無名劍按了回去,抱臂道:“我沒有鏡子。”

    龍族笑起來,絲毫不覺得尷尬,收回手指了指路邊七八個膘肥體壯、目露兇光的幾只狼人,假笑著客氣道:“我們不是想找你買鏡子的。”

    庭霖目不斜視地抬步:“哦。”

    然后,就沒了下文。

    等著他問“那你們是來干什么”的龍族一噎,不得不對再次伸手錯開一步攔住他,這次語氣誠懇了許多,畢恭畢敬道:“庭霖同學,我們只是想邀請你一起玩一個游戲。”

    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上前半米低聲道:“我保證不會對你不利,只是上面的人要求我們必須把你帶到,如果你實在不愿,我們也只能得罪了。”

    這幾位狼人打手恐怕不知道,他們部落的狼王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厄喀德那弄死了,庭霖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倒是對龍族口中“上面的人”多了幾分在意,挑眉道:“去哪?”

    “競技場中心。”龍族彎腰鞠躬道,“多謝。”

    白天時,競技場中心是學校自己的地方,擺了些亞科斯學院自己造出來的魔藥等,比如能令亡靈【幻影】現(xiàn)形的希爾保特水,并由高年級的學姐學長照看,詳盡嚴謹?shù)貫榭腿私榻B東西,風格嚴肅而正經(jīng),而到了夜晚,木桌撤了舊的擺上新的,沒有溫度的各色火焰掛在半空,令人眼花繚亂地胡亂閃爍,里三層外三層把拿處高臺圍了個水泄不通,庭霖還未走近,就聽見興奮的叫喊摻雜在歡呼聲中傳來:“我贏了!!三百銀幣!!!”

    ……竟然是博戲。

    庭霖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龍族微笑道:“小游戲,就圖個開心,庭霖同學,請吧。”

    庭霖沒有在第一時間動,而是迅速感知了一下周邊——厄喀德那剛走,阿多尼斯代表精靈序列去和萊頓王子吃飯了,塔納托斯不能現(xiàn)身,海衛(wèi)那腦子算了,赫爾墨斯……

    吸血鬼從天而降,無羽黑翼緩緩合攏,擋在庭霖面前,面色不善地冷笑一聲,偷偷在背后握住了庭霖的手腕。

    庭霖不動聲色地摸了摸他的翅膀,通過略高的體溫判斷出這只吸血鬼還在必需期,心道他還不如不來。

    擁擠不堪的臺前分開一條道,讓出窄窄高高的臺階,庭霖把無名劍扔到赫爾墨斯懷里,道:“走吧。”

    高臺面積不大,只擺了一張長桌,兩面各坐了兩人,正在郁悶往外數(shù)錢幣的貝西墨聽見動靜,嘆了口氣才扯起一個笑:“庭霖同學,歡迎。”

    迪恩把他數(shù)好的金幣往前一推,對對面的兩人道:“三百銀幣,折合金幣十二枚,都在這了。”

    他們對面的兩人欣喜地撿起金幣,熟練地分成了兩份各自拿好,滿臉笑容地下了臺。

    庭霖看著這副場景,目光越過長桌上散落的骰子和紙牌,落在兩個長得如出一轍的龍族身上:“沒想到居然是你們。”

    貝西墨繼續(xù)嘆氣:“我也沒想到居然是你。”

    這兩個都是萊頓王子的人,庭霖沒忘,阿多尼斯今中午周旋頗多,很大部分原因是為了找借口和那位王子搭上線,但聽貝西墨這語氣……

    庭霖還未開口,赫爾墨斯已經(jīng)毫不見外地開始找事了:“衛(wèi)兵,麻煩把這兩把椅子都撤走換成新的,其中一把鋪上天鵝絨坐墊,然后呈上來兩杯莓果酒,一杯加冰一杯加溫,再加個果籃,不要柏梨,最后把頭頂?shù)钠苹鹫{(diào)成統(tǒng)一的白色,讓它們別閃了。”

    貝西墨和迪恩:“……”

    早被下過命令的衛(wèi)兵們?nèi)蝿谌卧梗鹚侔岩巫訐Q了,把東西呈上來,但頭頂火花卻沒調(diào),赫爾墨斯依舊不太滿意,上前把鋪著厚厚天鵝絨坐墊的椅子拉開,對庭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就一下吧,庭霖同學。”

    眾目睽睽之下庭霖走過去坐下,與赫爾墨斯擦肩的一瞬間,吸血鬼悄悄對他眨了眨眼,輕聲附在他耳邊道:“喜歡吸血鬼還是龍族?”

    日復一日的密切接觸培養(yǎng)了無人能敵的默契,庭霖心下了然,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晚,龍族會來。

    吸血鬼平時最喜歡黏人,和別人都說兩句都要委委屈屈地掉眼淚,現(xiàn)在竟奇跡般地懂了點事,庭霖意味頗深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如常地回道:“都行。”

    但顯然,在場的除了他二人之外其他人都體會不到其中深意,貝西墨和迪恩噤聲不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時精靈王子阿多尼斯與庭霖之間無言的親密,一時心緒復雜,一言難盡地對了視一眼。

    貝西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由些許自責愧疚變得微妙,不自在地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咳嗽一聲:“二位,別說悄悄話了,請坐吧。”

    四人坐定后,頭頂顏色各異的閃光花火一個接一個地流水般熄滅,又在頃刻的黑暗后突然間全部點亮!

    猶如流星的迸濺火點遙遙消逝于天際,一名穿得異常清涼的龍族女子踏月而來,步履款款地拾級而上,右手撩起發(fā)尾,扯起紅唇對桌上唯一一位東方人妖艷一笑。

    庭霖本來的注意力都放在長桌之上,思緒百轉(zhuǎn)千回間不由得側(cè)目多看了她一眼——亞科斯學院本就靠海,競技場又靠山,晚間氣溫連涼爽都說的上是勉強,而這位女士穿這么少,不冷嗎?

    來者頭頂兩只金色的小角,長長的火紅長卷發(fā)及腰,正紅色緊身短裙下長腿筆直,踩著一雙細細的高跟鞋,上半身只有一件掛脖的抹胸,大片大片的后背及細腰處雪白的皮膚暴露在月色下,臉龐也生的極為美艷,一舉一動間花香幽幽,妖媚而勾人心魄,眸色卻如黃金般純澈,對視時,如同懷著滿腔如水的愛意。

    女士向著庭霖的方向拋去一個飛吻,輕笑道:“大家好,我是本次游戲的審裁人。”

    第086章 博戲

    貝西墨頗為意外, 抬頭看著面前完全陌生的龍族女士,驚艷地翹了翹唇角。

    梅爾斯大陸民風開放,剛來時庭霖還不適應滿校園各種布料奇少的服裝, 如今看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 目光只稍稍停頓了半秒鐘, 隨即沒有任何波瀾的收了回來。

    東方人冷酷無情, 審裁人熱辣而曖昧的飛吻簡直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圍在外面看熱鬧的鬧哄哄的人群都安靜的幾秒鐘內(nèi),庭霖腦子里只有一句句話:審裁人是做什么用的?

