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亮光跳躍,只能照亮腳前方寸地面,對面人的臉都變得怪異可怖,像鬼而不像人。
一片寂靜中,霄酒聽到了蕭厚的笑,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雖然還沒理清楚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游戲一定不會那么簡單。既是生存戰,就沒有簡單就能勝利的方法,一定設置了各種考驗,看著簡單的獲勝辦法,大概是故意放出來的誘惑假象。
他并沒有懷疑蕭鼎的話,加入仰山族,就不會餓肚子,有吃有喝有的住,沒有來自‘鷹’的威脅,可這個部族打眼一看,就極為落后,土房子,石頭工具,沒什么煙火氣,窮的不能再窮的樣子,能有什么吃的,又能有多少?
而且也只是避免了來自‘鷹’的威脅,沒說避免別的,山間野獸怎么說?惡劣環境怎么說?
這是一個規模不太大的部族,避世而居,外人難至,看上去有點像書里說的,‘不知魏晉’的桃花源,可分明不是那種桃花源,并不祥和,也不怡然自樂,明顯是遇到了什么問題。
是什么問題,發展到了現在的模樣,規矩森嚴,死氣沉沉,每個人都看上去沒什么希望的樣子?
為什么要追抓外人,抓到了擄回來,又不能傷?什么叫人苗?
霄酒腦子里有很多問題,但顯然,現在時機不怎么好。
他掠過蕭厚手里鞭子:“你和七殿下不太一樣!
“我以為你會更聰明一點!笔捄褫p輕笑了一下,似乎很遺憾,“此時此處,你見到我,第一句話竟然是說這個?”
那個沒腦子的蠢貨什么水平,也配能跟他比?
霄酒視線環視周圍的人,怪異的打扮,沉默的表情:“他們雖都不說話,但好像對你很尊敬!
蕭厚輕輕撫了下上身穿的短褂,那是別人沒有的身份代表:“所以你要注意你的態度,該怎么和我說話,要想清楚。”
霄酒:“這衣服不適合你。”
蕭厚掩了掩被粗麻磨出的紅痕:“如果你以為這樣就——”
霄酒:“所以你也有必須要尊敬的人,對么?”
蕭厚表情變化并不明顯,但霄酒還是看到了,領會了,果然如此。
這個地方等級明確,如蕭厚這般會算計會混場子的,能短短時間跳出來,成為這些‘底層羽毛怪’的小領導并不難,但小領導上面,還有大領導,一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再怎么有利用價值,再怎么有才華,都不可能打入內部深層,底下這些人必須要聽蕭厚的話,蕭厚也一樣,有他無法挑戰的權威和任務。
這里規矩森嚴。
霄酒不算太了解蕭鼎,但依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斷不可能乖乖聽蕭厚的話,不找茬干架就不錯了,可剛剛蕭厚一提醒,蕭鼎真的就離開了……
只有一個原因,他不得不離開。
蕭鼎什么都不怕,但進了這個比賽,就是想贏的,想贏,就得尊重規則,蕭鼎并不是聽蕭厚的話,而是外出時間到了,他的身份規則里,不允許他夜晚在外停留。
“既來之,則安之!
蕭厚微笑看著霄酒:“我知道你很聰明,應當看出了很多,你也不必過多試探,能讓你知道的,我都愿意分享,不能讓你知道的,你怎么試探都沒有用,畢竟大家都是……想活著的!
霄酒:“那請八殿下指教?”
“我現在教你個乖——”
蕭厚滿意了一點,鞭子輕輕敲在掌心:“來了這里,就沒有出去的可能,別說能不能贏得比賽,你想要不被淘汰,必須得好好活著,想要好好活著,得找到對的路,跟著蕭鼎是沒前途的,安全圈刷新時,他拋棄你自己走了不是么?”
“跟了我,我保證你能舒舒服服的過關,一點麻煩都沒有,否則——”
“否則怎么樣?”霄酒看著他手里的鞭子,“用那個抽我?”
蕭厚眼神諱莫如深:“你知道的,不聽話的人,總是要接受點懲罰!
霄酒唇角微勾:“容我提醒,我不是七號!
蕭厚皺了眉,跟老七有什么關系?
霄酒微微動了動,露出手腕上被綁縛后,留下的紅痕——
“我很弱的,恐怕經不住你的鞭子,要是不小心死了,你這個短褂,可能就穿不住了。”
蕭厚一僵。
霄酒就更肯定了,對方只是嚇唬,威脅利誘,并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樣,蕭鼎之前可是說過,‘人苗不可以有傷’,別人能威脅他,他當然也能用這個來威脅回去。
他不但敢反擊,還敢得寸進尺:“此番獨自在野外生存,消耗太大,我好像有點發熱,頭暈,惡心,身體扛不住了,煩請八哥給我找個大夫過來,飯食有沒有的,八哥看著辦,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餓死!
