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相思冢 · ✐
他的呼吸是涼的, 津液也是涼的。
涼的氣息帶著侵略性滑入她的喉,白婉棠驚愕地呆滯了一秒,立刻就想推開他。
然而周圍開始退散的死氣告訴她,他是在救她。
即便如此, 白婉棠也不會感激他。
若不是他把她拽到了千萍湖底, 她早就帶著柏懷逃出去了, 哪會淪落到在這兒跟他扯頭花, 差點被他害死的地步。
想起柏懷,她又擔(dān)心起他的現(xiàn)狀。沒功夫矯情,抱住獨孤極一起往上游去。
獨孤極被她緊緊摟住了腰, 帶著往亮的地方去, 身體微僵,手緩緩抬起似要摟住她。
白婉棠在這時瞧見,本想來救她的柏懷被死氣化作的鎖鏈糾纏。
柏懷身上被劃出了幾道血口, 散發(fā)出黑氣。
這都怪她沒能及時按計劃帶他出去。白婉棠心急如焚,只猶豫了須臾, 狠狠地推開獨孤極, 踹了他一腳以借力往上沖, 飛快地游向柏懷。
獨孤極沒有防備被她狠狠往下一踹,墜向那漆黑如沼的死氣里,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只一瞬,滔天的羞辱和憤怒便將他吞噬。
他原本似要抱住她的手早已收回,手指死死攥緊, 仿佛手中擰著她的脖子。
白婉棠沒敢回頭看,但能感到他恐怖的目光落在她背上, 讓她如被毒蛇盯上似的全身發(fā)涼。
她想他肯定要氣瘋了。
但他已經(jīng)是要殺了她的,她還有什么怕的。
白婉拽著柏懷, 像被瘋狗追趕一樣拼命地往上游。
下邊的獨孤極溺在漆黑的死氣里,沒有半點動靜,許久都不曾出來。
就在她即將沖出千萍湖,欣喜地以為自己終于擺脫這里的一切之時,那些死氣突然爆發(fā)如海嘯,將整個千萍湖都染成漆黑。
她和柏懷一起被這片死氣包裹,逐漸成繭蛹。
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看見崔羽靈跳入湖中往柏懷去。
獨孤極躺在黑暗中笑,手背上是被他自己挖開的深見骨的傷。
逸出的血像喂飽了死氣般,讓它們變得瘋狂。
但在白婉棠眼里,獨孤極比它們更瘋。
他帶著血與死氣向她而來,死死地抱住她,和她一起被包裹在死氣做成的繭蛹里。
倘若他是“白鶴”,她會以為他想和她同生共死。
但他是獨孤極。
她知道他只是死也不愿意放開他的所有物,想拽著她一起下地獄。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識。
白婉棠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
似乎只是一個小憩的功夫,她便在床上醒來,仿佛在湖中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床邊坐著一媒婆打扮的人,正對她笑。
白婉棠大腦還沒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就瞧見,媒婆身后的門外,有人抬了一副豎著的棺材過去。
棺材里的分明是她自己。還保持被獨孤極抱在懷里的姿勢,雙眼緊閉不醒,周身縈繞著若隱若現(xiàn)的死氣繭蛹。
白婉棠摸了摸自己的臉,掀開被子查看自己的身體,驚覺她現(xiàn)在好像在別人的身體里。
*
三天后,白婉棠坐在碧紗櫥內(nèi)的小床邊,盯著床上那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名叫柳八重的清俊男人,很是煩惱。
三天前,那個媒婆告訴她,她被那千萍湖妖送到了這名為相思冢的城里,柏懷他們亦是如此,只不過和她分散了。
相思冢中有規(guī)矩——進城的活人,要先代附身的尸體達成心愿,才能回到自己身體上去離城。
她現(xiàn)在附身的這具尸體名叫秋芷,乃城中最大魔教中的左使,生前救了一名叫柳八重的正道人士。
后面的故事不重要,媒婆沒告訴她。只說秋芷死得不甘心,城主施法創(chuàng)此幻境為其驅(qū)散怨氣。
而白婉棠要做的,就是救下柳八重之后,想法設(shè)法讓柳八重娶了她,愿意和她長相廝守。
白婉棠有四十九天的時間完成任務(wù),過了四十九天,她就會死。
三天前她緊趕慢趕,跑到懸崖下救來了柳八重。
當(dāng)時大夫說他并無大礙。是三天過去了,他還沒有醒,而她也還沒找到柏懷。
她問過媒婆,媒婆說要她奪得息泉之脈,才能救醒柳八重。
息泉之脈,她聽教中弟子提起過,教中有五位護法,五位護法皆不在教中,就是去給教中找息泉之脈去了。
要她去搶教主的東西去救柳八重,這不是讓她去找死嘛。
白婉棠嘆了口氣,外面突然有教眾敲門,道:“左使,教主回來了。”
白婉棠是偷偷藏著柳八重的,趕忙用被子蓋好他,擺出高冷妖艷的模樣,“知道了。”
她糾結(jié)了幾秒,換上秋芷一貫穿的黛色暴露款長裙,踢著大長腿到教門口去迎接。
這三日她雖沒見過教主,但她已經(jīng)知道教主名叫霽蓮,是個暴虐殘忍,好戰(zhàn)好殺,能止小兒夜啼的大魔頭。
此次離教,也是因為要去屠殺一個罵過他的宗門。
這等敏感記仇的人,讓白婉棠想到了獨孤極。
要偷他的東西,白婉棠想想就頭疼。
她一路小跑往大門去,就見一頂黑金車輿降落,華麗奢侈得堪比移動小宮殿。
一人從輿上下來,所有齊刷刷伏跪在地,道:“恭迎教主。”
白婉棠連忙和右使烏尤站定,恭敬地彎腰行禮。
行完禮直起身來,她看向這位教主。目光觸及他的模樣,頓時愣怔住。
教主膚色冷白,唇紅眉墨,眼瞳是很獨特的煙墨色,臉上還有點奶膘。
身量瘦長,著一身素繡白衣,長相無挑剔。
拋去他眉宇間的驕狂陰戾、一身的血腥氣不談,活脫脫就一世間難尋的昳麗少年。
但讓白婉棠呆住的不是他的長相與他的身份不符,而是——他和獨孤極長得一模一樣。
要不是他看上去比獨孤極健康,獨孤極的身體此刻又和她躺在一副棺材里,她都要懷疑眼前這個人就是他了。
她努力保持鎮(zhèn)定,收回視線,跟著烏尤一起向教主問好。
她感到這位教主的目光有意無意在她身上停留幾秒,冰冷而刺人,似乎對她厭惡至極。
當(dāng)她抬起頭看他,他又還是那目空一切的神色,對什么都不在意。
他吩咐人準(zhǔn)備好湯池,便回他自己的寢殿去了。
眾人解放,白婉棠要回自己院子去,烏尤卻叫住她,問道:“你做了什么惹教主不快的事嗎?他為何突然那樣看你?”
果然他的厭憎不是幻覺。
白婉棠忐忑起來,難道他真是獨孤極,并且已經(jīng)認出了她?
她勉強對烏尤笑笑,糊弄過去。
這三天烏尤一直和她像兩姐妹一樣好,此刻卻嚴肅地警告道:“我知道你這幾日神神秘秘的,一定是在做什么。你是知道教主的性子的,他若得知你有所隱瞞,一定不會放過你。”
烏尤和她穿著同樣的衣服,走到她面前來撩起她散落臉側(cè)的長發(fā),復(fù)雜而又傷感地道:“巫婭,我們一族雖不比人族重情義,但教主不一樣。他是帶我們一族改變的希望,不要背叛他。”
白婉棠緊張地點點頭。心道她怎么叫我巫婭?我不是叫秋芷嗎?
烏尤又親熱地對她笑起來,道:“你最近不是喜歡吃雞嘛,今晚我叫他們給你準(zhǔn)備。”
白婉棠親親熱熱地和她說好,回自己的院子去。
回院的路上,她叫來幾個教中弟子,讓他們連名帶姓地稱她一次左使。
弟子們感到莫名其妙,聽話地稱呼道:“巫婭左使。”
白婉棠愣了下,笑道:“還是直接叫左使好聽,你們以后就還和以前一樣叫左使吧。”
弟子們應(yīng)是,白婉棠頗為失神,突然覺得秋芷的事,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復(fù)雜。
*
晚上本要舉辦一場為教主接風(fēng)的宴會,但五位護法突然回來,說是已經(jīng)找到了息泉之脈。
教主說要立刻使用,便免了晚宴,帶著息泉之脈一直在寢殿沒出來。
這也就意味著,白婉棠如果今晚不得到息泉之脈,就沒有救醒柳八重的機會了。
她正犯難,就有一高大男子前來,傳她去教主寢殿,為教主護法。
白婉棠瞧著這高大男子的模樣有點眼熟,眉宇間和獨孤極身邊的駁曲有幾分相似,心又往下沉了沉。
這幾日沒人和她說過護法的名字,她也不方便打探。
眼下便開始思考如何套話,誰知男子直接用傳送陣帶她到了寢殿門口,根本沒給她思考的機會。
教主寢殿大如宮殿,高大巍峨,男子在門口停下,道:“教主,屬下已將巫婭帶到。”
“嗯,你退下。”
殿內(nèi)傳出教主的聲音,男子暗含探究地看了白婉棠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白婉棠恭敬向內(nèi)稟報,聽得門內(nèi)一聲“進”,推門而入。
入殿,教主穿一身雪色寢衣坐在正對門口的寶座上俯視著她,給她一種自己主動走入了獅子嘴邊的恐怖感。
“教主,屬下不懂如何護法,還請明示。”白婉棠努力保持鎮(zhèn)定。
霽蓮手指在扶手上輕敲,懶懶地道:“你過來。”
她走近霽蓮,直走到他面前,他也沒叫她停步。
她正揣測難道秋芷和霽蓮還有不為人知的關(guān)系?
霽蓮?fù)蝗唤兴蛳隆?br />
她內(nèi)心掙扎了幾秒,跪在他腳邊。
霽蓮慢條斯理地用帕子覆在手上,然后掐住了她的脖子,緩緩用力。
仿佛是要掐死她,還嫌她臟。
“教主?”白婉棠錯愕地抬頭看霽蓮,他睥睨著她的模樣,讓她恍惚間看到了獨孤極。
“知道我為什么要殺你嗎?”他冷冷地問,手還在緩慢收緊。
白婉棠艱難地開口:“不,知。還請,教主明示。”
霽蓮溫和地笑起來:“不要讓我問第二遍,巫婭。”
白婉棠從未感到如此大的恐怖,她幾乎快要被掐死,咬牙坦誠道:“我救了一個男人。”
霽蓮?fù)蝗痪退墒至耍稚吓磷尤汲苫覡a。
她脫力地伏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道這教主真是心狠手辣,手眼通天。
眼下瞞不過去,不如全盤托出,想辦法保住柳八重和自己。
她將救下柳八重的事一一道出,末了真誠地道了一句:“我對他一見鐘情,還請教主饒他一命。”
霽蓮目光幽深,仿佛在回憶什么,聲音很輕:“巫婭,你同我說實話,我未必不會允你留下他。不過一個男人,值得你背叛?”
聽教主這個男人說“不過一個男人”,白婉棠感覺有點怪怪的,同時還覺得教主的態(tài)度也很怪。
她趕忙表忠心,發(fā)誓自己絕不會背叛他。
教主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讓她到墻邊跪著去,沒有他的準(zhǔn)許便不準(zhǔn)起來。
白婉棠聽話地去跪著,揉了揉自己發(fā)疼的脖子。
他下手真重,她的脖子現(xiàn)在一碰就疼,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一圈烏紫。
她對著教主的背影在心里吐槽了兩句,忽聽教主對門外喚道:“來人,叫駁曲和宿羅過來。”
駁曲,宿羅?
白婉棠驚詫地心跳都要停滯了,很快見那眉宇與駁曲很像的護法和另一名陌生男子過來。
二人雙雙行禮。
“屬下駁曲拜見教主。”
“屬下宿羅拜見教主。”
白婉棠腦子里好像有什么“轟”得一下炸開,變得一片空白。
魔教教主霽蓮,是千年前的獨孤極嗎?
那他這副軀殼里,是千年前的他,還是如今的他?
白婉棠越想越心驚,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眼前這個獨孤極知道,秋芷已經(jīng)換了芯。
霽蓮,應(yīng)該說是獨孤極,叫上駁曲與宿羅去了偏殿議事。
如今的獨孤極身體好,大殿內(nèi)不像行宮中一樣燃著地火。夏季,殿內(nèi)卻陰涼如水。
白婉棠跪久了,不禁骨子里都生出寒意。
她想反正獨孤極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不回來看她,干脆偷懶地靠著墻癱坐在地上,一邊捶腿一邊憂心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過。
她的厄運人設(shè)真是永不倒,剛癱坐下來沒一會兒,獨孤極與駁曲、宿羅便一起從偏殿出來了。
三人恰好看到她毫無儀態(tài)地葛優(yōu)癱。
她連忙調(diào)整姿勢,倉促地不小心扭到大腿骨,低下頭疼地齜牙咧嘴,強忍著不出聲。
駁曲和宿羅一副沒眼看的樣子。
獨孤極皺眉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轉(zhuǎn)頭對駁曲吩咐道:“我暫時不急著用息泉之脈,你們將其放到玲瓏閣去。”
駁曲與宿羅應(yīng)是,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不忍心看同甘共苦過的“巫婭”一直跪在哪兒,半跪下為她求情。
白婉棠心想這些魔族也不像外面說的那樣無情無義。
就聽駁曲和宿羅求完情又道:“教主若一定要罰,不如罰她一百鞭,也總好過讓她在這兒一直跪著。”
白婉棠:“……”
獨孤極注視著駁曲和宿羅,看得兩人冷汗直冒,站起來自罵說自己多嘴,請教主寬恕。
獨孤極又十分好脾氣地笑起來,夸他們二人越來越有情有義,與那些未開化的族人不同。
兩個大老粗被夸得暈暈乎乎,靦腆地笑起來撓頭。
獨孤極看向白婉棠,沉聲道:“你是想在這兒跪著,還是去受鞭刑?”
當(dāng)然是想在這兒跪著!
但看駁曲與宿羅為她求情的樣子不似作假,白婉棠大致也明白于魔族而言,懲罰下跪還不如讓他們?nèi)ネ矗ニ馈?br />
她咬咬牙,心一橫:“屬下選擇一百鞭。”
駁曲與宿羅對她擠眉弄眼,一臉“快來感激我們吧”。
而獨孤極平淡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扯唇輕笑道:“下去領(lǐng)罰。”
白婉棠站起身,由于跪得太久,走路都不太利索,被駁曲與宿羅架著出殿。
二人一直小聲問她到底做了什么得罪獨孤極的事。
她滿心都在身后的獨孤極身上,敷衍著回答。
她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盯著她看,如芒在背。
走出獨孤極的寢殿,正好有人送飯進來,聞著那飯香,她也餓得厲害。
駁曲與宿羅便給她個面子,要帶她先去吃飯然后再帶她去受罰,還拍拍她的肩膀道:“大家都是兄弟,不用謝。”
白婉棠:“……”
都是兄弟,就不能給我放次水嗎?你們魔都不知道什么叫弄虛作假的嗎!
