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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21晉江獨家

    整個元旦假期祁年都在醫院照顧蘇妤。

    蘇妤的新男朋友在千里之外的燕京工作, 次日早晨就得趕回去開會。

    他自然提出讓蘇妤跟自己去燕京的大醫院養傷,祁年自然拒絕得不假思索。

    元旦當天下午,周硯辭和父母一起又來了一趟, 送上慰問的果籃。

    救護車、手術費以及住院的費用全由周硯辭墊付,大幾萬塊錢。蘇妤苦惱地將這件事告知祁年, 還說周硯辭和周令儀怎么也不肯收錢。

    嚴崢嶸是重點高中的編制老師, 他拿的死工資就要比蘇妤一個人高不少。何況他是入贅到周家, 周家收入的大頭還在周令儀這邊。

    “那我去試試吧, 實在不行我偷偷把現金塞周硯辭書包里。”祁年有點擔心, “但咱們家能一口氣拿出三萬嗎?”

    “能倒是能,可是攢著給你上大學那筆錢不能動啊。”蘇妤眼神閃爍, 突然一縮躲進被子里,“……先問你藺叔叔借。”

    單親家庭的苦惱再一次出現了。

    祁年抓抓頭發,“嗐”一聲, 先從病房出去。

    “周、周阿姨……”

    走樓梯一路狂奔,緊趕慢趕追上從電梯里出來的三人, 祁年熱得臉頰紅撲撲, 眼睛也濕漉漉的。

    頂著嚴崢嶸銳利的視線, 哪怕隔著鏡片也叫人如芒在背,祁年小樣子怪得不行:“嚴老師。”

    視線從周硯辭身上掠過去, 祁年又看回周令儀, 正了正色:“周阿姨, 麻煩你給我個銀行卡號吧。”

    周令儀卻笑著搖了搖頭:“我跟你媽什么關系?不用在意的。這錢如果非要還, 我就覺得她都沒把我當朋友了啊……大不了, 我們兩家結個親, 成為一家人,就更不用分什么你的我的了。”

    祁年懵然。

    啊, 雖然這也不是不行吧,可他沒有姐姐或妹妹啊。

    周令儀瞄眼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兒子,笑容仍舊溫婉,大家閨秀的氣質昭然;“開玩笑的,跟你媽待久了,被她影響了哈哈。”

    “……”

    這倒是有理有據。

    “早點回去吧年年,不用送啊。”

    周令儀招招手。

    “那周硯辭。”祁年急急開口,“我能和周硯辭說兩句嗎?”

    “好。”周令儀這回答應得爽快,還貼心地讓出空間,對周硯辭道,“那我們去停車場等你。”

    周硯辭肯定會堅持拒絕,祁年也不多問,他現在和周硯辭是一輩子的好哥們了,以后總能找到機會還。

    還有另一件事需要感謝。

    “周硯辭。謝謝你叫救護車把我媽送來醫院。”祁年心有余悸,“要不是你,可能她說沒事我可能就真信了,延誤最好的治療時機……”

    他太客氣,周硯辭也只能回以禮貌的:“不用謝。”

    祁年想了想,不太確定:“你的生日就在寒假吧?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禮物?”

    周硯辭微怔。

    “我想——”漫長的一個停頓,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層云的堆積,醞釀夠了,石破天驚的一聲,“看你穿JK制服。”

    “……”

    祁年深吸一口氣,盡量平心靜氣:“周硯辭!”

    “嗯?”

    顧不上會不會露餡了,祁年面色急迫:“你能不能把你的話收回去?”

    “嗯?”

    嗯嗯嗯,你嗯嗯怪啊!

    “別緊張。”周硯辭很寬容,“給我一個人看就好。不限時。”

    “……”

    有沒有一種可能除了你給誰看都行呢!

    “我之前在網上看過一個段子。”周硯辭說,“一覺醒來發現變成女人了怎么辦?網友說,先給兄弟們爽爽。”

    祁年:“……”

    “開玩笑的。不愿意就拒絕,很難嗎?”周硯辭表情淡淡,看不透在想什么,他忽而挑唇一笑,更意味不明,“你好像,什么事都能答應我?”

    祁年訕笑:“哈、哈哈……那當然是因為你是我哥們啊,現在你可是南波灣欸,肉絲和老葉都要往后站。”

    接著又開始拐彎抹角,明晃著別有所圖:“如果你不是特別想看,你應該對我說,‘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穿吧’。”

    周硯辭點頭:“嗯,下次知道了。”

    “……”

    套話失敗。

    但至少周硯辭的態度不錯,算了。

    “既然你特別想看……那我就成全你吧。”

    祁年徹底豁出去。

    不就是丟臉社死嗎,他擅長得很。

    *

    病房里,祁年有點懨懨的趴在蘇妤床邊。

    “媽。如果我穿女裝,你會怎么想?”

    蘇妤很配合地想了會兒:“嗯……多了個女兒的感覺?”

    想著想著就收不住了:“哎,那我是不是就能帶你一起出去逛街買衣服了?”

    祁年靜默一瞬:“我現在這樣是拿不出手嗎。”

    “那可太拿得出手了。”蘇妤審視他一圈,嘖嘖感嘆,“帶你出去,人家一般般的帥哥都自卑得不敢向我搭訕了。嫉妒我的可能還會覺得我是什么暴發戶,包養高中小帥哥不要臉。唉,誰讓你長得像我呢?”

    合著都是在夸自己啊。

    祁年沉默。

    讓親媽這樣插科打諢,女裝似乎真不算什么了。

    祁年破罐子破摔,想著能省一筆是一筆,就近問這位在穿搭上頗有心得的女士:“那媽,你有沒有什么JK制服……我能穿的?”

    “我的衣服你能穿得下啊。”蘇妤無語,“而且你知道JK是什么嗎?日本高中生,男高還是女高?制服款式也有很多種,你想要哪種?”

    祁年眼睛漸漸亮起。

    男高也是高啊!

    他怎么早沒想到呢!

    祁年神清氣爽,立刻打開某寶下單了一身超帥的男款制服。

    嘖,這不得驚艷全場?

    *

    上次蘇妤提出的邀請也不是場面話,寒假剛到就生了效,她特意打電話過來邀請祁年和朋友們過去玩。

    先確認了東道主周硯辭的意見,祁年立馬著手呼朋引伴。

    全是男生沒意思,他打算再叫幾個女生一起。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和女生相處,反而比和周硯辭相處更自在一些。

    “我能不能叫上溫昕和她朋友一起啊?就高二那個學妹。”隔著電話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電話里沒聲音,祁年自顧自喋喋不休,“你是不知道,我最近發現一個秘密……”

    “發現她其實不喜歡你?”

    “她本來就不喜歡我吧,是你判斷失誤,走眼了,真的。秘密我還沒說呢——”祁年頓了下,突然慷慨激昂地拔高音量,“現在表白墻皮下的管理人,就是她,靠!”

    祁年很少出口成臟,聽得出是很憤慨了。

    “你看表白墻是怎么對我的?跟肉絲和老葉差不多吧,凈開我玩笑。你別看她性別女,其實她就是個純哥們。”

    電話對面依稀低笑一聲。

    “嗯,那讓她來吧,反正家里地方大。”

    “嗯嗯,她可能還要帶兩個閨蜜,畢竟她一個女孩子嘛……”

    “好。”

    “說定了!”

    “說定了。”

    周硯辭好像也從來不會拒絕他嘛,明明周硯辭并不需要遵從他的命令。

    掛掉電話,祁年翹了翹唇,美滋滋取出新買的制服。

    *

    寒假的第二天,三男三女在周家的別墅齊聚一堂。

    祁年到之前,沙發上已經坐滿了。不見嚴崢嶸和周令儀,聽周硯辭說是出去泡溫泉了,把別墅空間完全交給年輕人們。

    幾人姿態放松,相談甚歡,直到大門口出現新的一條人影,一個接一個換上相似的呆滯表情。

    周硯辭去開的門,第一個迎接沖擊。

    藏藍色西裝式樣的制服,筆挺熨帖,袖口修身,點綴三顆精美的金屬扣,衣襟則松弛散漫地大敞著。內搭白襯衫,松松束一條條紋領帶。矜貴又散漫。

    學校里正式活動的禮服都沒這帥。

    剛睡醒不久的頭發蓬松微卷,隨便抓兩下,更襯臉型流暢精致。

    嗓音和外形一般,懶倦中帶著得意:“我今天帥吧?”

    “帥!帥死了!”

    余向佑一蹦三尺高,激動之色完全溢于言表,恨不得肉嘟嘟的身體整個撲上去,儼然是他的頭號粉絲。

    “嗯,進來吧。”周硯辭亂中招呼了句,冷淡的調子,在熱火朝天的氣氛中并沒有多少存在感。

    葉天揚推著眼鏡故作高深:“可惜,你這個造型只能中午看……”

    現在已經是大下午了。

    他的神秘成功吸引了祁年的注意,當即眉梢微蹙問:“為什么?”

    葉天揚微笑:“因為早晚我都會愛上你的。”

    “……”祁年默然。

    要不是知道葉天揚是個純18K有女裝夢想的直男,高低給他嚇得摔門逃跑三公里。

    他翻了個白眼,無語道:“去你的,少惡心人。”

    “這題我也會!”溫昕自告奮勇,舉著手笑得天真爛漫,“學長真是四套減三套,帥得真有一套!”

    祁年扶額:“……夠了哈。”

    段晚凝當了一學期的風紀委員守學校大門,在場幾人多少對這張臉有所印象。

    她一點不怕生,立馬跟上:“學長!你今天這個造型我只能給98.4分,因為你帥得有1.6!”

    “……”

    祁年服輸。

    這些人!比顏值比不過,就開掛用騷話!

    “哈哈哈哈哈——”余向佑樂得前仰后合,豎起大拇指,“學妹牛逼!”

    段晚凝故作靦腆,抿唇一笑:“沒什么啦,對了祁年學長,我叫段晚凝,有幾次你其實已經遲到了,但我沒抓你哦。”

    “記得記得。”祁年很給面子,笑容不改,細心注意到唯一沒說話的那個女生,又說,“我也記得你。上次溫昕來食堂給我送奶茶,是你把我叫過去的吧?”

    冷著張臉的周硯辭,和柔順披肩長發的女生,是人堆里唯二沒開口的人。

    聞言,女生怔怔抬起頭來,還沒開口就紅了臉。

    和周硯辭的缺乏興趣不同,女生的沉默大概率是出于緊張。

    溫昕握住她的手,替她介紹:“學長她叫何詩予,詩詞的詩,給予的予。”

    皮膚白皙的女孩轉眼便紅得像個番茄,害羞到了極點,卻仍勇敢地抬起眼,看著祁年點了兩下頭。

    祁年又對她一笑。

    大冬天的,何詩予已經熱得不得不用手扇風了。

    溫昕湊在她身邊,笑得意味深長,最后被她用力瞪了眼,秀美的五官做出怒目的動作,卻只像嬌嗔。

    畢竟是女孩子,長得也很漂亮。

    周硯辭淡淡掃了眼,漫不經心拿起汽水喝了兩口。

    “哎,祁哥,你今天怎么打扮得這么帥啊。”余向佑擠眉弄眼,話里有話,“孔雀開屏一樣。”

    祁年心說他這身制服穿過來還真是給人看的,余光迅速掠了周硯辭一眼,他也拿了瓶汽水喝,沒吭聲,算默認。

    余向佑得了便宜必然賣乖,嘖嘖感嘆不斷。

    游戲前先吃晚飯。

    晚上大家一起煮火鍋吃,各種食材都提前準備好了,他們這群五谷不分的高中生只要把分門別類的菜品下鍋就行。

    余向佑今天心情大好,打完祁年的趣,膽大包天又盯上了周硯辭。跟在他身后進進出出,蒼蠅似的煩人,連連感嘆:“這菜水靈的,這牛肉切的……比我的臉皮還薄。”

    周硯辭沒搭腔,倒也沒出聲趕人。

    祁年幫忙端盤子的時候偷偷豎了只耳朵,無所事事的余向佑還在那兒煩人:“哎,這些菜是伯母準備的嗎?”

    “不是,她跟我爸昨天就出門了。”周硯辭說,“我早上準備的。”

    余向佑愣愣豎起一個大拇指:“要是以后誰嫁到你們周家來,好大的福氣啊!”

    在場有三名女生,秉持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原則,他立馬著手張羅。

    溫昕和段晚凝的嘴比他厲害多了,不消三兩句話便甘拜下風。

    至于何詩予,紅著臉支支吾吾,最后說了句她自己也會做飯而且熱衷于做家務,堵死話題。

    說話間,目光若有若無往祁年的側臉上瞟,瞟一次臉上的紅暈就加重一次。

    暗流悄然涌動,余向佑無知無覺,大大咧咧又揶揄一句:“硯哥,你的魅力好像不太行啊。”

    周硯辭不氣不惱,甚至認真地回了這句玩笑:“只要我喜歡的人喜歡就行了。”

    “咳咳咳咳咳咳!!”

    祁年被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汽水嗆到。

    被嗆到的時機太巧,要說和周硯辭的話沒關系,恐怕只有粗線條的余向佑一個人會信。

    “啊!怎么嗆到了!”溫昕一臉關心,“有沒有水啊?周學長,你的汽水給他喝兩口吧?”

    她的話莫名有止咳奇效。

    祁年緩過來了,臉還有點紅,看著她無語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被汽水嗆到了呢。”

    “哈哈哈,看我忘了。”溫昕打哈哈的技術純熟,不待人反應過來就將話題一轉,“快來吃火鍋啊,你們幾個男生干嘛呢,就詩詩一個人在煮——”

    晚餐正式開始,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題全部就此打住。

    何詩予主動承擔了涮菜的工作,涮到剛剛好就立馬撈出來,保持住最佳的口感,放到公用的碟子里。

    祁年當然沒把筷子伸過去。

    何詩予的眼睛亮了又暗,亮了又暗,一雙雙筷子在面前來去,每次抬頭起來都是不同的面孔,可惜,沒有一次是祁年。

    也沒有周硯辭。

    她想起好友不久前透露給自己的消息,周硯辭似乎對祁年有好感。于是求助般看向溫昕,只得到對方努嘴加搖頭的動作。

    熟悉的表情,又是勸她放棄。

    何詩予咬了咬筷子,眼前突然一雙筷子從左橫到右,她的目光追過去,恰好看到周硯辭筷子上的一大塊牛肉落入祁年碗中。

    祁年很明顯地呆了一下。

    飯桌上大部分人都在埋頭干飯,他面不改色,眼疾手快,把從天而降的牛肉扔到余向佑的碗里。

    余向佑震驚:“嗯?!哪來的肉??”

    “……”

    除了專心吃飯的人,其他幾人全部各懷心思,在暗地里交鋒了一輪又一輪。

    家里的鍋沒有分割擋板,香辣鍋底鋪了滿鍋,不管什么菜放進去,涮出來都是紅彤彤的。

    祁年嘴唇的顏色逐漸接近鍋底,邊吃邊呼呼吸氣。

    對面周硯辭默不作聲起身,祁年佯作沒看到,正在專心地給筷子上的丸子吹去,眼前送來一瓶凝著冰露的礦泉水,看著就心曠神怡。

    修長骨感的手送完水便撤離。

    “我焯!冰水!辣死我了。還有嗎?”余相佑嚷嚷。

    “冰箱里。”周硯辭已經坐了回去。

    余相佑屁顛顛過去,給余下的每人都拿了一瓶。

    “啊臥槽——”

    祁年嘩啦站起來。

    幾雙眼睛齊刷刷抬起,都看見了他白襯衫那塊碩大的油漬。

    “啊,這怎么辦?”