    沒有得到回應的審裁人也不惱,眨眨眼拍了拍手, 很快有衛(wèi)兵上前把長桌上除去赫爾墨斯要求的東西全被換了下去,并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桌布。

    吸血鬼提要求時只提了莓果酒的溫度, 沒提純度, 于是呈上來的兩杯酒便一杯紫紅一杯紅褐,庭霖依稀記得赫爾墨斯酒量不好, 于是便把紫紅色的那杯遞給了他, 然后調(diào)動真氣把自己杯中的冰塊都撈出來扔了進去。

    這點小動作在高臺之上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對面是兩位立場相反的龍族, 左邊是態(tài)度不明的審裁人, 右邊是湊數(shù)的吸血鬼, 臺下有防止他逃跑的打手, 有來自學校內(nèi)外的衛(wèi)兵, 有來等著看他摔跟頭的同學,也有憂心忡忡擔心他被人坑了的朋友,庭霖面不改色, 該做什么做什么,一點沒感受到壓力。

    雖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今晚上之前, 庭霖只見過骰子,勉強知道哪一面有幾個點、在博戲有什么玩法,但卻沒見過散落在桌上的紙牌。

    幸虧這屬于常識范疇,系統(tǒng)不等提問就主動答道:【原先桌子上的紙牌叫序列牌,最開始用作占卜用,但人類滅絕后會解讀的人就少了,慢慢地淪為了純粹的娛樂道具,且最原始的版本已經(jīng)失傳,現(xiàn)在梅爾斯大陸玩的序列牌共三十三張,其中神魔牌十四張,凡俗牌六張,點數(shù)牌十三張。】

    庭霖沒時間聽它細講,只大體了解了一下有什么,不等系統(tǒng)介紹完畢,審裁人修長的手指夾住一摞紙牌,動作輕柔地倒扣在了他面前。

    阿佛洛狄忒長發(fā)下滑,發(fā)尾卷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彎腰笑著盯著他,熱心地詢問道:“需要幫您換一杯酒嗎?”

    “……不必,謝謝。”庭霖抬眼,禮貌回絕,對審裁人莫名的關(guān)心感到奇怪。

    五顏六色的火光照耀下,一切都顯得光怪陸離,審裁人松開手,明顯不同于原先紙牌的序列牌躺在了桌布上,背面畫著新神像的花紋金光閃閃。

    審裁人胸前也戴了條細細的金項鏈,最下方墜了枚纖長羽毛形狀的純金吊墜,就連耳上的耳環(huán)、身上的腰帶,手上的手鏈都是金的,肉眼可見的家財萬貫,十分有錢。

    有錢到不像是能出席這種場合、穿這種衣服的人。

    西幻世界雖然開放,但越是有權(quán)有勢的貴族,就越偏向于保守,無論是和龍族皇室沾點關(guān)系的貝西墨和迪恩,還是血脈正統(tǒng)的阿多尼斯和精靈女王,穿得一個比一個嚴實正式,就連弗里曼那種那種腦子不好使的,在皇宮外住著的那天也身著長袍。

    所以,按理來說,能生的出審裁人這種相貌氣度的家室應該遠超平常,這種環(huán)境下養(yǎng)出來的女子,大多也都是舉止優(yōu)雅的“淑女”,幾乎不可能會來參加這種明擺著是鴻門宴的娛樂活動,并為四個家境很難比上她的人審裁。

    來者不善啊。

    庭霖往身旁的赫爾墨斯身上瞥了眼,木然發(fā)現(xiàn)少年吸血鬼沒心沒肺,正在抱著無名劍喝著莓果酒,一口一個鮮果,不但對鴻門宴上的吃食完全沒有防備,還有精力借著長長桌布的遮掩,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衫下擺,一臉的有恃無恐。

    庭霖很想問問吸血鬼的底氣從何而來,但最終也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認真看著審裁人將三十三張序列牌分開,均勻地鋪在桌子上。

    凡俗牌好說,就是梅爾斯大陸現(xiàn)存的六大序列,按照序列次序依次排下,神魔牌一分為二,神牌七張,魔牌七張,按照傳說中神魔的姓氏分列,而十二張點數(shù)牌則從零開始直到十二,全都被審裁人一一清點好,優(yōu)雅地放置而下。

    庭霖粗略掃過六張凡俗牌,目光逡巡片刻鎖定了一張名為“加百列”的神牌——“加百列”在神牌中位列第二,是一個相當靠前的位置。

    審裁人阿佛洛狄忒也不在意無數(sh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氣息平穩(wěn),不緊不慢地擺好牌,直起腰站在四人面前含笑問道:“不知幾位想玩什么?”

    一分鐘前剛知道這些牌叫序列牌的庭霖一聲不吭,又不想錯失先機,不得不暗示性地踢赫爾墨斯一腳,而嘴角還沾著紫紅液體的吸血鬼茫然回視,愣了片刻后,轉(zhuǎn)頭與悄悄望著庭霖的審裁人對上了眼。

    赫爾墨斯:“……”

    不是龍族都來了嗎,還需要我說話嗎?

    對面的迪恩皺了皺眉,念在不到一天的交情上把主動權(quán)交給了庭霖:“我們都行。”

    都行那可太行了,高臺之上五個人,四個人都跟沒張嘴似的咬死了不說話,庭霖不動聲色,鎮(zhèn)定地偏頭望向?qū)彶萌耍骸敖裢碓律诲e,剛好四個人。”

    “明白了,是要玩幻境交織嗎?”審裁人金色眼眸中笑意盈盈。

    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庭霖頷首:“是。”

    幻境交織——兩兩對抗,每組或一真一實,或都是真或都是實,具體如何可以由玩家自己商議,但要求必須為神牌加凡俗牌,或魔牌加凡俗牌,點數(shù)牌代表了實力的高低,其中凡俗牌上限為六,超過六則隨即置換掉對方的一張神魔牌令其歸屬自己,同時自己的凡俗牌作廢。

    對抗時,如果是神牌對神牌、魔牌對魔牌和凡俗牌對凡俗牌,則會按照序列順序、點數(shù)大小令較為弱小的一方歸屬較為強勢的一方;如果凡俗牌對上高于等于自己的神魔牌則直接歸屬對方,小于自己的則會把對方的點數(shù)加到自己身上,同時令對方的牌作廢;如果是神牌與魔牌對上,則按點數(shù)大小來看決定誰作廢或安然無恙。

    簡言之,牌的身份決定該不該打,虛實決定打沒打著,點數(shù)大小決定能不能打贏,總體規(guī)則不算難理解,但從來沒玩過,注定會手生。

    庭霖曾聽阿多尼斯講過,龍族王子萊頓有多貪得無厭,但他的實力卻往往配不上野心。

    原本,貝西墨和迪恩原已按照他的要求,搜尋到了他要的新奇物什,今天天還沒黑的時候,剛出亞科斯學院門沒多久的銀鏡就被他揣到了懷里,庭霖原本以為他會在第一時間把鏡子獻給老皇帝,但現(xiàn)在看來,應該是先被他自己玩了個新鮮。

    萊頓王子名義上是正兒八經(jīng)的第一繼承人,老皇帝病重了多久他就當了多久的孝子,恨不得把天底下能討老皇帝歡心的東西都搜羅進宮,只有這次稍微暴露了一下本性,一邊把銀鏡自己留著用了,一邊讓貝西墨和迪恩想辦法把他弄回去。

    今晚阿多尼斯和萊頓用餐,必然會松口再送萊頓幾面鏡子,但物以稀為貴,什么東西泛濫了也就不稀罕了,而阻止一個東西泛濫的最佳方法就是從源頭把它掐死——所以萊頓就派人來掐庭霖了。

    只要今晚能讓庭霖賭到傾家蕩產(chǎn)身無分文甚至欠債,就都能順理成章地拿捏住這個把柄,邀請他去喝茶。

    思及至此,庭霖只覺得萊頓王子確實能力不足,倘若直接趁阿多尼斯等人不在的時候,派一群實力超群的大魔法師傳召他,實在不行直接綁了,難道他還有拒絕的余地嗎?