*
獨孤極獨自坐在寶座上,掃視著殿內(nèi)。
他住在這地方、擁有無懼寒冷的身子的時光,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過去了。
三天前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他變回了千年前的模樣,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
直到看到那媒婆,他明白過來,這里一切皆是虛假,他如今也只不過在一具傀儡的身子里,演著過去的他自己。
只不過過去他所在的地方是魔域的皇城,而不是什么相思冢中的魔教。
他猜到了幕后操縱者,料定那人一定藏于城中,已經(jīng)派人去查。待抓到那千年前就該死的人,他定要讓其灰飛煙滅。
教中弟子送上吃食,一一打開,卻不是他千年前一貫吃的那些。
烏尤是隨送菜的人一起來的。
她一一將菜擺上桌,笑道:“這些菜,都是巫婭最近叫廚子做的,是人族的口味。我想巫婭教廚子做這些,是因為想到教主您應(yīng)該會喜歡,所以您一回來,就叫人送來給您嘗嘗了。”
她是在幫巫婭邀功,希望他能饒過巫婭。
獨孤極盯著這些菜,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方才“巫婭”癱坐在墻邊的樣子,心生疑竇。
他將每道新菜都嘗了一口,就丟下筷子半捂著臉大笑起來。
當(dāng)真是她。
而她,寧受鞭刑也不愿留在他身邊。
獨孤極的笑戛然而止,臉色驟然間陰云密布。
烏尤立刻膽戰(zhàn)心驚地跪下,叫人撤了這些菜,低著頭不敢看他,“是我擅自做主請您嘗這些東西,還請教主恕罪。”
他眼眸下垂俯視著烏尤,冷漠地道:“你把巫婭當(dāng)親妹妹,你知她背著你做了什么。”
烏尤攥緊裙子不說話。
獨孤極突然又想到什么,臉色突變,猛地踢開椅子大步走了出去,一路衣袖帶風(fēng)。
*
烏尤下午說會給她準(zhǔn)備她愛吃的雞,實際上是給她準(zhǔn)備了她這幾天特地教廚師做的,那些她愛吃的東西。
這里的廚子做的飯不合她口味,烏尤真是有心了。
白婉棠珍惜又感激地吃完飯,便被人帶下去受罰。
她被綁在刑臺血跡斑斑的架子上,緊張地閉著眼睛不敢看拿鞭子的弟子。
那弟子道了聲“得罪”,她耳邊便響起鞭子破空的脆響。
幾鞭子下來,她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饒是她有意恐嚇弟子輕點打,不然小心她以后報復(fù),這弟子的力道還是不卑不亢。
她正懷疑今天自己會被打個半死,就聽那弟子惶恐地聲音:“教主!”
她睜開眼睛,鞭子已被獨孤極握在手里。
獨孤極讓那弟子滾,拿著鞭子走到她面前來。
白婉棠不安地想他不會要自己打吧?
讓他來,他怕是會直接打死她。
而獨孤極卻只用鞭子挑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嗤笑道:“巫婭,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回我殿里跪著,還是繼續(xù)鞭刑?”
白婉棠遲疑著沒有回答。
獨孤極周身的氣息越來越冷,收回手,隨意地甩了甩鞭子。
第一鞭抽到地上,將地都抽裂了。
眼看第二鞭就要抽到自己身上,白婉棠忙道:“我去跪著!”
獨孤極手一歪,鞭子抽到她耳邊。
雖沒打到她,但破空的巨響震得她大腦嗡嗡的,耳朵好像要聾了一樣。綁著她的木架都被抽斷裂了。
獨孤極諷刺地將鞭子丟給一旁守著的弟子,叫人把她放下來,讓她跟著他回寢殿。
她很自覺地到他外殿的墻邊繼續(xù)跪著。
獨孤極去沐浴,她就偷懶癱坐。
獨孤極一回來,她就假裝跪了很久,疲憊又痛苦的樣子。
她的那些小動作,獨孤極一一看在眼里。
不僅如此,她推開他,踢他的那些種種,他也全部記著。
他不急著殺她,進了內(nèi)殿休息,把她叫進來,讓她跪在床邊,他睡覺。
這種操作是人能干得出來的?
白婉棠真是快要憋不住了,在他閉上眼睛后對他翻了個白眼,心里嘀嘀咕咕地一直罵他。
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后,狗就是狗。折磨人的方法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遲早遭報應(yīng)!
好歹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三年,白婉棠知道他睡得淺,不敢亂動發(fā)出聲音。
跪了一會兒,估摸著他已經(jīng)睡熟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動雙腿,側(cè)靠在床頭休息。
她背上的鞭傷還沒處理,血和衣服黏在了結(jié)了塊,又疼又難受,讓她想睡覺也睡不好。
她越疼越煩燥,沒忍住又白了獨孤極一眼,卻對上獨孤極在黑暗正注視著她的雙眼,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她被嚇得呼吸急促,扶住地跪回去,道:“我只是想換個地方繼續(xù)跪,沒有偷懶。”
獨孤極坐起身來注視著她,眉宇間藏著淡淡的煩躁,嗓音帶著戾氣:“上來。”
白婉棠:?
獨孤極眉頭皺得很緊,直接伸手把她撈上床,摸到她背后已經(jīng)發(fā)硬的染血衣服,他重重在她滿是鞭傷的背上按了下,疼得她直吸氣。
“活該。”
他刻薄地諷刺她,把她按趴在床邊。
白婉棠懵了很長時間,感覺到鞭傷被拉扯的痛,才回過神來,道:“教主,你……要做什么?”
獨孤極是很厭惡旁人觸碰的。
而秋芷除了是他的屬下,并沒有其他利用價值。他這般輕車熟路地對她,除了秋芷和他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她想不到其他解釋。
明明她已經(jīng)確信,自己永遠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此刻她竟然還是有點膈應(yīng)。
或許是她放下得還不夠干凈利落。
白婉棠把臉埋在枕頭里不說話,呼吸間滿是他的氣息,這是他的枕頭。
獨孤極脫她衣裳的手頓了幾秒,便繼續(xù)給她脫衣,尖酸地反問道:“你在同我說話?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你的手下。
白婉棠在心里回答,努力平復(fù)著心情,開始擔(dān)心獨孤極要是要跟她做點什么,她該怎么辦。
她的衣服被血黏住,很難撕。
獨孤極起初是有耐心幫她慢慢撕開的,但看她那煎熬又不情愿地樣子,他的火氣也躥上來,狠狠一把撕開衣裳。
他不過是不想讓她死,何必管她有多痛。
白婉棠猛地一下痛得渾身一怔,她條件反射地要叫出聲,又咬住枕頭把痛呼憋了回去。
微涼的空氣落在她裸.露的肌膚上,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額頭上滿是冷汗,雪白的背上也滲出汗來,滑落在再次滲出血的鞭傷里,疼得她經(jīng)不住抽搐。
獨孤極厭血,那一滴滴從細長傷口里滲出的血珠,與點滴透明的汗珠混在一起,讓他胃里翻涌。
淡淡的血腥味與她身上極為淺淡的棠花香混在一起,鉆入他的肺腑間,讓他體內(nèi)那股翻涌的躁動更為猛烈。
她也許從未留意過,她如今的這具身體并非媒婆口中的尸體,而是一具人造的傀儡軀殼。
她的靈魂入住了,便成了她,也染上了她獨特的氣味。
獨孤極僵坐了很久沒動。
白婉棠逐漸適應(yīng)了痛,但急促的呼吸在夜色里依舊很明顯,生出一種異樣的曖.昧。
她想克制住,但是疼痛不允許。
她的身體微微起伏著,突然,感到有一抹濕潤微涼的柔軟,在她背上的鞭傷上輕舔了一下。
她難以克制地臉上發(fā)熱,想要轉(zhuǎn)頭看獨孤極,剛抻起脖子,又被他按住了后頸,把她的臉按在枕頭上。
她臉貼著枕頭,望著床外,看不到坐于她另一側(cè)的獨孤極。
只感覺得到他一次又一次地舔過細長的鞭傷,輕.吮傷上滲出的血珠與汗珠。
異樣的微痛與酸楚,自傷上蔓延開來。
千年前的他雖然體溫也比常人低些,但不至于冷得像塊冰。
白婉棠想:要么是我瘋了,出現(xiàn)幻覺了。要么是獨孤極瘋了,竟然不厭血了。
或者是千年前的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叫秋芷的魔。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qū)會掉落紅包~
24.八重 · ✐
入口的血與汗珠皆是如水一樣無味。
獨孤極半伏在她背上, 手還扣著她的后頸,許久沒有動。
白婉棠嘗試著喚他幾聲,發(fā)覺他好像就這樣睡過去。
可她一從他身下離開,他又猛然驚醒, 如同野獸盯住了打算伺機逃跑的獵物般死死地盯著她。
她衣衫被撕得破爛, 手提著毀壞的衣裙, 瞧瞧著他那專注而又不肯放手的眼神, 內(nèi)心的異樣達到頂峰,冷淡道:“教主若是喜歡喝我的血,我可以取, 還請教主不要這樣對我。”
獨孤極唇被血染, 紅得像涂了水樣的胭脂。
他舔去唇上殘留的血跡,身體里的狂躁,對血的厭惡, 腦海里對血的那些記憶,幾乎要讓他立刻嘔吐出來。
他疲憊地躺在床上, 擺擺手讓她滾到門口跪著去。
晦暗中, 白婉棠瞧見他臉上除了惡心與疲倦, 還有一種異樣的饜足。
他額角幾縷發(fā)絲微濕,黏在微微潮紅的面頰上,呼吸也有些急促,呈現(xiàn)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旖旎艷色……
變態(tài)!
白婉棠克制住想踹他一腳的沖動,在心里把他翻來覆去地罵了一遍。
走的時候以為他沒注意的, 抽走床邊備用的小毯,裹著小毯去門口的小椅子上坐著休息。
背上的刺痛中還帶著潮濕, 讓她難以安睡。
清晨聽見床上有動靜,她便昏昏沉沉地下了椅子靠墻邊跪著, 假裝已經(jīng)跪了一晚。
獨孤極坐到她剛坐過的小椅子上,感受到她殘留下的體溫,冷笑一聲。
白婉棠也窘迫地清醒過來,破罐子破摔地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晨曦從窗縫里透出來,落在他們之間。透過朦朧的光看,他坐在那兒盯著她,仿佛定格成了一幅畫。
過了好一會兒,他大發(fā)慈悲般施恩。
不僅允她留下柳八重,還要請大夫來為柳八重診治。愿意給她一半的息泉之脈,讓她拿去救柳八重。
他這么好心,白婉棠很不敢置信,又想到這是千年前的獨孤極。
看駁曲烏尤等人對他崇敬愛戴的模樣,也許千年前的他,就是一位十分照顧手下的明主。
白婉棠以“秋芷”的身份道謝,披著小毯回屋換衣,照顧柳八重,等獨孤極叫的大夫過來。
她沒等到大夫,等到了烏尤帶人過來,把柳八重搬去了客房,同時還派人守在了柳八重門口。
這也就意味著以后她什么時候見柳八重,見了柳八重多久,都會盡在獨孤極的掌控之中。
白婉棠就知道獨孤極不會有那么好心,沒有太驚訝,還是一如既往地專心照顧柳八重。
只是,只要她待在屋里,就會有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待超過一刻鐘,獨孤極就會把她叫過去,在他面前跪上兩刻鐘。
白婉棠沒見過這么會折磨人的,恨不得把獨孤極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罵。
而烏尤對她即便被罰也要照顧柳八重這事分外不解,但一直沒說什么。
直到有一回她被罰跪到走路有點打晃,烏尤也生氣了,在她守著柳八重的時候道:“他就是你在人間那會兒,救過你的那個小道士吧。”
白婉棠:?
原來秋芷和柳八重還有這樣的淵源?
烏尤道:“他救你一命,你還他一命,你們已經(jīng)兩清。他是正道人士,教主看在你的份兒上沒有殺他,已是大發(fā)慈悲。待他醒了,你就立刻把他送走,聽到?jīng)]有!”
白婉棠沉默不語。
這些天烏尤對秋芷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烏尤是真拿秋芷當(dāng)姐妹的。
可秋芷對這柳八重的執(zhí)念太深。
烏尤還在訓(xùn)斥著她,駁曲突然過來,說獨孤極請來的醫(yī)師快到了,讓她先去玲瓏閣取息泉之脈來備著。
白婉棠跟隨駁曲去玲瓏閣。
駁曲對她為救一個正道人士,要動獨孤極的東西很是不滿,語氣糟糕地責(zé)備她:“教主的心被那四個老東西給挖了,息泉之脈是要用來做他的心的。你明知如此,還要拿走一半的息泉之脈,你簡直就是人族口中說的白眼狼!”
白婉棠愣了下,原來他真的沒有心。
她干巴巴地笑了下,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跟著駁曲到玲瓏閣,看到獨孤極的“心”——息泉之脈。
息泉之脈,乃天下最清澈的泉靈之脈。
它散發(fā)著幽光,干凈如同琉璃,只有小孩兒的巴掌大小,卻像鮮活的心臟一樣跳動著。其中內(nèi)含的靈力是千萬條靈脈都比不上的。
她摸上這顆“心”,冰冷陰寒,凍得她顫了一下,磅礴的靈氣讓如今為魔體的她分外不適。
獨孤極要她切一半,她的手卻總是發(fā)抖,磨蹭了好一會兒,還是把“心”丟給駁曲道:“你來切吧。”
駁曲冷嗤一聲:“你敢要教主的心,這時候又裝什么下不去手。”
他正要動手,白婉棠又把“心”搶回來,道:“你說得對,我有什么好下不去手的。”
她閉上眼睛,狠心用特制的匕首將這顆蓬勃的“心”切成兩半。
它的跳動一下子便微弱了,就像千年后她在獨孤極胸膛里聽見的那樣。
她捧著半顆息泉之脈,隨駁曲離開。
出門,看見獨孤極站在不遠處的高樓上俯瞰她。
他的表情憤怒而又陰翳。
她怎么敢真的去剖那顆“心”。
獨孤極手緊緊握著欄桿,待摔袖離開,那欄桿轟然倒塌碎成粉末。
*
白婉棠捧著心回到柳八重的住處,獨孤極已經(jīng)在這兒了。
他坐在屋里悠然喝茶,一名著柳綠衣裙的凡人女子坐在床邊,正細心地照顧昏迷的柳八重。
白婉棠回來,他涼涼地道了句:“那是請來的大夫。”
白婉棠走上前去,向大夫見好。
大夫轉(zhuǎn)過身來。
她要將息泉之脈交到大夫手中,一抬眼對上大夫的臉,卻愣了幾秒,道:“敢問如何稱呼?”
這大夫竟和長夏長得一模一樣。
大夫莞爾:“我叫柳長夏。”
“從人間來的嗎?”
“正是。”長夏困惑道,“你怎么知道?”
長夏……這是贈她蝴蝶玉佩,教她做衣裳,和她在陰陽關(guān)相處了三年的長夏?
白婉棠大腦亂成了漿糊,一會兒看獨孤極,一會兒又看長夏。
直到獨孤極刻薄地開口,“別在這兒打擾大夫。”
他把她帶到他的書房繼續(xù)跪著去。
白婉棠默默在心里想,長夏似乎騙了她紅線牽的事,模糊了她自己的生存年代,還隱瞞了很多事情。
獨孤極坐在書案前,慢條斯理地看書,注意力卻在白婉棠身上。
長夏的出現(xiàn)讓她驚懵了,他看到長夏時,也有點訝異。
他記得巫婭與那正道的藤穹糾纏不清,為了藤穹背叛魔族。而藤穹心有所屬,與一人間來的醫(yī)修情非泛泛。
但他竟不知這醫(yī)修就是陰陽關(guān)里那個做衣裳的女人。
駁曲那時毫不猶豫提出要用那女人做燈油,原來是還記著千年前的一些事。
白婉棠和獨孤極各有所思,這時書房門被敲響。
有人來報說柳八重醒了,跟著報信人一起來的,還有長夏。
白婉棠看了眼獨孤極,獨孤極沒允她去看柳八重。
長夏進來行禮,道有要事同獨孤極說。
獨孤極手指摩挲了兩下書頁,才讓長夏單獨留下,放白婉棠離開。
白婉棠快步跑去見柳八重。
留在書房的長夏走近獨孤極,道:“尊主,柳八重剛醒時,我給他下了些幻藥。查出他體內(nèi)的魂魄竟是柏懷。”
長夏身體里的是崔羽靈。
當(dāng)初崔羽靈為向他投誠,給了他她的一縷魂絲,以至獨孤極一眼便認出她。
獨孤極淡淡“嗯”了一聲,眉頭卻皺得很緊,想的是,柏懷與她,情非泛泛。
*
醒來的柳八重溫和而又疏離,白婉棠和他說是自己救了他,又明里暗里透露出自己為他付出了很多。
可他對她的態(tài)度,就像病人對大夫的感恩一樣。任她如何想和他套近乎,他都油鹽不進。
白婉棠豁出去了,開始無視那些監(jiān)視她的人,對柳八重體貼細致,無微不至地照顧。
給他喂飯,喂水,甚至看他多日沒洗澡,還打算親自幫他沐浴。
柳八重喂飯的時候推脫“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喂水的時候也推脫“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當(dāng)白婉棠為他準(zhǔn)備好沐浴所需,要親自推他去沐浴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
而白婉棠見他不拒絕,心想這幾日的努力,總算有了一點成果。
沒有人知道,她這幾日就為了跟他這樣套近乎,拉近關(guān)系,讓獨孤極磋磨得有多慘。
她給他喂飯,轉(zhuǎn)頭獨孤極就要她跪在桌邊看著他吃飯,餓了她一天,還一整天都對她沒好臉色。
她給他喂水,轉(zhuǎn)頭獨孤極就要她給他端茶倒水,一會兒水太冷了,潑她身上,一會兒水太燙了,又潑她身上。
她在獨孤極身邊端茶送水的功夫,衣裳能濕一半。
他還不許她換衣,叫她濕著給他守夜。
不過她也不是不懂變通的人,他磋磨她,她就想著法兒讓自己輕松些。
他不讓廚子給她做飯吃,她就偷偷去外面吃好吃的。
他讓她濕.身守夜,她就趁他睡著,“不小心”把他被子給掀了,或者“不小心”朝他被子里倒點茶水。
把他弄醒了,他就大發(fā)雷霆,可她“死豬不怕開水燙”。
他再生氣也就那樣,總歸不會打死她。
她可是他心目中特殊的小手下“秋芷”呢。
她不好過,他別想舒坦!