    “我有紙巾!”

    “這么大塊油得盡快洗了,不然容易留印子。”

    幾個女生眾說紛紜。

    “祁年。”周硯辭也站起來,隔著熱騰騰的白霧與祁年正面相對,“你去我的房間換身衣服吧,然后把襯衫放洗衣機先洗了。”

    “不……”祁年下意識拒絕完才反應過來,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機會總是出其不意地從天而降,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亂跳,瘋狂加速。

    他又可以去周硯辭的房間了!

    小小國王牌,這次還不拿下?

    祁年鎮靜下來,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好啊!”

    第22章 22晉江獨家

    “你隨便拿件套不穿的衣服給我就行——”

    祁年臉上寫滿急迫, 聲線被他努力控制得平緩,眼睛灼灼盯在周硯辭的后腦勺上。

    周硯辭找出一件疊得四四方方的白色長袖,回頭問:“可以嗎?”

    “可以可以。”祁年奪衣服奪得急, 沒留意指尖的意外擦碰,臉上還是若無其事的燦爛的笑, “那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好。”

    “嗯, 臟衣服待會拿出來給我就行。”周硯辭很好說話。

    管他再好說話, 都得被祁年關到臥室門外。

    周硯辭的房間很大, 是帶大陽臺和獨立衛浴的套房, 房間里東西卻不多,視線一覽無余。床腳柜底之類的地方祁年上次已經找過了, 就剩下柜子和抽屜內部。

    嚴絲合縫的抽屜一個接一個打開。

    周硯辭多少有點強迫癥在身上,每個抽屜頂多放一半的東西,收納得整整齊齊, 大大方便了他。

    但是,沒有。

    沒有國王牌。

    怎么可能呢?

    叩叩兩聲, 門外傳來周硯辭的聲音:“祁年, 換完了嗎?”

    祁年心臟提起又放下, 還好他早有準備鎖了門,搜腸刮肚找借口拖延時間:“等等, 我發現褲子也臟了。”

    周硯辭相當樂于助人:“那我進來拿條褲子給你?”

    “……不行!”祁年有點亂了方寸, 口不擇言道, “我, 我什么都沒穿, 你等等。”

    “……”

    門外安靜下來。

    祁年還在找, 心說大不了謊稱自己在床上暈倒了,反正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做過。

    找東西不是多累的活, 他卻雙頰泛紅,這輩子沒做過這么冒昧的事,一邊無聲抱歉一邊將周硯辭的課本練習冊一本本拿起來,檢查夾縫。

    還是沒有。

    他拿起一個塑料殼的文件夾。

    嘩啦啦,掉了一地的卡片。

    嚇得心跳短暫一停,他低頭去看,看清地上層層疊疊一堆照片的剎那,心臟頓時咚咚如擂鼓狂跳起來。?

    全是他的照片。

    他在賽場上奔跑跳躍,喝水擦汗,意氣風發。他隔三差五就要上場比賽,自己都記不得哪場是哪場了。每場比賽觀眾無數,一堆同學舉著手機在那兒拍,他也無暇顧及誰是誰。

    腦海里突然冒出葉天揚的話,配上耐人尋味的聲音,不用這個沖,就用別的沖咯……

    他的照片……沖……

    “祁年,你怎么樣了?”

    祁年剛撿起來的照片又脫了手。

    他找回心跳,邊撿照片邊不放心地看著房門那邊:“好了!我好了。你等等,我出來……”

    周硯辭家教良好,等待的時間里并沒有試著開過門。

    祁年小心翼翼解開反鎖的閘,笑臉迎上他。

    周硯辭反應仍舊淡淡的:“火鍋還吃嗎?大家都差不多飽了。”

    “我也飽了。”祁年亦步亦趨跟著,“那大家一起收拾吧。先收拾了再玩。”

    那邊三個女生已經在自發地收拾臟碗筷了。

    祁年輕輕踢了踢沒眼力見的兩哥們:“傻坐著干嘛呢?”

    余相佑哀嚎:“我撐得動不了了……”

    葉天揚試著提了下火鍋的兩只金屬耳朵,紋絲不動,也哀嚎:“我不行……”

    幾人插科打諢,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硯哥行,讓他來!”

    祁年卻是一怔。

    他突然發現,他似乎不太能和現如今第一順位的兄弟開這種玩笑。

    只是稍微一想,那些奇怪的動漫畫面便像火車一樣嗚嗚駛進腦子里,碾過之處寸草不生。

    周硯辭應聲過來,看了看祁年,再對耍賴偷懶的幾人說:“沒事,我晚點讓保姆來收拾。你們歇一會兒,然后去我房間?”

    余相佑眼睛一亮:“好耶!我今天又帶了幾種新桌游。今天不跟你這個歐皇拼運氣了,咱們玩點需要腦子的。”

    葉天揚看向他的眼神惴惴而憐憫,喃喃:“拼腦子……”

    那更贏不了了吧,學神一個能吊打他們六個。

    另一邊幾個女生已經給碗筷打上了洗潔精,總不能洗到一半扔池子里不管了。

    溫昕回頭對周硯辭道:“我們還是先把這些碗洗了吧,鍋就不管了啊。”

    男生中就祁年脫了隊伍,走去廚房:“我幫你們。”

    “好啊好啊。”

    廚房里一時間春花爛漫。

    余相佑和葉天揚大眼瞪小眼,懊惱得連連嘆氣,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

    “祁哥受歡迎還真不是純靠臉啊。”

    “廚房里也擠不下了,那我們先去房間里?”

    “硯哥?”

    “……好。”

    三人去了周硯辭的臥室。

    始終黏在后腦勺上的那股目光終于消失,祁年松下緊張得微聳的肩,把女生們洗干凈的碗碟放到水龍頭下沖洗,完成最后一道收尾工作。

    四個人分工協作,洗碗工作也來到了尾聲。

    段晚凝和何詩予結伴去衛生間,溫昕突然往祁年這邊一湊,小聲開口:“學長……”

    祁年不假思索:“拒絕接受表白墻采訪。”

    “欸,不是,是那個。”溫昕跺了下腳,神情難得正經,“是詩詩。”

    祁年動作一頓。

    溫昕還沒說什么,他搶答:“如果她向我表白我會拒絕的。她什么還沒說,我現在就拒絕更傷人。”

    “我還以為你看不出來呢。”溫昕放下心來,洗了洗手,不經意又來了句,“那周硯辭學長,你也看出來了?”

    “……”

    他一直視而不見裝糊涂的事,就這么讓溫昕明晃晃戳破了。

    祁年半天沉默不語,溫昕又挪過去,八卦得不行:“你不喜歡男生,所以你現在是要讓他死心嗎?”

    祁年腦子亂糟糟的,囫圇嗯一聲。

    “用別人擋槍的話,我不太看好哦。就算只是別人是單戀你,向你示好,也最好別讓他看到了。”溫昕頭頭是道,“強勢的占有欲強的人,吃醋也不會迎難而退,可能只會起反效果哦。”

    最后總結:“墻墻的經驗之談,信不信由你啦。”

    “少來。”祁年往她臉上彈了幾滴涼水,把人逼退,好笑道,“表白墻什么成分我還不知道?”

    說話間,兩個女生手挽著手回來了。

    祁年打住,轉言道:“你們先玩吧,我也去趟衛生間。”

    目送幾個女生上樓,祁年轉身前往一樓的衛生間。

    嘴巴又被辣紅了,他隨便拿涼水洗了洗,聊勝于無地消腫。水珠順著下頜滾落,沿著脖頸,微微濡濕T的領口。

    看到鏡子他才猛然發現身上這件衣服是周硯辭的,就像雙縫干涉實驗,不看的時候無事發生,一旦看到了……

    濕潤的領口竟如烙鐵一般鉗住他脖頸,惱人的熱度自那一圈往臉頰,往胸口擴散。

    鬼使神差地,他把領子提起來,仔細嗅了嗅。很淡,但用鼻尖貼著,依稀能聞到干凈清爽的洗衣粉味道。

    磨嘰了好半天,祁年才從衛生間出去。

    腦子里想著事,他低頭走路,一道黑影自前方壓過來,堪堪與他腳尖相觸。

    入目,赫然是周硯辭那張冷淡的俊臉。他逆著光,漆黑眼眸像一口攫人的深不見底的井。

    祁年怔了瞬,下意識喊:“周硯辭……你怎么下來了?”

    “祁年。”

    第一次聽到的鄭重語調,祁年心口突地一跳。

    更危機的情況都經歷過了,祁年很快定神,云淡風輕揚了揚唇,問:“怎么了?”

    “你一直在找的東西。”

    周硯辭揚手。

    腕骨一翻。

    “就是這個嗎?”

    笑容霎時從祁年的臉上剝去。

    周硯辭摩挲手里的硬質卡片,看著上面精美的圖案,喃喃自語:“國王牌……國王的命令是強制的,參與者需要無條件服從國王的命令。”

    他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進祁年耳朵里的,組織不出來邏輯,祁年只感到自己臉上的血色也在一點點褪去。

    完蛋了。

    周硯辭找到了國王牌,也猜到了它的作用。

    以周硯辭的聰明才智,不會想不到他這段時間的示好都是另有所圖,一句句動聽悅耳的話,不過連篇謊話。

    但現在的他,是真把周硯辭當成好哥們了!

    該怎么解釋,才能讓周硯辭相信他,而不至于憤怒翻臉用國王牌教訓他出氣?

    刷白的臉龐上,嘴唇紅艷欲滴。

    周硯辭的目光自然而然凝注在那里。

    祁年心亂如麻,迎著近乎露骨的目光竟也不躲不閃,眉頭皺了又皺,欲言又止。

    “我……”

    “祁年。”不等他繼續吞吐,周硯辭又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祁年下意識閉上嘴,抬眸。

    望進那雙幽深的眼,心悸中品味出絲縷疑似溫柔的東西,祁年正困惑著,下一秒,他聽到周硯辭用微微沙啞的嗓音說。

    “吻我吧,祁年。”

    祁年傻了。

    卻有股強大的神秘力量按住他后腦勺,把他推向周硯辭。

    祁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往前的腿,眼睛放大,額角突出的青筋都在拼命使勁。

    周硯辭垂眸,落在他死命扒拉墻壁的手指上。

    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全都寫滿了抗拒。

    “周硯辭……快把你的命令收回去!”

    祁年急得直冒汗。

    “國王牌的事我待會再跟你解釋……我以前確實討厭你,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別這樣!”

    靠!時間如此緊迫,他干嘛自己翻陳年舊賬啊!

    “……我們不是說好的,要當一輩子的哥們嗎?”

    眼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壓縮,近到呼吸可聞,祁年屏住呼吸,認命地閉上眼。

    他想象中嘴唇的觸感應該是溫溫軟軟的。

    嘴上卻是一涼,觸感微硬。

    祁年睜大桃花眼,棕褐色的瞳孔瘋狂震顫著。

    嘴上的是……

    “祁哥,硯哥,你們掉廁所……啊,你們干嘛呢?”

    余向佑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微妙地一下卡頓,猝然高亢的聲調簡直像換了個人

    祁年解除桎梏,反應過來,急慌慌往后連退數步,差點撞進余向佑敦厚的懷里。

    周硯辭仍是沉著冷靜的樣子,漆黑眼底卻翻滾著洶涌澎湃的情緒。他垂了垂眸,舉起唇上的國王牌,聲線不帶起伏。

    “沒什么。”

    “練習國王游戲。”

    第23章 23晉江獨家

    余向佑不疑有他。

    不過, 幾人在房間里已經商議好了,今晚先玩真心話大冒險。

    這次聚會人多,男女各一半, 無論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想必都很有意思。

    第一次轉瓶子, 瓶口不出意外對準歐皇的反面, 余向佑。

    他壓根不在怕, 果斷選擇:“來吧, 真心話。”

    溫昕一點不給面子:“誰好奇你的真心話啊!”

    余向佑冷呵一聲:“不管什么勁爆的問題, 盡管來。”

    “我來問吧。”段晚凝自告奮勇,眼睛一瞇, 看著就沒好事,“大家都知道祁年學長是你的好哥們,但我想問, 你……嫉妒他嗎?”

    余向佑不假思索:“當然了。從頭到尾,從里到外, 從學業到專業再到異性緣, 我都嫉妒他。”

    祁年聽到大實話反而勾了勾唇, 兩人的友情自然不可能被輕易左右,坦坦蕩蕩吐露真心, 友情從此更上一層樓。

    “但我, 更愛他!”祁年毫無防備被攬著肩膀拽過去, 就聽余向佑的大嗓門貼著耳朵響, “從頭到尾, 從里到外, 從學業到專業……異性緣那肯定沒有了,應該說是基情?我超愛他的, 嘿嘿嘿。”

    “去你的!惡心死了!”祁年毫不客氣給他兩錘。

    余向佑裝模作樣嗷嗷大叫,演起戲來賊笑都不帶收的。

    三個女生也笑作一團。

    周硯辭默不作聲轉了瓶子,接著葉天揚喜道:“到我了!快問我!真心話!”

    余向佑樂不可支,嚷嚷:“我來我來!”

    聚會的氣氛立刻高漲起來,一派歡聲笑語。

    這倆家伙干啥啥不行,耍寶卻是第一名,就連內斂的何詩予也被逗得咯咯直笑。

    祁年功成身退,撐著地板身子微微后仰,放松地晃了兩下腿。

    余向佑和葉天揚成了聚會的焦點,祁年卻感覺到一股灼熱的目光凝注在自己身上。

    一張張青春洋溢的笑臉中偏偏混入一張冰塊臉,難以忽視,所有人都看向葉天揚等待他的真心話懲罰,偏偏就他看著祁年,盯著,一眨不眨。

    祁年視線一投出去,瞬間便沒入那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

    突然口干得緊,祁年低頭拿起礦泉水瓶,一口把剩下的半瓶水灌了個干凈。

    “好了好了,終于輪到女生了。”余向佑興奮得摩拳擦掌,“小何學妹,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何詩予被數道視線聚焦,臉頰肉眼可見地又紅了起來,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嗯……真心話吧。”

    “這里可是有四個大帥哥。”

    溫昕抬手比在耳朵邊,表情夸張:“啊?什么?我聽到了什么?”

    余向佑面不改色:“兩個超級大帥哥加兩個小帥哥,等于四個大帥哥哈。”

    “小何學妹,我要問你。”余向佑又把話頭對準何詩予,“就問你個簡單的,在場四個大帥哥里,有沒有你喜歡的人?”

    紅暈自臉頰擴散,靦腆的女生于事無補用手背貼了貼臉,眼神下意識往祁年那邊瞟。

    余向佑全神貫注盯著她,只見她羞赧地低下頭,悶悶地發出一聲“嗯”。

    “我再去拿幾瓶水。”

    周硯辭霍然起身,打破微妙旖旎的氣氛。

    “啊……好。我要一瓶。”余向佑的思緒被打斷了一瞬,等人走了又繼續興致勃勃追問何詩予,“是誰啊?他現在還在不在這里?”

    溫昕揮手阻止:“不能追問啊,真心話也不能問具體是誰的。請遵守規則。繼續繼續。”

    余向佑吃瓜吃得意猶未盡,何詩予心中惴惴,唯恐接下來的瓶子又轉到自己,不著痕跡往好友身后躲了躲。

    “下一個——”葉天揚拿過瓶子一轉,“哎?”

    瓶口正對空出來的那塊位置。

    四個男生坐得開,指向的空處離余向佑和葉天揚都有一定距離,毫無疑問,這回被選中的人是剛才離開的周硯辭。

    “硯哥!”