    有資格繼承皇位的龍族就那么幾個,庭霖原以為是萊頓,但這種多次一舉還不一定能成事的作法絕不是菲埃勒斯。

    有一定權(quán)勢和地位,且很少出皇宮的……不會就是老皇帝吧??

    庭霖雖然對朋友的年齡和性別性格沒有要求,但要死了的七老八十了的還是得慎重考慮,而且年齡對不上。

    哪怕無論如何都會有人來救場,哪怕庭霖原本就想來瞧瞧是誰想把所有銀鏡都包圓、順便把對方遛一遛,但也沒想到是博戲。

    錢這種東西輸出去容易,贏回來難,就算老皇帝親自到場也沒有勒令贏家把錢還回去的道理,換了其他人,能起的作用就更小了。

    還是不能輸,起碼不能輸?shù)奶珔柡Α?br />
    第087章 震驚

    四幅共一百三十二張紙牌沉沉甸甸, 拿在手中頗有分量,審裁人撫過耳環(huán),比尋常女子略大一些的手指一碰桌布, 頃刻便憑空生起一陣柔緩的清風, 卷起百張黃金紙牌在迂回打旋, 慢悠悠地送到了長桌兩方的四人手中。

    與此同時, 原本平鋪在桌上用于介紹規(guī)則的紙牌也重新歸攏于審裁人手中, 阿佛洛狄忒揮手,三十三張牌便懸浮于半空,首尾銜接刷刷交錯穿插, 把錯序的紙牌一一排好,而一個接一個倏然后仰, 秩序井然、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攤在桌面上, 仿佛一群訓練有素的衛(wèi)兵。

    阿佛洛狄忒掀起出門時特意做卷了的睫毛,大大方方地露出一個極具魅惑的微笑:“請四位檢查。”

    聞言, 庭霖終于把被眼前紙牌吸引住的注意力往審裁人的方向挪了挪, 粗略確認完三十三張牌無一差錯后收回了目光, 一言不發(fā)地點了點頭。

    足以百十張紙牌吹拂起來的風經(jīng)久不散, 長長厚厚的桌布被吹得四角晃動, 下方墜的流蘇也來回搖晃, 時不時蹭過小腿, 但觸感又很奇怪, 像被一只溫熱的手不輕不重摸了把似的。

    跟這位笑容意味不明的審裁人一樣奇怪。

    庭霖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垂眸把手中無異樣的紙牌合攏放回,而右手邊的赫爾墨斯看都沒看牌, 只跟著他點頭,對面的兩位龍族兄弟也檢查后表示沒問題, 示意可以開始。

    阿佛洛狄忒挑出自己牌中的凡俗牌與點數(shù)牌,打了個響指,所有紙牌正面的內(nèi)容通通隱去,只剩精美的背面依舊清晰,然后再次召起清風,操控著四副半紙牌按身份牌與點數(shù)牌區(qū)分、打亂。

    頭頂各色花火顫抖著搖曳,五光十色光影莫變,成本高昂、美輪美奐的上百張紙牌在原地形成五簇金黃的旋風,速度快到連邊緣都模糊,隨即在達到最快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猛地交疊成摞,“啪”的一聲齊齊下落。

    阿佛洛狄忒隨手從十四張紙牌抽出一張,正面朝向眾人展示道:“神牌‘加百列’,請。”

    在這場博戲中,審裁人抽出的身份代表了先后順序,神牌則代表他左手邊的率先開始,貝西墨和迪恩便伸手一人抽出一張,翻開,一張神牌一張魔牌。

    神牌與魔牌不能同時存在于一組,必須作廢一張,貝西墨保留了排序第二的神牌“加百列”,迪恩則又抽了一張——凡俗牌“龍族”。

    庭霖和赫爾墨斯看不見他們抽到了什么,只看見兩兄弟中的一人抽了兩次,其中第一張當即炸成了一朵金花。

    庭霖沉默不語,思索幾秒后從中間抽了一張,掀開一看,魔牌“利維坦”,排行第二。

    一直無所事事的赫爾墨斯從最上方抽了一張,靠后的神牌,作廢,又抽了一張,靠后的魔牌,作廢,又抽了一張,和庭霖一樣的魔牌,再次作廢。

    赫爾墨斯:“……”

    這只吸血鬼運氣有點離譜,一連抽了三張全是廢牌,爆開的金粉像花粉一樣濃郁到嗆人,庭霖面色陰沉地用余光瞥了他一樣,發(fā)現(xiàn)他居然還在委屈。

    赫爾墨斯眼淚汪汪,在庭霖不善的目光下抽了最后一張——凡俗牌“吸血鬼”。

    雖然過程有點坎坷,但好在最終結(jié)果不錯,長桌一分為二,于正中間升起一道隔絕聲音與視線的圍墻,連同臺下的圍觀群眾一起屏蔽了,庭霖一把按住赫爾墨斯的手腕,言簡意賅道:“點數(shù)牌抽第十二張。”

    原本正怒視阿佛洛狄忒的吸血鬼茫然地一愣:“好,為什么?”

    總共就那么幾張牌還算不過來,還問他為什么,庭霖懶得解釋,既有點恨鐵不成鋼,又完全在意料之中,冷著臉道:“自己記不住就聽我的。”

    赫爾墨斯震驚,先往阿佛洛狄忒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望向庭霖,斟酌道:“我覺得我們運氣不錯,或許隨便抽也行?”

    “行什么行。”庭霖眼都沒眨,毫不拖泥帶水地抽出一張點數(shù)牌,掀開為“十三”,赫爾墨斯驚訝地也跟著掀開一張牌,然后掀開為“六”,堪堪擦著凡俗牌點數(shù)的上限。

    庭霖低聲道:“我們要把對面的凡俗牌都搶過來。”

    神魔牌共十四張,而凡俗牌卻只有七張,倘若再加上凡俗牌碰上凡俗牌必須作廢一張的情況,就更少了,而規(guī)則規(guī)定出牌時必須有且只有一張凡俗牌,如果這類牌沒有了,那自然而然地就輸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分鐘后,審裁人阿佛洛狄忒準時撤去屏障,笑容不變道:“請幾位下注并出牌。”

    兩位龍族猶豫片刻,掏出幾枚金幣要拍不拍,問庭霖道:“你想投多少?”

    庭霖轉(zhuǎn)頭看向?qū)彶萌耍骸坝幸髥幔俊?br />
    “第一局除了雙方籌碼一致外沒有要求,第二局和第三局依次加倍,且最少五倍。”阿佛洛狄忒輕佻地眨了眨眼,“但這也不過是游戲而已,大膽下注。”

    “哦。”庭霖了然,手掌搭在打了個補丁的乾坤袋上,抬手取出一枚銅幣,斬釘截鐵地拍在了桌子上。

    高臺上其余四人驟然一靜。

    赫爾墨斯一口莓果酒堵在喉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差點嗆個半死,彎腰弓背咳嗽了半天,漲紅著臉去扯庭霖廣袖,艱難道:“庭霖同學,其實,我們可以多下點的。”

    庭霖眼下不算缺錢,但也沒指望用博戲掙錢,畢竟十賭九輸,鮮有有人能真正通過博戲大賺一筆,更何況萬一輸了怎么辦?