白婉棠推著柳八重往湯池去,想到獨孤極就忍不住翻白眼。
柳八重體內(nèi)的柏懷反應(yīng)過來,連忙制止白婉棠要給他沐浴的打算。
柏懷醒來后已經(jīng)見過媒婆,弄明白了現(xiàn)狀。
以他目前的身份來說,眼前這魔教女人和他頗有淵源,對他情深義重。
可他扮演的這人早已心有所屬。這人心思也純良,并不想利用這魔教女人的好感做什么。最好的就是能劃清界限。
白婉棠溫柔地道:“你如今行動不便,總不能一直這樣臟著。你放心,我會蒙上眼睛在一邊等著,不會看你的。如果你需要我給你搓背什么的,你再叫我呀。”
她其實并不想給柳八重搓背,對柳八重也沒什么好感。
他的態(tài)度太過疏離,可以說如果當(dāng)初的獨孤極是這樣對她的,她是絕對不會喜歡上獨孤極的。
行至半路,突然來了個魔教弟子請白婉棠去教主那兒一趟。
這幾日這種突發(fā)狀況出現(xiàn)過太多次,白婉棠心情煩躁,不用想也能猜到,獨孤極肯定又要折磨人了。
她只得把人交給魔教弟子,往獨孤極寢殿去。
沒走出幾步,她看到長夏過來。
這幾天長夏不在教中,說是為救柳八重找藥去了。
白婉棠同長夏打了招呼,長夏不咸不淡地應(yīng)了聲,經(jīng)過她身邊時突然叫住她,問道:“巫婭姑娘,知道八重山珊瑚嗎?”
白婉棠搖搖頭。
八重山珊瑚,是和柳八重的名字有關(guān)嗎?
長夏意味深長地苦笑道:“我不過一人間來的醫(yī)修,比不得巫婭姑娘強大。巫婭姑娘并非無理之人,若有一日,你發(fā)現(xiàn)你以為屬于你的東西其實并不屬于你,還望你莫要遷怒。”
白婉棠一頭霧水,心道這長夏怎么和她在陰陽關(guān)看到的有點不一樣?蓮里蓮氣的惹人厭。
她看長夏走到柳八重面前去。而柳八重瞧見長夏,竟露出驚愕之色,急切地似要說些什么。
長夏搖搖頭,朝白婉棠看了一眼,推著柳八重離開,好似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她面說。
白婉棠不是傻子,一看就明白了,長夏和柳八重關(guān)系匪淺,甚至可能他們才是一對啊!
那她扮演的秋芷,豈不是在破壞別人姻緣?
細思恐極,但白婉棠此刻她沒功夫細想,趕忙去找獨孤極了。
讓獨孤極久等,他定會生氣。
果不其然,她來遲了,獨孤極便嘲諷她腿沒用不如剁了。
白婉棠任憑打罵的樣子,暗里撇了撇嘴,罵獨孤極兩句,恭敬地問道:“教主找我何事?”
獨孤極讓她去準(zhǔn)備沐浴的東西,他要沐浴。
白婉棠怔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打算讓她伺候沐浴。
*
獨孤極是先下了溫泉,才叫她進去的。
白婉棠進入泉池殿里,便只能看到霧氣氤氳中,獨孤極身影綽約地泡在水里,看不到他身體具體的樣子。
獨孤極沐浴和帝王規(guī)格差不多,有吃有喝還有各種香豆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些東西連白婉棠都不認識。
她蹲在池邊,百無聊賴地撥弄那些香噴噴的香料,過了會兒就聽獨孤極要她去給他搓背。
陰陽關(guān)三年,外加被他囚禁的那兩個月,白婉棠從未給他搓過背,也沒看過他不著寸縷的樣子。
現(xiàn)在成了“秋芷”,他這樣熟稔地對她,白婉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已經(jīng)分手了,還要被迫看前男友和別的女人親近,這叫什么事啊。
她在心里吐槽,到池邊給獨孤極搓背,下手不免重了些。
獨孤極皮膚冷白,背部線條好看得能去當(dāng)模特,腰也細得要命。
白婉棠下狠手擦了兩下,竟直接給他擦出兩道差一點就滲出血的紅痕。
她沒想到他皮膚這么嫩,撇了下嘴,假裝什么也沒干,正常地給他擦背。
他身上很干凈,手指偶爾毫無遮擋地從他背上撫過,能摸到一片滑嫩的皮膚,根本擦不出什么東西。
但獨孤極一直沒有讓她停手的意思。
他坐在池邊石頭上,閉著眼睛,墨發(fā)如云霧飄散在水里,好像睡著了。透過蕩漾的水面,能看到他水下的雙腿還是穿了褲子的。
白婉棠便開始一邊擦一邊東張西望,很不走心。
獨孤極眉頭突然緊皺,警告道:“再亂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白婉棠立刻收回目光。
水時不時蕩到她袖子和裙擺上,給他擦完背,她身上也濕了七七八八。
獨孤極要從池水里上來,讓她滾到外面候著去。
白婉棠便轉(zhuǎn)身朝外面走去,突然她想到件事,回頭問獨孤極道:“教主,你知不知道八重……”
獨孤極站在屏風(fēng)后,水霧朦朧間,她看清他身體的剪影。
他腿.間,是空的。
空的……
和他同床共枕三年,雖然她沒親眼見過,但她知道男子有的器官,他也是有的。
但是千年前的他,是太監(jiān)?
白婉棠錯愕不已,連忙轉(zhuǎn)回頭去。
但已經(jīng)晚了,獨孤極和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交錯。
“知道什么?”他語調(diào)異常平靜,甚至透出幾分好脾氣的耐心。
白婉棠故作鎮(zhèn)定:“八重山珊瑚是什么。”
“八重山珊瑚是一味藥,別名相思子。”
“長夏同柳八重在人間時就認識,他們兩情相悅,早已許諾婚嫁。柳八重的柳,是柳長夏的姓。八重取自八重山珊瑚,是相思之意。”
幾句話,由遠及近,待他說完,她能感覺到他已經(jīng)站到了自己身后。
白婉棠鎮(zhèn)定道謝,往外走去,卻突然被獨孤極掐住后頸,甩到了池水里去。
她忙要浮出水面,獨孤極卻走過來,在她上岸前踩住她的肩膀,把她又踢回水里。
白婉棠要從別的地方上岸,他又跳下水,按住她的后腦勺,把她按在水里,冷聲道:“你剛剛在用什么眼神看我。”
那驚訝,憐憫,又嘲諷的眼神,好像他要是不在她面前,她就會幸災(zāi)樂禍般笑出聲。
他冰冷的聲音刺骨,好像真的要殺了她。
白婉棠奮力掙扎,一腳朝他腿.間踢去。
他避了下,頓時怒火中燒。
他是要她求饒認錯,不是要她反抗。
白婉棠慌亂地往別處逃,想要作為“秋芷”來解釋,可獨孤極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一心想要淹死她。
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
白婉棠裝不下去了,回過頭來撲向獨孤極,胡亂地踢打他,怒道:“獨孤極你這個死太監(jiān),我當(dāng)初就不該撿你回家,我就該補刀捅死你。”
都要死了,她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什么,發(fā)泄式的大罵他。
池水被他們二人撲騰得厲害,獨孤極這健康的身子很快便壓制住了白婉棠。
但臉和脖子上都有她劃出的指甲印,血都滲出來了。
白婉棠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怨憎地瞪著他。
他冷笑:“白仙仙,怎么不繼續(xù)裝了?”
白婉棠怔了下,脫口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我是誰的?”
獨孤極的語氣仿佛在嘲諷她是個傻子,“見到你的那天。”
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
這幾天他對她做的那些事一一在眼前浮現(xiàn)。白婉棠頓悟:原來他不是在乎“秋芷”,只是想羞辱她,把她當(dāng)傻子,耍著她玩。
她受到羞辱,譏嘲地大罵:“獨孤極,你這個死太監(jiān)。都說身體有這方面殘缺的人容易變態(tài),我以前還不信。看到你我就知道了,這原來是真的。”
“你再怎么耍著我玩,你也不過就是個死太監(jiān)。死太監(jiān)還裝正常人和我談戀愛,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本事裝,你當(dāng)初還不如和我做姐妹!”
反正都要死了,她想到什么能戳“太監(jiān)”痛點的話都往他身上招呼。
獨孤極異常地安靜。安靜得讓她心里發(fā)毛,罵著罵著,害怕得罵不出來了。
湯池殿內(nèi)徹底安靜下來。
獨孤極在這安靜中笑了一聲,“繼續(xù)啊。”
白婉棠咽了口口水。
獨孤極掐她后頸的手用力,冷哼一聲,把她拽上了岸,幾乎是拖著她到了寢殿。
他把她丟到床上,扯下她的腰帶將她雙手綁在床頭,垂眸注視著她恐懼而又倔強的雙眼,道:“我是不是太監(jiān),你不清楚?”
“你的心都是假的,誰知道那個是不是也是假的。”她又沒用過!
她明明在害怕,嘴上還是不饒人。
獨孤極危險地瞇了瞇眼,并不辯駁。
他這具傀儡身子,是創(chuàng)造者不敢細化的殘次品。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能這樣罵她。
他撕了她的衣裳,將她雙腿合攏,綁住腳踝吊在床頂。
白婉棠臉上又紅又白,顫聲道:“你想做什么?”
獨孤極似笑非笑地冷哼,解了自己的寢衣腰帶,將腰帶一端系在床頂,手帶著另一端,穿過她的雙腿之間,扣壓在床上。
繃直的寬綢腰帶,像一根柱子垂直在了她腿.間。她的姿勢像是雙腿緊緊地環(huán)纏在了柱子上。
然后獨孤極便沒再做什么,去湯池殿里重新沐浴去了。
白婉棠不明所以,這就完事了?
她還以為他要怎么折磨她呢。
她被吊得腰臀發(fā)酸,想調(diào)整姿勢讓自己舒服一點。
然而她一動,突然就意識到獨孤極要怎么折磨她了。
那根繃直的腰帶潮濕而又冰涼,上面還繡了許多珠子和金屬裝飾以及暗扣,只要她一動,便會碰到她,來回地廝.磨。
她臉上一陣臊紅,想挪動身子遠離那腰帶,可綁她腳的布條不夠長,她根本無法遠離。
她保持仰躺著抬腿的姿勢,不敢亂動,腿和腰都越發(fā)的酸,想罵獨孤極,又怕沒力氣會撐不住。
獨孤極從容地回來,換了身干凈的寢衣,對她怨恨的眼神視若無睹,在她身邊躺下睡覺。
躺下時碰到她,她身體一晃,撞到腰帶上,便忍不住悶哼一聲。
“獨孤極,你這個王八蛋!”她咬牙切齒。
獨孤極充耳不聞,像是打算就這樣睡。
憑什么她受虐,他睡得安穩(wěn)?
她不能睡,他也別想睡!
“獨孤極你這個死太監(jiān)!陰陽人!小白臉!王八蛋!大混蛋!大傻逼!”
“你不得好死,一定會遭報應(yīng)的!”
“獨孤極,你睡什么睡!你有種殺了我啊!你這樣折磨我,你還算是個人嗎!”
獨孤極睜開眼,眼珠轉(zhuǎn)向她:“你覺得我是人?”
“……”
哦對,他本來就不是人。
“你這個畜生!”白婉棠改口繼續(xù)罵,惡狠狠地瞪著他。
獨孤極微微笑起來,笑得她脊背發(fā)涼,“不想讓我睡?”
白婉棠硬著頭皮道:“你睡啊。我罵我的,你睡你的,你要是能睡你就睡啊。你這畜生……啊!”
獨孤極抬腿踢了她的腰一下。她身子一晃,撞到腰帶上,沒忍住低呼一聲,嗓音軟得驚人。
她立刻抿緊雙唇,用眼神剜獨孤極,“你……死變態(tài),臭流氓!你不得好死,以后一定斷子絕孫!”
獨孤極的表情變得晦暗不明,然后又踢了她的腰一下。
白婉棠悶哼一聲,繼續(xù)罵。
他繼續(xù)踢。
如此反復(fù),直到白婉棠臉上一片潮紅,眼里淚光閃爍,歇斯底里地道:“獨孤極,你殺了我吧。”
“你真想死?”
獨孤極看向她,很認真。
她要是說她想死,這次她就真的死了吧。神骨和神蓮是她的依仗,而很顯然他還不想放棄那兩樣?xùn)|西,才容忍她。
白婉棠不想死,又不想認慫,緊咬著唇不說話。
獨孤極也變得沉默,望著床頂。
她不再嚷嚷,可他還是沒有睡。
良久,他解了綁她腿的布條,但沒解綁她手的腰帶,還有她腿間繃直的那條。
白婉棠小心翼翼地抬腿繞開那條豎著的腰帶,它便成了隔在她與獨孤極之間的一根“柱子”。
然后獨孤極就把那腰帶也割斷了。
她背對著他不說話,疲憊又困倦地閉上眼睛。
獨孤極側(cè)身向她,手向她伸了下,快要觸碰到她,卻又收了回去。
“你為什么就不能……”
他皺了皺眉,終是沒說下去,轉(zhuǎn)過身背對她。
白婉棠迷迷糊糊聽見他的聲音,慢半拍地回頭看他,看見他背對著自己,想估計是自己聽錯了。
又轉(zhuǎn)了回去,將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背對他,困倦地想:凍死你個畜生。
25.碎心 · ✐
白婉棠沒睡好, 她一晚上都在想獨孤知道她的身份了,之后會怎么對她。
她可沒忘記,來相思冢之前,她踹了他一腳。
清晨她心慌地睜眼, 先瞥了眼身側(cè)。發(fā)現(xiàn)獨孤極先她一步已經(jīng)床, 去屏風(fēng)后面換衣裳了。
看他還沒有要處置自己的意思, 她松了口氣坐在床上翻找自己昨晚被獨孤極亂扔的衣裙。
找齊正要穿上, 忽瞧見一條裙子下壓著獨孤極昨晚看了,卻不許她看的那本書。
趁獨孤極還沒從屏風(fēng)后出來,她飛快將書翻開查看。
看到的第一頁, 便是一個熟悉而又羞.恥的畫面:
畫風(fēng)簡陋的小人, 以昨晚獨孤極把她腳踝吊起來的姿勢,廝.磨著腿.間綁珠子的繩。旁邊還有露.骨的注釋。
白婉棠臉騰地一下紅了,飛快地又翻了兩頁。
床邊傳來淡淡詢問:“好看嗎?”
白婉棠連忙將書合上, 像碰到什么臟東西一樣扔開,一邊穿衣一邊故作輕松地道:“沒看清。”
書砸到獨孤極腿上, 他撿起, 面無表情地翻了翻。
這東西是底下人看他身邊從沒女人, 獻上來的。他以前沒什么興趣,都是丟在一邊落灰。
沒看幾頁,他的目光便從書流連到白婉棠身上,把書扔回她面前,十分大方地道:“想看就看。”
他說罷就轉(zhuǎn)身離開。
白婉棠正想他怎會突然這么好心, 就聽他又道:“看看里面有什么你喜歡的。”
他已走到門口,站在昏暗的門前冷睨她一眼, 扯唇冷笑了下,那意思不言而喻。
以后她再惹他生氣, 這本書上的姿勢,就是她未來要經(jīng)歷的。
“你這不要臉的畜生!”
