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在這兒?”
孟慶川撓了撓眉毛,答非所問:“不送一下?”
王永璞最愛湊熱鬧,指哪打哪,說著話就往葉梓的方向去了:“送送送,當然要送。”
葉梓在路邊站了十多分鐘,愣是一輛空車都沒等到。
有人在她拍她肩膀時,她以為孟慶川又折返回來了,剛拿出一個沒好氣的眼神,回頭發現竟然是卷毛王永璞。
“小葉子,你在這兒干嘛呢?”王永璞驚喜道。
“打車。”
王永璞其實是想問她為什么會在音樂廳,可葉梓這回答也沒錯。
“這個點不好打車,你回家嗎,我送你。”
“不用了,謝謝。”葉梓打開手機地圖,找最近的公交站點。
王永璞又說:“附近沒有直達你那邊的公交,得走個一公里才有。”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在這兒上班啊,周圍都是我地盤。”王永璞指了指她身后的音樂廳。
他又接著說:“要不我開車送你到最近的公交站?走過去不近呢。”
葉梓半信半疑,猶豫了一秒,王永璞看她沒拒絕,就當她默認了,拉著她就往停車場走。
王永璞的車是寶藍色的,一排看過去,就他的車顏色最亮。葉梓只認識保時捷的車標,型號她也不知道。
走過去才發現,他的保時捷跟孟慶川的車并排停著。
孟慶川正靠著車頭玩手機,看他們過來了,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看著灰色的車駛出停車場,葉梓心頭一動。
她問:“他讓你送我的?”
王永璞為了襯托自己的高大形象,一擺手:“怎么可能?當然是我主動提出來的,咱們都老熟人了,必須得送啊……”
葉梓把頭擰向另一邊,任憑王永璞自己叭叭。
車上路,王永璞看葉梓一直望著車窗外,跟她搭話:“小葉子,你怎么來音樂廳啦?找慶川玩?”
葉梓看著外面:“過來開會。”
“你來這兒開會?你才回來就上班了?”
“嗯。”
“什么單位啊?”
“廣告公司。”
“我還以為……”王永璞沒接著說下去,又問,“怎么想到去廣告公司了?”
“沒門檻。”
王永璞識趣地沒接話。
他知道葉梓從前學習成績一般,高考超常發揮過了二本線,然后就跑去北京了。
葉梓忽然主動找他說話:“你以前真在音樂廳工作?”
“騙你干嘛。”
“你在音樂廳是干什么的?”
“拉小提琴的。”
他的語氣讓人猜不出來真假。
“那你和孟慶川以前是同事?”
“也算也不算,交集不多,他是負責音樂廳整體運營的,我在交響樂團。”
葉梓不懂這兩者有什么區別。
她沒接著問,王永璞已經猜到她有疑惑,就解釋給她聽:“這么說吧,他是坐辦公室的,做管理,我是在樂團里演奏的,算演員。”
“那你為什么不干了?”葉梓記得他是跟葉宸一樣,從小就學小提琴的。
“坐不上首席啊。”
王永璞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他們交響樂團的kpi考核有多嚴格,首席的綜合考量是多維的,不光看琴技,還看學歷、資歷,甚至細到考勤。
他說有樂團里有人看不慣他,處處打壓,總給他使絆子。后來他一怒之下離開樂團,自己開少兒培訓學校去了。
最后,他總結陳詞:“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干個體戶。”
王永璞說話七分真三分假,總愛夸大事實。
葉梓心想,可能是輸在你這頭卷毛上了。
“他不是老板么,沒給你開后門?”
“我們有嚴格機制的,關系好也沒用。”王永璞說,“他是子公司的負責人,但是上面還有省文化集團呢。”
王永璞掃了她一眼,接著說:“怎么,沒想到他是你甲方?你放心,慶川看著欠欠的,其實人挺好的,肯定會照顧你。”
葉梓看了眼外面,感覺走了不止一點幾公里,就問:“是不是開過了?怎么還沒到公交車站?”
“你都上來了我還能把你扔在公交站?那還是人嗎。”王永璞說,“哥哥把你送到家。”
葉梓沒再說話。
外面車流涌動,往前看,一片紅色的尾燈。
堵車了。
隔了一會,王永璞問:“小葉子,你是不是跟孟慶川有過什么?”
葉梓心里一驚,反問道:“有過什么?”