    庭霖冷靜地拍掉吸血鬼的手,堅持道:“一枚銅幣。”

    而后動了動自己面前的兩張牌,指尖壓住邊緣緩緩推到中央,對面的貝西墨表情復雜地把金幣放回去,把銅幣取出來,也以同樣的方式出牌,確認完畢后,兩人同時把身份牌亮了出來。

    赫爾墨斯和迪恩在間隔幾秒后,也掀開了剩下的身份牌,庭霖淡淡掃了一眼,徹底放下了心。

    “加百列”太靠前,“龍族”太靠后,對比自己這邊的牌幾乎百分百會輸,而他們?nèi)绻锰搶嵄R粡埖脑挘仓粫E判械诙摹凹影倭小保吘谷謨蓜僦虚g不換牌,倘若連“加百列”都歸屬庭霖這邊了,那下次再抽到好牌的幾率就大大減小了,而“龍族”牌著實沒啥大用。

    果不其然,貝西墨和迪恩現(xiàn)在面色十分古怪,像是三天沒吃飯一般面有菜色,但很快,四人同時掀開點數(shù)牌,倆兄弟的臉連菜色都沒有了,直接黑成了鍋底,徹底陰沉了下來,

    貝西墨和迪恩看著自己這邊可憐巴巴的“四”和“五”,與對面的“十三”與“六”,不由自主地心下一涼,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懼。

    ……這個審裁人,難道不是萊頓王子的人嗎?

    此時,真正的審裁人早已身首異處,而阿佛洛狄忒唇角弧度絲毫未變,就像阿多尼斯對外公事公辦那樣得體而挑不出錯處,溫柔地公布道:“現(xiàn)在看來,好像是我左手邊的二位暫敗一局。”

    這語氣也有種莫名的熟悉,庭霖心中飛速劃過一絲異樣,生出一個冒昧荒謬的想法,但很快這種想法轉(zhuǎn)瞬即逝,比飛舞的紙牌還難以捕捉。

    庭霖按下繁雜思緒看向?qū)γ妫骸疤搶崳俊?br />
    貝西墨嘆了口氣:“神牌為虛,我們保‘加百列’。”

    凡俗牌對凡俗牌,一個排行第二,一個排行第六,且點數(shù)也一大一小,毫無疑問,迪恩的牌作廢。

    牌面上,生有堅硬鱗片、口吐風、水、火的龍族身軀開始龜裂,“嘭”的一聲淪為一片金燦燦的粉末。

    庭霖心情不錯,看著一局過后審裁人收拾殘局,縷縷柔風靈活的觸手般整理好所有紙牌,正準備打亂重洗的時候,迪恩抬手道:“抱歉,我申請暫時休息一會。”

    阿佛洛狄忒微微一笑:“當然可以,本來只是一場游戲罷了,先生不必太過揪心,請自便。”

    輸了一枚銅幣根本不算什么,令人難以接受的是計劃被人打亂,簡直措手不及,迪恩起身匆忙下臺,只留貝西墨留在原地和其他人一樣等待。

    阿佛洛狄忒站在長桌的一方,拾起貝西墨和迪恩用來做籌碼的銅幣,皓白的手臂一轉(zhuǎn),將其放在了庭霖的酒杯旁邊。

    伴隨著花香襲來,龍族女士也靠得越來越近,庭霖不得不抬起頭,看著四周再次升起的屏障,波瀾不驚地靠著椅背:“審裁人這是做什么?”

    阿佛洛狄忒端起酒杯,單手撐桌半坐在桌上,同時俯身向下,輕輕以酒杯冰涼透明的杯壁上沿點上庭霖下唇,然后微微用力按壓輾轉(zhuǎn),直到那處淺淡的顏色泛起紅,才施施然收手。

    而與有了血色的唇瓣截然不同的是,坐在椅上、被他困于椅背與桌子之間的東方人依舊無動于衷,甚至愈加冷漠與審視。

    庭霖紋絲不動地靜然端坐,眼皮一掀,眸光冷冽地注視著面前行為頗為大膽的審裁人,側(cè)臉避開他抵在唇邊的酒,淡然道:“小姐自重。”

    阿佛洛狄忒眉梢微微一挑,狀似十分稀奇,又似十分受傷,直起身把酒杯扔在一邊,趁庭霖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捧在胸前,眼眸含淚,低聲下氣地脆弱道:“我的寶貝小甜心,是我哪里做錯了嗎,你一定要如此疏遠我嗎?”

    庭霖表情一瞬間由冷漠變得空白,僵硬得如同在冰棺里封了千年的尸體,半晌才神魂出鞘般抽出了手。

    庭霖覺得自己周身骨骼都因太長時間沒動而發(fā)出側(cè)耳的咯噔聲,警惕道:“你是誰?”

    阿佛洛狄忒立刻卸下柔弱的保護色,活潑地在他側(cè)臉印下一個鮮紅的唇印,親親熱熱道:“我是你的寶貝小甜心呀。”

    第088章 公主

    如果到了這個地步還認不出來他是誰, 那庭霖就不叫庭霖了。

    但他有點不太想認。

    屏障隔絕了視線與聲音,數(shù)不清的嗚嗚泱泱、意味不明的雜音都被擋在了外界,一直悉悉索索小動作不停的吸血鬼也難得安靜下來, 窩在角落里一聲不吭。

    庭霖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龍族的皇室成員, 怔愣道:“阿佛洛狄忒……公主?”

    阿佛洛狄忒笑容越來越燦爛, 哼笑一聲, 強行把庭霖椅子上拽起來想要按進自己懷里。

    “等等。”庭霖用手背支開阿佛洛狄忒的小臂, 當即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冷靜地注視著面前的龍族:“你……現(xiàn)在是女生?”

    “啊,這個嘛, ”阿佛洛狄忒手指繞著發(fā)尾轉(zhuǎn)了兩圈,抬手摘下了脖頸上的項鏈, 原先略帶魅惑的聲音頓時低沉了幾分, “要不你親自來摸一摸?”

    他所戴的黃金項鏈大概具有某種迷人耳目的功效,庭霖被他握住手腕摸在了龍族凸起的喉結(jié)上, 無需凝神也能察覺到手掌下觸感之清晰, 并伴隨著開口說話的動作輕輕震動。

    耳畔陌生而熟悉的腔調(diào)相當輕佻, 阿佛洛狄忒修長手指間凌亂的纏繞著細細的鏈條, 不緊不慢地帶著庭霖的手往下走:“庭霖同學, 今天我來見你之前可特意裝扮了許久呢。”

    摘下項鏈后阿佛洛狄忒的胸前一片平坦, 只有放松之后戳起來軟軟的肌肉, 但庭霖的臉色依舊不大好看, 頓了頓抽回了手:“你怎么成公主了?”

    “公主不好嗎?”阿佛洛狄忒眨眨眼,“我是陛下最小的女兒,比我大的幾個便宜哥哥沒有一個人注意我, 就連為成為繼承人而自相殘殺的時候都會避開我。”

    阿佛洛狄忒還想掀開裙子來試圖證明什么:“但庭霖同學真的不想再確認一下嗎Z?我感覺我發(fā)育的挺好的……”

    庭霖閉著眼按平了他的裙角,從乾坤袋中拿出一件與他裙子同色的披風披在他身上, “不想,不用告訴我,你來做什么?”

