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韻吉仿佛親臨片場看偶像劇拍攝一般,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一起上唄”,這句話裴頌說得輕松,可對在場聽眾來說,可太霸道太浪漫了。
閆國華也犯難,他用手上的書卷一下一下拍打著掌心:“八中沒有這個先例……”
每學期的開學典禮演講都只有一名學生代表能登臺。
裴頌漫不經心地在指尖繞了一圈鑰匙環,偏頭看向別處,側臉被晨光勾勒出一圈光暈。
他說:“沒有這個先例,不代表不能破了這個先例。”
一旁的陳韻吉就差拍手叫好了。
“閆老師,我退出。”程北茉準備轉身要走,“我不想演講。”
老閆意外:“嗯?這次機會很難得。”
程北茉說:“馬上要月考了,我想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這話聽得陳韻吉一驚,還有月考?!這不是才開學嗎?
閆國華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想好了再來找我,不過要盡快。”
“不用想了,我已經決定了。”程北茉說。
老閆尷尬地撓了撓溜光的頭頂,轉而問裴頌:“你呢?”
裴頌聳聳肩說:“我無所謂。”
“你給我正經點。”老閆用書輕輕打了裴頌手肘一下,“你別說你也不想上,你又不用擔心月考。”
程北茉心想,雖然人家只考七百多名,但老閆就這么直白地說出來,也太不給留面子了。
裴頌倒不怎么在意,懶懶地笑了一下:“我怎么覺得,我應該該擔心一下啊?”
上次摸底考,老閆給裴頌說錯了考試時間,本就理虧,只能一副被捏住把柄又不能發怒的樣子:“你你你……”
一個兩個的,渾身反骨。
“行,我上。”裴頌點了點手腕,“您不是還要抓遲到么,不打擾了。”
說是長話短說,他們幾個人已經在這兒站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老閆摁著脾氣叮囑了句:“演講稿好好弄,別瞎寫。”
“您要不就別把這差事交給我,要不就——”
“你還想怎么著?”
“要不就相信我。”裴頌抬眼皮,定定地看著老閆,散漫中多了幾分認真。
老閆搖了搖頭,只能應了他,然后趕他們幾個回班。
上樓梯的時候,陳韻吉追著程北茉問:“茉茉,我怎么覺得演講原定的人就是你,老閆臨時把裴頌安插進來的?”
“可能吧。”程北茉對這個不大關心。
“那你為什么還要放棄?就一篇演講稿,不至于影響你月考成績吧?”
她想說,她本來就不喜歡拋頭露面。
但她左右腳一高一低踩著臺階,緩緩轉身:“我要跟裴頌保持距離,免得你和朱倩茹磕cp磕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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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時候,正好早讀下課,陳韻吉順勢跟著程北茉進了一班教室,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不出一分鐘,朱倩茹也熟門熟路地找來了。
程北茉把要用的課本和練習冊拿出來,說:“你要是每節課間都來我們班,不如幫我把課聽了作業也寫了?”
聽她拐彎抹角地損人,陳韻吉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可以啊,我還能順便幫你考試,你正好去看看倒數幾個考場的風景。”
“馬上月考了,你收收心。”她提醒陳韻吉。
“再復習,還不是那樣。”陳韻吉自嘲水平滿分,“我看旁邊那大專就不錯,我干脆就上那兒得了,高考完都不用挪地兒,過個馬路繼續上大學。”
程北茉早就習慣了她這樣的自我嘲諷,平靜地說:“周末來我家,有不會的我給你講。”
“茉茉,你真好!”陳韻吉摟了她一下,“不過,你真的不要演講這機會了?”
“真的啊,我本來就不想在很多人面前講話。”程北茉如實說。
“唉,本來還想看你跟大帥比同臺呢。”陳韻吉轉向朱倩茹,“是吧?”
旁邊沒人附和。
陳韻吉轉頭一看,發現朱倩茹正低頭按手機。
她湊過去問:“你在看什么?這么專注的。”
朱倩茹晃了晃手機:“剛認識一網友。”
陳韻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誰啊誰啊?男的女的?”
“市一中一男的。”
陳韻吉扯長了嗓子“喲”了一聲:“網戀?要奔現嗎?”
朱倩茹嘆了口氣:“什么網戀,我表哥的初中同學的同桌,剛加上好友,說要找我問點兒事。”
陳韻吉聽著那一長串的關系,撓了撓眉毛:“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問我,咱們學校校花是誰。”朱倩茹把手機磕在下巴上,“我能跟他說是茉茉嗎?”
陳韻吉掰住她肩膀:“你先問問,他想干嘛。”
“不知道。”朱倩茹咬了咬下嘴唇,經驗頗豐地想出交換八卦的對策,“不如這樣,我跟他交換,要是想得到答案,就得跟我換。”
陳韻吉賊賊地笑了笑:“問問他認不認識裴頌,再問問裴頌和校花的事。”
朱倩茹跟她一拍即合,兩人默契地擊了個掌:“我就是這個意思!”
程北茉沒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這兩個人在旁邊嘰嘰喳喳。
“他說他是裴頌最好的哥們。”朱倩茹盯著手機說。
陳韻吉顯然不信:“真的假的?”
“我也持懷疑態度。”朱倩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可是怎么求證啊?”
“讓他說個大帥比不為人知的秘密。”
“問個什么好呢……”朱倩茹盤算著,“先問大帥比有什么昵稱好了!”
兩顆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邊等回復邊自己猜,什么阿頌,老裴,就連拽王,男神都出來了。
程北茉聽她們越猜越離譜,無意識地甩出一個字:“狗。”
兩顆腦袋齊刷刷地朝她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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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知道裴頌的外號叫狗的?”