“我不知道啊,總覺得你不太待見他。”
“沒有。”
其實她心里說的是,你們幾個我都不待見。
王永璞好像不說話整個人都很難受似的,拼了命地想給他的好兄弟挽回點形象。
“你慶川哥還是很厲害的,他膽子大,敢創新實踐。現在音樂廳這么厲害,就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你知道嗎,一開始音樂廳不是這個模式……”
葉梓手機震了好幾下。
她打開看,方思哲給她發了兩條消息,讓她趕緊在工作群里改備注。
她回:【怎么了?】
方思哲:【看工作群。】
早上加的那些群她都屏蔽了,每個群都有一堆消息。
她一看,內部群里全是艾特她的。
孟慶川在工作里發了靈魂三連問:【群里沒備注的是誰?負責什么工作的?知不知道規矩?】
葉梓仔細翻了翻,所有人在群里都是“公司名+職位+姓名”格式的名字。沒備注的就她一人。
葉梓沉思了一會,然后飛快地打字,問方思哲:【至于么,這種事值得放在群里說?】
方思哲:【我早上就跟你說過,甲方這個川總不好惹。趁他沒說別的之前,趕緊改吧。】
葉梓按照其他人的格式改了自己的備注。
她盯著那個群,沒人再說什么。
方思哲又發了條:【也怪我,忘提醒你了。】
【沒事。】
過了會,fiona也私發了一條消息給她:【川總不常在群里說話,一說話就表示事態很嚴重了,以后注意一下。】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王永璞看葉梓盯著手機,快把屏幕戳穿了,伸脖子過來:“怎么了?”
葉梓把屏幕轉到王永璞眼前:“你的好兄弟在工作群里‘照顧’我呢。”
王永璞這么快被打臉,訕訕笑著:“這人有病,我跟你說,他今晚相親去了,如果能成,讓你將來的嫂子好好治他!”
葉梓愣了下。
相親?這人不是說最近忙沒時間么,這么快就見了。
-
一家高檔西餐廳里,孟慶川和相蕊面對面坐著。
孟慶川特意挑了離音樂學院近的一家餐廳。
相蕊淡妝,梳了簡單的馬尾,頭發烏黑順滑,沒有一絲凌亂。練舞蹈的人體態氣質不一般,相蕊不是特別漂亮的美女,打眼看上去卻溫婉出眾。
孟慶川:“加了好友之后一直沒有聯系你,我得說聲抱歉。”
相蕊:“應該是我說抱歉才對,學校一直挺忙的,今天也是正好來這附近幫學生看演出用的服裝。”
“我一朋友也在你們學校當老師,是挺辛苦的,理解。”
“是嗎?這么巧。”
寒暄幾句后,孟慶川禮貌將菜單推了一份給她:“先看看吃點什么。”
相蕊翻了幾頁,手上的動作慢下來。
孟慶川察覺到了,抬眼問:“沒有喜歡的?”
“孟先生,有些話我想先說,可能有些冒犯。”
“但說無妨。”
“我今天來……主要是被家里人催怕了,其實我自己并不是很急。”相蕊臉上帶著歉意,“還沒點餐,如果你介意的話……”
“謝謝你的坦誠。”孟慶川心里忽然一松。
他接著笑道:“但飯還是要吃的。”
相蕊也笑了。
開門見山地把話攤開說了,兩個人反而放松了。相蕊有朋友做舞蹈團,正好想咨詢一下音樂廳的場地租賃和票務代理。兩個人借機會聊了一些工作相關的話題。
跟相蕊吃飯時,孟慶川時不時瞥一眼手機,劃開看看群里有沒有消息。
相蕊是聰明人,既然彼此都沒意思,只當交個朋友,在恰當的時候結束了這次飯局。
吃完飯,孟慶川要送她回去。相蕊本來推辭了一番,但孟慶川堅持要送。
他待人做事紳士周到,不會因為相親不成就丟了禮數。
送走相蕊后,孟慶川坐在車里,盯著手機發呆。想了一會,他給王永璞打了個電話。
接通后,王永璞那邊特別吵:“相親結束了?”
“嗯。”
“怎么樣?”
“沒看上。”
“誰沒看上誰?”
“都沒看上。”
王永璞知道孟慶川壓根沒有相親的心思,哈哈哈哈笑了半天,說了句“活該”。
“你干嘛呢?”孟慶川故意問。
“我正跟小葉子和她室友吃夜市呢。”
“啊?”
“啊什么啊,人家為了感謝請我吃的。”王永璞突然想起來點什么,“對了,我說你抽什么風?”
“怎么了?”
“小葉子家里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怪可憐的。現在工作碰到了,你不照顧著點也就算了,犯什么渾啊。”王永璞著急掛電話,“我要回去吃了,跟你說的話你記著啊。”
孟慶川頓了頓,沒什么情緒地說:“行,知道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風。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的情商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知道這么做挺沒必要也挺沒意思的,群里沒改備注的還能有誰,他心知肚明的。他平時從來不看那個群,日常工作都是下面的人在處理,他也不用時時盯著。
見了這幾面,她對他不冷不熱的。他在她那總是受挫,就忍不住跟她較勁。他不想承認自己心里有股隱隱的期待,沒準葉梓一生氣,會加好友來質問他。
掛了電話,他再去看群里,葉梓的微信備注已經改了,并沒有在群里回復,也沒有加他好友。
只有fiona在群里給了一條話術滿分的回復。
夜里有點涼。
孟慶川收起手機,一個人走了會兒。
一片泛黃的葉子飄下來,正好落入他的掌心,吹過一陣風,又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