    “借來參加校慶的機會出來透透氣,順便來策反兩個人,當然,主要是為了你。”阿佛洛狄忒慢悠悠地把項鏈戴了回去,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再次后退的庭霖,“庭霖同學,站那么遠做什么,我還能吃了你嗎?”

    “男女授受不親。”庭霖板著臉把所有真氣凝聚于雙眼,勉強透過項鏈看破了他女裝之下的男身,“龍族皇室不比皇宮外隨心,你尚未婚嫁,萬一走漏了風聲對你沒好處。”

    阿佛洛狄忒從耳環(huán)中取出一面小鏡子與口脂,坐在桌上對鏡補全唇彩,聞言忍不住笑起來:“誰說沒好處的,說不定可以將計就計,趁著老東西還沒死去請一道旨意,換作東方世界的說法應該叫……對,賜婚。”

    庭霖接過赫爾墨斯默默遞來的濕帕,心煩意亂地擦著臉上的唇印,阿佛洛狄忒補完口脂后托腮暢想:“說起來,算算我如今的年齡,也差不多該成婚了,比我年紀稍小一些的表妹們也都有家室了……”

    阿佛洛狄忒越算越覺得可行:“老東西如今半死不活,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而且現(xiàn)在天氣不算太冷,冬天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就可以把婚禮辦了,地址就直接選在皇宮,說不定可以和我的加冕儀式一塊辦,婚后如果想要孩子的話還能抱幾個我姐姐的孩子,但不能抱我哥的孩子,因為極有可能不是親生的,然后從小養(yǎng)在身邊,給每個人都起兩個名字,一個隨我一個隨你姓庭……”

    庭霖:“……”

    他話怎么這么多,怎么能自己一個人就把話題扯到未來孩子該起什么名字上的?

    庭霖委婉道:“我覺得你想的有點多。”

    “多嗎。”可能是庭霖的聲線過冷,阿佛洛狄忒漂亮微紅的臉龐一白,心情陡然低落了下去,矜貴華麗的金瞳都變得灰暗,長發(fā)無力地垂在耳邊,一言不發(fā)地攥緊了披風前襟。

    阿佛洛狄忒雙唇緊抿,深深地望著庭霖:“庭霖同學,在我們幾人中,我是最晚見到你的人。”

    “我不比其他人與你相處時間長,我對你所有的記憶、印象,都來自與其他人的感官,如同霧里探花,水中撈月,朦朦朧朧,似真非真。”

    阿佛洛狄忒扯了扯唇角嘲諷一笑,“你都不愿意接近我,但卻與他人熟稔到日夜同居共眠,只有我一個人被困于皇宮,出都出不來,只能望著窄小的天空描摹著你的輪廓,想象著與你的未來。”

    “……你家的皇宮比亞科斯學院都大,草坪廣闊到能跑馬,而且那座遠離陸地的海島也是你的。”庭霖下意識想移開視線,反應過來后硬生生把自己定在原地,“而且,沒有他人,那都是你。”

    阿佛洛狄忒笑意愈發(fā)異樣,而屏障外卻突然想起一聲驚天巨響,聲音大到甚至都隔絕不了。

    庭霖瞬間伸手握住劍柄,阿佛洛狄忒神色恢復了正常,抬手撤除屏障,赫爾墨斯也咬破了指尖,一齊望向臺下——

    競技場離黎貝卡山最遠的那處入口附近塵埃飛舞,沖天火光照亮了黑夜,火光搖晃間,隱約能看見一個渾身浴火的人在不住地抱頭翻滾。

    長桌對面的貝西墨臉色鐵青:“迪恩!!”

    龍族青年大跨步上前縱身跳下臺,橫沖直撞地沖出人群,遠遠地就咬牙低聲念了一句咒語,亞科斯學院上空的風云突變,方圓五里的空氣突然干燥,無數(shù)細小的水霧被催動凝結(jié)成雨,劈頭蓋臉地席卷了那塊火焰之地,頃刻間澆滅了所有烈火。

    貝西墨單膝跪地,顫抖著把滾在地上灰頭土臉的龍族撈起來抱進懷里:“迪恩。”

    但不等他把人抱實跪直便被一腳踹在了胸口,骨骼斷裂的脆響乍響,貝西墨直覺得喉口一甜,下一秒嘴角就涌出了血。

    怒火沖天的萊頓王子氣勢駭人,還想再踹,一只自后伸出的手臂卻攔住了他。

    落后半步的阿多尼斯收回手,瞥了一眼地上狼狽不堪的龍族兄弟,不動聲色地勸道:“殿下冷靜,等回去再收拾也來得及。”

    校慶期間,夜晚的人比起白天來只能說是有多不少,這場聲勢浩大的鬧劇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萊頓胸口不住起伏,勉強笑道:“你說的對,先去……那邊看看。”

    “至于你倆,”萊頓冷笑一聲,“交代的小事都做不好,自己滾回去!”

    公主常年不出皇宮,也不是誰都能見的,所以貝西墨和迪恩壓根就沒認出來,高臺之上站了半晚上、屈尊就卑蒞臨那場破博戲的人居然是鼎鼎大名的阿佛洛狄忒公主。

    阿多尼斯沉吟片刻:“他們認不出公主很正常,畢竟連我也沒見過公主的真容,但任務沒完成就要受罰,不如暫且把他們關(guān)在學院教堂的地下吧。”

    萊頓步履匆匆,想都沒想直接道:“都可。”

    說完,頭也不回地帶著大隊護衛(wèi)直奔競技場中心而去。

    阿多尼斯站在原地招了招手,立刻有衛(wèi)兵上前架起兩人,精靈王子緩步上前,一抹溫潤的青綠光電自指尖飛出沒入兩人眉心,漫不經(jīng)心道:“看好,找個【奇跡】。”

    精靈王子說的話自然沒人敢不聽,貝西墨和迪恩被以最快的速度帶離了現(xiàn)場,只剩一堆濕漉漉的灰燼,阿多尼斯看著衛(wèi)兵把爛攤子打掃了一半,才掐著時機姍姍來遲。

    彼時,龍族公主阿佛洛狄忒正披著一件明顯具有東方特色的披風,心不在焉地翹著腿坐在椅子上,把玩著一副燦金色的紙牌,聽著同樣坐在他面前的萊頓苦口婆心:“……出來玩就算了,你一個公主怎么能到這種場合呢?”

    萊頓一改幾分鐘前憤怒慌張的模樣,嚴肅道:“還有你這衣服,要父皇看了不得被你氣死!”