    周硯辭剛推門進來,屋子里的人迫不及待地站起來了一半。

    “轉到你了,選吧,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周硯辭神色仍舊波瀾不驚,坐回祁年對面的位置:“真心話吧。”

    余向佑不滿地嘟囔聲:“哎,都選真心話沒意思了啊,下一次不管是誰,都必須選大冒險啊。”

    七分之一的概率,無人提出異議,現在只滿心好奇周硯辭的真心話。

    “真心話……我想想啊。”葉天揚捻著下巴深思熟慮,絕不能輕易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歐皇落馬機會,先隔著當事人沖余向佑一挑眉,“也問剛才那個問題?怎么樣?”

    周硯辭夾在兩人中間,聊起來很不方便。余向佑瞄了瞄身邊仿佛事不關己的周硯辭,上下打量他冷淡的神色。

    吃飽喝足,膽量也愈發膨脹,余向佑也捻著下巴開了口:“不行,你看硯哥這樣兒,我懷疑問了白問。”

    言罷身子一歪,伸長胳膊拍了拍另一邊的祁年:“祁哥,你覺得呢?”

    祁年回神:“……我哪知道。”

    “都玩真心話太冒險了,總得來點勁爆的吧。”葉天揚晃晃手拽回大家的注意力,“我來問吧,嘿嘿嘿……”

    祁年一聽他的笑聲就知道沒好事。

    反正現在遭殃的是周硯辭,他總算轉過頭去看熱鬧。

    周硯辭終于沒再用那種深邃的目光攫著他了,正眉宇微擰正對葉天揚。

    “你的——”

    葉天揚故意停頓幾秒,抓住所有人好奇的小心臟。

    “性幻想對象,在不在這里?”

    如同原子.彈引爆后的寂靜。

    濃重的煙霧緩緩散去后,露出葉天揚那張略顯忐忑的臉。

    祁年愕然看向面無表情的周硯辭,他緩緩眨了下眼,眼角很亮,流溢著異樣的情愫。

    他只轉了下眼珠,黑漆漆地勾了下對面的方向,幾不可察。不像少女懷春的何詩予,下意識的反應也被他克制得很好。

    他忽而低笑了一聲。

    無語到極點是會笑出來的。

    余向佑暗叫不好,急慌慌拍了兩下葉天揚,試圖搶救一下找死的哥們:“過分了啊,換一個吧。”

    不料,被幾雙眼睛的周硯辭,卻點了下頭。

    他說:“在。”

    “……”

    “???”

    這回的寂靜更深更久。

    一雙雙眼睛全都傻了。

    余向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震驚地看看葉天揚,再看看他,愣愣地問:“應該不是……老葉?”

    三個女生剛紅了一半的臉頃刻恢復如常。

    顧晚凝一笑:“我怎么沒想到呢,也能是男生啊。”

    溫昕興奮不減,捂著嘴:“嘿嘿……”

    何詩予關心地問:“昕昕,你怎么了?”

    祁年好半天把舌頭捋直,難得主動主導游戲流程:“好了好了,下一個吧。”

    “下一個必須選大冒險啊。”葉天揚把瓶子交給剛剛貢獻出第一個爆點的周硯辭,“硯哥你轉吧,歐皇出馬,想轉誰就能轉誰。”

    祁年莫名一陣不安。

    瓶口對著自己停下,祁年那顆懸著的心塵埃落定,平靜地接受現實。

    “行吧……”

    “隨便什么大冒險,你們盡管來。”

    眉目疏朗,渾然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

    他們在周硯辭家的別墅做游戲,附近沒別的陌生人,再丟臉反正也就丟在幾個同學面前,祁年壓根沒在怕的。

    而余向佑和葉天揚再損他,至少不會強行讓他和異性親密互動。

    “嘿嘿。”葉天揚邪魅一笑,“既然你是這里唯一一個體育生,要不就做幾個俯臥撐吧?”

    祁年說干就干,到一旁的空地俯身向下。

    余向佑用一種兄弟你行不行的眼神看向葉天揚。

    “等等等等,還沒說完呢!”葉天揚忙將人叫回來,“你本人做俯臥撐那沒意思啊,你躺著,然后——硯哥你能連續做幾個俯臥撐?”

    話鋒轉得突然,周硯辭卻認真回答了他:“連續幾十個吧。”

    “厲害啊。”葉天揚比了個大拇指,“反正我跟肉絲是一個也做不了,那就硯哥你來吧?你撐在祁哥身上做十個俯臥撐,ok不?”

    周硯辭一本正經回了個“ok”。

    祁年一臉不可理喻:“……不是我大冒險嗎?”

    “對啊。”葉天揚有理有據,“你做俯臥撐那沒難度啊。所以你在下面,不能躲,不能閉眼,也不能捂臉,行不行?”

    “……”

    祁年不吃這種挑釁男人尊嚴的激將,但愿賭服輸。不就是躺著嗎,有什么難的,嗐,哥們還算照顧他。

    “好吧。”祁年答應下來,全程沒看另一位被點到的當事人。

    三個女生今晚第一次如此激動,起哄著安排好兩人的位置。

    祁年坐下后仍用手撐著地,狐疑地看向周硯辭:“你真能做幾十個俯臥撐?”

    “嗯。”周硯辭說,“一次性可以做五十多個。”

    從他冷淡的臉,看不出是不是被激將的托大。

    但之前他在操場暴扣實驗班幾人的模樣,仍歷歷在目。

    祁年緩緩躺下,閉上眼就義:“行……那來吧。”

    “記得不能閉眼啊。”

    祁年睜開眼,陰影傾覆而下。仍處在發育期的十幾歲的少年,竄得太快的骨骼將皮膚撐得很薄,嶙峋突出的喉結在咫尺外輕輕滾動著。

    祁年找回呼吸,倏然一股淡淡清香鉆入鼻腔,他急急忙忙又將呼吸屏住,臉頰因為缺氧暈開淡淡的紅。

    側臉避開,發現夾著他的兩條胳膊也很近,近得他稍微一動就會碰上。

    而發絲綿延指向的位置,白色的袖管被燈光照出半透明的橙紅色,隱約的肌肉線條藏在里面。撐在身側得兩只手則很清晰,骨節分明,手背因為用力而浮起淡青的筋。

    “也不能偏頭!偏頭、閉眼、擋臉都不算。”

    葉天揚還在看不到的地方指揮,祁年腦袋緩緩轉回來。

    不期然又順理成章的,與上方那雙黑眸目光交匯。

    他的眼睛是深不見底的潭。

    壓抑著,山傾海覆的風暴。

    那些是什么情緒呢,祁年來不及細辨,拂面而來的氣息驚得他險些閉眼。

    “一個!”

    余向佑和葉天揚異口同聲地數數。

    稍縱即逝,周硯辭帶著冷冽的氣息撤離,祁年得到片刻喘息的空間,臉頰卻莫名其妙地開始發熱。

    “兩個、三個——”

    “周硯辭。”祁年竭力瞪著桃花眼,熱氣一陣陣往上拂,“快跟我說,不準動。”

    他緊緊盯著那兩瓣薄唇,盼著它開合,周硯辭卻悶聲不吭,不由分說向他壓近。

    祁年下意識便要捂臉。

    周硯辭的聲音終于自上方落下,低低啞啞。

    “別動。”

    “……”

    好怪。

    但又說不上哪里怪。

    祁年眼睛用力得擠出兩道月牙狀的臥蠶,桃花眼里光彩閃爍:“不行,眼睛還能動——”

    周硯辭粗粗地喘了口氣。

    再次俯身向下,撐地的兩只手完全紅了,青筋奮力暴起。

    “看著我。”

    音色是冷的,呼吸卻異常灼人。

    國王的命令生效,祁年一眨不眨。

    周硯辭的眼簾反而顫了一下。

    “十——”

    “大冒險成功!”

    懲罰結束的瞬間祁年身上的命令自動解除,他逃也似的往后一滑,背對著周硯辭爬了起來。

    “欸等等。”余向佑提出異議,“才九個啊,你數錯了吧?”

    溫昕也附和:“怎么八就直接到十了?學長你們也沒發現嗎?”

    她看向一下拉遠好幾米的二人,一個剛做完俯臥撐,一個剛結束受刑,兩張氣質迥異的精致面孔都在騰騰蒸著熱氣。

    祁年懵然。

    周硯辭反應過來:“好像是,漏了一個。”

    祁年:“……”

    這么重要的事就不能早說嗎!

    “我的鍋我的鍋。”葉天揚笑笑,“那就再來一個吧,不用從頭開始了。”

    你小子難道還想從頭開始?

    “我來做吧。”祁年說。躺在下面不動可比做俯臥撐難多了。

    “你做的話就從頭開始奧。”葉天揚得寸進尺。

    “不就十個嗎?行。”祁年招呼房間另一頭的周硯辭,“你來躺下吧。”

    ……好怪。

    躺在下面的時候他完全被逃避的本能支配,又想捂臉扭頭又想閉眼,完全沒心思去想別的。

    撐在上面的時候,他就得主動地俯身向下,再調動核心肌肉提起來,腰一會兒上,一會兒下,隨著節奏律動。

    太怪了。

    祁年俯臥撐的動作越來越猶豫,雙手撐地的時間被延長,手腕的負擔也越來越重。

    晃神間,再次俯身的時候沒能穩住,雙手一滑。!

    卻并沒有預想中的鈍痛。

    周硯辭不躲不避,將重重墜落的人抱了個滿懷。

    胸膛、腰腹、腿,全部緊緊相貼。

    祁年的胸口好熱。

    祁年的心跳也好快。

    除了緊張、尷尬、局促,以及運動導致的心率上升。

    周研辭想,祁年對他,應該也是有一點感覺的吧。

    第24章 24晉江獨家

    早在祁年出門, 外面就在飄小雪了,隨著時間的流逝,雪勢逐漸加大,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將窗外變成了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

    “不行了我得走了。”溫昕拿起手機晃了晃, “不早了, 我爸媽怕下大雪封路, 已經在過來接我的路上了。”

    段晚凝立刻提上包:“那我跟你一起!詩詩也一起吧?我們應該都順路。”

    溫昕家的車這就安排滿了。

    幾個男生也不好意思大晚上蹭人家的車, 祁年沖他們揮揮手告別:“我們打車就行, 我們順路。”

    “好,那就下次見啦——”

    “明年見~”

    “開學見!”

    ……

    熱熱鬧鬧的散場后, 是路邊寒風凜冽的等待。

    余向佑拿出手機叫車,突然啐了聲:“臥槽,這附近開演唱會嗎, 排隊兩百多個人?”

    周硯辭出來送他們,素板的黑大衣裹在他身上, 配上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看起來比一般的高中生成熟不少。

    他抬起下頜一指, 淡淡開口:“這附近有個體育館,年前應該會有不少活動。”

    余向佑絕望哀嚎:“啊啊啊——”

    葉天揚搓著半凍僵的手, 呼呼哈氣。

    祁年倒是沒吭聲, 臉上仍殘存著一層薄薄的紅, 讓冷風一吹, 鼻尖也變得紅紅的。

    周硯辭從斜后方看到他悄摸吸鼻子的動作:“去家里等吧。”

    從別墅區大門口折返回去, 也不是輕松的工作。

    “哎我叫到車了!”

    “叫到了, 但是……”余向佑為難地左右看看,“拼車, 只能上兩個。”

    “沒事,你們先上。”祁年拿出自己的手機,“我再叫輛。”

    兩哥們都快凍傻了,也不跟他客氣。葉天揚上車前再叮囑他一聲:“祁哥你冷的話就回去再坐會兒。”

    “就快排到了。”祁年和兩人告別,再看向自己的手機,表情一寸寸僵硬,“臥槽,沒電關機了。”

    熟悉的場景。

    周硯辭輕輕抬了下眉,不露聲色。

    祁年轉身向后,只好向他求助:“你的手機借我用用?”

    “凍關機了。”

    “真的假的?”

    “真的。”

    “……”

    祁年三分信,七分疑。

    “回家暖暖。你也暖暖。”周硯辭相當好心,“順便充會兒電。”

    七分的懷疑陡然攀升至十成。

    免得祁年看到嚴崢嶸又要跑,周硯辭又開了口讓他寬心:“我爸媽明天才回來,你放心。”

    祁年:“……”

    一下子更不放心了呢。

    偌大的別墅只剩下兩人,尷尬的氛圍并沒有持續多久。

    “你坐會兒,我去收拾。”

    將祁年安置在客廳,周硯辭便去了餐廳,收拾滿桌狼藉。

    祁年突然想到自己還沒見過他們家的保姆,想想人家也不會大晚上臨時趕來雇主家搞衛生。

    祁年給手機插上電,眼睛眺望餐廳那邊。一體式寬敞的餐廚,他的視線完全不受阻礙。

    靠,這小子是真會做家務啊,住著這么大的房子,居然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矜貴大少爺,比他熟練多了。

    充了二十的電,祁年先取下手機,給蘇妤打去電話。

    “媽,我可能要晚點到家了。”

    “沒事的,你在硯辭家過夜也行。”

    “……?”

    “不行,要回家的。”

    “沒關系啦。”

    祁年跟蘇妤一番推拉,終于覺出不對來:“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回去?”

    “你藺叔叔這不是又過來了嗎,就周末兩天。”

    “……”祁年沉默數秒,“我不想早上的時候看到家里有別人。”

    “不會啦。”蘇妤笑著答應,還不忘調侃一句,“我們又不補習。”

    “媽!”

    祁年憤憤掛了電話,再次抬起頭,刷完鍋的周硯辭正在洗手。

    冰涼的水流沖刷著手指,卻怎么也平復不了心中的躁動。

    關掉水龍頭,仍有水珠順著指尖滑落,滴答滴答,反反復復敲擊著他緊繃的神經。

    好半天他才抽了張紙巾擦手,洗得泛白失溫的手,輕輕按住發燙的胸口。

    祁年就在客廳里,無知無覺低頭玩手機,用不設防的后腦勺對著他。

    家里只有祁年和他,只有他們兩個。

    周硯辭下意識放輕腳步,近乎無聲地走過去。

    防盜門被打開的動靜卻不小,祁年抬起頭來,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過,接著投向大門。

    “……爸,媽。”

    周硯辭臉色陡然一僵。

    祁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表情這么明顯的變化,心道稀奇。

    “雪下得太大,明天的行程取消了。”周令儀左右看看,“大家都走了?”

    “周阿姨。”祁年仍有點不太適應地打招呼,“呃……嚴老師。”

    嚴崢嶸接過妻子的行李,先放去雜物間。

    周令儀幾步進了屋,對祁年道:“外面雪太大,現在也不早了,回去不安全,年年,不如你今晚就在家里睡吧。”

    周令儀一番于情于理的話下來,祁年也不好拒絕了,到嘴邊的話全部吞回去。

    “那還有空房間嗎?”

    “硯辭那張床一米八的,加個枕頭你們一起睡就行。”周令儀雷厲風行安排好一切,笑容溫柔又和藹,“你們晚上還能聊聊天,多好啊。”

    祁年:“我……”

    周硯辭的話從旁邊傳來:“行,那我們就一起睡。”

    國王的命令生效。?

    祁年用一種不可理喻的眼神看過去,心說你不是發現國王牌的作用了嗎,現在在這干嘛呢?

    周硯辭卻什么也沒察覺到似的:“走吧,去給你拿個枕頭。”

    嚴崢嶸臉色黑如鍋底,等兩孩子上了二樓,他才拉著妻子到陽臺上,劈頭蓋臉地質問:“怎么能讓他們睡一起?”