白婉棠漲紅了臉,對著門口好一通亂罵,也不管獨孤極聽不聽得見。
罵解氣了,她才繼續(xù)穿衣裳,從獨孤極的寢殿跑回自己院子里,清洗身子,換衣。
雖是暴露了身份,可獨孤極對她還是一切如常。
白婉棠也不會找死地主動去問他“你怎么還不報復(fù)我”,專心與柳八重拉近關(guān)系。
柳八重很冷淡,大多時候她親近柳八重,都是她的獨角戲。
有時,她還會看到柳八重在親近長夏。長夏看上去也很愛柳八重,給柳八重的回應(yīng)很熱烈。
讓白婉棠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們兩情相悅,可每當(dāng)長夏回應(yīng)得過于親熱,柳八重就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淡淡的不自在,不動聲色地與長夏拉開距離。
有一回她被獨孤極叫過去受罰,掀了獨孤極的湯碗,獨孤極氣得讓她滾。
她得了空提前從獨孤極那兒跑出來,看到長夏想要親柳八重,柳八重驚得一把就將其推開了。
那一瞬間長夏眼里閃過惱怒,柳八重低著頭尷尬至極,“等成親后再……”
柳八重會是這么害羞的人嗎?
白婉棠在陰陽關(guān)時聽長夏說過往事。
長夏口中的愛人,雖克己守禮,但對她也有過情不自禁。
白婉棠后悔在陰陽關(guān)遇到獨孤極,但也慶幸有過陰陽關(guān)那段經(jīng)歷,才能認出眼前這個柳八重不是真正的柳八重。
她默默等長夏離開,沖上去攔住獨自尬坐的他。
柳八重一見她就想跑。
她連忙拉住柳八重到一邊,假裝要親他,貼到他耳邊小聲道:“柏懷?”
柏懷迅速避了下,但還是聽到她的詢問。
他驚詫又困惑地對白婉棠睜大眼睛,白婉棠對他做口型,剛說出一個“白”字,就被一聲咬牙切齒地怒呵打斷:“你給我滾過來。”
不用回頭白婉棠也知道是誰叫她。
她對柏懷使眼色,暗示喊她的是獨孤極。
柏懷給了她肯定的回應(yīng),表明他知道她和獨孤極的身份了。
他們并沒有急著相認,裝著她追他逃狀態(tài),讓柏懷快速從獨孤極眼前跑開。
白婉棠則留下,不情愿地到獨孤極面前去。
獨孤極用力掐住她的下巴,拇指揉她的唇,仿佛要將她的雙唇揉爛,果不其然給她的又是一頓訓(xùn)斥。
他說了什么她充耳不聞,等他因公事走人,就繼續(xù)去找柏懷。
知道柏懷就是柳八重后,她安心多了,也能猜到那蓮里蓮氣的長夏不是真的長夏,而是愛慕柏懷的崔羽靈。
她找到柏懷,第一次強行屏退監(jiān)視她的那些弟子,要和柏懷單獨說話。
美其名曰:“我忍不住了,打算對他用強的。你們難道要在一邊看著?”
這些弟子雖是魔教弟子,但也不是死變態(tài),紛紛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柏懷坐在床邊,看上去氣質(zhì)清冷,耳朵卻又紅又熱。
白婉棠裝成流氓“嘿嘿”笑了兩聲朝他撲去,然后和他一起在床上互相交流信息,時不時假裝發(fā)出點少兒不宜的動靜。
如獨孤極說的那樣,柏懷扮演的柳八重與長夏在人間時就已定情。
柳八重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正道弟子,而是相思冢的少城主藤穹。
根據(jù)目前他們扮演的角色身份和現(xiàn)實的對照,相思冢對應(yīng)的應(yīng)該是無相城。
而藤穹,也就是造出鎖,又將鑰匙給了長夏的那個人。
千年前的無相城還沒有成為隱世之城,但也是萬千正道修真者朝拜天道的圣地。
藤穹為了向父母說明他和長夏的婚事,從人間返回修真界。誰知路遇魔族偷襲,墜落山崖,被秋芷所救。
在藤穹的記憶里,秋芷也是叫巫婭的。
他對巫婭毫無印象,被救醒之后才知道巫婭是他當(dāng)年在人間救過的一只小烏鴉精。
身為正道人士,藤穹勸巫婭棄暗投明。但是藤穹更想和長夏長相廝守,故而他的心愿便是長夏。
可是白婉棠曾長夏說,當(dāng)年是藤穹拋棄了她。
白婉棠越想越覺得千年前的事并不簡單,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詭異的點:
書與歷史都從未提過,無相城城主藤穹在那場戰(zhàn)役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就直接給了藤穹和四方神尊一樣超然的地位。
更詭異的是,如今的無相城城主的名字在書中就叫藤穹。可如今的無相城城主卻對崔虛夫婦說,鑰匙和鎖是先輩造出來的。
這些異常,白婉棠無法對柏懷直言。只能藏在心里琢磨。
柏懷也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他知道的不如白婉棠多,抓不住那些困惑的地方,便只能將注意力集中在離開相思冢上。
“既然我們的身份都是千年前的人,那我們的身體就絕不可能是媒婆所說的尸體。我們要離開相思冢,也絕不是要完成什么任務(wù)。”
“這幕后操控我們扮演這場千年前恩怨戲碼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婉棠和柏懷腦子里都被各種疑問塞滿了。
*
自白婉棠和柏懷坦誠過后,獨孤極把她叫過去罰了一頓,便很少再管她。
他變得很忙,崔羽靈也以要為柏懷找藥的名義,很少出現(xiàn)在教中。
這就給了白婉棠與柏懷探索教中的機會。
他們倆如今都是弱雞,想法子以自保是必須的。在教中找了一圈,白婉棠想到了藏有諸多珍寶的玲瓏閣。
獨孤極對親信手下很是大方,這也就給了白婉棠與柏懷機會,從玲瓏閣中取法器。
她和柏懷取了一對可藏于腰封里的匕首,打算離開,她留意到那放息泉之脈的盒子,讓柏懷先行離開。
她獨自一人去開盒,打開卻看見,其中已無息泉之脈。
白婉棠失望地正要離開。
安靜的玲瓏閣里突兀地響起媒婆的聲音:“你想用息泉之脈提升你自己的靈力?”
白婉棠循聲望去,媒婆將一個不屬于玲瓏閣的盒子交到她手中:“教主這幾日已將那半顆息泉之脈煉化成心臟,不過息泉之脈的靈力是不會少的。”
難怪獨孤極這幾日忙得見不到人。
白婉棠打開盒子,瞧見里面一根細如發(fā)絲的法器,驚詫地問媒婆道:“你想做什么?”
“幫你呀。”
媒婆幽幽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千年前巫婭的事,不是想遠離教主嗎?只要你按我說的做,便能如愿。”
白婉棠不解,媒婆怎么這么快就放棄讓他們繼續(xù)扮演了。
而媒婆笑而不語地離開。
白婉棠思忖著,還是選擇聽媒婆的話,將那根軟絲綁上了匕首,祈禱著獨孤極不要逼她走到用這根軟絲的地步。
*
獨孤極是先得了相思冢城主府地下有異的消息后,確定那人就藏在其中,才開始將息泉之脈煉為心臟的。
同時,他也安排了崔羽靈在城主府周圍布陣,將其無聲無息地打造成了一個牢籠。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他本欲殺死柏懷,帶白婉棠一起去城主府地下,從那里離開相思冢。
然,崔羽靈求他放過柏懷。
他一向賞罰分明,崔羽靈盡心盡力為他辦事,給她一個滿足請求的賞賜并無不可。
他命崔羽靈看好柏懷,否則他會將其斬殺。
崔羽靈發(fā)誓一定看好。
入夜,他帶上白婉棠,崔羽靈帶上柏懷,避開相思冢里那些明面上在扮演聽從于他的角色,實際上皆為監(jiān)視他們的傀儡,潛入城主府,打入地下。
*
獨孤極突然將她從教中悄無聲息地帶走,什么也沒告訴她。但白婉棠猜到獨孤極和崔羽靈一定是已經(jīng)找到了離開的方法。
帶上她,是因為她不能死。
她死了,她本體上的神蓮神骨也會報廢。
對于倆魔道中人已經(jīng)找到出路,而他們倆正道人士還沒弄清楚這里的情況一事,被崔羽靈綁住的柏懷很是懊惱。
但這倆魔道中人才是本書主角,他們頭頂光環(huán),什么都知道,比她和柏懷倆不僅什么都不知道,還厄運籠罩的配角機遇好,這很正常啊。
白婉棠一路都很淡定,直到被獨孤極帶到漂浮著許多棺材的血池邊,瞧見血池中間白骨堆成的臺子上,那身披黑色嫁衣,帶著面具半伏在一具白骨身邊的女人。
她才驚訝起來。扮演了秋芷十多天,臺上那女人的身形她再熟悉不過。那就是秋芷。
秋芷緊緊抱著那具白骨,瞧見獨孤極,悲涼地笑:“尊主來得好快呀,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您。”
她身邊的血池翻涌起伏,一滴水從血池里跳到她身邊,像小狗一樣在她面前蹦了兩下。
那是千萍湖妖。
秋芷用手指點點水滴,嘆道:“都怪這蠢貨,竟把您給帶到這兒來了。不然,我還能和我的穹郎在這地方,再多回憶回憶我們的過去,多看看當(dāng)初我們之間不同的可能性。”
話說到這,白婉棠便已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他們四個被千萍湖妖卷到這相思冢來,是當(dāng)戲子扮演秋芷的過去,演戲給秋芷看的。
至于演完了到底能不能出去,看看秋芷身下的白骨山和血池里飄的棺材就知道:
——想出去?做夢。
等秋芷看完戲,死才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白婉棠心想這秋芷多少有點瘋了,趁秋芷與獨孤極“敘舊”,悄悄靠近柏懷,同時在血池中漂浮的棺材里尋找自己的身體。
她一眼掃過去,看到了柏懷的身體,沒看到自己。
在秋芷身邊蹦跳著的水滴,卻在各個棺材間跳動起來,最終停在一副空棺上,指引她這空棺便是她身體所在。
這水滴為何會幫她,白婉棠大致也有點猜測。
白骨山上的秋芷有點瘋瘋癲癲,那么媒婆就不可能是她。在這里還能扮演媒婆的,便只有千萍湖妖。
這只妖似乎有些自己的盤算。
不管它在盤算什么,目前看來對她是有益的。
秋芷與獨孤極“敘舊”敘得打起來,白婉棠趁亂掏出匕首,打退崔羽靈,解開柏懷身上的束縛。
柏懷接代她去和崔羽靈對戰(zhàn)。
她趁機越過一個又一個棺材,在那副空棺上停下。
空棺結(jié)界被打破,顯露出緊抱在一起的她和獨孤極。
她問千萍湖妖道:“我該怎么回到自己的身體去?”
千萍湖妖化作媒婆樣,儀態(tài)萬千地坐在另一幅棺材上,道:“手觸眉心,凝神靜氣。”
白婉棠給照做,換回自己身體的過程卻比她想象中的要慢許多。
好不容易換回自己的身體,她連忙套上傀儡身上的衣服,拔出匕首要去幫柏懷。
一轉(zhuǎn)頭,卻見獨孤極已經(jīng)站在自己身后。
剛換回身體的柏懷被他掐住脖子提在手中幾乎暈厥,臉憋得發(fā)紫,半個身子泡在血池里。
他身后是倒下的崔羽靈,還有抱著白骨,奄奄一息的秋芷。
他就像突然在身后出現(xiàn)的鬼,嚇得白婉棠心跳一滯。
幾乎是下意識,她回身用手中匕首對準(zhǔn)棺材里的他的胸口,顫聲道,“放柏懷和我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獨孤極掐柏懷的手反而收得更緊,“白仙仙,我把你帶到這里來,就是讓你這樣對我的?”
他以為他要帶她離開,她會對他很是感激,真心實意向他認錯。
他不會輕易原諒她做錯的事,但也愿意給她機會去彌補。
可當(dāng)他處理完秋芷回來找白婉棠,要帶她走,她卻拿刀抵著他真身的心口。
他對她當(dāng)真是大發(fā)慈悲,而她當(dāng)真是不知好歹。
那刀上纏著的絲閃爍的銀光,讓獨孤極眼眸刺痛。
那是吞靈蛇。
她知道了他心臟的秘密后,不是像在陰陽關(guān)時那樣心疼他。竟是要用吞靈蛇,那可吞吸一切所觸靈物的邪物,來刺他那顆心。
獨孤極的眼神陰沉得可怖,痛恨背叛的滋味在澎湃。她就是個白眼狼。
白婉棠沉默著,抵住他心口的匕首沒有半點撤退的意思。
是他帶她走到了可以出城的這一步?jīng)]錯。可如果沒有他,她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受這么多苦。
他那仿佛是她對不起他的眼神,讓白婉棠覺得可笑,道:“獨孤極,我從來不欠你什么,但你卻一直在折磨我,羞辱我。我們早已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只因為你想要我的神骨和神蓮,你就囚禁著我不放我走。你還想讓我感激你?你憑什么。”
折磨?
她多少次撒潑罵人,打他咬他踹他,他都沒要她的命,也沒有像處罰手下那樣剝她一層皮,這就叫折磨?
囚禁?
她原本就是他的,留在他身邊是做理所當(dāng)然的事。
他沒將她剁去手腳,做成人彘放進壇子里限制她的一切,不過就是要她不離開他的視線,這算什么囚禁?
獨孤極心里突然生出一種裹了冰般寒冷的惱恨。
他恨她不知好歹,恨她身懷神骨和神蓮,讓他不能殺了她。
他掐著柏懷的手改為提著他的頭發(fā),指甲刺進柏懷額間的皮肉,冷笑:“你說折磨?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折磨?”
他指甲往上滑,幾乎要開始撕開柏懷的頭皮。
白婉棠就像被刺激到而做出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沒有思考,將匕首猛地刺進了他的胸腔之中。
吞靈蛇觸碰到獨孤極胸膛里,那真正的息泉之脈。彈指間,白婉棠感到蓬勃的靈力被灌入自己體內(nèi)。
她慌忙拔出匕首,息泉之脈被吞靈蛇糾纏,隨匕首一并拔出。
業(yè)火與激蕩的靈力融合,攻向獨孤極。
他神魂在絕靈淵受了千年的折磨,一直沒有恢復(fù)。這具身體又受秋芷操控的傀儡,僅憑半顆假息泉之脈的靈力,擊殺有操控能力的秋芷,已讓他遍體是傷。
他扔開柏懷避開她的攻擊,卻還是被劃破臉頰。
“白仙仙!”