“看來我還是太善良了……”
蕭厚瞇了眼,微笑走近:“我看史書,常有‘殺人不見血’的謀略,那些做大事的聰明人,想殺一個人時,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有的是各種借刀殺人,還讓別人不知道的辦法,可惜我好像學不大會……”
這可不像學不會的樣子,這是在威脅。
“天地以萬物為芻狗,民生多艱,莫說天災人禍,一個小小的風寒都可以讓一家子喪命,我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又有什么力量抵抗?若真有什么失誤,因此被追責,也是我該受的!
霄酒覺得,這個8號真的很會說話,威脅恐嚇給的十足,到位,被全部記錄,傳到外面也沒關系,這話明面上沒有任何錯,聽不懂的,仍然覺得他態度親和,仍然會愿意信任他,聽得懂的,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己也不在意被看到,他本來就是要展示自己的城府,來吸引足夠優秀的人。
“你也說了,7號背信棄義,安全圈刷新時拋棄了我,我現在有點不高興,不想與他為伍,他既然成了仰山族人,我便不做仰山族人!
霄酒微微一笑:“我選擇做囚徒!
這、個、死、老、七!
蕭厚知道霄酒是故意的,還是被撩起了火氣,把鞭子扔給旁邊站著的人:“給我教教他規矩!”
霄酒微微側頭。
蕭厚慢條斯理:“放心,不折磨你,只要你聽話,只要你不覺得丟臉!
他的招數簡單粗暴,真的不折磨人,讓誰都挑不出錯,不打你,只是羞辱你。
他讓人給了霄酒一張紙,讓他站在院子中間,所有人注視下,念上面的字,只要念完,就算完成今天的‘懲戒’,把他送到牢房里去,按規矩關押,要是不念,就會用鞭子抽打,不用力,不抽皮肉不抽骨頭,就抽身上的衣服,執鞭人是他親自調.教出來的,保證能把衣服抽到一條一條爛掉,人還一點事沒有。
既然臉皮薄,害臊,不想穿仰山族的衣服,覺得羞恥,那就來這個更羞恥的,讓你好好享受享受!
紙上的內容,當然是更羞恥的文字,比如各種夸贊仰山族,夸贊蕭厚和蕭鼎,用詞之大膽,比舔狗都過分。
霄酒只看一眼,就挑了眉。
蕭厚氣定神閑的站在一邊:“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可惜他看錯了霄酒。
職場上打過滾,花樣社死八百回的人,哪會怵這個?他初入職場受的‘銷售培訓’里,就有站在鬧市街頭,大聲朗誦自己小學作文的經歷,什么職場早間操,大喊口號,他干過的花樣多了去了。
霄酒拿過紙張,開口就念——
“鷹之神,世間最偉大的神,我愿為你奉獻,將我卑微的血肉獻給你,你是我畢生熱愛的一切,我要為你歌頌,為你歡舞——”
“七殿下英武俊美,世間罕見,擊碎芳心無數,你要能看我一眼,我當時死去也無憾——”
現場一片寂靜。
蕭厚茶噴了出來,尷尬癥都快犯了,他聽都聽不下去,這人是怎么念出口的!
老七不是吐槽這小漂亮害臊,臉皮?這叫臉皮薄?
但很顯然,這一招治不了霄酒。
富有節奏的鈴聲在這時響起,有點遠,但很清晰。
蕭厚轉了身,離開前,吩咐:“此人非常危險,慣會蠱惑人心,給我關到最后面的牢房,任何人不準同他說話!
“放心吧,八哥!
28號自告奮勇,推了霄酒一把,把他帶到最深處,最陰暗的牢房。
“奇怪啊……我怎么覺得你有點面熟?”
他掐著霄酒下巴,看的認真:“河邊好像不是咱們第一次見面?”
霄酒被捏的不舒服,用力掙開。
當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他看到28號正在殺人。
“隨便吧,你死定了,知道么?”
28號看不出來,也沒再管,鎖上牢門,就離開了。
很快,有老頭過來送粥,老頭身形佝僂,舌根被拔了,說不出話,但用動作表達清楚了,要別的沒有,但是這種粥,管夠。
粥很糙,并不美味,但對于現在的身體情況來說,卻正好。
霄酒也沒說謊,這幾天消耗的確有點大,在野外睡覺根本養不回來,被抓到這里,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正好可以休養身體。
感覺有點奇怪,生存任務,為什么要設置這樣一個‘仰山族’?
游戲不會設定無用環節,他隱隱感覺,這似乎才是故事主線。
這里光線很暗,他試圖觀察,所得實在有限,最多也就是發現了一個鄰居,有人同樣被關在這里,牢房的最深處,他是倒數第二間,對方是倒數第一間。
他開口和那個人打招呼,那人沒理,他確定對方是醒著的,有動作,有反應,但就是不理他。
這么不急不躁,不慌不怕,大概不是參加游戲,被抓獲后不肯改換陣營的,同他一樣的人。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