    周令儀卻是不解:“怎么了?”

    嚴崢嶸欲言又止:“……算了。”

    來來去去帶了那么多屆高中生,大部分少年人都藏不住事,沒什么小秘密能瞞過他的眼睛。祁年在他眼皮子下待了快三年,高一轉學的那個男生還是他經手處理的,比誰都清楚祁年是大眾的性取向。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小在他眼皮子下長大的周硯辭,他卻是萬萬沒想到。

    嚴崢嶸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哎……”

    *

    周令儀特意給祁年拿了套全新的洗漱套裝。

    祁年草草刷了牙洗了臉,拒絕在周硯辭的房間里洗澡。

    沒多久便到了高中生的睡覺時間。

    周令儀和嚴崢嶸一路風塵仆仆,渾身疲憊,叮囑他們早點休息,便也回了房間。

    這下又變成了兩人的獨處時間,而且還被困在了不大的臥室里。

    說來奇怪,之前每次過來,玩桌游找國王牌,祁年都覺得這間套房大得不像話,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國王牌呢。”祁年隨口一問,“你收哪兒去了?”

    “不在這間房里。”周硯辭大概是讓他打消偷偷找牌的想法。

    拿走國王牌也不一定有用。顯而易見,周硯辭不可能一天到晚把國王牌帶在身上,但每次的命令都能起效。

    祁年撇撇嘴,又問:“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周硯辭也不隱瞞:“奶茶事件那次。”

    他特意將祁年誤喝過期奶茶概括美化成“奶茶事件”,饒是如此祁年仍紅了臉,不自在地轉過身。

    身后周硯辭還在說:“我那杯,是給你買一送一送的。沒舍得喝,不小心就放過期了。”

    祁年轉過身來,面露疑惑:“嗯……?我剛想說,那家店送的奶茶還挺好喝。”

    周硯辭好笑道:“誰家奶茶店會送你滿滿一杯小料?”

    “哦。”祁年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到大床一側躺下,和另一側隔開楚河漢界,“睡了。明天我一早就回去。”

    “好。”

    周硯辭也上了床,關掉頂燈,留下一圈昏黃的燈帶。

    祁年背對他貼著床邊睡,讓人不免擔心,他可能一個翻身就會掉下去。

    沒有任何鋪墊。

    卻又水到渠成。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祁年。”

    “從高一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

    祁年一動不動,用僵硬的后背無聲對著身后的少年。

    周硯辭突如其來的表白無異于石破天驚,他卻并不算太意外。

    “你不用立刻答復我,我不想影響你,也怕你討厭我。”

    周硯辭喃喃自語。

    “我本來以為我能忍住的。”

    可喜歡一個人是忍不住的。

    何況,全世界遍布情敵。

    他不但忍不住,簡直快要失去理智。

    祁年心情復雜,悶悶道:“我敢討厭你嗎?”

    話里顯然帶著三分氣。

    國王牌的命令無法抗拒,周硯辭非要來硬的他也沒辦法。

    “你討厭我也沒關系。我沒討厭過你,以后也不會討厭你。”周硯辭說,“在你答應我之前,我也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靠,變態,還想對他做什么?

    祁年不吭聲,心里的叫罵倒是一刻沒消停。

    過了會兒,周硯辭試探問:“如果我說不要討厭我,能有用嗎?”

    “沒用。”祁年不假思索,心里仍有點不確定,聲音發虛卻裝出兇巴巴的樣子,“你要是真敢這么做!我就恨你一輩子!”

    周硯辭總算安靜下來了。

    “祁年。”

    祁年捂住耳朵:“閉嘴,我不聽,閉嘴閉嘴。”

    “如果我不對你說晚安,你還能睡著嗎?”

    “能啊。你不讓我睡覺的命令早就失效了。”祁年話送出口才閉上嘴,后知后覺怎么把這種弱點送出去了,這不是提醒周硯辭折騰他嗎?

    “我不是問那個。”周硯辭卻道,“和我睡在一起,能睡著嗎?”

    “……”

    靜默數秒。

    “滾。”

    祁年沒好氣,用力一蹬被子,仿佛隔空蹬在身后的死變態身上。

    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無所畏懼,他突然一個翻身,面朝周硯辭,桃花眼灼灼。

    形狀漂亮的嘴唇翕動,語氣卻硬邦邦的:“少自戀,我不喜歡男的。”

    再往前挪了挪,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就閉了眼。

    “那你也不怕我?”

    “……”

    祁年裝睡不說話,藏在被子里的喉嚨悄悄滑了滑。

    沒事的,周硯辭大概率打不過他。不就是和剛剛表白未遂,還能用國王牌命令他的基佬一起睡嗎?

    越想卻越心神不寧。

    腦海里不受控浮現出周硯辭用單車輪咸豬手的畫面,在球場上氣勢洶洶暴扣對手的畫面……

    睡不著了。

    犧牲睡覺時間學習的命令早在期中考后就結束了,明明沒有周硯辭的晚安他也能倒頭就睡。

    祁年悄然將眼皮撐開一條縫,夜色里,少年單薄的背影就在半臂之外的位置。

    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逞能了,輕手輕腳往床邊挪,平躺著面朝天花板,發了會兒呆。

    再閉上眼,還是睡不著,腦子也靜不下來。這段時間以來的事走馬觀花過了一遍,他的思緒飄遠,萬籟俱靜之時,突然聽到身后的人翻了個身。

    祁年搭在被子外的雙手瞬間繃緊,放松的姿勢都透出幾分僵硬。

    周硯辭肯定是在看他。他看不到,仍能感覺到那燙得慌的目光。

    周硯辭不刻意收斂呼吸還好,快十秒才呼一口氣,沒鬼才怪了!

    黑夜將五感放大,周圍一切悉窣的響動都變得很鮮明。

    過了多久了?

    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祁年忽然聽到輕輕一聲,剛好飄到他耳膜:“睡吧,晚安。”

    是國王的命令。

    但祁年心里太亂了,毛線團一樣糾纏不清,國王的命令第一次被他擋在門外,好一會兒也沒能奏效。

    周硯辭很謹慎,說完晚安又等了兩分鐘,帶著被子半坐起來,輕輕把祁年搭在外面的一條胳膊放回被子里。

    祁年不安又好奇,正在跟強烈的倦意做斗爭,這時另一條胳膊又被拿了起來,放回被子之前,在半空中停了幾秒。

    手背傳來異樣的觸感,軟軟涼涼的東西輕輕上面碰了碰,稍縱即逝。

    在漫長而混沌的睡夢中,祁年慢慢反應過來,那玩意兒,好像是嘴唇。

    周硯辭親了親他的手背。

    吻輕柔而克制,灑下的呼吸卻幾乎將他的皮膚灼熱。

    第25章 25晉江獨家

    “你不是說, 不會對我做什么的嗎!?”

    睡到大天亮,祁年騰地掀開被子下床,遲來地質問床另一邊的人。

    周硯辭早就醒了, 衣著整齊地坐在床頭。

    黑眸在他嘴唇上轉了一圈,周硯辭坦坦蕩蕩點了下頭:“嗯。”

    “那、那你還……!”祁年臉紅耳熱, 說話也一卡一卡。

    他這輩子就沒被誰這樣輕薄過。

    雖然手背與嘴唇的相觸可能還不如球場上的身體碰撞親密, 但, 但……但他不管!

    “那我還?”周硯辭儼然正人君子的模樣, 平緩地復述。

    “我回去了。”祁年轉過身, 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前,“拜拜, 不見。”

    “……”

    祁年走得干脆利落。

    周硯辭拿出手機,打開和祁年的聊天界面,上下滑動, 將聊天記錄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最后手指滑到祁年的頭像上。

    ——你拍了拍小年糕

    后面跟著一個紅色感嘆號。

    ZYC:【祁年】

    緊隨其后又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ZYC:【年年】

    紅色感嘆號。

    被拉黑了。

    換成手機號撥出去, 傳來對方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過一陣再撥, 不變的“正在通話中”提示, 就像是一種體面而委婉的拒絕。

    行,手機號也被拉黑了。

    以祁年的性格不大可能拉黑周令儀夫妻, 但周硯辭依然沒從房間出去, 仰頭看向天花板, 沉思。

    早知道就做點什么了。

    無意識呼著氣將頭發往后捋, 心臟被遺憾填滿。

    他一怔, 忙晃了晃腦袋, 把這個念頭清掃出去。

    不行,不能嚇到祁年。

    慢慢來, 必須慢慢來。

    *

    整個寒假祁年都沒把周硯辭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他拒絕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為了不影響周硯辭的名聲,他也沒把這件事說出去。周硯辭跟他當了幾個月的“哥們”,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足夠給面子了,再死纏爛打,周硯辭就不是男人!!

    唯一的變數是國王牌。

    “哎……”

    祁年對著卷子長嘆一口氣。

    “怎么了?休息會兒再學唄。”蘇妤給他送來一杯牛奶,“年年,你這么努力媽媽有點害怕啊。對了,你想不想去燕京過年?跟你藺叔叔一起,還能去參觀那邊的大學。”

    蘇妤說著掃一眼空了大半的卷面,微微一笑:“嗯……這樣媽媽就放心了。”

    “媽!”祁年耳根微紅瞪她一眼,也看了看卷子,半真半假地把自己的苦惱蓋過去,“這張卷子太難了,高考真題都沒這么難。”

    “你們重點高中是這樣的啊,難的題目掌握了,等高考還不是輕輕松松?”蘇妤說,“不然讓硯辭教教你唄?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祁年猛地轉頭回去,耳根后頸一大片綿延的紅:“……別說他了。”

    “怎么了啊。吵架了?你們有什么好吵的?”蘇妤笑瞇瞇,猜得不亦樂乎,“總不能是人家對你表白了吧。”

    “…………”

    蘇妤了然,吃了顆無形的瓜子:“嘖嘖。”

    “媽!”祁年憤慨地咆哮,而后無奈地嘆氣,求助一般揪住女人的衣角,仰頭,“我又不喜歡男生……”

    “不喜歡就不喜歡唄。你天天收情書以為媽不知道啊。跟以前一樣,拒絕了不就行了?”蘇妤并不理解,“有什么好苦惱的?”

    祁年想了想,把國王牌的事包裝包裝說了出來:“嗯……但我跟他有個約定,因為我玩游戲輸了,不管我他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得答應。”

    蘇妤在很多時候都不算靠譜,但給青春期的兒子當個情感導師綽綽有余。

    “如果他是真心的,就不會用這個約定讓你為難。哎呀,我覺得硯辭這孩子不是那種人啦,你看他之前對你多關心啊?”

    “如果他用了這個約定,那就說明我們看走眼了,他這個人不太行,你也沒必要心軟了,更不用苦惱。”

    祁年垂眸不語。

    “你要是還愁眉苦臉的,要么呢,不是我親生的。”

    蘇妤捏捏他的臉。

    “要么呢,你怕不是沒那么直。”

    祁年瞪眼,自然想要反駁。

    蘇妤又加上一句:“難道你以前喜歡過女孩子?”

    “我……”

    祁年眼睛垂回去,竟無言以對。

    “反正,反正我不喜歡周硯辭!”

    他蠻不講理,嚷嚷著把蘇妤從房間推了出去。

    *

    拉黑周硯辭之后難得清靜了幾天。

    祁年本有點擔心他會直接找上門來,或是用長輩壓人,讓自己進退兩難。

    好在周硯辭沒這樣干。

    祁年收到葉天揚發來的聊天記錄截圖。

    ZYC:【麻煩你幫我告訴祁年,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好好學習,不要被我影響】

    口十:【objk,不過你們怎么了?不能直接跟他說嗎?】

    ZYC:【不方便】

    口十:【你們那晚干嘛了?該不會……】

    ZYC:【沒什么】

    以上。

    祁年按了按額角的青筋,敲開鍵盤回復葉天揚。

    你七爺:【1】

    口十:【那我就這樣回復了啊】

    你七爺:【:)】

    口十:【你應該不是對我陰陽怪氣吧你這樣我好不習慣……】

    把葉天揚也扔進黑名單里躺了會兒,再拉出來。

    祁年這次多打了幾個字,讓他去傳話。

    口十:【祁哥問,如果下次考試他退步了,你要怎么辦(ps.你們能別把我當成傳話筒嗎?)】

    ZYC:【我負全責】

    祁年沉默著從葉天揚發來的截圖收走目光,心臟仍后怕地在胸膛里砰砰亂撞。

    我、負、全、責。

    太踏馬可怕了。

    稍微腦補了下周硯辭對他負全責的未來,祁年立刻收起懶洋洋的姿勢,一彈而起,坐到桌前奮筆疾書。

    *

    高三的寒假就放了十來天,讓大家過個年。

    距離告白才過去了一周多的時間,祁年不得不與周硯辭在學校重新相見。

    換位置之前,祁年第一次主動前往辦公室,找到班主任嚴崢嶸。

    “……你想跟葉天揚同桌?”

    “嗯。”祁年點點頭,“現在這樣我怕他們考不上燕京的大學,跟他同桌我還能帶著他學一學。余向佑太吵了,我怕他影響我。老師你看能不能順便給余向佑把位置調前面一點?坐在后面一大片人都要被他影響……”

    “最后一個學期了,大家都想跟優等生同桌。”嚴崢嶸意味深長地頓了下,轉而問,“你不想和硯辭坐了?”

    祁年面頰發熱,搖頭卻很堅定。

    “好,我會盡量安排。”嚴崢嶸的眉心常年擰著,公事公辦的態度看著很不近人情,“還有別的事嗎?”

    祁年依然有點怵他:“沒了。”

    “對了嚴老師……”

    祁年在辦公室門口轉身回來,隔著幾米距離,他猛然這張嚴厲的臉上看到了些許周硯辭的影子。

    “我最近突然意識到……你對我嚴厲,其實都是為了我好。其實不管我你輕松多了,但你是希望我考個大學的,所以每節課都要點我,不讓我睡覺。”

    嚴崢嶸心花怒放,嚴肅的面容竟笑出幾分和藹:“嗯,你知道就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好好學習。”

    “哎等等。”嚴崢嶸招招手,又問,“你真不想和硯辭同桌?你倆坐一起的時候,不但你的成績進步很大,他也比以前更細心了……”

    “……”

    祁年閉上耳朵,推門而出。

    *

    自習課,周硯辭不聲不響和祁年前排的同學換了位置。

    祁年從學習的海洋抬頭上岸,這才發現前方的后腦勺換了個模樣,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祁年憤憤掃向身旁的葉天揚,葉天揚一臉無辜,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周硯辭沒轉頭過來煩人,但遞了一張紙條。

    祁年把紙條團兩下塞進空汽水瓶子里,然后連著瓶子一起扔到前排的課桌上,投籃般精準命中。

    “……”

    “祁哥,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葉天揚小心翼翼道,“要不你還是和硯哥同桌算了?現在這樣有點影響我學習。”

    祁年:“。”

    前面的周硯辭距離不遠,聽了個大概,下節自習課就沒再來了。

    在同一個班抬頭不見低頭見,只要有心關注,同學的行蹤完全不是秘密。

    祁年從衛生間出來,被周硯辭堵了個正著。

    周硯辭把來到嘴邊的“放學別走”吞回去,盡量好言好語道:“祁年,放學等我。”

    祁年閉了閉眼,咬牙切齒:“你、又、命、令、我。”

    “……口快。不是。”周硯辭容色誠懇,“放學之后能不能等等我?”