他喊她的名,仿佛要把她放在唇齒間咬碎,怒不可遏地打向她。
吞靈蛇用了一次便自毀,白婉棠用不了已被獨孤極煉化的息泉之脈。
在獨孤極攻向她之際,她沒有退路,決絕地注視著他,用業(yè)火燒碎匕首上的半顆息泉之脈。
息泉之脈清脆地響了一聲,碎了。
業(yè)火并著它的碎片,如火與刀的雨,落在他身上。
他倏忽間怔在原地,看著躺在棺材里,被她挖出了“心”的自己,神魂受創(chuàng),猝然吐出一大口血。
那顆“心”并著她的業(yè)火,將一身白衣的他割得渾身猩紅,如同十八層地獄里遭受了刑罰的惡鬼。
作者有話要說:
9號也是零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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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北冥玄 · ✐
“是你逼我的。”
白婉棠嗓音顫抖, 飛快地抱住柏懷,受千萍湖的指引跳入血池之中,往出口游去,一路都沒有回頭。
她不敢回頭看他, 也不想回頭。
“我所做一切, 為的就是這一刻。”千萍湖妖化作妙齡少女的模樣, 一身湖綠薄衣, 漂浮在她身邊,對她笑。
然后它又化作一滴水滴鉆入白婉棠的袖里,要隨她一起出去。
秋芷的魂魄正在潰散, 化作星光一樣的碎片, 落入血池中,漂浮在白婉棠身邊。
她從那些碎片里,看到了秋芷和千萍湖妖的過往, 還有千年前的獨孤極。
*
千年前,秋芷救下被追殺到魔域的藤穹, 將其藏在了魔域。藤穹神魂受損, 昏迷不醒, 為救他,她偷了本要給獨孤極做心臟的半顆息泉之脈。
獨孤極發(fā)現(xiàn)后派人追殺藤穹,貶斥重罰了秋芷。而被找回來的半顆息泉之脈,因他嫌臟而被捏碎。
烏尤念在和秋芷的姐妹情分,幫其將藤穹偷偷送走, 被連累處罰貶斥。
秋芷被獨孤極的處罰折磨得奄奄一息,再見藤穹已是三年后。
那時她的臉被毀了一半, 但藤穹沒有嫌她丑惡,勸她棄暗投明。
她不懂什么棄暗投明, 她只知道藤穹是她從一只小小烏鴉開始,就遇見的光。
于是她從魔域叛逃,跟在藤穹身邊。
也就是在跟著藤穹時,她知道了藤穹有一個心愛的人名叫長夏。
而時值戰(zhàn)亂,藤穹身為無相城少城主,背負著無相城,是不可能和一人間女子在一起的。
于是她有了希望,改名叫秋芷。
她想,夏后便是秋了。
為了能獲得修真界的認可,為了能和藤穹在一起,秋芷主動獻出了通往魔域的暗門,并建議正道修士抓走魔族幼童來威脅獨孤極,進攻魔域,拿下魔域邊境之城。
這手段為大多數(shù)正道人士所不恥。
然而身為四方神尊之一的靈陽子尊者,卻偷偷派人按她說的做了。
那一次的進攻,靈陽子不僅讓獨孤極退了兵,還讓他交出了魔域邊境的一座城。
他們將其視為莫大的勝利,從此奉靈陽子為戰(zhàn)神。
這一場戰(zhàn)役歷史與書上都有記載,但沒記載的是,正道修士將抓來的魔族幼童殺了一半,一共一萬三千名。
一向戰(zhàn)無不勝的獨孤極為讓他們放了剩下的魔族幼童,才選擇退兵。
獨孤極無心無情,體會不到父母子女之間的親情,也無法因眾魔的愛戴感受到絲毫喜悅。
但他是一個合格的魔族帝王。
他不是世間第一個魔,甚至最初誕生在人間時,不僅不是魔,還拜入過佛門,霽蓮就是他的法號。
可他依舊被極其不認同他族的魔族稱為魔祖,這就是原因之一。
在魔域,哪怕是沒有是非善惡觀的魔,也會特意為他找來世間最純凈的息泉之脈做心,希望他能因此感受到一絲愉悅,能感受到他們的崇敬。
秋芷深知這些,才出了那樣的主意。
誰成想群魔為他找來的那顆心一開始就因背叛而碎了一半。
如今,又被她白婉棠用業(yè)火焚盡了。
那場勝之不武的戰(zhàn)役過后,獨孤極再也沒輸過。
烏尤念及和秋芷多年的情誼,在又一次秋芷以命相逼,求她幫助自己的情況下,協(xié)助秋芷偷走了一個寶盒。
白婉棠沒看見那寶盒里是什么東西,只看到烏尤在這之后被處死。
獨孤極沒有為丟失寶盒而斥責(zé)正道。
他認定成王敗寇,不擇手段的贏也是贏,不會為輸辯解一句。
最后一戰(zhàn),四方神尊合力對付獨孤極。
也就是在這最后一戰(zhàn)中,獨孤極射殺了藤穹。
秋芷在戰(zhàn)場上與昔日同族廝殺,一路跑到藤穹身后,抱住他想要護住他。
然而獨孤極一箭射穿了她與藤穹。
兵荒馬亂,血色橫飛中,秋芷和藤穹像黏在一起的雕塑般倒下。
之后,秋芷因那寶盒中的東西而復(fù)蘇成了鬼修,但藤穹就這樣死在了她的懷中。
她帶著藤穹來到相思冢,收服了相思冢中的千萍湖妖。
而相思冢,竟是無相城下的一座地下城。
……
白婉棠在千萍湖妖的指引下,一邊看著魂魄碎片里的記憶,一邊即將游出血池,瞧見了前方是正常清澈的湖水。
千萍湖妖見她十分留意碎片中那神秘的寶盒,笑道:“那就是讓秋芷復(fù)蘇,得以創(chuàng)造出傀儡,讓無數(shù)人為她演戲,又讓她在千年虛假的表演里逐漸瘋魔的東西。”
這樣強大的東西,在這本書里不多。
白婉棠立刻就想到了,驚訝道:“萬象鏡。”
“沒錯。”千萍湖妖道,“不過她手中的萬象鏡只是十分之一的碎片,還剩下十分之九,被當(dāng)初的她送給了藤穹。”
提到藤穹,白婉棠不解道:“藤穹在她的記憶里已經(jīng)死在了戰(zhàn)場,為什么如今還能好好地做無相城的城主?”
更何況書中說,藤穹早在與魔祖的大戰(zhàn)前,就已經(jīng)娶了北冥檀的侄女北冥珞,帶著北冥珞和無相城一起歸隱了。
千萍湖不再嬉皮笑臉,露出些許傷感之色:“千年前戰(zhàn)場上的那個藤穹是假的。正道始終沒有真正相信過秋芷,為了讓她協(xié)助正道對抗魔族,四方神尊造了一個假的藤穹出來陪她……”
千萍湖接下來所說的,與白婉棠看到的書中藤穹是相符的。
只是光看書和歷史,白婉棠從不知,原來真相是藤穹辜負了為他從人間來到修真界,在戰(zhàn)亂中顛沛流離的長夏;欺騙了為他叛族,為他害死了自己的姐妹,不顧自身性命的秋芷。
白婉棠唏噓不已,男人真是禍水。
游出血池的那一秒,她的目光在碎片中,戰(zhàn)場上身穿玄甲的獨孤極身上有所停留,而后決然地不再看他,游出了血池。
只是碎了他的假心而已,獨孤極不會就這樣死去。是他逼她走到這一步,她不需要對他有任何歉意。
她不想做第二個長夏或是秋芷。
*
將息泉之脈煉化為心后,它便和他的神魂相連。白婉棠用業(yè)火燒碎了那半顆“心”,它的力量便反噬到他的神魂上。
獨孤極的神魂本就在絕靈淵的折磨中變得千瘡百孔,如今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可他面無表情,臉上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般,平靜如死。
他回到自己的身軀中,明明被取走的心臟只有一小塊,卻讓他感覺胸腔里都空了。
他仿佛回到了被那四方神尊生生挖去心臟的時候。
那時的他幼小,無力,懵懂,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那四個宛若仙人的人,就在他的胸膛上給他留下了血流不止的窟窿。
獨孤極將手伸進胸膛里摸了摸。
空的,空的,空的。
他嘴角抽動著,突然大笑起來,從血池走到白骨山上,從秋芷先前抱著的白骨里翻出寶盒。
寶盒中有一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清透純凈之物,這便是十分之一的萬象鏡。
萬象鏡雖蘊涵無窮力量,但會惑人心智,極少有人懂得如何真正使用它。
秋芷占有它千年,也不過只會用它讓那些被千萍湖帶來的人演戲給她看,而她自己還被萬象鏡反噬至神志不清。
獨孤極卻熟練地運用起了萬象鏡。
*
白婉棠帶著柏懷游上岸,柏懷還沒有醒。
周圍是一片廣闊無垠的綠茵地和樹林,白婉棠分辨不清這是哪兒,但千萍湖說這已經(jīng)是在無相城了。
千萍湖想擺脫被萬象鏡侵蝕神智的秋芷,如今得償所愿,便與白婉棠分道揚鑣。離開前,還好心地指了進無相城主城的方向。
無相城中靈力充沛,白婉棠背著柏懷很快就到了城里。
城里如今住滿了逃難來的修士,雖不認識白婉棠,但識得柏懷。
見到柏懷,他們連忙迎上來,幫忙安排住處,找醫(yī)修,去稟報城主。
他們一個勁兒詢問白婉棠,柏懷和她經(jīng)歷了什么,他們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無相城中。
白婉棠被他們追問得頭昏腦脹。
很快崔虛和一名俊朗男子趕到,驅(qū)散這些人,她才好受些。
屋內(nèi)安靜下來,她隱去和獨孤極的那些糾葛,說了她是如何通過千萍湖到達相思冢,又是怎樣從相思冢到達無相城的。
那俊朗男子連聲稱奇,“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無相城下竟還有座城。”
白婉棠看向他。
他目如燦星,微笑著禮貌行禮,“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藤千行。”
崔虛補充道:“他是無相城的少城主。無相城城主忙于城中事務(wù),我們逃難進無相城的修士,便都由少城主安排。”
崔虛不是會阿諛奉承的人,真誠地夸贊了藤千行年輕有為。
藤千行大大方方又謙虛地接受了夸贊,讓白婉棠去休息,叫她把柏懷交給他們就行。
離開相思冢前,白婉棠沒和柏懷對好口供。她擔(dān)心柏懷會說出她在相思冢里和獨孤極的牽扯,執(zhí)意要守在柏懷身邊。
藤千行尊重她的想法,不過考慮到她是女修,且同樣身上有傷,便叫崔虛夫婦同她輪流照看柏懷。
白婉棠勉強同意。
眼下北冥湘出城,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便先由崔虛照看柏懷。
藤千行把她安排在柏懷隔壁的房間,旁敲側(cè)擊地詢問她和柏懷的關(guān)系,得到“我們只是同門”的回答,他笑容變得更加活躍了些。
送白婉棠進屋時笑道:“實不相瞞,我初見白道友,便心生好感。”
白婉棠面露訝異。
他卻點到為止,不再繼續(xù)說下去,讓她好好休息。
若是之前沒和獨孤極談過戀愛,第一次被人這樣“表白”,她或許會有點小鹿亂撞。
可惜獨孤極和藤穹這兩人,讓她目前有點水泥封心,對藤千行的話除了驚訝,便是揣測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自覺這樣的思維不太好,白婉棠拍拍腦袋,當(dāng)作什么也沒聽見,沐浴休息。
北冥湘晚間回來,給她送來了飯菜,道:“柏懷傷得很重,為他診治的醫(yī)修說他最早也要三日后才能醒。”
白婉棠點點頭。
北冥湘觀察著她的神色,又道:“你搶回那塊玉佩了嗎?”
白婉棠借瞬移仙器前,是同北冥湘說過她要從獨孤極那兒搶奪蝴蝶玉佩的計劃的。
白婉棠原計劃是將蝴蝶玉佩交予正道,然后去往人間。
可她在相思冢里看到的千年前那些劇情,終究有些影響她對正道的心態(tài)。
她感覺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有點像秋芷。
這些正道修士雖不至于將她看作魔族,但她面對魔族安然無恙,柏懷卻身受重傷,他們心里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猶豫片刻,白婉棠道:“搶到是搶到了,但是它現(xiàn)在在我體內(nèi),我一時半會兒取不出來。湘夫人,我給你的另半塊玉佩能還給我嗎?我想用那塊玉佩,將我體內(nèi)這塊引出來。”
“這……”北冥湘為難道,“可我已經(jīng)將玉佩交給城主了。明日我去向城主說明情況,把玉佩拿回來吧。”
白婉棠應(yīng)和,送走北冥湘后,卻直接運用靈力,將玉佩從體內(nèi)直接逼了出來,藏在儲物袋的描金紅箱里。
她不是不打算把玉佩給他們,只是要離開前再給。
不然她怕自己會是秋芷的下場,被利用干凈。
正道與魔族相爭,她沒法兒雙方所作所為評判什么。她只是想保護好自己。
第二日,北冥湘卻沒拿來玉佩,來的是藤千行。
藤千行先向她問好,開門見山地問了玉佩的事,問她可需要幫忙取出玉佩。
白婉棠搖頭,裝出玉佩卡在體內(nèi)很難熬的樣子。
藤千行立刻說要回去稟報藤穹,把玉佩帶過來。
可是第三日,第四日,玉佩都沒到白婉棠手中,說是藤穹正在閉關(guān)研究玉佩,要過幾日才能還她。
不過藤千行倒是日日來找她,和她聊些有的沒的,讓她有一種“這人好像真的在追我?”的感覺。
直等到又過了幾日,柏懷醒了,白婉棠還是沒拿到玉佩。
她越發(fā)覺得自己不祥的預(yù)感是準(zhǔn)確的,同柏懷說了不要將相思冢里她和獨孤極的事告訴任何人。
柏懷點頭,問道:“你可弄清楚千年前秋芷的事,是怎么回事了嗎?”
白婉棠遲疑幾秒,簡略地將千萍湖告知柏懷。
柏懷如遭當(dāng)頭棒喝,臉上浮現(xiàn)出迷茫與不愿相信。
倘若正道也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惜傷害弱小孩童以達成目的,那正邪之分在哪兒?他一直以來堅守的正道又是什么?
良久,柏懷才恢復(fù)往常的溫和,喃喃自語般道:“千萍湖說的話,不可全信。”
不知是虛弱,還是真相的沖擊太大,柏懷的聲音變得很輕。
白婉棠在心里嘆息,附和他點點頭,讓他好好休息,便要出去。推開門,卻見北冥湘剛從外邊回來。
北冥湘撞見她的目光,視線閃躲了一下,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才同她打了聲招呼。
白婉棠聽崔虛提過,自她和柏懷到無相城那天起,北冥湘就開始晚歸,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
白婉棠心生疑竇,面上不顯,打算找機會去調(diào)查。
然而不等她行動,北冥湘就主動將她隱藏的“事”帶到了眾人面前。
那日清晨,白婉棠被吵醒,出門瞧見柏懷也杵著拐杖從屋里出來。
二人相視一笑,在二樓欄桿處往下瞧那眾人圍聚的地方。
北冥湘帶著一男一女二人,正向大家介紹:“這位是我北冥家旁支表叔的女兒北冥青,這是她哥哥北冥玄。他們二人和柏懷他們一樣,也是被那千萍湖妖捉住,從相思冢逃進來的。”
這二人微笑著同眾人打招呼。
北冥青模樣清秀,不算出眾。
北冥玄模樣也只是清俊,氣質(zhì)卻冷得出眾。穿一身素繡白衣,右眼上還戴了個眼罩。
為什么是右眼?
白婉棠眼皮跳了跳,盯著那男子的眼眸瞧,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是獨孤極那被她潑染成血紅的右眼。
北冥玄突然抬頭朝她看來,眼瞳是極普通的棕黑,眼神卻讓人發(fā)冷。
白婉棠心跳漏了一拍,跑下樓去,裝作無意地撞到他。
他體溫偏冷,但沒冷成獨孤極那個樣子。
白婉棠稍稍安心,轉(zhuǎn)面對男子笑著道歉,又好奇道:“可否冒昧問一下,你的右眼……”
北冥玄沒有說話。
北冥青擋到他身前,蹙眉道:“我哥他年幼時遭遇魔襲,不僅被魔挖去了右眼,身子也不太好,不能接受旁人離他太近。還請這位道友站遠些,見諒。”
白婉棠和周圍的修士聞言都退后,“抱歉。”
北冥玄溫聲道無事,嗓音虛浮喑啞,聽得出確實是身子很差。
北冥湘驅(qū)散眾人,帶北冥玄與北冥青上樓去休息。
白婉棠望著北冥玄的背影,看不出異常,但總覺得他的身形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仙仙姑娘。”
門外突然響起呼喚。
這聲音和這稱呼,白婉棠一聽便知是藤千行。
原本他是叫她白道友的,可這兩天他知道她小名叫仙仙,說是叫仙仙姑娘更好聽些,就這么叫了。
白婉棠轉(zhuǎn)向藤千行,禮貌地打招呼。
藤千行將一首飾盒打開遞到她面前,笑道:“仙仙姑娘,我見到你的那天,看你發(fā)里插的是筷子,就親手做了根紅玉簪想要送你。這玉簪可做防身法器用,你收下吧。”
他不容拒絕地把首飾盒交到她手里,又猛地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里面有玉佩。”
白婉棠聽他這般說,笑著道謝,將首飾盒收下。
藤千行眼眸彎彎,又道:“仙仙姑娘,你來無相城這么久,還沒逛過無相城吧。馬上就是我母親的壽辰,這幾日城中在舉辦燈會,不如今天咱們?nèi)ス涔洌俊?br />
白婉棠并不想出門逛。
她低下頭,面上閃過一絲難色。
在二樓的柏懷瞧得真切,咳嗽幾聲道:“藤道友,抱歉,她還得照顧我。”
客棧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這幾日眾修士都過得死氣沉沉,此刻嗅到一絲八卦的味道,眼眸都亮了,目光在三人間游移。
諸多興味的目光中,白婉棠感覺到一絲徹骨的冷,寒意從脊骨一下子躥起來。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回頭,對上了北冥玄的冰冷譏誚的目光。
他在盯著她看,只盯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獨孤·陰魂不散·極
10號依舊是零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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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27.奇景 · ✐
這一刻, 她能確定,他就是獨孤極。
陰陽關(guān)三年的相處,修真界幾個月的糾纏,他各種模樣她都看遍了。即便換了張臉, 她還是能認出他來。
白婉棠心里突然發(fā)涼。
這不就是原書劇情嗎?