    阿佛洛狄忒瞥了他一眼,挑出一張“利維坦”魔牌扔在桌子上,“他知道你今晚在這里,怕是會先被你氣死。”

    “你……”萊頓一梗,心虛地忘了下半句話,索性轉(zhuǎn)頭對一旁端方持重、一臉生人莫近的庭霖道:“這位……實在對不住,我手下的雜碎不懂事,聽說你來自東方后非要切磋一番,回頭我定會把人送過來,任憑你處置。”

    庭霖語氣平靜:“不必。”

    眼見阿多尼斯越走越近,庭霖目光不由自主地越過萊頓望向臺下,直到溫柔和煦的精靈王子站在他面前,才旁若無人地抬手捏了捏想要纏到他身上的藤蔓葉片,起身告辭:“幾位聊,我先回宿舍。”

    他說完抬步就便走,連停頓一下請示在場三位貴族的意思都沒有。

    自始至終,這位冷得像寒冬大雪的東方人就說了這么寥寥幾句話,連語調(diào)都沒有起伏,一襲奇奇怪怪的青衣穿在身上,雖然好看但卻十分另類,且兩只手的無名指上各戴了一枚戒指,活像解了兩次婚,渾身上下的氣度也說不出的奇怪,就連鉛白長劍上都莫名墜了只令人汗毛倒豎的骷髏頭,怎么看都不像善茬。

    而且,他還見了誰都不打招呼不行禮,最多敷衍的彎腰拱手,萊頓身為老皇帝最大的兒子,名義上的第一繼承人,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對待,當即就想撂臉。

    但阿多尼斯習以為常的態(tài)度值得深究,且阿佛洛狄忒身上的那件衣服太過扎眼,萊頓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叫住抱著劍拽著赫爾墨斯的庭霖:“阿佛洛狄忒的披風……”

    不等庭霖回答,阿佛洛狄忒微微一笑,“是庭霖同學的。”

    阿佛洛狄忒抬眸望向阿多尼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庭霖同學應該還沒有成家,那我可以和他結(jié)婚嗎?”

    第089章 目的

    話音剛落, 除了滿眼含情脈脈情愫暗生的阿佛洛狄忒,臺上幾人的表情都忽然間變得烏云密布。

    庭霖頗為意外的停住了腳步,一把抓住差點踩空的吸血鬼, 回頭詫異地盯著這位名義上的龍族公主, 卻只收到了對方正大光明的暗送秋波。

    萊頓沒注意到這點細節(jié),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張望四周, 哪怕高臺周圍已被他帶來的衛(wèi)兵圍了個水泄不通, 還是下意識地感到緊張,生怕阿佛洛狄忒剛剛說的那句話被人聽去。

    緊接著而來的就是不自在。

    臺上的精靈王子與吸血鬼純屬外人,如果有點眼力的話, 就應該早早找借口下臺回避,而不是站在這一動不動地盯著公主看。

    但在場五人, 他的意見與心情最不重要, 阿佛洛狄忒若無其事地刷刷洗著紙牌,先按照順序重新將紙牌排好, 然后再打亂, 再排好, 偶爾指尖一動挑出一兩張扔在桌子上, 動作干脆優(yōu)雅且且十分賞心悅目, 認真到堪稱心無旁騖, 仿佛幾秒鐘之前的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萊頓暴跳如雷, 怒火中燒, 強壓著音量猙獰道:“你說什么?你想和誰結(jié)婚??”

    阿佛洛狄忒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聽明白?需要我用上風魔法大聲回答,讓全斯普林霍爾州都聽見嗎?”

    萊頓臉氣得臉色發(fā)紫,顫抖著拿手指著他, 憋屈地閉上了嘴。

    庭霖掃了一眼二人,拍了拍赫爾墨斯的肩膀, 低聲道:“這里沒你的事,去教師公寓那邊等我。”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令臺上的幾人都聽見,赫爾墨斯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庭霖的掌心,頭也不回地跳下了臺。

    寂靜中,阿多尼斯拉開椅子,牽著庭霖的手將他按在長桌前,自然地為他整了整有些松垮的衣領(lǐng),而后順著脖頸曲線向上,低頭在他戴著耳墜的那只耳朵的耳廓上輕輕一吻,面色如常地轉(zhuǎn)身道:“你們剛剛在說什么?”

    不仔細觀察不知道,一人一精靈所戴的耳飾竟然是同色,款式也明顯的出自一家,一起在五顏六色的花火下反射著溫和的光線,融洽到相得益彰、渾然天成,像是再也容納不了其他人進去,阿佛洛狄忒只感覺十分刺眼,唇角張揚的笑意頓斂。

    庭霖自始至終雖未主動,但也未曾拒絕,只是坐在椅子上看著阿佛洛狄忒的表情一點點變化,忽然覺得該適可而止。

    阿佛洛狄忒被禁錮的這幾年不得自由,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加刺激,畢竟菲埃勒斯幾人中腦子有病的有塔納托斯一人就夠了,千萬不能出第二個。

    庭霖從乾坤袋中取出那面屬于龍族碎片的銀鏡,倒扣在桌面上推到中央,緊接著阿多尼斯的話開了口:“公主殿下,這是見面禮,望我們有緣再見。”

    他只說有緣再見,沒把話說死一口回絕,也沒有答應,萊頓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眼睛一亮,也顧不上阿多尼斯和庭霖關(guān)系超乎尋常的親密,而他還要陷害庭霖這件事有多尷尬,冷著臉對阿佛洛狄忒道:“看見了嗎,人家有家室了,你不能和他結(jié)婚。”

    阿佛洛狄忒遺憾地嘆了口氣,長長的睫毛下垂遮住了眸色,迅速把鏡子撿起塞到懷里,起身展顏一笑,“不能結(jié)婚又如何,我們還可以偷情。”

    庭霖:“……”

    但總之,阿佛洛狄忒今晚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沒再繼續(xù)火上澆油,心情愉悅地跟著龍族衛(wèi)兵往外走,邊走邊擺手道:“趁著冬天還沒到,我要出去好好玩一玩,庭霖同學再見~”

    一場好好的校慶被突如其來的兩個龍族皇室打亂,大半競技場全部清空,人員寂寥,高臺之上四幅序列牌整整齊齊,只有阿佛洛狄忒把玩的那副凌亂地散落在桌上,庭霖心情復雜地目送阿佛洛狄忒離開,和阿多尼斯一起慢騰騰地收拾著紙牌,本想歸攏起來帶在身上,等下次不經(jīng)意碰面時再還回去,但目光掃過時卻不由得一頓。

    序列牌總共三十三張,其中凡俗牌自一到六,都嚴格遵循著亡靈、狼人、吸血鬼、精靈、人魚、龍族的序列順序排下,而這副被扔的亂七八糟的紙牌中,在神牌“加百列”與魔牌“利維坦”之下,壓著一張不屬于六大序列之外的牌。

    庭霖將神牌與魔牌剝開,露出了被隱藏在最底下、千百年來都不為人所知的一張牌——凡俗牌“人類”,序列:零。

    “很久很久以前,序列牌作為占卜用時,確實存在序列零。”

    對梅爾斯大陸人類最熟悉的當仁不讓該是塔納托斯,庭霖匆匆來到阿多尼斯在教師公寓區(qū)內(nèi)的房子,關(guān)上門、施加防護陣、轉(zhuǎn)動骨戒,幽冷的亡靈身軀下一秒就緊挨著門板貼了上來。

    “等等。”原本已全貼上來的亡靈敏銳地后退一步,瞇著眼擰起了眉,轉(zhuǎn)瞬間捕捉到了庭霖衣袂揮之不去的花香,不悅道:“庭霖同學,你身上好濃的香水味啊。”

    “今天碰見了阿佛洛狄忒,他穿了女裝,應該是那時候沾上的。”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庭霖自己并未察覺,不耐煩道:“別關(guān)注細枝末節(jié),我找你有正事。”

    塔納托斯不滿地“嘖”了一聲:“你哪次找我不是因為正事。”

    阿多尼斯正在操控著藤蔓給庭霖端果汁,赫爾墨斯忙著挑出庭霖愛吃的果子,硬吃了藥爬上岸來的海衛(wèi)剛找了個帶輪子的浴缸把自己泡進去,就連敷衍完加菲爾德校長的厄喀德那都不知什么時候蹲在了門口,聞言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凝神回憶了一下,表示十分贊同。