    祁年的心情陡然好轉了不少,卻仍傲氣地一挑眉,插著口袋走開:“看心情吧。”

    周硯辭在他身后勾了勾唇:“嗯。”

    祁年晚上要訓練,他等不等人,周硯辭壓根管不著。

    不過今天的訓練結束得晚,從體育館出來的時候已經下晚自習了。周硯辭正站在不遠處的小樹林里,周圍一片黑就他白,沖著腳步輕快的祁年一招手:“祁年。”

    祁年的好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角也垮了下去。

    周硯辭三兩步來到他面前,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我整理的筆記,送你。”

    祁年雙手插在口袋里,懶懶地睨著他,語氣不善:“靠,誰稀罕你的筆記。”

    “除了你所有人都稀罕。”

    “那我還挺特別?”

    “嗯。”周硯辭一本正經,“所以我才稀罕。”

    “……”

    以前怎么不知道這張嘴這么騷?

    周硯辭說起甜言蜜語也是淡淡的口氣,侵略性太強的目光被他偏到一邊,隔著足夠的距離,并不會讓祁年感到不適。

    但祁年仍舊不伸手,甚至準備繞開他走。

    “還有。”周硯辭早有準備又開了口,他將塑料袋一轉,推到祁年面前。

    冬日微涼的月色下,塑料袋的褶皺微微泛著光,隱約透出下方精致卡牌的形狀。

    祁年眼睛放大,雙手不由自主從口袋拿了出來。

    “國王牌,也送給你,我把它的使用權交給你。”周硯辭鄭重其事地用雙手托著塑料袋,一字一句,“……這樣,應該可以吧?”

    祁年眨了下眼,怔怔抬頭。

    冷不防又落入了那雙攝人的漆黑眼眸里。

    “這次換你來命令我。”

    見祁年半晌不語,周硯辭抿了下唇,故作輕松地笑了下:“能不能扯平?”

    祁年默不做聲把塑料袋奪了過來,對筆記興致缺缺,第一時間拿出國王牌。

    國王牌被他緊捏在手里,目光則狐疑鎖在周硯辭身上。

    看不出破綻。

    好像真挺誠懇的。

    想了一會兒,祁年試著命令道:“那你現在立刻馬上回家去,別跟著我。”

    周硯辭愣了愣,問:“就是這種感覺嗎?”

    “嗯?”祁年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他問的是國王命令生效的感覺,心跳陡然加快,興奮得眼睛亮閃閃的,“對!就是這種被無形的力量控制住的感覺。現在你應該能感覺到它在拽著你的腿吧?”

    “……對。”夜色里周硯辭的表情不太明晰,祁年也只關注著他的動作,腳步微動,語氣有點依依不舍的無奈,“那我走了。”

    “嗯嗯走吧。”

    果然走了!

    半個月以來在頭頂上郁結的烏云頃刻散盡,祁年的唇角越翹越高,愛不釋手將國王牌翻來翻去。

    第26章 26晉江獨家

    早春的風仍帶著絲絲涼意。

    高三的課間也很安靜, 座位上凈是趴著補覺的學生。祁年走到教室后方的窗戶邊,縱目眺望操場另一邊的常綠喬木,放松眼睛。

    “那我們扯平了?”

    周硯辭不問還好, 潛移默化地呢這事兒就過去了。既然問了,祁年自然不會輕易放讓。

    祁年轉過身來, 懶洋洋用雙手撐住窗臺, 斜睨向周硯辭:“才沒這么簡單。”

    祁年不是個記仇的人, 但對周硯辭積怨頗深。

    雖然, 大多怨念來自那突然的表白。

    祁年自顧自嘟囔, 細數他的不是:“你害得我上課睡不了晚上也睡不了,那就算了。還有食堂里那杯奶茶, 都怪你讓我喝,撐死我了。還有,我嚴重缺覺你還讓我在兩分半內跑完八百……”

    那會兒的周硯辭還不知道國王牌的作用, 祁年也不用他再做什么補償,說出來發泄完就好了。

    周硯辭坦然:“奶茶還有八百, 是我吃醋了。”

    祁年噎住。

    反應過來后忙搓搓胳膊:“你, 你離我遠點。”

    “好。一米夠不夠?”

    “……夠了。你就站那兒, 別動了。”

    “你可以繼續命令我。”周硯辭站好,主動告罪, “作為對你的補償。”

    祁年想了一陣。

    確認左右無人, 他才壓低音量道:“你能不能別喜歡我了。你別喜歡我了。”

    周硯辭沉默良久。

    “好像不行。”他說, “感情不能被命令左右。”

    “……”

    除此之外祁年也沒什么需要他做的。

    祁年看著他若有所思, 緩緩皺起眉, 突然間福至心靈:“我還有點懷疑, 我用國王牌真能命令得了你嗎?”

    周硯辭面色無異:“感情以外的,你試試。”

    祁年自知在智力上絕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哎, 被聰明人喜歡怎么這么麻煩。

    祁年把手放到口袋里摸了摸國王牌,懷疑的目光緊緊盯住眼前的人。那黑眸里一片澄明,坦坦蕩蕩,鏡子般倒映著他的身影。

    “有了。”祁年想到一個絕佳的試探方法,“你現在上臺去,夸我全校最帥,是一中唯一的校草。”

    周硯辭應“好”,不假思索就轉過了身。?

    不是吧……真的假的?

    祁年的眼里寫滿震驚和難以相信,眼睜睜目送周硯辭走上講臺。

    “我有一件事想要宣布。”周硯辭已經干脆地開了口,說做就做,毫不拖泥帶水。

    祁年往前走了兩步,猶豫著是否要去阻住。

    周硯辭看向他,而后一鼓作氣,一口氣把話說完:“我們班上的祁年同學,全校最帥,是一中唯一的校草。”

    “……”

    祁年呆在原地。

    周硯辭說完了還不下來,他人在教室正前方的講臺上,受到了大部分的注目禮。

    他波瀾不驚,祁年兀自尷尬,下定決心走上前去準備強行把他拽下來。

    周硯辭眼見祁年朝自己走來,唇角緩緩上揚,又自由發揮了句:“但在我眼里,他全世界最帥,最特別,最耀眼,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到底忍住了,沒說全世界最可愛。

    饒是如此,也足夠祁年炸毛了:“周、硯、辭!”

    “不是你要求的嗎?”周硯辭從容不迫,再掃了眼臺下,“游戲輸了,但話不假,打擾大家了。”

    分明是祁年提出的命令,尷尬的人反成了自己。

    心里清楚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但這還是頭一回,他實在是控制不住。

    第三節課后的課間操取消了,經過這個突發狀況,居然還剩下十來分鐘。

    怎么還不上課啊。祁年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臉埋到臂彎里。

    “欸,祁哥,現在你是唯一的校草了啊。”葉天揚戳戳自己的新同桌,“這下爽了?”

    祁年埋在臂彎里左右晃了兩下,像是甩掉煩人的蒼耳那樣把亂戳的手甩開。

    余向佑湊過來:“祁哥怎么了?不舒服?”

    葉天揚猜測:“總不能是……害羞了吧?”

    祁年紅著耳朵猛抬起頭:“滾滾滾!”

    *

    三月份,祁年去參加體考,取得相當優異的成績。

    可以說,接下來的高考只要人去了,閉著眼睛考也能輕松超過一本線。

    至于能不能去夢寐以求的C9,還得看他具體的發揮。

    四月中旬,幾所名校的保送名單陸陸續續公布,周硯辭赫然在列,燕京的百年名校A大。

    全校嘩然。

    頂級名校的保送絕不是一點兒“關系”能夠輕易左右的,層層的篩選公開公正,相當嚴格。

    曾經實驗班那些看周硯辭不爽的人徹底被堵住了嘴,嫉妒只顯得可笑,影響自己的高考。畢竟人家連高考都不用了,直接就能去他們望塵莫及的頂級名校。

    “硯哥是不是不用來學校了?”葉天揚好奇問,“也太讓人羨慕了吧……”

    祁年卻不感興趣:“我哪知道。”

    結果葉天揚一語成讖,周硯辭連著一周都沒來學校。

    第一天,祁年神清氣爽,第二天,祁年輕松暢快,學習效率一天更比一天高……

    新的一周開始,祁年看向同桌的頻率明顯高了起來。

    葉天揚和余向佑兩人都是愛八卦的,他們說不定知道周硯辭上哪兒去了?

    周硯辭不是愛分享生活的人,朋友圈常年空空如也,但保送到TOP名校的事,總該發個朋友圈慶祝吧?

    可惜人在黑名單里,祁年連他的朋友圈都看不到。

    就把他放出來五分鐘吧,祁年想。

    誰知剛剛取消拉黑,手機上方就接連不斷彈出新消息,晃得他眼花繚亂,半分鐘才停。

    [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祁年差點無語笑了,沒去看這人空空如也的朋友圈,直接打開私聊窗口。

    你七爺:【?】

    你七爺:【你用我當備忘錄?】

    周硯辭秒回。

    ZYC:【就是特意拍給你看的。A大,還有燕京】

    哦,原來是游學去了。

    祁年心下了然,又產生了一種更強烈的好奇。

    你七爺:【?】

    你七爺:【那你前面還給我發過什么?】

    要不是周硯辭一天到晚動不動往他這兒發消息,也不至于這么巧,剛刑滿釋放他就收到了一籮筐的照片。

    ZYC:【等回去再告訴你】

    “……”

    你七爺:【語音8s’】

    ZYC:【聽到聲音,國王的命令就會生效吧】

    靠。

    這家伙根本不上套!

    祁年真是煩透了聰明人,重新把他丟進黑名單里。

    祁年發來的語音足足有八秒,連珠炮似的。

    周硯辭先拍了一下他,果不其然又被拉黑了。

    然后才點開語音。

    “周硯辭,快告訴我!你說不說?你到底給我發了什么?”

    “你是不是像變態一樣騷擾我?少裝,老實交代……”

    少年的音色清潤,語調卻極快,比起興師問罪,更多的顯然是藏不住的好奇。

    周硯辭的唇角緩緩勾起,一遍播完,指尖輕觸屏幕,意猶未盡地,又點了一次播放。

    ……

    后天祁年久違地踩點到校,因為早上被蘇妤按回椅子上吃了一大碗長壽面,面條在肚子里發酵了一路,脹得他難受得不行。

    到教室,又看到自己堆了一桌子的禮物。

    這種場景祁年見怪不怪,哎,還以為上了高三能消停消停呢。

    他皺了皺眉,問早到的葉天揚:“怎么這么多禮物?你沒幫我拒收嗎?”

    “外班的還沒來,這些賀卡是班上的同學送的。”

    今天是祁年的十八歲生日。

    祁年點點頭,把賀卡攏好收進抽屜里,又指了指桌上高山般屹立的大布袋:“這個禮品袋呢?”

    “啊,這個嘛……”

    葉天揚撓著頭遲疑不決,祁年索性自己翻開袋子查看。

    一張A大的明信片。

    不妙的感覺。

    祁年眉頭緊皺把明信片翻過來。

    上面只用流暢飄逸的字跡寫了一句最簡單的祝福。

    ——十八歲快樂

    看到署名的瞬間,祁年懸著的心居然有了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周硯辭。

    少年一筆一畫,認真地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周硯辭回……”祁年抬頭,正要問葉天揚。

    熟悉的面容撞入眼簾,周硯辭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頗有幾分急不可耐的意思。

    “嗯?”

    “沒叫你。”祁年嫌棄地推了推禮品袋,“什么玩意兒這么大一堆,拿走拿走。”

    言罷又抬頭看向紋絲不動的周硯辭。

    周硯辭似乎是反應了一下,這才遵照國王的命令將禮品袋拿走,又說:“我還在燕京看了CBA,這些都是……”

    祁年果然被他的話抓住了注意力,目光不受控地追到自己棄如敝屣的禮品袋上。

    “確定不要?”

    “不要,拿走。”祁年捂住耳朵,在桌上趴下,沒什么氣勢地重復,“不要不要。”

    *

    “十八歲的第二天快樂。”

    第二天一早,周硯辭又送了早飯過來。

    祁年默然,剛巧嚴崢嶸從前門走了進來,他只好先將早飯收進桌洞里。

    早飯不太值錢,收下也沒什么,他之前也給周硯辭送過早飯,就當欠債還債了。

    用早自習的時間說服了自己,祁年毫無心理負擔地將周硯辭送的歐包吃了。

    “十八歲的第三天快樂……”

    說他死纏爛打吧,但他總有個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

    祁年也不客氣,畢竟被基佬表白追求的痛苦也需要補償,他便把最近遇到的難題稍作整理,讓葉天揚幫忙遞過去。

    下午,周硯辭還了個本子回來。

    每道題的解題思路都密密麻麻地寫了一頁,每畫一條輔助線就單獨做個圖,有點像家具的組裝示意圖,清晰明確;口語化的文字的講解也簡單易懂,全用白紙黑字寫了下來,祁年一次看不懂還能反復重溫。

    看完最后一道題,最下方有一行顯然很多余的小字。

    ——親自給你講比較方便,但你不愿意的話就算了。至少,能不能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手寫這么多字有點累。

    祁年:“……”

    死gay,給他慣的。

    最近心無旁騖地學習,等晚上回家祁年才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先在輸入框組織好措辭。

    ——只是拉黑你還不滿足?信不信我刪了你

    然后才取消黑名單的設置,要就要打周硯辭一個措手不及,讓他有話不能說。

    祁年按下發送鍵的瞬間。

    ZYC:【我又想起了高一第一次見到你的事】

    祁年:“?”

    他慢了好幾秒沒把人放回黑名單,周硯辭肯定也發現自己這條消息發出了去,便沒了下文。

    然后呢?

    祁年等了又等。

    好奇心害死貓,他反復默念數遍,終于面無表情地再次拉黑。

    都說了,他不愛跟聰明人玩。

    *

    時間一晃,來到十八歲的第十五天快樂,高考倒計時還剩下一個月。

    實在是習慣不了,特別是身邊的起哄私語一天比一天聲音大。

    想到還要這樣度過一個月,祁年忍無可忍,把周硯辭提出教室,找到個無人的角落才道:“你能不能別追我了。你就不覺得丟臉嗎?”

    “沒追,你說過不早戀,我知道。”周硯辭一板一眼,“我只是給你送早餐。我只負責送到,吃不吃在你。”

    “……”

    祁年無話可說。

    關于周硯辭風雨無阻的示好,除了表白墻上的CP粉天天放鞭炮過年,看在大部分學生眼里,特別是忙于學習的高三生,并沒有什么奇怪的。

    畢竟,周硯辭言行舉止都很正常,長相是更招女生喜歡的帥氣,沒幾個人會覺得他性取向小眾。冷淡疏離的氣質,過分優異的成績,也給人一種缺乏世俗欲望的印象。

    想到這里。

    腦子里一霎過了很多東西,從周硯辭的JK制服要求到葉天揚發來的腐番,再到周硯辭那句“我不用這個(沖)”。

    祁年放下筷子。

    連他媽做的飯嘗起來都不香了!

    *

    當晚。

    “怎么給我打電話?”周硯辭的聲音隱約興奮。

    “國王的命令要聽到聲音才有用,你不是知道嗎。”以防萬一,祁年先命令一句,“不準掛電話。”

    “嗯。”低冷的音色里似乎帶著點笑,麻酥酥的。

    祁年現在掌握了主動權,還是有點緊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留意,吞咽了兩下才開口:“你現在保送了,每天是不是閑得慌?”

    “不閑。”周硯辭說,“還要幫你補習。”

    “。”祁年默了默,“少來。”

    “你現在在干嘛?”