——崔羽靈使計帶獨孤極潛入了無相城, 欺騙崔虛夫婦給他們做掩護, 最后踏平無相城。
她急切地去拉藤千行的手, 想告訴藤千行這一切。
但望見藤千行欣喜的面孔,她又清醒過來。
比起她這個平安無事從魔堆里回來的,他們必定更相信北冥湘。
若說了, 反倒會陷自己于不利。
她松開藤千行, 微笑婉拒,從另一道樓梯上二樓去。
兩道樓梯隔著長長的木廊,白婉棠走到與獨孤極視線平行的地方, 看了他一眼。
他咳嗽著收回目光,虛弱地扶著欄桿緩步上樓。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隨時會倒下去。
白婉棠擰眉, 跑到二樓, 拉上柏懷進屋。
柏懷看出她的焦慮, 問發(fā)生何事,她直言道:“北冥玄是獨孤極,北冥青是崔羽靈。”
柏懷:“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不是他不相信白婉棠,只是他不愿相信北冥湘會這么糊涂。
“我逃出獨孤極營帳前,把一碗顏料打進了獨孤極的右眼里。北冥玄恰好右眼受傷, 而且……”白婉棠無法說清她和獨孤極的相處,只道:“我真的能認得出他。”
柏懷沉默許久, 道:“我們先找個機會試探他一下,等拿到證據(jù)再說吧。”
他的做法無可指摘, 白婉棠卻搖搖頭道:“等你修養(yǎng)好,我就要開天門去人間,恐怕沒時間陪你去試探。屆時還得麻煩你為我護法,不能讓城中人發(fā)現(xiàn)我打算離開。”
她不愿再和獨孤極糾纏,也不愿摻和正魔兩道的戰(zhàn)事。
她和柏懷說了玉佩遲了許多天才輾轉(zhuǎn)回到她手上,還有她如今處境的尷尬。
柏懷知她只是想過安定的生活,沉吟片刻,答應(yīng)了為她遮掩開天門,又道:“我會留意北冥家那兩個人的。”
白婉棠點點頭:“在離開之前,我還有個不情之請。你先前不是說,創(chuàng)造紅線牽的宋道中前輩在無相城中嗎?可否帶我去見他?”
柏懷自是爽快答應(yīng)。
恰好宋道中就住在這客棧,白婉棠上了五樓便見到了他。
宋道中看上去四十左右,微胖,但已是渡劫期修為的大能,性子溫吞。
聽白婉棠是為了解紅線牽而來,他彌勒佛一樣的喜慶臉上露出為難,“這紅線牽非我所創(chuàng),乃我歷練之時,在一廢棄洞府里發(fā)現(xiàn)的契約咒。要如何解,我不清楚。”
白婉棠頗為失望,摩挲了兩下腕上已經(jīng)恢復(fù)的朱砂痣,道:“那就算了吧。”
反正等去了人間,獨孤極就算知道她在哪兒,也沒法兒去抓她。
柏懷卻不肯放棄,“請問那洞府在哪兒?契約咒上可有署名?”
“那洞府在百年前就已毀了,咒上署名已模糊,但有行字依稀能辨認。”
宋道中在儲物袋里翻找了好一會兒,找出一張殘破發(fā)黃的紙遞給柏懷。
白婉棠出于好奇湊過去看,卻見這紙上落款寫著:天地為證,世俗不問,吾與長夏,命定姻緣,天涯海角,永不離分。
后面的落款名字模糊成了墨團,但經(jīng)歷過相思冢,白婉棠和柏懷都知,那墨團下的名字,該是藤穹。
白婉棠與柏懷錯愕地對視一眼,把紙還給宋道中,讓他自己收好,別讓他人瞧見。
宋道中擺擺手:“這東西放我身上也是累贅,送你們吧。也許哪天你們看著這咒,能研究出解咒之法呢。”
柏懷和白婉棠道謝,由白婉棠收下這張紙。
走出宋道中的屋子,白婉棠心里有了更多關(guān)于長夏的困惑。
原來長夏沒有騙她,她真的和她的愛人在千年前就締結(jié)過紅線牽。是修真界的歷史記錄和這本書的差錯騙了她。
白婉棠收起紙條,不愿再多想那本書和歷史記錄究竟還有多少差錯。
很快,這些就與她無關(guān)了。
*
柏懷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七八成,這兩日養(yǎng)精蓄銳好,選了一天深夜,去到寂靜無人的城外,布陣助白婉棠開天門。
尊者令雖內(nèi)含四方神尊遺留下來的神力,但想要催動,靈力和神魂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是以白婉棠這兩天也一直在屋里休養(yǎng),沒有再去關(guān)注獨孤極的事。
待柏懷布好法陣,白婉棠便祭出尊者令,催動其撕裂虛空,降下與人間相連的天路。
夜空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緩緩撕裂,逐漸打開一道裂隙。
虛空中的強大颶風(fēng)幾乎要沖垮柏懷的陣法,白婉棠的靈力也瀕臨枯竭。
就差一點。
白婉棠和柏懷都在咬牙堅持,內(nèi)府發(fā)痛,仿佛正被颶風(fēng)攪動。
終于,一切平息下來,撕裂的空間緩緩降下一道月光般的光路。
幸福的自由生活就在眼前了!
白婉棠從來沒有這么興奮過,開心地蹦跳著,給了柏懷一個大大的感激的擁抱。
柏懷渾身僵直,面上發(fā)燙,不自然地咳了咳道:“快走吧。我的陣法被虛空中的颶風(fēng)撕裂過,撐不了多久了。”
白婉棠點頭,取出一對蝴蝶玉佩交給柏懷,道:“這原本是我想交予湘夫人的。但如今想來,還是你拿著比較好。”
柏懷注視她一會兒,感受到她的信任,與她會心般地一笑,伸手接過玉佩:“定不負你所托。”
原書中,她和柏懷是師徒,后來是令彼此都痛苦不堪的戀人。
但現(xiàn)在,她和柏懷更像是朋友,相處起來要比書中舒服得多。
白婉棠心情頗為復(fù)雜,和柏懷告別后,踏上光路離開。
看著那裂開的虛空,她心潮起伏不已。
感覺好像回到了她剛墜入陰陽關(guān)的那天。
沒有遇到過獨孤極,沒有經(jīng)歷過他的欺騙與背叛,這就是她想要的正軌,去過自己想要的安定生活。
光路走到一半,她忽聽下方一聲巨響,回頭往下一看,心猛地一顫。
柏懷正持劍與一批趕來的無相城弟子對峙。
為首的陌生中年男人,溫文儒雅地叫人先把柏懷拿下,彈出一劍攻擊。
空間裂隙被這一劍的靈力波動所影響,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婉棠踏上的光路也全然破碎,她自天墜落,聽見獨孤極的咳嗽聲,還有中年男人的厲聲質(zhì)問:“修真界面臨大敵,天地將傾,白道友還沒交出玉佩,這是打算去哪兒?”
這中年男人就是藤穹。
白婉棠靈力枯竭,一個旋身踉蹌落地,抬眸看見一身素繡白衣的男人從人群中走出,對她嘲弄地微笑。
他身后走出一白衣女子,對藤穹建議道:“那么多正道修士被魔族俘虜,死的死,傷的傷。只有白道友無論被俘多少次,都是安然無恙。”
“我沒有說白道友與魔族勾結(jié)的意思,只是城主可以先將白道友帶回府中詢問,她是否是有秘法可以逃避魔族的虐殺,她此次破開虛空要離開無相城,又是所為何事?”
陰陽怪氣的,一聽就知道是崔羽靈了。
藤穹溫聲道:“言之有理。”聽上去十分客氣,卻讓手下抓住白婉棠。
白婉棠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跑了八百里路為買一根糖葫蘆,結(jié)果糖葫蘆被一群人踩碎,這群人還揣測她為什么要跑這么遠買糖葫蘆,是不是別有用心一樣。
她想給這群人幾個大嘴巴子。
她就是想“吃糖葫蘆”怎么了!
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掃視一圈無相城守衛(wèi),揚起手中尊者令:“我是神尊楓幽主欽定的下一任尊者,誰敢動我。”
所有人頓時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地蹙眉盯著她手中尊者令。
倘若她手上拿的是蒼亭主的尊者令,藤穹無需顧忌。
可那是四神尊之一的楓幽主留下的,其中內(nèi)含的神力不可想象。把她逼急了,引爆尊者令,在場除了她誰也別想全身而退。
藤穹保持著和藹可親的笑臉,道:“白道友何必如此動怒,我不過是想問問情況罷了。”
白婉棠收起尊者令,道:“我開天門是想試試尊者令有沒有用。現(xiàn)在試完了,都散了吧。”
她沒有說自己是要去人間。
想想看當(dāng)初魔襲前,修真界要召回蒼亭主就可知,這群修真界的人是不會管人間的死活的。
他們只想所有有用的人都留下來鎮(zhèn)守修真界。
她的謊話蹩腳,但有楓幽主尊者令在,藤穹只得叫守衛(wèi)們先撤退。
白婉棠扶住本就重傷,如今與無相城守衛(wèi)對峙,又損耗過大的柏懷,讓人來抬他回去,譏諷道:“我若是想做什么傷害修真界的事,你們覺得柏懷會眼睜睜看著我做嗎?”
說罷,她又不客氣地罵道:“一群蠢貨,好壞不分,你們就聽人挑撥……”
柏懷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給藤穹面子,不要再罵。
白婉棠適時閉嘴,趁機從柏懷手里拿回玉佩,隨著大部隊一起回城。
她心里惱恨得要命。
以人間如今的封鎖現(xiàn)狀來說,人間的天門不是隨便開的。
開一次天門,要三年的周期恢復(fù)。
三年,她在書里的死期就在這三年。
白婉棠盯著獨孤極的后腦勺,柏懷看出她的怨意,用眼神示意她冷靜。
她已經(jīng)很冷靜了,不然她早就沖上去扯獨孤極的頭發(fā)了。
到達客棧后,白婉棠幽幽地瞪了獨孤極一眼,嘲諷道:“真是難為你一直盯著我了。”
獨孤極安靜又病弱,卻不偏不倚地迎著她的目光,眼底滿是輕蔑。
好像在無聲地對她說,你逃不掉的。
崔羽靈要上前說些什么,白婉棠已帶著柏懷回屋,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藤穹看在尊者令和玉佩的面子上,不想得罪白婉棠,將今夜的事就此作罷。
還安撫白婉棠幾句,說改日請她去府中參加夫人壽宴。
白婉棠沒有氣到失智,在別人地盤上不能不給面子,打開門應(yīng)了一聲,“一定去,我睡了。”又關(guān)上門。
眾人散了,客棧里的人大多也已經(jīng)休息。
只有崔羽靈和獨孤極站在清冷的客棧大堂。
崔羽靈看了眼獨孤極,他沒有看她,一路盯著白婉棠那緊閉的房門,回了自己屋里。
*
白婉棠一夜沒睡好,她在想怎么報復(fù)獨孤極。
她起了個大早,去街上轉(zhuǎn)來一圈,帶回來一個大包裹。
客棧里的修士們起來用早膳時,她將包裹放到獨孤極的面前,對他笑道:“昨天晚上對你態(tài)度不好,請見諒。喏,我特地給你買了禮物賠罪。”
獨孤極心念一動,幾乎要以為她真的是來賠禮道歉的。
可轉(zhuǎn)念他便譏嘲一笑,推開包裹,“不必。”
推包裹時,他無意碰到她壓在包裹上的手。
白婉棠習(xí)慣了他從前的冷,眼下他這正常偏冷的體溫,讓她好奇了一下他是怎么做到壓制寒毒的,但很快就拋之腦后。
“必的必的,你不開那就我來幫你開好了。”
白婉棠打開包裹,從里面拽出一席朱紅男裝展示到他眼前,笑道,“你看你,天天穿一身白,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多不吉利啊。我特意給你買了一身紅的,喜慶。等過兩天城主夫人大壽,你可以穿這身去賀壽。”
獨孤極喝粥的動作頓了頓,緊握碗勺的手微微發(fā)顫,目光定在她臉上,仿佛要活撕了她。
白婉棠更來勁了。
她從包裹里又抽出幾條紅發(fā)帶:“還有這個,可以配那套紅衣一起穿,你喜歡哪條戴哪條,一起戴也是可以的哦。”
“還有這個,紅玉佩,紅絡(luò)子,紅……”
清脆一聲響,獨孤極手上的碗勺皆碎。
瓷片扎進他手里,滾燙的粥將他慘白的手燙紅,他也渾然不覺似的,死死盯著白婉棠。
白婉棠低呼一聲:“呀,你流血了。”
然后,她從袖里掏出一條紅手帕,笑瞇瞇地道:“正好,我新買了一條紅手帕,你可以用它來包扎傷口。”
說著,她伸手要去給他包扎。
崔羽靈想阻止她,但獨孤極什么也沒說,她便也不好隨意行動。
白婉棠以為獨孤極會推開她,可他沒有。
他任憑她握住他的手,將他手上瓷片拔出,把血和粥清理干凈,然后扎上那條紅手帕。
她給他包扎時低著頭。只有他能看到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在惱他怎么還不推開她。
他微微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玩得開心嗎,白仙仙?”
他咳嗽起來,微涼的氣息時輕時重地落在她臉側(cè),“我看你是活膩了。”
白婉棠側(cè)目看他,紅著眼眶,眼底有怨恨:“你搶走了我去陰陽關(guān)的手鏈,現(xiàn)在又毀了我僅剩的退路。你把我逼上絕路,還好意思說我活膩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好好地活下去,想過上一個正常人該過的生活。
可是遇到獨孤極之后,做一個正常人,似乎成了很難的一件事。
獨孤極很不喜歡看她哭,哪怕她只是紅了眼眶,眼淚還沒掉下來。
他還是一瞧見,就覺得煩躁得很,明明他已經(jīng)連假心都沒有了。
他側(cè)過臉去,沉聲道:“拿上你的這些東西,滾。”
自他和她說話起,他就用了屏聲訣,旁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白婉棠直起身來,恢復(fù)燦爛笑容:“我的一片心意呢,北冥道友就收下吧。”
她丟下東西就離開。
獨孤極看她上了二樓,進了柏懷的房間,沒由來地暴躁起來。極力地克制,才沒有將桌上的那些紅都砸到地上。
崔羽靈看他要吐出來似的,趕忙要將東西收走扔掉。
獨孤極沒有阻攔,轉(zhuǎn)身上樓,手上還綁著那條紅手帕,沒有解。
*
白婉棠對獨孤極的“報復(fù)”,遠不止于此。
她會在半夜他睡覺的時候,施法讓狂風(fēng)灌進他屋子里。會整天穿一身紅,拿著糖葫蘆在他面前邊吃邊晃悠。會陰陽怪氣地見他一回就指桑罵槐地嘲諷他一回……
獨孤極每次都被她氣得恨不得用眼神活刮了她。
可他還在扮演北冥玄,踏平無相城的計劃還沒達成,不能對她動手。
白婉棠心里也不好受,她還想拆穿獨孤極的身份,讓無相城中的修士趁他神魂受損、最虛弱的這段時間,將他逼出無相城。
但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竟然讓藤穹和他稱兄道弟,派了守衛(wèi)為他保駕護航,十分信任他。
幾天過去,幾乎全無相城的修士都知道了——北冥玄是藤穹的座上賓,而她白婉棠與北冥玄極不對付。
這么一來,她就算想拆穿獨孤極,都沒有可信度了。
藤千行這段時間被藤穹派出去辦事,北冥珞的壽辰前一天才回來。
他跑到客棧來找白婉棠,道:“今夜亥時,城中會有奇景,仙仙姑娘可以和我一起看看嗎?柏懷道友的身子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無需你照看了吧?”