    庭霖:“……”

    這幾人難得有意見統(tǒng)一的時候,庭霖一時語塞,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的意識,只是冷著臉強行終止了話題:“今天我和赫爾墨斯,在阿佛洛狄忒的審裁下與兩位龍族玩過一次牌,當時我們四人,就抽出了神牌‘加百列’、魔牌‘利維坦’、與分別與他們身份對應的凡俗牌‘龍族’與‘吸血鬼’。”

    庭霖生硬地分析:“我的牌是在我記住所有牌的位置后刻意抽的,那兩個龍族自以為審裁人是他們的人,所以抽牌的時候比較隨心,但看那倒霉程度應該被阿佛洛狄忒干擾過,赫爾墨斯也差不多。”

    “干不干擾不要緊,”塔納托斯在遠離海衛(wèi)的一把藤椅上坐下,“諸多因素干擾成就的結(jié)果未必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亡靈話鋒一轉(zhuǎn):“但阿佛洛狄忒明顯圖謀不軌,記得離他遠點。”

    六個序列中就龍族不在,庭霖覺得塔納托斯有點缺德,明明是他動手動腳的時候最多,居然還有臉反過來指責剛和他見面不到半天的阿佛洛狄忒!

    庭霖再次把話題掰過來:“所以,從占卜角度來說,我們抽到的牌代表了什么意思?”

    塔納托斯眼神游離:“我擅長魔法陣。”

    “嗯,”庭霖泰然自若,“所以?”

    “所以我不擅長占卜。”

    “……你好歹活了那么多年了,居然連占卜都不會?”

    “我死的時候才多大,又沒來得及學。”塔納托斯道,“我只知道一點與占卜有關(guān)的東西。”

    亡靈鬼火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過來,“如今的序列順序,就是占卜出來的。”

    “是先有了序列順序,后有了接二連三的序列大戰(zhàn)。”

    庭霖靜默不言,捻起一顆圓滾滾的碩大葡萄遞給吸血鬼:“赫爾墨斯……”

    當今最古老的序列除卻亡靈就屬狼人和吸血鬼,但狼人發(fā)展了千年也和剛開始無甚區(qū)別,庭霖直接越過了厄喀德那詢問赫爾墨斯,但沒想到赫爾墨斯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人類【史詩】通曉過往,【未來】才能預測未發(fā)生之事,菲埃勒斯當時只成為了【史詩】,就轉(zhuǎn)頭專注于魔法陣的研究,所以我如今也一籌莫展,”塔納托斯談起菲埃勒斯像是在談別人,“但如果現(xiàn)在誰還懂序列牌占卜的話,大概只有兩個人——”

    亡靈話語未盡,庭霖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出關(guān)那天被阿多尼斯按在床上深吻時,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被證實過自神界而來的視線。

    那兩個人,就是現(xiàn)在被困在神界的人類菲埃勒斯,和龍族阿佛洛狄忒。

    菲埃勒斯如果實力繼續(xù)精進,必然懂得占卜未來,而龍族作為近幾百年來最強盛的一個種族,也必然掌握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所以,雖然我很不情愿,”塔納托斯割破了自己手腕,濃郁的死氣從沒有血的傷口煙霧般飄出,蠻橫地把庭霖籠罩在內(nèi),洗凈了殘留的花香,“庭霖同學,你怕是要去找一找阿佛洛狄忒。”

    庭霖這才明白,一小時前臨別時,阿佛洛狄忒意味深長的明媚笑容代表了什么。

    海島之上,阿佛洛狄忒大開南窗,仰頭望著夜幕間高懸的明月,輕笑道:“有緣再見——就算沒有緣分,也能制造緣分。”

    阿佛洛狄忒用指尖描摹著銀鏡背后的龍族花紋,千里傳音道:“庭霖同學,今晚,我等你來偷情。”

    第090章 偷情

    半小時后, 海島中央城堡前乍然劃過一道拖著長長尾巴的殷紅光亮,如同一抹紅紗飄帶,在半空中緊急調(diào)轉(zhuǎn)方向, 風馳電掣之間甩出一連串的碎星, 然后降低速度繞著城堡慢慢地徘徊。

    庭霖催動無名劍穩(wěn)穩(wěn)停在空中, 再次把某位龍族公主的靈魂印記投射到眼前, 凝思辨認著金色光點代表的阿佛洛狄忒的位置。

    阿佛洛狄忒并未告訴庭霖他住在哪, 庭霖也剛和他認識不久,沒有密切接觸過,也沒有敞開心扉暢聊過, 甚至連他的秉性脾氣都摸不清,但就是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默契與心有靈犀,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會來這座海島。

    而這座海島雖方圓不大, 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整座島就是一座大型莊園, 林地、磨坊、田地、牧場、護城河等一應俱全, 盤踞于中心的城堡結(jié)構(gòu)復雜, 房間無數(shù), 要是一個個挨著找過去估計天都亮了, 庭霖索性隨便挑了個開了窗的房間, 剛隱去了自己的身形貼近外墻, 準備收劍翻進去, 就恰巧看見了坐在窗沿上,雙腿蕩在空中的龍族。

    阿佛洛狄忒已經(jīng)徹底恢復了男裝,火紅長發(fā)披散, 在皎白如霜的月光下隨風浮動,披著庭霖的披風懶洋洋地倚靠著窗框, 大半身體都在窗外,蔥白指間松松拎著銀鏡,無聊地上下拋玩,偶爾掀起在黑暗中顯得暗沉的金眸,遙望漫天繁星。

    此時已入夜許久,半空中安靜到只剩風聲,阿佛洛狄忒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換了個更放蕩不羈的坐姿,把銀鏡遠遠扔回房間,身體卻離窗外更近了,近到只要再稍微擺動腰腿,就能直接跳下去。

    庭霖心中剛冒出這個想法,下一瞬間,阿佛洛狄忒長腿一動,一道紅色的身影一晃一花,破空聲響起,窗邊已沒了人。

    他竟然真跳下去了!!

    燃燒焰火般的披風獵獵作響,在夜色中離地面越來越近,庭霖木然低頭,毫不猶豫地御劍俯沖而下,在阿佛洛狄忒跌落的前一剎那一把攔住腰把他帶起,隨即迅速拔高從打開的玻璃窗內(nèi)摔進房間。

    阿佛洛狄忒明明是主動往下跳的那一個,卻進入房間的第一時間就護住了他的后腦,另一只手反客為主地死死摟住他的腰,把原本打算屈膝站起來的庭霖強壓下來,鎖住他的雙腿一起滾做一團,糾纏著滾到了床底。

    阿佛洛狄忒的呼吸有些亂,一個翻身將庭霖壓在身下,抬手拽下床上的被子,輕聲道:“噓。”

    庭霖這次御劍的陣仗聲勢浩大,遠遠就能察覺到,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再加上阿佛洛狄忒剛剛突如其來的大動作,每五步就有一個侍從的城堡徹底被驚醒,房間外,不知是誰來慌慌張張敲門:“公主?阿佛洛狄忒公主?請問你睡了嗎?”

    庭霖沉默了兩秒,把險些劃傷公主的劍收起,低聲道:“做什么?”

    “不做什么。”

    床底下的空間狹小而幽暗,身下厚厚的地毯不算硌人,倒是身上的阿佛洛狄忒渾身肌肉緊繃,壓在身上有些重,庭霖勉強動了動脖頸,費力地跟近在咫尺的滾燙呼吸錯開一點,氤氳花香撲鼻:“不能出去?”