    “接你電話。”

    “說人話。”

    “洗澡洗到一半,站在浴室里接你電話。”

    “……”

    “你不準對著我的照片,也不準念著我的名字,反正不準想著我……”

    周硯辭打斷他:“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我還沒說完。閉嘴。”祁年兇巴巴,寸步不讓,“不準想著我做奇怪的事,這是國王的命令。”

    “……什么叫奇怪的事?”

    祁年又羞又燥,再說下去恐怕就要露餡了。

    “你自己想去吧。”

    “掛了!!”

    第27章 27晉江獨家

    周硯辭雷打不動天天來學校上課, 但卻沒有一點凡爾賽的意思,上課專心聽講,比誰學的都認真。

    若論有什么不同, 那就是他讓出了前排的位置,單獨一張課桌坐到了最后排的后方。

    于是, 哪怕祁年輪換到最后排的位置, 也避不開他的打量。

    多虧了他, 祁年上課再也不東張西望, 目不斜視只看向前方的講臺。

    下課鈴響, 祁年的桌邊多了條人影,他習以為常, 頭都沒抬。

    新的筆記被放到他桌上,隨后周硯辭一轉身,若無其事從教室出去了。

    葉天揚再遲鈍也該看出兩人間詭異的氛圍了, 何況他本是三兄弟里最敏銳的一個。

    “祁哥。”他湊到祁年耳邊,壓低音量, 祁年還以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卻聽他道, “硯哥現在來學校上課,這不純純是為了你嗎?”

    祁年幽怨地一眼掃過去, 他敢作敢當, 倒沒裝傻充愣地否認。

    “別把他說得多高尚, 你是我的哥們還是他的?”

    “當然是你的。”葉天揚說, “沒說他高尚, 人嘛, 就是利益驅使的動物,他當然是對你別有所圖才心甘情愿在這付出。”

    祁年目瞪口呆:“……”

    葉天揚:“怎么了?難道你以為我跟肉絲一樣傻?”

    既然哥們早看出來了, 祁年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直說道:“我不喜歡男生,不可能的。”

    “那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惡心?困擾?但我看你成績還提高了?”

    “惡心倒是不惡心,他還算有分寸。”祁年抿抿唇,“只是有點煩,也覺得他這樣沒必要。”

    “你還心疼他沒必要啊?”

    “……不是。”

    “追人嘛,有希望在那兒吊著,他追的時候肯定也挺樂在其中的。能追到就喜大普奔,就算追不到,至少也不留遺憾。你說是不是?”

    祁年沉默。

    “而且他現在不用高考,他閑得慌呢。”葉天揚總結。

    “說的也是。”祁年放下心理負擔,不再去想。

    *

    高考最后的一個月說來辛苦折磨,但過得也快,一眨眼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高考前晚,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又一次變成了晦澀的天書,怎么也照不進祁年的眼底。

    撂下筆,他再一次把黑名單里的某人拉了出來。

    可能是明天就要高考的緣故,這次過了半小時也沒有騷擾信息發過來。

    你七爺:【你什么時候能放棄?】

    ZYC:【等你考完再說吧】

    周硯辭不用高考,倒是知道輕重。

    ZYC:【考完見】

    意思是不會閑得慌跑來考場煩人。挺好。

    祁年放下手機,一陣心煩意亂連帶著手指也發癢,他又把手機拿了起來。

    你七爺:【我們能像哥們一樣隨便聊會兒嗎?】

    過了兩分鐘。

    周硯辭回來一個簡簡單單的“嗯”。

    聽不到聲音,祁年卻無端想起跨年那天在天臺上,他說要和周硯辭做一輩子的哥們,周硯辭沉默許久才給他的答復。

    一個輕飄飄的,風一吹就散的“嗯”。

    你七爺:【我有點緊張,不想看書了】

    ZYC:【你已經準備得足夠充分了,不差這幾個小時,好好休息最重要。】

    祁年摩挲著手機屏幕,又經歷了幾次放下拿起的動作。

    你七爺:【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ZYC:【說不上來】

    ZYC:【就像靈魂被擊中,命中注定】

    你七爺:【?說人話】

    ——ZYC發來通話邀請

    突然強烈的震動嚇得祁年一彈。

    很快他定下心來,這人是上趕著來聽國王的命令吧?誰怕誰啊。

    “祁年。”

    “……”

    聽到這一聲的時候祁年還是慫的。

    智能手機格外優待周硯辭,天生偏冷的音色加上電流的磁,貼著耳朵的時候顯得很低很沉,十分撩人。

    男性特征也特別強烈。

    祁年不由得想,要是以前有哪個女生也能先和他從朋友做起,被他劃入朋友的范圍后再展開鍥而不舍的追求,他沒準,就答應了。

    嗯……如果長相也能和周硯辭不相上下的話。

    走神間,電話里的周硯辭開了口:“我長話短說。”

    等了幾秒,祁年不得不回一句:“你倒是說。”

    “嗯,你在聽就行。”周硯辭接著娓娓道來,“我從小到大,幾乎一直是第一。”

    “你的長話短說就是凡爾賽?”祁年開了個朋友般的玩笑。

    但他沒有聽到周硯辭的笑聲,仍是那種無波無瀾的調子。

    “每次考到第一,我都覺得我完蛋了。”

    “我沒有不斷往前的目標,也沒有進步的空間。而且天外有天,隨著我的世界不斷擴大,維持住已有的成績,只會越來越難。光是在A大,像我一樣的人,沒有幾百也有幾十。”

    這里有個停頓,祁年便插了句話:“我好像知道這種感覺。”

    一聲低笑后,周硯辭問:“怎么知道的?”

    “比賽有輸有贏。適當的輸才有動力繼續努力去贏啊,老是贏就沒意思了,壓力也會很大。勝率最高的球員也才百分之七十多呢。”

    安靜了幾秒后,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中,周硯辭把話題拉回去。

    “那我繼續說。”

    可能是夜色太濃,祁年竟覺得這冷淡的音色也顯出幾分溫柔。

    “高一剛開學一個月,我看到你在操場上打籃球,可能是比賽還是什么,我沒太關注,就看你了。”

    祁年欲言又止,總覺得現在不打斷,可能會聽到什么聳人聽聞的東西。

    “你明亮、耀眼,充斥著蓬勃的生命力……”

    越聽越和前面成績的話題沒多大關系,祁年警惕地提住一口氣。

    “關鍵是長得帥,身材也好。”

    “本來我都準備走了。”

    周硯辭頓了頓。

    語氣突然變得很怪異。

    “下次再熱,你能別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脫上衣嗎。”

    祁年猛然找回兩年前的記憶,他不常在大庭廣眾下赤膊打球,那回是對方球品不好犯規還不服輸,仗著是學長用輩分和年紀壓人。他們差點打起來了,對方脫衣服挑釁,他就原樣還了回去。

    “結果下次考試我拿了人生中唯一的一個第二……我突然意識到,原來考到第二也不會世界毀滅。還挺爽的。”周硯辭說,“后來,我也一直關注著你,去看你的比賽。只是,除了考試前的幾次。”

    祁年反應了好一陣。

    在腦海里把看過的腐番翻找出來,他努力揣摩基佬的思維模式。

    好像除了搞黃澀,也沒有太多別的了。

    “你踏馬……”

    變態。

    *

    與變態的通話結束后,祁年倒是一夜無夢,睡得很好。

    兩天的高考比學校里最近的考試都要簡單,祁年喜氣洋洋走出考場,快步奔向蘇妤。

    哦,還有蘇妤身邊的藺叔叔。

    高考結束,蘇妤才告訴他兩人想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打算。

    三人邊走邊聊,正要上車。

    穿著簡單白T牛仔褲的周硯辭走了過來。

    很常見簡約的穿搭,祁年卻是第一次看見,在他們高中生身份結束的半小時后。

    干凈清爽,很適合他,更襯得眉目清凈,惹得路人側目頻頻。

    祁年突然想到什么,低下頭,發現自己今天穿的是黑T,牛仔短褲。

    周硯辭越走越近,祁年已經聞到了他懷里鮮花的香味。

    身邊一個母親一個將來的繼父,中間的祁年悄悄抬起后腳跟,似乎一句話沒說對,他立刻就會奪路而逃。

    周硯辭斂眸,將手里的花束遞出,只說了兩個字:“恭喜。”

    “恭喜……?”祁年愣了一下,緊繃的情緒驟然松懈,“嗯?是慶祝我高考結束嗎?”

    周硯辭點頭:“嗯。”

    沒讓他把手舉酸,祁年接過這份發自友情的祝福,彎彎眼睛,由衷夸贊:“好看!”

    “哎,我都沒想著給你準備花,等大學畢業前記得提醒我啊。”蘇妤也笑了笑,又問周硯辭,“我聽說你保送了。不參加高考,會不會有點遺憾?”

    周硯辭輕輕一笑:“總會遺憾的。”

    他的目光意外地沒飄到祁年身上,可不知怎么,祁年的心頭微微一跳。

    蘇妤又問:“你接下來還有安排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周硯辭先看了看祁年。

    祁年也問:“去嗎?”

    周硯辭這才應“好”。

    “年年,你的成績應該能報燕京的大學了吧?”蘇妤給祁年夾了一塊挑好刺的魚肉,邊問。

    燕京是首都,名校云集,周硯辭保送的TOP2A大就在燕京。

    曾經的祁年倒是有個名校夢,后來想著母親獨居在家無人照料,最好的兩個朋友也不一定能去得了燕京,想想也就無所謂了,去哪都大差不差。

    祁年專心吃飯,隨口應:“出成績再說吧。”

    “如果你去燕京讀大學就好了。”蘇妤說,“我也搬去燕京,和你藺叔叔一起……”

    祁年一愣:“你想定居燕京?這邊的朋友不管了?”

    “又不是結了婚就不回來了。”蘇妤說,“有空的時候就回來小住幾天唄。”

    那不還是定居,搬家搬到千里之外的城市。

    祁年仍在想著心事,忽聽周硯辭開口道:“我準備開學就把戶口遷過去,畢業后留在燕京工作發展。”

    祁年:“?”陰魂不散是了吧。

    “那挺好啊。”蘇妤倒是笑容爛漫,“這樣年年去了燕京,也不怕沒……沒朋友了。”

    中間的停頓,可能是想起了周硯辭的告白。

    想了想,蘇妤又道:“還有四年呢,你好好考慮。在大城市工作的發展前景好,累也是真累。一輩子很長,你還會遇到很多人,定居的城市和工作,首先一定得是你喜歡的、適合的,然后再考慮別的……不然,怎么都說先立業后成家?”

    她大部分時候都沒個正形,這會兒對著別人的兒子,倒是有了點語重心長的意思。

    周硯辭不會聽不懂她的話。

    “謝謝阿姨。”

    先禮貌道了謝。

    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結束,蘇妤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來,吃菜。”

    半晌,周硯辭又一次抬起頭來。

    “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

    “雖然先有生命才有別的,但因為愛情,因為喜歡的人,我才感覺到我活著。”

    *

    愛情。

    周硯辭追了這么久也沒追成,堅持不懈的毅力非但沒被削弱一分半點,甚至用上了如此沉重的字眼。

    愛情……

    十八歲的祁年,自認為離這個詞仍很遙遠。

    在飯桌上的時候他反復在心里默念戀愛腦沒救了,好好的學神怎么淪落至此,邊埋頭狂吃一聲不吭。

    回到家睡覺的時候還是撐著的,過了兩天他才有心思回想這件事。

    然后就怎么都揮之不去了。

    煩得很。

    余向佑和葉天揚都想和他一起去燕京闖蕩,兩人在考場上自我感覺不錯,于是乎,這幾天等成績等得坐立難安,希望和期待越高,也就越提心吊膽。

    商量好等成績出來,他們再決定要不要一起出去畢業旅行。

    蘇妤要和藺叔叔一起去旅游,到底不是親爹,結婚證也沒扯,祁年只覺得尷尬,沒跟他們一起,獨自留守在家。

    手機進來一個電話。

    “喂,祁年?我是唐澤。”

    唐澤之前老想把祁年的聯系方式推給堂哥,這事一段時間沒人提,差不多也就翻篇了。

    實際上,他本人到現在也沒祁年的微信好友,申請倒是申請過,通過是絕對沒有的。

    他只能在電話里問:“最近在家無不無聊?要不要出來一起打球?”

    祁年心煩意亂,送上門的出氣筒不出白不出,他蔑然笑一聲:“你就這么想被我暴扣?”

    “你好像還從來沒暴扣過我吧?上次你打了一半就下場了。”

    “……”

    祁年一般不吃激將,除非剛好激到了他的痛點上。

    要不是周硯辭,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帶著傷也一定要把比賽打完。

    “行,什么時候?去哪打?”

    唐澤卻報了個KTV的名字,說明天。

    祁年:“?”

    唐澤有理有據:“下午熱啊,先過來吹空調吃點東西,晚上再去體育館吧,就在KTV附近。我請客,來不來?”

    祁年還不忘放狠話:“好,你給我等著。”

    高考前夜祁年就把周硯辭從黑名單放出來了,直到今晚周硯辭才發來消息。

    ZYC:【明天有空?】

    你七爺:【先說事】

    祁年堪稱油鹽不進。

    他這輩子第一次對一個人這么無情,發出去的消息自己都不忍心看。

    周硯辭卻百折不撓,學習的精神也用在追人上。

    ZYC:【明天去不去看不看賽車?第一次來我們這兒】

    賽車門票可不容易搶。

    祁年卻不假思索。

    你七爺:【我約了人打球,沒空】

    有空他也不太想和周硯辭單獨出門,畢竟周硯辭居心不純,表現得再進退有度,看起來也像是約會。

    他用實話婉拒,好在周硯辭沒再繼續往下一天約。

    ZYC:【那我把票轉了】

    ZYC:【去哪兒打?學校還能進?】

    祁年無所謂地把體育館的位置告訴了他。

    反正要先去KTV玩會兒,周硯辭找過來也是白來。天氣這么熱,總能知難而退了吧?

    下午的KTV里很清靜,整層樓就唐澤開了個大包。

    祁年找過去的時候,包廂里居然只有寥寥二人。

    祁年一臉狐疑地走過去:“其他人還沒來?”

    唐澤指指自己和身旁牛高馬大的男生:“就我們兩個。”

    比起好奇陌生男生的身份,祁年的關注點只在球賽上,當即皺眉問:“三個人怎么打?”

    “去體育館現找啊。很多高考完的學生晚上都在那邊打球,聽說有時候還有專業的球員,放心,反正肯定不缺人。”唐澤說完,立刻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人。

    祁年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男生站了起來,居然比他略高上幾厘米,濃眉大眼看著挺正氣,寬肩掛著件背心,兩條結實的胳膊露在外面,一看就是常年運動荷爾蒙爆棚的身材。

    看著還挺專業。祁年剛對今晚的球賽多了兩分期待,卻又因為他赤.裸的打量目光不適地皺了皺眉。

    男生見好就收,微微一笑:“我是唐澤的堂哥,我叫唐越。我是B大的學生,下學期大三,也是籃球特長生。”

    唐澤堂哥。

    有點耳熟。

    祁年掠一眼先斬后奏的唐澤,無名火直接竄到胸口,直言不諱問:“哦,你就是那個gay?”

    “你還挺懂啊?”唐越完全沒有被冒犯的氣惱,笑意不改,“我聽說你是直的。”

    祁年則是冷笑:“因為直,所以才不會避諱這些東西。”

    “喝一杯?會喝嗎?”唐越笑得像醉了酒,語調勾纏,“小、直、男?”