臨近北冥珞的生日,無相城中確實比先前熱鬧,很有人間的煙火氣。
城中有許多逃難而來的修士,但絲毫不影響無相城中的本地修士過他們尋常的日子。
他們認定只要無相城不主動現(xiàn)世,誰也找不到,很安全。
白婉棠也想出去散散心,答應(yīng)和藤千行一起去逛花燈會。但一直同他保持著距離,免得他誤會。
藤千行也不在意,帶白婉棠走街串巷,買了一大堆小玩意兒。
糖葫蘆,撥浪鼓,小糖人,小風(fēng)車,還有糖畫……都是孩子氣的東西。
但恰好,都是白婉棠喜歡的。
她吹動風(fēng)車,臉上露出笑來,心里卻困惑,藤千行都是到了攤位立刻就買,沒有猶豫,好像早就定好了要給她買這些一樣。
她臉上的笑收了收,奇怪地看藤千行一眼。
藤千行彎下腰來吹她手中的風(fēng)車,目光幽遠地道:“我很早就想為仙仙買這些,我答應(yīng)過的。”
“答應(yīng)什么?”白婉棠原以為他是沖著自己的玉佩來的,此刻看來,他倒是像把她當(dāng)替身了。
藤千行笑道:“答應(yīng)我自己。”
他伸手去拉她,帶著她又跑到城中最大的酒樓里吃飯,點了許多菜,紅燒排骨,龍井蝦仁,辣子雞,炸雞……都是白婉棠愛吃的。
點完卻又問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白婉棠搖搖頭。吃飯的時候卻見藤千行又不怎么吃這些東西,都是她在吃。
聽她說她很喜歡吃這些,他還怔了下,隨后笑容更加燦爛。
酒足飯飽,他又帶她去逛燈會,買了海棠花燈和花神面具送她。
白婉棠手提花燈,帶著面具,和他一起穿梭在熱鬧又燈火輝煌的街市,終是忍不住問道:“藤道友,你是不是把我當(dāng)成了某個人?”
藤千行腳步一頓,回頭看她,笑著搖頭:“只是見到你確實會想起她,但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她是誰?”
“北冥家的九小姐。我小時候與她一同玩耍,修煉。可她十五歲那年遭遇魔襲,為掩護族人撤退,以身殉道了。那時的她在我心里就像是我的妹妹,聽聞她的死訊,我著實許久都走不出來。”
藤千行神色凝重又低落,看到白婉棠卻又笑起來,“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想到了她。你和她很像。”
白婉棠不介意別人把自己當(dāng)成妹妹的替身,不是愛人就行。
北冥家的九小姐,書中沒提過,但白婉棠穿來后曾有耳聞。
那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年紀輕輕,天資不凡。可惜和她一樣倒霉透頂,十五歲便早死。
她想了想,同藤千行并肩走。
亥時到,街上人反而更多了。都是來看奇景的。
待奇景出現(xiàn),所有人都自動站到了穿城河兩邊。
寬闊的河道被花燈照成五顏六色,一棵巨樹在水面上緩緩浮現(xiàn)。
巨樹上的紅綢姻緣箋隨風(fēng)飄蕩,在燈火映襯下格外艷麗。
認出這棵巨樹幻影,便是人間的姻緣樹,白婉棠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樹頂飄揚的紅綢像是拍打在了她臉上一樣,讓她感到恥辱與鈍痛。
“這樹在無相城歸隱后,每年我母親的生辰前夕,它都會出現(xiàn)。我父親說,這是他為我母親創(chuàng)造的特殊陣法,從人間引來的風(fēng)景。”
藤千行指著那棵樹給她介紹來歷。
白婉棠不愿去看,別過臉去,卻瞧見河對岸,有人正在望著她。
是獨孤極,他身邊還跟著手提花燈的崔羽靈。
他們也在逛燈會。
白婉棠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發(fā)燙。
她曾在樹下苦等一夜,等來他一句“可笑”。
如今,他們共同站在了樹前,他卻是在陪著別人逛燈會,看那棵姻緣樹。
她自嘲地笑了下。摸了摸自己戴著花神面具的臉,心想他應(yīng)該認不出她,轉(zhuǎn)過視線不再看他。
“咦,那棵樹的最高處有姻緣箋啦。”
“上面還有字!”
對面有兩個結(jié)伴的小孩兒指著那棵樹驚奇地說道。
白婉棠立時緊張地看向兩個小孩兒。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那姻緣箋上寫了什么。
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一個會打到她臉上的耳光。
然而那姻緣箋拋得太高,反而容易讓人看清。
獨孤極遠遠地注視著她慌亂的眼神,以為她是看到他,怕他在混亂中對她下手,譏誚地笑起來。
那倆小孩兒雀躍地一字一頓道:
“白鶴,喜、樂、安、康。”
城里放起了煙火,噼里啪啦,卻掩蓋不了兩個孩子清脆的聲音。
——白鶴,喜樂安康。
天上突然下起小雨,滴答落入河中,泛起漣漪。
雨滴落在人身上,冰涼。
“呀,下雨了。”
“還有一行字呢?”
“看不清了。”
獨孤極臉上的譏誚退去,怔怔地望著她。
她沒有看他,從容自若地回過頭對藤千行說了什么,藤千行點點頭,她便回頭跑出了人群。
幾乎沒有思考,獨孤極直接跳下圍欄,從河面越到對岸,擠進人群里追她。
崔羽靈提著花燈愣在原地。
今日他們是受藤穹所托,出來為明日北冥珞的壽辰準(zhǔn)備一些小玩意兒。
獨孤極怎么能就這樣走了呢?
*
他在一條小巷追上她,她正在買傘。
買了兩把傘,都是紅的。
她回頭看到他,笑起來,遞給他一把:“北冥道友,下雨了,你要傘嗎?呀,我忘了,你討厭紅色,你還是自己買把傘吧。”
獨孤極沒有因她惡意的挑釁而惱怒,在她經(jīng)過他身側(cè)的時候,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只要你認錯,我既往不咎。”
只要她認錯,他可以將她從前犯的一切錯都一筆勾銷。
只要她認錯……
獨孤極從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一個人讓步。
他待她已經(jīng)超出了對待一個物品的應(yīng)有的底線,也認了這份他自己都說不明白的退讓。
她既喜歡他,苦等他一夜,為他掛上那箋祈福,又為什么不能認錯,留在他身邊?
她心里分明是有他的,他不信這么快她就變了心。
他靜靜地等她開口,等來的卻是她用力地甩開他。
雨落在她臉上,她抹了把臉,嘲諷道:“你該不會以為,那個寫了白鶴喜樂安康的姻緣箋是我寫的吧?”
“那天你沒有來,你憑什么認為我還會為你掛上箋?”
“我確實在樹下等過你,但我沒有為你寫任何東西。人間的規(guī)矩,姻緣箋要兩個人寫。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從人間皇城來的人。”
白婉棠打起朱紅棠花油紙傘,荒唐地笑出聲,“想不到,沒有心的魔祖也會如此自作多情。”
作者有話要說:
11號上夾子,11號晚上11點后更新~
本章依舊有紅包掉落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芋圓教主、19130717 10瓶;ながれぼし 5瓶;三生三世我就走 4瓶;柳煙花霧 2瓶;云中客 1瓶;
(* ̄3 ̄)╭
28.拔劍 · ✐
她的話無異于狠狠往他臉上打了一巴掌。
他的退讓和他的臉面都被她踩在腳下踐踏。
自作多情。
是嗎, 自作多情。
獨孤極咬緊后槽牙,反復(fù)無聲地咀嚼著這刺人的四個字,“看來比起好好地留在我身邊,你更想做個斷手斷腳的廢人。”
目前還在無相城, 他們誰也不能輕易對對方動手。
但等到出了無相城, 白婉棠想, 屆時就是兵戎相見的時刻了。
她回頭對獨孤極挑了下嘴角, “在你身邊好手好腳又怎樣,你還不是只想把我當(dāng)成狗?不是所有人都會想做你的狗的,獨孤極。”
雨勢漸大。
雨幕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模糊了他們的聲音。
白婉棠與獨孤極一前一后走出小巷, 一個打著把棠花紅傘,一個打蓮花白傘。
出了巷后,背道而行。
白婉棠將多出的紅傘遞給藤千行。
雨大了, 很多人各回各家。藤千行卻在這兒等著她,渾身濕透。
他接過傘打起, 對她笑道:“這棵樹雖是幻影, 但無相城中有傳說。只要在樹出現(xiàn)的時候, 朝樹拋許愿箋,如果許愿箋沒有沉入河中,愿望便能實現(xiàn)。”
若在以前,白婉棠是很愿意相信這樣的傳說的。
可是看著那棵姻緣樹,她只覺羞恥, “你該不會是臨時編來騙我的吧?”
“是真的。我和我相公便是這樣認識的。”
一對共打一把傘的小夫妻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笑盈盈地道。
“當(dāng)初我許愿能得到我喜歡的那根簪子, 那箋恰好被我相公撿到了。他買來簪子藏到我家門口,我一大早出門剛好瞧見, 還以為他是小偷呢。”
女子幸福地看著自己的相公笑道,“后來才知道,他呀,只是覺得撿到箋便是有緣,好心想幫人實現(xiàn)心愿罷了。”
原來是這么個實現(xiàn)心愿法,倒是比掛姻緣樹靠譜多了。
藤千行指著水面讓白婉棠仔細看,白婉棠瞧見那樹影下,確實飄了許多心愿箋。
她轉(zhuǎn)頭看藤千行。
他拿出一大把心愿箋給她,在街邊的檐下備好筆墨,道:“待會兒拋箋,不能用靈力,得誠心認真地拋。”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白婉棠不好掃他的興,和他一起蹲在屋檐下寫起了許愿箋。
寫好一大把心愿箋,她和藤千行各捧一把,站在河邊朝那樹影拋。
雨大風(fēng)大,不用法力,箋總是還沒到樹下就落下來。
拋了一半,沒有一個箋落在樹下,白婉棠情緒有點低落。
藤千行卻突然扔掉傘,跳進了河里。
河不深,只到他腰際,他趟著河水到樹下拋許愿箋,成功拋到樹下。
他在雨中笑起來,回頭沖白婉棠招招手,像個得意的孩子。
白婉棠看了眼懷中的許愿箋,想了想,也拋下傘跳進河里,到藤千行身邊,和他一起拋許愿箋。
雖是作弊,但她感到了很單純的快樂。
拋完許愿箋,她和藤千行在雨中笑起來。
街市上的人大多已經(jīng)回家,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他。
“要是那天我跳下陰陽關(guān),遇見的是你和柏懷就好了。”
白婉棠笑著低聲說。
“你說什么?”
雨太大,藤千行沒聽清。
白婉棠抬高音量道:“謝謝你。”
藤千行大笑道:“不用謝。我一直很想帶你來無相城玩。”
白婉棠知道他肯定又把她當(dāng)那位早逝的北冥家的妹妹了。
雨漸漸小了,藤千行牽著白婉棠上岸去,兩把紅傘丟在路邊。
兩人像出去胡亂玩了一通的熊孩子,濕漉漉地用手遮著頭,跑回客棧。
獨孤極在河道邊的茶樓上看著。
從他們寫許愿箋,到一起跳下河開懷大笑,再到并肩跑走,他一眼不錯地看了個真切。
直到白婉棠消失在他的視野范圍內(nèi),他的目光落在河面那些箋上。
崔羽靈被他打發(fā)去城主府送東西,他獨自一人下茶樓,走到河邊。
雨已經(jīng)停了,到處都潮濕不堪。
他調(diào)動靈力,讓白婉棠和藤千行的那些箋全部飄到自己面前,一張一張撿起來看。
“要是從沒遇到過獨孤極就好了。”
“獨孤極變王八!”
“獨孤極是條狗!”
……
這是她寫的箋。
藤千行寫的箋是:
“希望仙仙自由快樂。”
“我會保護仙仙一輩子。”
……
他看著這些箋,覺得可笑。
涼風(fēng)吹來,他輕輕咳嗽,幾滴血沫濺到寫著“下輩子再也不要遇到獨孤極”的箋上。
他陡然收了笑,將這些箋全部燒成灰燼。
癡心妄想。
她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她逃不掉。除了他,也沒有任何人能留在她身邊一輩子。
他看向?qū)γ婢o挨在一起的兩把紅傘。將傘和箋一同燒成灰燼,拋進河里。
轉(zhuǎn)頭,他又看向那姻緣樹。
他想看清那樹頂上的箋到底寫了什么。
那箋被風(fēng)吹得倒扣,他什么也看不見。
他踏著潮濕的街道向客棧走,路上看到有間藥鋪還沒關(guān)門。突然就想到她在陰陽關(guān)時,背著他在深夜挨家挨戶地敲藥鋪的門,求人救他。
他鬼使神差地走進藥鋪,問藥鋪的伙計道:“你是從哪兒來的?”
伙計莫名其妙答:“我是無相城本地人,你有什么事嗎?”
獨孤極嘴唇動了動,終究什么也沒問,轉(zhuǎn)身離開。
他突然覺得荒謬。
她許愿下輩子都不要遇到他,而他竟有一瞬間想問,人間是否真的有規(guī)矩,許愿箋要兩個人才能寫。
大約是他神魂受損得太厲害,糊涂了。
她否認得那樣斬釘截鐵,方才扔許愿箋也要跳到湖里才能扔得到那幻影,那樹頂上寫了白鶴的許愿箋大抵只是巧合。
他根本無需在意她是怎么想的。
等他抓到她,把她打成廢人就行了。
*
回到客棧,白婉棠又迎來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柏懷告訴她,他確定北冥玄和北冥青有問題。
他找北冥湘談過,北冥湘雖不愿多言,但也能看得出是有所隱瞞的。崔虛欲言又止,亦是可疑。
這夫妻倆鐵了心要護女兒,白婉棠便和柏懷商議,北冥珞的壽宴上,要讓獨孤極暴露。
不過白婉棠當(dāng)真是厄運加身,倒霉得很。
淋了一場雨,藤千行沒事,但她得了風(fēng)寒。
按理說修士很少會有這么輕易就得風(fēng)寒的,是以城中治風(fēng)寒的藥幾乎沒有。
藤千行第二日來接她赴宴時很是愧疚,為她籌齊了治風(fēng)寒的藥,和柏懷一起幫她熬完藥,看著她喝下去,二人才帶她去城主府赴宴。
無相城中四季如春,白婉棠因得風(fēng)寒,裹得厚實了些。一身朱紅棠花小襖裙,配一條榴花紅白絨小披風(fēng)。
雖熱了些,但他們都不懂風(fēng)寒,覺得捂出汗來大概能好得快點。
隨藤千行到達城主府,藤千行帶白婉棠與柏懷去見北冥珞。
北冥珞看上去三十出頭,眼白有些濁氣,瞧著身子不大好,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
她正招待賓客,聽得兒子一聲喚,抬眼瞧來,看見白婉棠時竟是怔了一下。
隨后笑盈盈地走過來,熱切地握住她的手笑道:“這便是你說的仙仙姑娘吧?”
藤千行點頭,北冥珞便像拉著自己女兒一樣,和白婉棠聊起她從前的經(jīng)歷,家長里短的,有賓客來了,還帶她一起見客。
白婉棠第一次被陌生人這么熱情地對待,很不適應(yīng)。
有人不識得白婉棠,見北冥珞待她這樣熱切,調(diào)笑道:“這是你兒媳婦吧?”
北冥珞嗔怪道:“別瞎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這話不算否認,賓客都露出會心的笑。
白婉棠很是尷尬,就見獨孤極和崔羽靈隨藤穹一起過來,二人手上還拿了些小玩意兒。
獨孤極待她像陌生人一樣,沒有正眼看她。
北冥珞看到那些小玩意兒很是歡喜,像少女般雀躍,看得出被藤穹保護得很好。
藤穹見她開心,眉宇間的深沉都柔和起來。
白婉棠不由得想,藤穹對北冥珞是情真意切,對秋芷是利用,那長夏呢?
她身上還有一封貓妖大夫的信得交給城主,她得找機會和私下見城主一面才行。
她想得有點走神,北冥珞喚了她好幾聲,才讓她回過神來。
北冥珞拿著那些小玩意兒問她喜不喜歡,她敷衍了幾句。
見她興致不高,北冥珞又褪下手上紅玉鐲,往她手上戴,道:“這是我與你伯父結(jié)為道侶時,北冥家的老祖宗給我的。我年紀大了,戴這個不如你們年輕人戴好看。”
這該不會是什么傳給兒媳的東西吧?
