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兩人帶著一身辣味離開館子，開車直奔學校。
學校前門和后門都有停車場，前門那個距離雖然近，卻是露天停車場，容易積灰況且他們學校還有鳥群，聞暢嫌處理麻煩且惡心，依舊把停在后門。
余下的路就只能步行了。
中午午休的節點和早上是學校里人最少的時候，兩人下午都沒課，也不著急回去，慢慢悠悠地走著權當飯后散步了。
可能不知道聊什么，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靜靜地邁步，一路走來聞暢卻不覺得尷尬，不用為了聊天去聊天，反而松弛自在。
仔細想想好像他和林詞閑的相處一直都是輕松的狀態。
聞暢瞥了旁邊人一眼，后者正側目觀賞兩側的梧桐，秋天的梧桐是校園里的一大亮點，吸引了不少學生和游客打卡拍照，微風吹動梧桐葉沙沙作響，林詞閑似乎看得入神。
聞暢大二的時候為了湊選修課學分，選過一門人際關系交往，里面就有一段關于人和人之間相處的分析。
相處過程不愉快的原因列了一大堆，課后作業有上傳筆記這一項，聞暢懶得寫，就只挑答案少的記。
相處輕松的答案就少，只有三條。
第一條，交往對象的品行上佳。第二條是其中一方，有意遷就的結果。第三條，則是兩人性格互補，磁場吻合。
當時講課的那位老師講完要點后，還笑著調侃座下的女同學們，找男朋友就要找符合這三條條件的。
那樣未來的日子才會幸福。
聊到戀愛死氣沉沉的學生們一下就活了，就著這個話題聊了許久，聞暢差點不知道自己是在上人際關系課還是在上戀愛養成百分百。
聞暢直接排除后兩條，把林詞閑歸類到第一條里面。
林詞閑熱心且禮貌，待人真誠且可靠。
大三遇見這么一位好室友，聞暢覺得還挺幸運。
走著走著，他忽然想起之前沒聊完的話題。
“對了林詞閑，之前在寢室我就想問了。你怎么認出我的？我們有見過？”
按理說時隔幾年還能認出來的高中同學一般都關系匪淺。
可聞暢對林詞閑的印象僅限于光榮榜，要是林詞閑沒主動提，后面兩年他也不會聯想到。
林詞閑的視線從樹葉轉移到他臉上，語速慢吞吞的，“之前高中參加活動的時候和你見過幾次，有印象�！�
聞暢不知道該夸自己還是夸林詞閑記憶力好。
不過他也沒怎么糾結，到寢室樓下后他習慣性在褲兜摸鑰匙，結果手在兜里摸了個空。
聞暢把身上三個口袋摸了兩遍后，認清自己忘帶鑰匙的結果。
“你帶鑰匙了嗎？”
林詞閑見狀也在身上摸索，結果半天之后他兩手一攤，一臉無辜。
聞暢皺眉：“你居然出門不帶鑰匙？”
出門不帶鑰匙，好比穿鞋不穿褲子。
林詞閑眨眨眼，“你不是也沒有帶嗎？”
聞暢一臉理所當然，“…我帶車鑰匙了。”
他說完掏出手機給肖侗發消息，肖侗下午有課，這個點應該在路上。
等了一會，對面并沒有回復。
難道今天去的早，在上課沒注意嗎？
聞暢剛想打電話過去，一只手伸了過來，屏幕上有幾個黃顏色的東西，他定睛一看發現是石榴和橘子。
聞暢：“……？”
林詞閑解釋道：“肖侗剛剛發了朋友圈。”
好家伙，不回消息卻有空發朋友圈！
聞暢就著林詞閑的手機翻動圖片，第二張就認出這是宿舍樓外面的綠化帶。
他們學校綠化帶的樹木品種有很多，觀賞性的，經濟適用性的，還有滿足口欲性的，寢室樓外面的果樹每年都有學生打卡。
聞暢帶著林詞閑立馬往外殺，最后在綠化帶里發現了正在果樹上返祖的肖侗。
除了他以外還有對面寢室的幾個專業同學。
早上聞暢出門時，肖侗還在哀嚎今天滿課，癱在椅子上像林黛玉得知賈寶玉結婚時那么悲壯。
現在卻…
聞暢疑惑得很，但第一句卻是另一個問題，“你發朋友圈不回我消息？”
大有肖侗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從背后掏出一把m416開始突擊。
肖侗：“……”
半晌他從兜里掏出一個紅黃相交的石榴丟給聞暢，以求贖罪。
聞暢接過后順手把這顆石榴給了林詞閑，然后才問肖侗怎么沒去上課。
肖侗原本是去上課的，誰知剛走到寢室樓外就意外收到臨時調課通知，然后遇上了同樣看到通知折返回來的同學。
一伙人覺得出都出來了，下午第二節又有課，回寢室多白跑，又不知道去哪里。