    “……”

    嗎的神經。

    無語到極點原來真是會笑的,額角的青筋也在突突直跳。

    不對比不知道,一對比才發現,追了自己快半年的小基佬……

    有多么可愛。

    第28章 28晉江獨家

    “你行你喝, 待會打球腦梗了我不幫你叫救護車。”

    氣得過了頭,在祁年身上鮮少會出現這種尖酸刻薄的模樣。

    唐越反而笑意愈濃,一瞬不瞬打量著他, 目光黏膩又惡心。

    哎,直男的可愛, 誰懂啊。

    祁年只皺了皺眉, 忍住惡心, 大大方方迎上去。

    “行, 那就不喝了, 早點去打球吧。”

    唐越先讓了一步。

    *

    球館里已經有不少年輕人在了,祁年隨意掃一圈, 一個個打得都還不錯,個子也沒有特別矮的。

    嗯,沒看到周硯辭。

    祁年回神, 招呼唐越:“那我們各自找四個人打一場。不管找到什么樣的都認了,運氣實力一起比。”

    唐越笑出聲, 看著他點了兩下頭, 又問:“賭什么?”

    祁年皺起眉頭, 嫌棄得毫不遮掩。

    “唐澤之前已經幫過我很多次了,可惜他都輸給了你。”唐澤說, “如果你輸了, 給我你的微信, 不能刪除也不能拉黑。”

    祁年心想周硯辭都在他黑名單里躺了三四個月, 這人憑什么。

    嘴上卻無所謂地答應了, 他不可能輸。

    “行。”

    唐澤緊緊盯著他, 就像獵人審視自己的獵物:“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祁年不假思索:“有多遠滾多遠, 別再在我面前出現——還有唐澤,你倆一起,滾。”

    唐澤莫名其妙中槍,指了指自己,無聲用口型發出疑問。

    唐越看都沒看他,一口替自己堂弟答應下來:“ok。那還能不能一起打球?”

    祁年:“滾。”

    身后唐越仍在那兒笑,祁年充耳不聞,抬手比了個中指。

    唐越的笑聲更大,前方的陌生男生反倒被他滿臉的煞氣嚇了一跳,等他緩步走上前來,又恢復成那種人畜無害的明朗。

    “打球嗎?跟我一隊?”

    “好啊,只要你不嫌我菜……”

    祁年三兩下組建好自己的隊伍,純看眼緣。

    那邊唐越的隊伍里一個比賽經驗豐富的籃球特長生,一個踢足球的唐澤,都是正兒八經的運動選手,剩下三個身材個頭也相當唬人。

    相較之下,祁年這邊就有點磕磣了,隊伍高矮胖瘦參差不齊。

    唐越捂住嘴又笑了笑:“那開始?”

    體育館剩下的人全部熱心地圍過來當裁判,盯住球場上的每一個人。

    當然受到最多關注的還是祁年。

    除了觀眾被他吸引,對手顯然也得到了唐越兄弟的指示,將他嚴防死守,孤立他和隊友。

    5V5的比賽,祁年幾乎是孤軍奮戰。

    仍一往直前,勢不可擋。

    唐越高大強壯的身材,硬是被他強勢地攘開,貼著臉灌了個籃。

    汗珠沿著面頰滾落,唐越叉著腰,感覺心臟正瘋狂地擂著胸口,既緊張,又興奮。

    他舔了舔唇,再次沖上去防守祁年。

    手指堪堪從祁年胳膊上掠過去,帶下來幾滴晶瑩的汗,還沒來得及回味,祁年靈巧地躲開,突然做出暫停手勢:“休息一下,有點反胃。”

    唐越臉上的笑早掛不住了,先因為祁年猛烈的攻勢落了一寸又落一寸,這時整張臉更是黑如鍋底。

    祁年的手一抬一落,最后一個三分,干脆利落。

    比賽終了。

    唐越撐住雙膝呼呼喘氣,早不復先前輕松自如調侃的模樣,甚至稱得上狼狽。

    輸了。

    祁年朝著他走過來,比了個中指,冷臉滾出兩個字:“滾吧。”

    他還沒平復好呼吸,祁年不緊不慢俯視著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冷笑問“這樣你該不會還挺爽的吧?你是1還是0?”

    唐越直起身,也不隱瞞:“我以前只做1。”

    仍不忘多說一句惡心人:“如果你愿意,我以后都可以。”

    “哦。”祁年面無表情,換了個在韓國會遭到男性封殺的手勢,“那這個送你,小1。”

    唐越:“……”

    死變態終于啞口無言,目光卻仍直白得令人作嘔,或許因為他是直男,反而大大激起了唐越的征服欲,仗著他對這個圈子不了解肆無忌憚。

    又沒做什么,難道光用眼睛看看也不行?

    但凡祁年找他講理,大概率只會遭到調戲。

    祁年贏了比賽仍是胸悶氣短,腦子里突然劃過他認識的另一個基佬,周硯辭的話。

    ——“你能別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脫上衣嗎。”

    基佬頂不住是基佬的事,他又不是基佬,關他屁事。他坦坦蕩蕩,無所畏懼。

    身后的唐越還在那兒盯著他看,他突然雙手拽住T恤下擺,往上一掀就脫了上衣。

    精韌白皙的胸膛、腰腹,乃至綿延至褲腰的人魚線,剎那間全暴露在體育館晃眼的燈光之下。

    脫下的衣服挑在肩頭,他轉過身,旁若無人地往體育館出口而去。

    剛走了兩步。

    剛剛才在腦中想過的人,迎面而來。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卻心有靈犀般齊齊愣住。

    “……”

    剎那間,露在外面的肌膚像長滿了刺一般不自在起來。

    祁年下意識想要抬手擋,及時想到擋了只會更奇怪,手半抬不抬地僵硬在那兒。

    靠!他不自在什么,要不自在也是周硯辭不自在。

    祁年反應過來,大腦都想明白了,可身體仍舊想不明白,控制不住地發燙。

    周硯辭先別開眼,問他:“走嗎?”

    “走……一起走。”

    祁年跟上去。

    想到自己剛才對死基佬的一通侮辱,祁年不禁問快步走在前面的人:“你什么時候來的?”

    “后半場。”

    哦,那就是全都聽到了。

    兩人沉默著一前一后走在夜色里,相顧無言。

    終于有晚風帶過來周硯辭的話:“剛運動完,你最好把衣服穿上,否則風一吹就感冒了。”

    “喂,周硯辭。站住。”

    祁年叫住用后腦勺對著他的人。

    周硯辭停步,卻仍不回頭。

    “周硯辭,你回頭,看著我。”祁年不忘提醒他,“這是國王的命令。”

    周硯辭僵了一瞬,不得不緩緩轉過來。

    祁年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就像現在這個回避的人,以前做過的那樣。

    “我的身體,和你一樣,我有的你也有啊。”

    “……就,那么喜歡嗎?”

    周硯辭沉默,眼簾輕顫。

    他似乎想要別開眼,既不舍又不能違抗國王的命令,內心正在經歷強烈的掙扎。

    “你要不要摸摸看。”

    “……什么?”

    祁年心說他想試試看被周硯辭觸摸是什么感覺,是惡心反胃,還是像以前那樣張皇失措,發熱過電。

    這次他不會躲了,也不會再逃避。

    他要確認,但不是確認對男生的感覺,而是對周硯辭的感覺。

    他心一橫,挺起胸膛:“摸我。”

    哎。

    怎么他拿了國王牌也是在給周硯辭發福利啊。

    周硯辭!你小子好大的福氣!

    倒不是他自戀,他也需要胡思亂想來補充一點勇氣。

    周硯辭堪堪維持住理智,嗓子又干又澀,聲音像從牙縫擠出來的:“祁年,收回你的命令。”

    “你怎么還能拖這么久?”祁年也緊張,感覺一秒鐘的時間被拉得無限長,“我每次被命令,都要立刻行動的……”

    周硯辭別無他法。

    隨著喉結滾動的頻率,手一卡一卡地伸了出去。

    太磨磨唧唧了,祁年等得口干舌燥,取下肩頭的衣服,又抹了一把頸間新滲出的細汗。

    周硯辭的手終于來到他身前,微微發著顫。

    祁年看了眼,想著他怕屁,大大方方拉住那只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按。

    靠,果然燙得他激靈發抖。然后他看到周硯辭愕然抬眸,深藏情緒的黑眸里,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慌亂。

    這種慌亂的情緒泯滅了周硯辭身上的距離感,原來,高高在上的學神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而這七情六欲,甚至超乎想象的強烈。

    有什么東西好巧不巧地抵在掌心,祁年下意識的反應是愣神,脖頸慢慢地往上泛起紅暈。

    周硯辭則往后抽了下手,沒抽動,只好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

    鼻血來勢洶洶,直接噴涌出指縫。

    “……”

    “?”

    洪水一般的鼻血,不但沾上祁年的肌膚,肩頭的T恤也沒能幸免于難。

    祁年放開手,眼看著周硯辭慌慌張張從口袋里抽紙巾,鼻血又濺了一地,猩紅的點滴,頗為駭人。

    祁年傻在原地。

    就算是聰明絕頂的周硯辭,也預料不到眼前的情況吧。

    他自然更是慌亂,反應過來立刻上前,身上帶著幾滴別人的血,臉上一抹憂色:“怎么止不住?別流鼻血了,周硯辭,別流了……這種命令能有用嗎?”

    祁年病急亂投醫。

    “你……讓開一點。”周硯辭艱難喘出一口氣,“你,你的味道太濃了。”

    “……”

    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嗎?

    祁年瞬間從臉頰紅遍全身,上半身的關節和色素堆積的地方,全暈染開濃重誘人的粉。

    他只好后退,又羞又赧,悄悄抬起胳膊嗅了嗅。

    以前跟哥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太講究,反正大家都是一身的汗,誰也別嫌棄誰。身體結構大同小異,不講究紳士風度也不需要顧及形象。

    周硯辭用余光留意著他的動作,被那一片白白粉粉晃了下,剛塞好的一團衛生紙霎時被鼻血浸透,他張開嘴想說話,腥甜的味道便直往嗓子里涌。

    不能讓祁年誤會,他仍帶著濃重的鼻音開了口。

    “不是,不是臭味。”

    “是好聞的味道。”

    “香的。”

    “。”

    祁年沉默良久。

    白里透紅的光景消失了,他直接紅成了番茄。

    “周硯辭。”

    “……你真的是變態。”

    第29章 29晉江獨家

    變態。

    一邊臉紅, 一邊罵人變態。

    分明是罵人的話,周硯辭日后再回味起來,嘴角卻只有壓不下的笑意。

    然而, 自那天尷尬地分頭回家之后,看起來是要確認性取向的祁年, 過了好些天也沒有告訴他自己的答案。

    周硯辭試探著戳了戳手機。

    ZYC:【1】

    小年糕:【……】

    小年糕:【gay也愛扣1?】

    周硯辭勾了勾唇。

    ZYC:【現在還在扮演哥們】

    小年糕:【沒人會對著哥們流鼻血】

    在網上聊天, 祁年就沒什么心理負擔了, 打字的語氣看著很輕快, 還能拿那天的事開個玩笑。

    他的確不討厭。

    周硯辭正在斟酌措辭, 祁年的消息又發來了。

    小年糕:【你是top還是bottom?】

    用文字聊天,祁年特意上網搜了搜, 用上了圈子里比較專業的名詞。

    ZYC:【1】

    “……”

    祁年反應了一下,意識到此1非彼1。

    接受周硯辭對他來說不是一件易事,看人鼻血噴涌的那壯觀模樣, 如果他想下定決心試一試,必須把后續的事也提前考慮好。

    就算只是試一試, 也不能太隨便啊。

    可周硯辭居然是1?幻想一下自己在下面的場景, 他實在是有點不太行, 這遠比接受一個男人更難。

    超過兩分鐘還沒回復,祁年看到屏幕上方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

    他迅速打字發送, 提前預判。

    你七爺:【你別說為了我都可以的話, 我會想到那天那個誰】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果然消失了。

    輸入了好一陣, 最后發來的就一串省略號。

    哎, 這人, 戀愛腦沒救咯。

    祁年翹了翹唇角。

    話題到這里居然仍然沒有終結。

    下一條消息仍發自祁年。

    【你又沒試過, 是怎么能確定的?總不能你試過吧……】

    看起來不僅不反感,甚至對這個新的世界充滿了好奇。

    周硯辭微微一笑, 回復。

    ZYC:【當然沒試過,這輩子就喜歡過你一個人】

    ZYC:【但在夢里,很多】?

    ……變態。

    祁年慌張扔掉燙手的手機。

    *

    轉眼到了七月下旬。

    祁年填報了燕京的A大,確認錄取,余向佑和葉天揚高考超常發揮,也考上了燕京的一本大學。幾人高興壞了,還能再去燕京做四年的好哥們。

    當然還有周硯辭,也要在燕京再相見。

    說起來祁年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他本人了,互聯網創造了美妙的距離,他已經差不多在網上習慣了每天早安晚安不斷的“ZYC”。

    聊天記錄網上翻一翻,他的回應也不少,哪怕不見一星半點曖昧的字眼,純潔的哥們關系也早已蕩然無存。

    手機進來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之前為了讓金哲去表白墻向周硯辭道歉,他和金哲交換了微信。

    關系已然冰釋前嫌,金哲發來邀請,打算安排兩個班一起去郊區的溫泉山莊玩兩天,自愿報名。

    暑假大家各有安排,關系平平的同學一般不樂意參加這種在外過夜的團體活動,金哲那邊只定了七個人,希望祁年能再叫五個左右,湊成十二人團,能有不小的優惠折扣。

    這些天的城市熱得像蒸籠,祁年不太記仇,當即就動了心,先約上余向佑葉天揚和另一個關系好的同學。

    還有周硯辭。

    周硯辭會愿意去嗎?

    祁年猶豫地給他發了消息。

    周硯辭只回四個字。

    【我聽你的】

    在炎炎夏日里祁年陡然渾身發冷,他搓了搓雞皮疙瘩。

    你七爺:【……少肉麻】

    ——ZYC發來語音通話邀請

    祁年點下拒絕,義正詞嚴問他干嘛。

    ZYC:【年年】

    兩個方塊字莫名帶上了膩歪的語調,祁年默了默,為了阻止他繼續肉麻,接聽了下一個電話。

    電話里,周硯辭簡單說自己最近考了駕照,可以開車帶他去度假村。

    祁年當然要將三個自己邀請的哥們一起帶上。

    “年年。”周硯辭最后又忍不住叫出這個小名,語調繾綣,因為壓抑著過快的呼吸而顯得啞,“到時候見。我去接你。”

    “你再叫年……再叫我小名試試呢?”

    “好,不叫了。”

    祁年有點意外于他的爽快:“……嗯?”

    周硯辭笑了聲:“我聽你的。不是剛剛說的?”

    “……”

    “掛了。”

    祁年掛掉電話,抖了兩抖,順便去把冷氣也關了。

    *

    車上還有另外三個人,五個大男生一路上從高考聊到畢業旅行,好不熱鬧,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轉瞬即逝。

    等到晚上安排房間,祁年才找回久違的尷尬。

    不知道余向佑和葉天揚已經懂到哪一步了,對他和周硯辭的關系領會得似乎比現實情況更深入,兩人根本拒絕不了,被安排到了一間房。

    好在榻榻米房間用推拉紙門隔開,除了視線什么也擋不住,不是完全密閉的空間。

    放好行李,金哲一行人還沒來,他們也不干等著,換好衣服打算先去溫泉里泡泡。

    溫泉山莊有各種不同的溫泉池。

    五人剛從房間出來,一下就跑了三個。

    “我們去男女混浴池啦哈哈哈哈拜拜!”