    “不是偷情嗎,如果出去會被人抓住的。”

    阿佛洛狄忒撤去偽裝后的臉完全褪去了柔和,綺麗的眉眼間只剩了純粹的帶著攻擊性的漂亮,邊微笑著垂眸注視著他,邊伸手扯開了睡袍,露出了大片胸膛與輪廓清晰的腹部。

    伴隨著阿佛洛狄忒插花品茗般優(yōu)雅的動作,外面焦急的呼喊愈發(fā)焦急,腳步聲自四面八方趕來,不住地拍門道:“公主,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險?”

    公主遇沒遇到危險不一定,但庭霖覺得自己遇到了危險。

    阿佛洛狄忒笑意冰冷,悄無聲息地解開了庭霖發(fā)帶,得寸進尺地要求道:“換個顏色。”

    庭霖面無表情地掐訣捏了個火星大小的光點,雪白的發(fā)帶轉(zhuǎn)瞬間被血一般的紅色侵蝕,就連其上的青鸞暗紋都換成了金色。

    阿佛洛狄忒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扯著紅金發(fā)帶鉗制住庭霖手腕,敷衍地纏了幾圈固定在頭頂,然后略顯生疏地去摸索腰帶。

    龍族夜視能力不強,阿佛洛狄忒磕磕絆絆,半晌才扒了一半中衣,而此時萊頓王子也來到了房間門前,聽完侍從的回稟后果斷道:“不管怎么樣,先開門。”

    阿佛洛狄忒充耳未聞,齒尖研磨過鎖骨,轉(zhuǎn)而一口咬在側(cè)頸命脈上,庭霖正偏頭接著微弱的光線向外看,被突然襲來的疼痛刺激的一顫,平穩(wěn)的呼吸節(jié)奏頓亂:“等等……鏡子。”

    那面銀鏡被阿佛洛狄忒在跳下去之前隨手一扔,越過床大大咧咧地躺在了房間中央,只要不瞎一進門就能發(fā)現(xiàn),庭霖并不想自己親手做的升級版鏡子落到別人手里,推拒著阿佛洛狄忒的肩膀就要翻出去。

    “那不是你送我的,是從阿多尼斯手上拿的,”阿佛洛狄忒把發(fā)帶纏緊,扶著庭霖肩膀把人按了回來,屈膝頂了頂他的腿根,不滿地咬出了血:“別說話。”

    外面那群龍族即將破門而入,庭霖很想直接把他砍暈扔出去,但臨下手前又收了手,已經(jīng)聚起的真氣轉(zhuǎn)而形成一個小小的匿息法陣,把床下這一小方天地完完全全地籠罩了進來,連兩人的身形與聲音等一并隔絕開來。

    阿佛洛狄忒眉梢一挑,眼神頗為玩味。

    這間房間的門被用魔法陣加固過,單純的技巧與暴力都難以破開,叮叮當當乒乒乓乓的雜亂聲后,空氣陡然變得燥熱起來,數(shù)寸后的木制房門被活生生燒穿,“轟”的一聲倒地。

    還穿著睡衣的萊頓一臉煩躁,掃了一圈沒找到人,拉了把椅子坐著命令道:“找。”

    二三十人魚貫而入。

    阿佛洛狄忒是海島的主人,他的房間也是城堡中最大最豪華的一間,如果每個角落都找一遍,一時半會肯定找不完,用匿息法陣躲在這里直到他們找完,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庭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冷著臉準備改陣。

    “設(shè)都設(shè)了,就別改了,”阿佛洛狄忒溫熱的手掌順著腰際滑了進來,不起不重地摩挲著后腰上小小的腰窩,另辟蹊徑地阻止了他,戲謔道:“庭霖同學,這可不像你啊,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你居然如此遷就我。”

    按照正常情況,庭霖大概率會斥他胡鬧,然后冷酷無情地帶著他原地傳送到安全位置,而不是猶豫了不到兩秒就妥協(xié)。

    這破天荒的驚喜。

    阿佛洛狄忒紅發(fā)滑落遮住了臉龐,眼睫半垂看不清情緒,但從后腰處傳來的力度來判斷,他好像不是很高興。

    “我們明明才剛認識不到一天,就算一見鐘情也不至于情根深中到轉(zhuǎn)性……”阿佛洛狄忒喃喃自語,“所以是為什么呢,庭霖同學?”

    “是你真心覺得我到來的最晚,對我心存憐憫,還是通過其他幾人,愛屋及烏的愛上了我?”

    阿佛洛狄忒的反應同樣出乎了庭霖意料,不是很明白他在意糾結(jié)的點在哪里,顰眉回道:“其他幾人不也都是你?”

    “啊,他們沒告訴你啊,”阿佛洛狄忒一愣,忽然綻開一個如花笑靨,抱著庭霖笑得渾身發(fā)抖,幾乎笑出了眼淚。

    他俯身向下,親密地湊在庭霖耳邊呢喃道:“庭霖同學,你只知道我們的序列特征越來越強,屬于人類的那一部分特征越來越弱,但你知道嗎,我們的記憶與感知已不再共享了。”

    “所以,嚴格來說,現(xiàn)在的他們不是我。”令人目眩神迷的花香自他身上源源不斷的傳來,逐漸濃郁,阿佛洛狄忒引誘道,“所以,為什么?”

    庭霖怎么知道為什么,一邊對阿佛洛狄忒比亡靈還離譜的性格有了新的認知,一邊快刀斬亂麻地飛速撤了陣,抬腿一踹,取出骨白折扇一扇,平地而起的風劈頭蓋臉,猛地把阿佛洛狄忒卷出了床底。

    前來尋找他是侍從也進了臥室,驚訝地想要來扶他:“公主!”

    阿佛洛狄忒半跪在地背對著侍從,等借著侍從的手站起來時,又成了白天見過的樣子。

    阿佛洛狄忒擺擺手坐在了床上:“睡著睡著不小心從床上滾下來了,外面怎么回事,太吵了,讓他們閉嘴滾遠點。”

    “我們以為你遇刺了,”侍從憂心忡忡,但也不敢多留,“萊頓王子也在客廳,公主不見見他?”

    “不見。”阿佛洛狄忒打了個哈欠,“不管是誰都別來打擾我,出去。”

    阿佛洛狄忒恐怕也是兇名在外,被人大半夜叫起來到頭來卻是誤會的萊頓在門口站了片刻,氣得咬牙切齒,一句話沒說就自己回去了。

    徹底安靜后,阿佛洛狄忒把小巧精致的黃金吊墜扔在桌上,再抬頭時,庭霖已解開了發(fā)帶,整理好了衣服,帶著一副序列牌規(guī)規(guī)整整地坐在了他對面。

    如果忽略他手腕上被勒出的紅痕的話,應該是很正經(jīng)的談論場景。

    阿佛洛狄忒把地上的鏡子撿起來也扔在了桌子上,拿過角落里鑲嵌著紅寶石的黃金空間手鐲把鏡子和吊墜都裝了進去,目光劃過那張序列零的凡俗牌:“我就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不是偷情。”

    庭霖放棄了理論,直奔主題:“序列牌最開始是占卜用的。”

    “是,”阿佛洛狄忒從手鐲中取出一條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紅繩,眼中光波流轉(zhuǎn):“只要你把它戴在腳裸上,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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