然后就把目光放在周圍的果樹上。
肖侗剝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我每年交那么多學費，摘兩個果子怎么了！”
四舍五入這果子他已經付錢了！
肖侗嚼了兩下，突然轉換問題，“你們要回寢室嗎？我們再摘兩個就收工，等會一起啊。”
下午沒什么事要做，兩人也不著急回去，索性就站在一側等著。
林詞閑掂了掂手里的石榴，份量很足，但明顯熟度不夠，黃綠色的部分占據主要。
這也難怪。和肖侗同樣心理的人很多，要是紅彤彤的大石榴哪里還能輪到他們，現在掛在樹上的要么是半熟狀態，要么就是生長的位置不好摘。
林詞閑目光在周圍果樹上掃視，忽然側頭，“你喜歡吃這里的水果嗎？”
“我嗎？”聞暢重復了一遍，“不怎么喜歡，主要不好吃。”
剛剛他看到肖侗把橘子塞進嘴里后五官瘋狂抽動，嘴角都被酸出透明液體了。
之所以還能說話，都是硬扛著的。
林詞閑站起身，“我是說品種，這里有沒有喜歡的或者能接受的�！�
聞暢思索兩秒，“石榴和山楂還可以吧。你怎么問這…”
話音未落，林詞閑突然脫自己身上的大衣。
聞暢安靜兩秒：“……你終于被肖侗逼瘋了？”
林詞閑今天是標準的深秋配置，外穿黑色大衣，脫掉后露出里面的深藍色休閑毛衣，努袖子的同時顯出一節結實的小臂。
林詞閑沒解釋，把大衣遞過去，要聞暢幫忙拿一下衣服。
等到他靠近石榴樹聞暢才反應過來，林詞閑這是要和肖侗同流合污！
要是此刻換了別人聞暢壓根不會管這閑事，但不久前他才肯定過林詞閑的人品，眼睜睜看著他等會掉下樹實在不是對待能友好相處的好室友的態度。
林詞閑平時看著文質彬彬，學習成績又好，聞暢下意識把他歸類到羸弱的學霸里面。
卻忘記了自己也挺表里不一的。
他剛上前想阻止，只見林詞閑抓住樹枝，左腳踢在樹干上縱身翻越，兩三下功夫就攀到樹上。
聞暢果斷收回半空中的手。
肖侗又展現了返祖狀態，“哦哦哦！！林詞閑你爬樹這么六��！”他剛剛爬這棵的時候兩只腳瘋狂打滑，原地跳了一遍太空步。
林詞閑抽空回他，“嗯，我喜歡戶外運動，練過攀巖和徒步。”
肖侗豎大拇指，“專業！”說罷他扭頭對著聞暢得瑟，“你看看人家，一點不端著�！�
聞暢嗤了他一聲，自顧自玩手機沒再說話。
學校的綠化帶果樹種在不同區域，他們現在在的這個區域，在末端的寢室樓后面，路過往來的人較少，所以不容易被破壞，每年能留下幾個成熟的果子。
肖侗知道這里還是聞暢告訴他的。
而聞暢會知道這兒，是因為鄧簡。
大一那會兒流行給男女朋友送剝好的水果和堅果一類，聞暢不會干這種精細活但也買了一堆東西送給鄧簡。
葡萄柚、車厘子、橘子、冬棗…還有各種堅果。
誰知道鄧簡根本不收。
給出的理由是不想讓男朋友破費。
聞暢當時以為是鄧簡不好意思，畢竟談戀愛講究的是有來有往，自己送了，他就得回，他沒什么錢，還不起。
現在想來，他猜到了一部分，卻不全對。
不收也是因為該死的自尊心作祟。
當一個人收到的幫助達到自身可以償還的高度之上，原本的感激就會變質，激生出怨懟，然后通過貶低另一方來降低自己無法償還的負罪感。
不過當時聞暢的不知道，為此想了一個晚上，然后在表白墻找到了這個地方。
這里的水果免費。
因為是免費所以鄧簡不用還他。
鄧簡小時候在鄉下待過，爬樹不在話下，聞暢則是身手好。兩個人摘了兩塑料袋不同的果子，然后互贈。
當時覺得是特殊的甜蜜，現在回頭看就像等價交換。
對于當時的鄧簡來說，這是唯一能從兩人關系中找到的平等。
所以肖侗給他的石榴他不想要。
當然，還有那個石榴看起來就不好吃的原因在里面。
戶外攀巖比爬樹的難度等級高多了，林詞閑輕松地穿梭在樹葉和枝干間，果子越往上越少，品相卻越好，最頂上的幾顆石榴受到的光照和雨水充足，長得紅彤彤的，看著就喜人。
林詞閑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喊道：“能幫我把衣服遞上來嗎？”
來來回回的呼喚讓聞暢有點煩，邊起身邊嘴上不饒人：“覺得自己要摔下來想給自己加個墊子嗎？”
林詞閑笑著應，“是啊，掉下去太疼了�！�
他站在樹的頂端位置，這棵樹有些年頭了，哪怕已經蹲下來，依舊夠不到聞暢遞過來的大衣。
林詞閑正想退兩步，只見聞暢以同樣漂亮的姿勢，踩在樹干上飛身躍起，三兩秒就站在樹上了，高中時的身手一點沒退步。
嘴上嫌他麻煩，卻還是上來了。
送完衣服后聞暢抬眼確認林詞閑還有沒有其他要求。
頭頂的人拿到衣服并沒有急著穿上，而是拿在手里擺弄，上面的樹枝長得更茂盛，留下的空間就顯得逼仄，林詞閑只能弓起腰背。
背部結實的肌肉線條透過藍色毛衣一覽無余，力量感和柔軟完美融合，兩條長腿分別折合和舒展開，優勢非常明顯。明明不怎么優雅的動作卻賞心悅目。
上天喜歡一個人，就會把什么好的都送到手邊。
聞暢確定沒有后翻身下去，靠著圍欄無聊地翻著朋友圈。
最新的還是肖侗那條，他順手點了贊后往下滑。常琳最近沒找他聊天，和寢室的幾個小姐妹去海邊玩了，朋友圈一條接一條的發，不過沒有風景和美照，只有她被海風吹成傻.逼后的圖片。
接下來是徐錦桓，整天被數據搞得焦頭難額，發朋友圈抱怨。
還有他媽，大忙人罕見的也發朋友圈了，不過只有一張機場的圖片。
“喏！”肖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樹上下來了，他把稿紙從文件夾里取了出來，裝了一兜子水果。
聞暢看著遞過來的兩個橘子，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不要。”
“嘖，你這人怎么這樣�！�
聞暢強硬地換了話題：“好了沒？什么時候回去�！�
肖侗回頭看了一眼，在樹上的只有林詞閑一個了，其他人在整理衣服上掛的樹葉和臟東西。
“馬上了，我去看看林詞閑。他在樹上待那么久也沒丟什么戰利品下來，別是沒摘到不好意思下來�！�
肖侗剛走到樹下，樹枝一陣搖晃，接著林詞閑跳了下來。
林詞閑把揉成一團的大衣輕手放在地上，轉而拍去身上的臟污。
肖侗看他兩手空空，以為他真沒摘到水果，還在感嘆攀巖和爬樹有壁壘時，林詞閑就從兜里抓了一把山楂給他。
肖侗：“……謝謝哈�！笨磥砼蕩r和爬樹是沒有壁壘了。
一群男生浩浩蕩蕩的回寢室，每個人都在炫耀自己的戰利品。聞暢和林詞閑沒參與，墜在隊伍末端。
路上聞暢還奇怪地看了旁邊的人一眼，林詞閑從樹上下來后一直只穿著一件單衣，大衣被他拎著兩只袖子提著，像個形狀怪異的布包。
注意到聞暢轉頭，林詞閑突然貼近，接著小聲低語，“給�！�
聞暢不解地低頭，林詞閑遞過來的是他的大衣，東西送到手邊，他下意識接了一把，剛抓上布料他就察覺不對。
這大衣的重量比剛才重了很多。
聞暢掀開最上面的衣角，入眼便是一片紅色。
大衣被綁成籃子的構造，外面看不出來，內里卻很能裝，滿滿都是石榴和山楂，每一個品相都很好，是熟透了的頂果。
拿到外面水果店也是能賣好價錢的東西。
聞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半響他才回神，“給我做什么。”
林詞閑晃了晃手里的那顆黃綠色石榴，眉眼上揚，“還你的。”
聞暢想說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這交易明顯不對等，但他張了張嘴，“哦。”
“太多了。”聞暢作勢要拿一個出來，其他還回去。
林詞閑退后一步，“都是給你的�！�
話罷他又解釋，“不用和肖侗分了，我分過他了，這些你留著。”
話到這份上了再拒絕就不給面子了，聞暢想起昨天在網上訂的車厘子和草莓，等到了分給林詞閑好了，于是沒繼續糾結。
聞暢下午洗完澡出來，身上那點辣味徹底消散，收拾換洗衣物時，他忽然想起林詞閑的大衣還在他那兒。
十分鐘后。
正在教室上課的肖侗百無聊賴地刷著朋友圈。
顯示朋友圈更新的時候他順手一點。
接著聞暢的頭像映入眼簾，沒有文字只有一張配圖。
圖片里是鋪了滿桌的石榴和山楂，看起來可口誘人。而在這單一色調中左下角還孤立著兩個異類。
肖侗認得，是他回寢室后硬塞給聞暢的橘子。
肖侗：“……？？”
聞暢出門買那么多水果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