    “……”

    顯然是故意的。

    剩下祁年,他看看周硯辭,抓著頭發問:“那我們去哪兒?”

    周硯辭拿出從房間帶出來的導覽冊:“就去這個大理石浴區吧,介紹說是最受歡迎的溫泉。”

    哦,那就說明人多。

    周硯辭的貼心讓祁年甚感欣慰,然而天公不作美,大理石浴區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池子里還飄蕩著起起伏伏的玫瑰花瓣。

    “……”

    來都來了。

    祁年心一橫,眼一閉,脫了外穿浴袍,只留身下一條浴巾。

    下意識扭頭,周硯辭果不其然別著臉。

    “現在沒人,其實我們可以不穿浴巾泡。”祁年心血來潮,故意逗他。

    誰知周硯辭居然轉過來點了下頭,一本正經:“可以。”

    “……”

    不自在的人立刻換成祁年。

    “咳。”祁年坐到池子邊的石頭上,彎腰撥了兩下水,“開玩笑的。”

    周硯辭也走到他身邊坐下。

    好好的一個獨享的溫泉池,兩人就光坐著泡腳,頗有點驕奢淫逸暴殄天物的意思。

    祁年莫名其妙就笑了出來。

    周硯辭注視著他的側臉,也笑了。

    祁年立刻瞪過去:“……笑什么。”

    周硯辭熟練地拉平薄唇:“沒笑。”

    “……”

    一時間相顧無言,祁年被溫泉池蒸得臉頰直發熱,隔著朦朦朧朧的霧氣,眼前冷峻的少年看著似乎格外順眼。

    視線往下,便是第二次見到但第一次看清的,他的腰腹。

    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竟不比身為體育生的祁年差,是另一種不同氣質的荷爾蒙。雖然冷,卻同樣醉人。

    祁年熱得暈暈乎乎的,問他:“最近還在健身?”

    “嗯。”

    “哦。”

    又沒話說了。

    有幾個瞬間祁年又開始懷念做哥們的好,至少哥們從不會面臨這樣的尷尬。

    臉紅又心跳的,大腦被攪得亂七八糟,卻又貪戀享受,沉醉這種感覺。

    真奇怪,跟受虐狂一樣。

    身邊突然傳來聲音的時候,祁年居然嚇了一跳,側過臉。

    “你還要不要讓我摸摸你,確認感覺?”周硯辭用正人君子的表情,理所當然地提議,“這次保證不留鼻血。”

    祁年:“……”

    什么啊,他又不傻,周硯辭最近做什么了嗎?他才不獎勵這人。

    周硯辭一計未成,立刻搬出planB:“那,你摸我?”

    隱隱約約似乎挺有道理也合情合理。

    上回,祁年為了檢驗對周硯辭的感覺讓他摸了自己,感覺做出了莫大的犧牲,那確實可以摸回來啊,其實他也挺好奇學神腹肌的手感。

    跟自己能有多大的不同嗎?鼻血噴成那樣。

    祁年搓搓手,轉念便接受了planeB:“好,那我摸下腹肌,你放松……”

    腹肌的手感卻緊緊繃繃,塊壘分明。

    “我也有腹肌,你故意繃著我能不知道?”

    祁年還當他是為了讓腹肌手感更好故意吸氣用力。

    話聲落下,他猝然聽到頭頂上又粗又重的呼吸聲,滾燙地拍打著他的發梢和耳廓。

    心尖像是被燙得一顫,祁年的手也隨之一滑,指尖抵著肚臍,手腕則被褲子的布料抵著。

    明明,就在十秒鐘前,手腕附近還是空的。

    “……”

    祁年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僵硬著澀聲開口:“你還沒滿十九呢吧……”有點太夸張了吧……

    “嗯。”周硯辭頓了下,“這個年紀正精力旺盛,正常的生理現象。”

    “……”

    祁年喉嚨吞咽,想著他嘴里的變態毫無殺傷力,況且他也不討厭周硯辭了,思索片刻,換了個新的稱呼。

    “哥哥你這樣我害怕。”

    “你再叫哥哥才是真可怕。”

    “……”

    變態就算只有十幾歲那也是變態。

    *

    門簾被挑開的瞬間,氤氳盤旋的旖旎氣氛頓時煙消云散。

    兩人扭頭看過去,不約而同變了臉色。

    “你們也在這里啊。”

    是唐越。

    他笑瞇瞇,眼神又深又重在祁年身上打轉,除了他的上半身,似乎還要往浴巾底下鉆。

    “好巧。”

    祁年瞬間從頭麻到腳,是那種惡心又不適的麻。

    周硯辭果斷拉住祁年的手腕,起身。

    祁年愣愣地跟著他的動作,感受到腕上那只手一點點滑到掌心里。

    與門口的唐越擦肩而過,周硯辭終于吝嗇地分了他半眼:“你泡吧,我們正好準備走了。”

    目送十指緊扣的二人離開,唐越忍不住笑了,異常瘆人:“呵……直男?”

    回去后,祁年貼心地把房間單獨留給周硯辭,自己紅彤彤地立在門外當門神,隨時準備驅逐回來礙事的哥們。

    過了十分鐘,手機一震。

    ZYC:【能不能給我發幾條語音?】

    祁年哪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無非是和他抽屜里自己的照片一個作用。

    你七爺:【你想都別想:)】

    ZYC:【好吧】

    ……你小子妥協得還挺快。

    祁年疑惑地皺了皺鼻子,又想起前幾天那句曖昧肉麻的:我聽你的。

    “……”

    祁年抬手扇著風散熱,頎長高瘦的身影隔著紙門依稀可見。

    房間里的周硯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深沉黑眸逐漸渙散、迷離,最后自喉間溢出一聲極滿足的長嘆。

    “年年……”

    *

    唐越又是跟著唐澤過來的,而這次活動的主辦人金哲,仍是一無所知。

    他甚至還不忘關心地問祁年:“最近怎么樣了?跟你喜歡的妹子在一起了沒?”

    “?”祁年無語又好笑,一句話否認兩件事,“沒有。”

    金哲自然沒聽懂,又擔心周硯辭從中作梗,旁敲側擊:“你現在還跟周硯辭玩在一起啊?”

    祁年眼珠轉動:“這個嘛……”

    漂亮的桃花眼因為腦海中浮現的人,漣漪陣陣,動人心魄,然而轉著轉著,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嗎的又是唐越。

    唐越毫不客氣接下他的視線,甚至當著他的面,狂妄地舔了舔嘴唇。

    祁年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和金哲告別,回去找七班的幾個朋友。

    *

    今晚,溫泉度假村有一月一次的煙花晚會。

    度假村門口視野開闊的大院子,圍繞裝飾水池一圈,是最好的觀景點。

    除了十二個準大學生,偌大的溫泉村不知從哪兒又冒出百來號人來,把寬敞的院子擠得密不透風。

    好處是,祁年不用擔心一不小心就扭頭看到臟東西了。

    壞處是,他和周硯辭并肩站在一塊兒不動,卻因為不斷擠來的人群散開了幾次。

    祁年提議說:“要不我們回房間里看吧?”

    周硯辭低眸看向他,漆黑的眼眸映著火光,在夜色里顯得異常溫柔。

    “不是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嗎。”

    祁年心頭一跳。

    下一刻,手再次被握住。

    同樣是男生,周硯辭的手指也很修長,骨架寬大,不帶贅肉,完全不符合祁年曾經幻想的,女孩子香香軟軟的柔荑。

    但他偏偏就讓這樣一只手握住了。

    很怪,但也很有安全感。

    說起來這是他們第三次牽手了,卻是第一次十指相扣這么長時間,直到掌心蒸出一層汗也沒分開。又濕又熱。

    盛夏的夜里仍高溫不減,手交握的地方熱,后背熱,胸口熱,前額臉頰也熱得厲害。

    祁年閃過幾次要不要抽手,實在太熱了,看到身邊人專注的側臉,不知怎么就渾身乏力,抽不動。

    頂多跑跑嘴炮。

    “哥們不會這樣牽手的。”

    周研辭說:“我在線上是影帝,線下是花瓶。”

    左右都有一技之長是吧?

    “不帶這樣夸自己的啊。以前演得明明挺好。”祁年忍俊不禁,“導致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

    周硯辭:“是你遲鈍。”

    祁年:“你說什么?”

    周硯辭閉了閉嘴,手扣得更緊,像是緊緊握住來之不易的寶物:“是我太怕你討厭我,怕你討厭gay再也不理我,所以演技爆發了。”

    煙花在頭頂上放,他們在下方聊,漂亮絢爛,可惜兩雙眼睛都被身邊的人占據,容不下多少空間給轉瞬即逝的美景。

    突然間,周硯辭面色微變。

    祁年下意識便去追他的目光:“……怎么了?”

    周硯辭斂眸:“沒什么。”

    而后主動放開了祁年的手,神色有種罕見的鄭重:“我去趟衛生間,馬上就回來。”

    *

    周硯辭走了,身邊立刻空下來,熱氣自散,祁年反倒沒了看煙花的興致。

    周圍依舊人擠人,擠得他胸膛里的心臟也躁動不安。

    說不上來是隱隱察覺到的不對勁,是周硯辭的離開,還是因為他今晚準備給出的答案。

    “我們……試、試試?”

    祁年嘴里喃喃念叨著。

    肩上突然橫來一條胳膊,嚇得他心臟停搏,卻見是葉天揚瘦削的臉,說不上來的失望瞬間席卷了他。

    “干嘛啊,熱死了,起開!”

    葉天揚卻不肯放手,拽著他晃了兩晃:“唉,我這不是怕以后就沒機會了嗎!”

    余向佑也擠了過來,熱氣騰騰的圓腦袋在他肩頭上浮現,惡心巴拉地喊:“祁哥!我的祁哥……”

    祁年:“?”

    “你真和硯哥談戀愛了?”余向佑終于說了句人話。

    祁年:“沒……還沒。”

    葉天揚了然:“那就是快了?”

    “這都一整天了,唉,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咱們三聊一會兒。”余向佑長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祁年虛踢他一腳:“滾,不會說話就別說。”

    葉天揚左右環顧,好奇問:“不過硯哥呢?他去哪了還沒回來?居然舍得把你留給我們?”

    祁年紅著臉掐他耳朵,后者大驚小怪嗷嗷叫喚。

    他們這里熱鬧非凡,人群里另一個七班同學也發現了他們,幾步擠了過來。

    “你們怎么都在這里?”

    祁年從這個問題嗅出一絲古怪的味道,忙問:“什么意思?”

    “哦,我看周硯辭和兩個實驗班的同學走了,還以為你們也在那邊呢……”

    話音未落,祁年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里。

    ……

    祁年沿著屋子拐了兩個彎。

    周圍已經不見半個人影,闃無人聲,唯有蟬鳴聒噪,惱人得很。

    砰——

    一聲拳頭到肉的悶響。

    祁年沒少跟人起過肢體沖突,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體育生的身體有多重要大家心里有數,無所牽掛的混混也揍不過他。他很少會跟別人真刀實槍地打起來。

    就連騷擾他的唐越,他也沒想過用拳頭解決問題。

    祁年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聲音的源頭。

    昏暗角落里的混亂讓他心臟停了兩拍,看清之后稍稍松了口氣,在周硯再次提起拳頭的瞬間,心臟又提起來。

    “周硯辭!別打了!”

    周硯辭動作一頓。

    可拳頭仍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唐越的臉上。

    旁邊的唐澤派不上太多用場,終于等到一個周硯辭分神的機會,抄起棍子就要去偷襲。

    祁年哪里會給他這個機會,直接一腳踢飛。

    唐澤爆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臟話。

    “咳咳……”坐在地上的唐越咳嗽兩聲,望著祁年直笑。

    祁年沒好氣地揪住周硯辭,發現他眼角一塊醒目的淤青,頓了頓,轉而質問不遠處的唐越:“又賭什么了?”

    卻是周硯辭回答了他:“什么也沒賭。”

    “……”

    原本,他一直看不起把比賽當成賭博的行徑,現在看起來,沒有緣由的打架更傻,蠢!

    堂堂學神居然也有淪落至此的一天!!

    “我倒是想賭。”唐越笑得無奈,“讓他輸了就和你分手,誰能想到他壓根不是你男朋友。”

    祁年面無表情:“哦,現在是了。”

    然后拽著周硯辭的胳膊一轉:“這我男朋友,學習很好,打架也不錯。我先帶走了,不見。”

    “……”

    “……真的嗎?”

    “假的!”祁年頭也不回,怒氣未散,“周硯辭!你別跟著我!”

    周硯辭卻不假思索,果斷跟上。

    追了半天,祁年終于剎住腳步。

    怒氣反而讓祁年的大腦清醒。

    他轉過身,問:“國王的命令,你現在可以不聽了嗎?”

    周硯辭沉默。

    祁年繼續:“還是說,你一直都可以不聽?”

    祁年怒目:“周硯辭!你騙我?”

    “我也沒想到。”周硯辭無奈開了口,“但你的命令我都照做了,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除了你不讓我想著你那什么以外。”

    祁年失語。

    提到胸口的火氣“咻”地落下去,只剩下疑惑,他掏掏口袋拿出國王牌,喃喃自語:“為什么?國王牌明明在我這里……”

    他甚至天天隨身攜帶!憑什么,這破牌還認主?

    周硯辭黑眸沉沉注視著他:“可能是因為……你沒有我的執念,你不像我喜歡你那樣。”

    喜歡我。

    未完的話飄散在風里。

    祁年突然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很復雜的東西,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很洶涌,卻也極壓抑。

    不過幾息對視,居然讓人悶悶地喘不過來氣。

    周硯辭還在說:“國王牌感受到了我強烈的執念,所以才會來幫我。可惜,過了這么久,我依然沒能如愿。”

    祁年聽得一愣一愣。

    出神之際,周硯辭毫無征兆一探身,輕松奪走了他手里的國王牌。

    手里舉著牌,唇瓣輕啟,鄭重其事喊出他的名字。

    “祁年。”

    “過來。”

    祁年下意識便要閉眼,預想中的神秘力量卻沒有到來。

    如果周硯辭剛才的猜測是真的,那國王牌肯定失效了啊。

    周硯辭居然以為國王牌還有效?

    想到這里,祁年不緊不慢抱臂,看著學神臉上的志在必得一點點褪去,在他驚訝的目光里勾起一個得意的笑。

    “現在沒效果了吧?”

    周硯辭愣了又愣,精密的大腦出廠以來,首次處理如此復雜的意料外情況。

    半晌,他恍然大悟,唇角一點點揚起,眼底也染上夏日般滾燙的笑意。

    他徐徐靠近祁年。

    “別動。”

    祁年往后一退,得意地笑起來:“我能動!”

    周硯辭不由分說掐住他后頸,力道大得驚人。

    祁年毫無防備,腦袋被壓得往前一傾。

    他眨了眨眼,急忙叫停:“等等,我有話要說!”

    醞釀來醞釀去,“我們試試吧”幾個簡單的字,不知道怎么這么難說出口。

    然而,周硯辭并不愿意給他這個機會,漆黑眼瞳下方涌動著熊熊烈火。

    “我也有,我先說。”

    祁年被他灼熱的呼吸拂了一臉,太近了,雙眼都失去了焦距,模模糊糊的少年輪廓仍舊俊朗。

    然后聽到低而啞的一聲。

    “現在,我要吻你了。”

    祁年后頸被鉗著,接著嘴唇被堵住,一陣陣缺氧,頭暈目眩。

    怎么、怎么國王牌失效了他還是反抗不了啊!

    轟隆!

    一簇盛大的煙火,冷感的藍和熱情的紅交錯,在夜空中五顏六色地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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