周末,程北茉和陳韻吉在家寫作業,陳韻吉仍舊在窮追不舍。
她已經追問兩天了,同一個問題重復了不下上百遍。她這股鍥而不舍的勁用在學習上而不是八卦上的話,沒準成績能提升一大截。
程北茉只說自己是蒙的,純屬瞎貓碰上死耗子。
“我們倆蒙了那么多,沒有一個是對的,怎么你就正好蒙對了?”
程北茉用筆敲敲紙面:“大姐,你的書一個小時沒翻了。”
“是裴頌告訴你的嗎?”她們倆各說各的,“他也太信任你了,把他最深處的秘密都交給你了。”
什么最深處的秘密……有個人,他名字叫狗,這算哪門子最深處的秘密?
“我聽見張弛這么叫他的,行了吧?”
陳韻吉一愣:“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早點說的話,怎么引你來我家學習?”程北茉用筆尖點了點練習冊,“快點,先把這幾道三角函數的題做了。”
“我們這么多年的朋友,你居然算計我,想讓我偷偷學習?”
心機夠深!
程北茉挑了挑眉:“bingo!”
陳韻吉絕望地往程北茉的床上一躺,正準備施展演技,“咣”地一聲,砸得后腦勺生疼。
“等你拿了兩萬塊的獎金,把這張床換了吧,簡直是兇器啊。”陳韻吉吃痛,摸著自己的后腦勺說。
程北茉的床是張一米五的硬板床,木工師傅打的,沒有床墊。褥子厚了上火,薄了又硌得慌。
有了兩萬塊的獎金,大學的學費就不用愁了,應該還有余裕換掉這張床。
可那兩萬塊,她到底能拿到嗎?
一時間,房間陷入沉默,兩人心思各異,一個在桌前用筆抵著下巴,一個枕著雙臂歪在床上。
陳韻吉盯著天花板,忽然問:“你說,裴頌在開學典禮上會說什么啊?”
“他說什么也沒人在意吧。”程北茉笑笑。
那張俊臉往臺上一杵,就足夠有討論度了,至于他說什么,大家大概率是聽不進去的。
“也是。”陳韻吉表示贊同。
但她會錯了意。
“反正咱們學校各種活動,除了運動會,其余的向來都是走走過場,沒有幾個人會真的在意。”陳韻吉聳了聳肩,“好像上不上這個學,都沒有幾個人在意。”
程北茉半張著口,想說點什么,停了半晌,還是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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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大家都在期盼開學典禮。
因為開學典禮安排在下午,開完可以少上一節課,提前放學。
周三下午,八中全體師生齊聚操場。當開學典禮主持人報出裴頌的名字時,底下的人開始不安分了。
省重點的校草轉學到野雞學校,是八中開學以來最轟動的新聞。
不少人只聽說過裴頌,但沒見到過。
沒親眼一睹校草“芳容”的,都頗為好奇。有人在下面怪叫,有人吹口哨,甚至有人喝倒彩。
下面瞬間亂成一團。
主持人反復讓大家安靜,最后教導主任站出來,才勉強維持場面。
教導主任氣急敗壞:“我們八中的學生現在連最基礎的安靜都做不到了嗎?”
一片肅殺。
少年在喧囂過后的肅靜中走上臺,精神利落,像一棵蓬勃生長的白楊,充滿了生命力。
程北茉和幾千人一起仰望著他。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身上那股桀驁的勁兒一清二楚。
裴頌沉沉道:“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我是高二三班的裴頌。”
慵懶的音色透過廣播擴音,反而顯得沉穩,更有質感。
程北茉左手邊是高一新生,臉被曬得黢黑,一看就是剛經過軍訓的洗禮,眼神卻清澈而神往。
有個女生情不自禁地感嘆:“學長好帥啊……”
“校草果然實至名歸。”
“你這手機只能放大到這樣嗎,都拍不清臉。”
……
周圍一波一波的感嘆淹跟裴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程北茉只能聽得斷斷續續。
果然,只要那張俊臉站在臺上,說什么就變得不再重要。
裴頌的演講中規中矩,符合流程,就在大家準備鼓掌時,他輕輕調整了一下面前的麥克風。
“接下來,我想說點別的。”
這顯然是裴頌的臨時起意。
底下發出小小的騷動。
程北茉回頭,只見隊伍最后的老閆神情緊張,頭上已經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很多人提起我們時,總會說八中的學生怎樣怎樣,我不是很認同。”裴頌頓了頓,語氣正經起來,“八中只是學校的名稱,而不是一種學生的標簽。”
這話直指教導主任,底下有人發出爆笑,有人拍手叫好。
場面一時間無法控制,而教導主任鐵青著臉,也沒有再站出來維持秩序。
“分享最近看到的一句話,我們也許總會被踢倒,但沒人甘愿被踢爛。無論我們是怎樣來到的八中,都不應該成為一種標簽,也不應該被外界標簽定義。我想說,八中的學生跟其它任何學校的學生一樣。這學期我轉學到八中,來之前,我告訴過我的朋友,我在這里會活得很精彩,來之后,我確實認識了足夠優秀的人。我也真心希望作為校友、同學的你們,也能有這樣的信心。”
他朝高二一班的方向看過來,程北茉一愣,呆呆地望著臺上。
底下人都笑了,這次,是會心的笑。這次騷動過后,安靜得很快。
“最后,我想送大家一句話——”
底下的人屏息凝神,注視著臺上的少年。
“堅信世界精彩,綻放人生熱愛。”
整個操場兩千多人,瞬間都愣住了,片刻安靜過后,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說完感謝,裴頌離開,留下一個寬闊的身影。肩背硬朗,腳下生風。
那個少年,在此刻,光芒萬丈,酷得像風,野得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