白婉棠連忙推回去:“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再說您看上去也不大,看著跟我姐姐一樣呢。”
北冥珞性子像少女,但到底是修行了千年,白婉棠根本推不過她,被她輕易戴上了玉鐲。
北冥珞笑著摸摸她戴了紅玉鐲的雪白細腕,道:“真好看。等你和我們千行成親,我那兒還有一整套的紅玉首飾,我記得你最喜歡紅。”
白婉棠:“……”
她感覺一道冰冷的視線從自己身上一掃而過,來自獨孤極的方向。
獨孤極最厭別人動他的東西。
白婉棠很想趁機氣氣他,但又覺得不好利用別人的感情。
褪下手鐲還給北冥珞,編了個瞎話道:“實不相瞞,我已經(jīng)有夫君了,只不過我和他分散了。雖然一直沒找到他,但我心里是惦記他的,不可能與旁人結(jié)為道侶。”
為了不讓獨孤極再自作多情,她還特意補充道:“是在人間時就已成婚的夫君。”
聽她這么說,崔羽靈、柏懷和藤千行都露出愕然之色。
獨孤極面無表情的臉結(jié)了冰似的冷,目光刀子一樣在她身上剜了一下。
他從未聽說過她成親的事。
當(dāng)真是荒謬,她有了夫君,在陰陽關(guān)時還主動和他同床共枕,口口聲聲喜歡他。
氣極反笑,獨孤極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白婉棠忽視獨孤極的目光,專注與北冥珞說話。
北冥珞又把玉鐲戴到她手上,“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做我的干女兒?”
說話間,白婉棠感到北冥珞的指腹在自己的經(jīng)脈上碰了一下,連忙收回手。
她在查看她的元陰。
北冥珞莞爾道:“日后你若改了主意,也可與你夫君和離,與我們千行結(jié)為道侶。”
白婉棠確定北冥珞已經(jīng)看出她元陰尚在,便先認了北冥珞做干娘。
原想不過是個口頭稱呼,白婉棠叫她干娘時,心里卻有種難言的滋味。
就好像在這個世界有了牽絆,不再是孤寡一身。
北冥珞讓眾人散了,獨將藤千行留下。
白婉棠走出屋子,柏懷追上來,神色復(fù)雜道:“我還從未聽你說過,你已成親。”
獨孤極就在一旁冷冷地注視著她,白婉棠笑道:“我心里只有我夫君,不會真的喜歡上別人。我總不能見一個人就平白無故地說我有夫君吧。”
柏懷覺得她說得有理,又感到有些不對勁。
瞥了眼一旁的獨孤極。
獨孤極已轉(zhuǎn)身和崔羽靈一起離開。
白婉棠這才小聲湊到柏懷耳邊小聲道:“我騙人的。”
柏懷怔了下,“噗嗤”笑出聲來,“你……”
他笑著搖搖頭。
獨孤極聽見柏懷和白婉棠的說笑聲,腳步頓了下,臉上陰云密布。
待和崔羽靈走至無人處,他傳信出去,叫人去查白婉棠的夫君是誰。
“要活捉。”
崔羽靈眉頭緊蹙。
活捉,遠比直接殺死更可怕。
沒人比她更清楚獨孤極和白婉棠在原書里是怎樣的針鋒相對。
如今雖也是水火不容,但不該是這樣的……
*
晚膳前,城主府里準(zhǔn)備了各種小活動。
其中一樣是比武。
白婉棠原本就是打算在比武上,讓獨孤極露出馬腳。
她已借著想和獨孤極堂堂正正了結(jié)一些恩怨,點到為止的名義,讓藤千行把她和獨孤極的名字都塞到簽箱里。
可她如今風(fēng)寒,到了下午還有點發(fā)燒,渾身無力,頭暈?zāi)X脹。
可今日無相城的大佬都匯聚于此。難得有這么好的機會,就算獨孤極被逼急了,這些大佬也能給大家的安全一份保障。
白婉棠拿定主意,待比武開始,叫到她和獨孤極的名字,她脫下披風(fēng),提劍上臺。
獨孤極沒有報名過比武,瞬間猜透了白婉棠的想法。
他如今傷重,除了一擊必殺的功法,什么也使不出來。
可這比武不能讓別人頂替。他若拒了,掃了眾人的興,引得藤穹不快,也不利于他的計劃。
短短時間,他思量許多,上了臺,
比武開始,白婉棠攻勢凌厲,毫不猶豫,一招一式都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獨孤極原本冷靜的情緒像被引爆的火山,在她一劍刺來時沒有再避讓。
她的劍貫穿他的胸膛。
他左手死死地扼住她的頸脖。
他們視線相撞,望進對方帶著殺意的眼睛,誰也沒有先松手。
獨孤極的血沿著銀白劍身,滴成一串散落的血珠。
白婉棠雪白的頸間清晰可見深紅的淤痕,且還在逐漸加深。
臺下眾人皆驚愕。
說好的點到為止,他們卻好像是要不死不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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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TJG7、小璐、安之 10瓶;白婉瑩 9瓶;芋圓教主 5瓶;云中客、大橘為重 3瓶;哦唔、永楽真希、北弈親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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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發(fā)燒 · ✐
到底是在北冥珞的壽宴上, 總不好擾了旁人的興致。
聽得有人喊停手。
白婉棠抽劍,獨孤極狠狠甩開她。
她跌落在地,他踉蹌著后退兩步,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
雖沒能逼得他用出魔族功法, 但白婉棠又心生一計, 道:“抱歉, 是我下手沒輕重。北冥道友血流了這么多, 別是被我刺中了心脈吧。麻煩哪位醫(yī)修前輩上來為他診治一下吧。”
她的嗓子被他掐啞了,快要發(fā)不出聲似的。
忙有兩位醫(yī)修上臺,分別到她和獨孤極身邊為他們診治。
獨孤極沒有心。
而所有人都知道, 這世上無心還能活下去的, 只有獨孤極一人。
白婉棠微笑靜等醫(yī)修拆穿他的偽裝。
然而那醫(yī)修為獨孤極診治一番,卻道,“還好, 沒有傷及心脈。”
白婉棠愕然道:“你確定?”
那醫(yī)修是有名的杏林圣手,何曾被這樣質(zhì)疑過, 吹胡子瞪眼道:“你若不信, 你來?”
白婉棠燒得頭暈?zāi)X脹, 當(dāng)真撲過去趴在獨孤極胸口聽。
她臉上蹭到他胸前的血。
獨孤極身體僵了一下,卻沒推開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白婉棠聽見微弱的心跳自他胸腔里傳來,難以置信地對上他蔑視的眼眸。
怎么可能?
他的那顆假心明明已經(jīng)被她捏碎,這顆心是哪兒來的?
白婉棠向他心口伸出手, 那杏林圣手嗤笑道:“哪有你這么給人看病的。”
白婉棠這才回過神來,收回手站起來, 猛地一下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醒來時, 白婉棠是在城主府的客房,身邊只有一名丫鬟守著。
那丫鬟正給她額上換手帕,說大夫說她燒得厲害,所以才暈過去。
又說她不該發(fā)燒穿那么多衣服硬捂著,會捂壞的。
白婉棠看了眼自己,她的紅色小襖裙都被脫了,只穿了白色中衣。
丫鬟見她始終不退燒,要下去再找城中的大夫來瞧瞧,讓她再好好休息一會兒。
白婉棠叫住她問道:“獨……北冥玄在哪兒?”
她嗓子啞得幾乎失聲,又是比劃,又是用氣音努力說話,才讓丫鬟明白她的意思。
丫鬟指了指隔壁:“你暈過去之后,他也暈了。大夫說他身體本就千瘡百孔,你那一劍雖不重,但還是讓他的傷情雪上加霜。”
說罷,丫鬟又道:“如今修真界面臨大敵,你們這些修士有什么恩怨都當(dāng)暫且放下,同心同力地對付魔族才是正事。怎么能還沒對付魔族,就先內(nèi)訌了呢。”
白婉棠點頭,稱她教訓(xùn)的是。待丫鬟走后,一邊思考到底該怎么拆穿獨孤極,一邊閉上眼睛繼續(xù)休息。
沒一會兒,她聽見開門聲,估摸著是丫鬟回來了。感覺有點口渴,便道:“可否麻煩姐姐幫我倒杯水來?”
丫鬟沒應(yīng)聲,過了會兒,卻有冰冷的水澆到她臉上。
她連忙抹了把臉上的水睜開眼,瞧見站在床邊的不是丫鬟,而是滿面陰戾的獨孤極。
她渾身無力,慌忙想叫人來。
張嘴又想起,她此刻已經(jīng)失聲了。
她掩飾住慌亂與驚恐,飛快地拔下床頭燭臺,用燭臺尖針的一段對準(zhǔn)他,嘴唇翕動,問他要做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
獨孤極傷得很重。
先是寒毒爆發(fā),沒休養(yǎng)好便被拉入相思冢與巫婭打了一場,之后又被白婉棠碎了“心”。
可以說,他的傷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今能看似無恙,全靠那十分之一的萬象鏡碎片支撐。
他把那碎片煉化成了心臟,彌補胸腔里的空缺,壓制住體內(nèi)的寒毒。
但萬象鏡的惑人心智的反噬依舊存在。
他之前還壓制得住,但白婉棠那一劍,將一切都毀了。
他暈過去后很快便被吵醒,腦海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囂: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他強忍了許久,終是來到她面前。
白婉棠瞧他雙目猩紅,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又用腿去踹燭臺,想弄出點動靜引人過來。
然而她的腿剛伸出去,獨孤極就一把握住她的腳踝,將她往床里一扔,隨后便撲了上來。
白婉棠無聲地大叫起來,胡亂用燭臺扎他。
他一身白衣又滲出星星點點的血來,疼痛讓他多少恢復(fù)了一點理智。
他鉗制她,把她壓在身下,扔掉她手中的燭臺,眼里的猩紅退卻了些許,盯著她的雙眸啞聲道:“白仙仙,你當(dāng)真要殺我。”
“我沒想殺你,我不過是想讓你滾遠點!”她雖發(fā)不出太大的聲音,但眼眸透露出強烈的欲.望:她不想看見他,想讓他滾,最好永遠也別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獨孤極腦海里的聲音還在叫囂。
他捂住她令他越發(fā)暴躁的雙眼,感受著她身體上傳來的滾燙的體溫。
她本就因業(yè)火而體熱,如今發(fā)了燒身體更是燙得嚇人。
可于他而言,她就像是雪地里的火爐。
獨孤極緩緩俯下身。
白婉棠能感覺到,他不再是撐在自己身體上方的動作,而是慢慢將身體完全貼上她的。
如此,他還不滿足,手從她的衣擺往里探。
然后,他仍舊貪得無厭,開始解她的衣裳。
白婉棠反抗得激烈起來。
他狠狠在她眼角處咬了一口,對上她暗含害怕的目光道:“別逼我殺你。”
他現(xiàn)在不正常,他也許真的會殺了我。
白婉棠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感覺。她看到他的眼眸都是混沌的,神志不清的樣子。
她不敢在亂動,躺平了任他為所欲為。
他們的衣物都被扔到了床下。
他只是想取暖。
獨孤極將全部的力量用于壓制萬象鏡的反噬,即便抱著火爐一樣的她,身體還是越來越冷。
冷得白婉棠也哆嗦起來,不得不運用靈力讓業(yè)火在體內(nèi)運轉(zhuǎn)。
可還是冷。
她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陰陽關(guān),第一次給他取暖的時候。
只不過這次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抱他。
她別過臉去,看著被他寒氣浸染,爬上了白霜的床簾,手緊緊地抓住身下的床單。
不知過了多久,他過于冷的體溫終于有所緩解,床簾上的白霜退去。
他困倦不已,但還緊緊摟抱住她不撒手,腿纏著她的腿,身體仿佛和她糾纏在了一起。
白婉棠嘗試推開他,卻推不動。
正在心里罵罵咧咧,又聽見外邊傳來響動。
是那丫鬟的聲音:“白仙子高燒不退,府里醫(yī)修對這種傷寒之癥沒什么研究,還請大夫幫忙瞧瞧。”
緊接著除了大夫的應(yīng)聲,白婉棠還聽見了還有藤千行和柏懷的聲音。
她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用力掐獨孤極的背,咬他的耳朵,想要叫醒他。
可他是昏死過去,哪能這么容易叫醒。
外面幾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白婉棠一想到他們進屋看到她這幅樣子,就覺得天都好像要塌了。
上一秒還不死不休的兩人,這會兒卻赤.身.裸.體地抱在一起躺在床上,這說出去她該怎么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500評論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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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交易 · ✐
白婉棠更加賣力地踢打獨孤極, 直把他背上抓出數(shù)道血痕,他才眉頭一緊,醒了。
外面已經(jīng)響起推門聲,白婉棠緊張極了。
獨孤極不慌不忙地從她身上下來, 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白婉棠坐起身來, 一邊咳嗽一邊拍打他赤.裸的背, 用眼神示他處理門外的事。
要是被人看到了, 他也別想討得了好。
推門聲響了幾下,白婉棠忽聽見柏懷與藤千行說起話來。
“你身子好些了嗎?”
……
“原是這樣,那你好好休息。現(xiàn)在夜深了, 你明日再回客棧吧。”
……
“你有事便叫人, 小翠就在外房里守著。”
他們好像在和她說話,可她還躺在床上呀。
白婉棠腦子一轉(zhuǎn),明白過來, 獨孤極定是習(xí)得了秋芷的功法,給門外的人制造出了幻境。
她松口氣, 躺回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背對著獨孤極。
雖然她沒看到不該看的, 但剛剛被他抱住時,她感受到了。
臉上直發(fā)熱,也說不清是因為風(fēng)寒還是別的什么,總之她不想看到他。
獨孤極穿上衣服便要離開,他還有事要辦。走至門口他又停下, 對她道:“陰陽關(guān)貓妖給你的信,你最好不要交給藤穹。”
為什么?
白婉棠困惑, 但她還是信他這話的。
他可能會想折磨她,可不想讓她死是真的。
她發(fā)不出聲音, 沒有回應(yīng)。
獨孤極在門口站了幾秒,聽不見她的反應(yīng),冷哼一聲離開。
白婉棠把衣服穿好,從儲物袋里拿出信來。
因是給別人的信,她一直沒看過。
可如今藤穹不似想象中的良善,她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選擇拆信。
信中只有短短六個字:九二,兌卦為澤。
白婉棠不懂卦象,看完又藏好信。
她思考著,到子時還沒睡著,忽聽見門外有極輕的腳步聲,往獨孤極的房間去。
她下了床,把耳朵貼在墻上,聽得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
一人是獨孤極,一人是藤穹。
獨孤極:“……讓尊夫人來熔煉也是可行的。”
藤穹遲疑:“夫人她……不便……可還有旁的法子?”
獨孤極:“若城主信得過我,可以讓我來……”
藤穹:“你身受重傷……熔煉……豈不是……”
獨孤極:“無妨。”
隨后便是一片寂靜。
隔壁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音,白婉棠立刻躡手躡腳躺回床上去。
獨孤極在幫藤穹做某件事,才讓藤穹對他另眼相待。
藤穹如今已是無相城城主,還有什么是需要旁人幫忙的呢?
白婉棠思來想去,想到了千萍湖說的話,還有一些被她遺忘的書中劇情,豁然開朗。
——是熔煉萬象鏡!
萬象鏡如今碎成了十片。
但在書中,它的第一次出場是完整的。
在書中,萬象鏡一旦合成,那就是獨孤極的所有物。
而獨孤極在擁有萬象鏡后,會變得越來越暴戾。
白婉棠緊張起來,天蒙蒙亮跑去找柏懷。
柏懷是如今她唯一能信得過的人。
*
白婉棠找到柏懷時,他剛醒,還穿著寢衣,只披了件外袍。
見是白婉棠來,他急忙進了里間穿好衣服才出來。
白婉棠坐在外間的桌邊等待。
他一出來,先問了他九二,兌卦為澤是何。
“兌卦為澤即為水,九二之則是誠信與人,和悅而得吉相,悔恨可去也。這是個吉卦,但如果九二在前,兌卦在后,如此拆分,似乎是在告誡收信者一些東西。”
柏懷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卦象。
白婉棠完全看不懂,可與水有關(guān)的,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連接相思冢的城外長河。
貓妖大夫是怎么會知道相思冢這樣機密的事,又為何會給藤穹告誡?
白婉棠還沒想明白,又聽外面哄鬧起來。
她要出門看。
柏懷攔住她,給她倒了杯熱茶,說起門外的事。
原來自逃難修士進入無相城后,每隔一個月,便會有一人在出城后消失。
因城外林中有影妖,千年來影妖吃人是常事,影妖難抓也是公認的。
所以無相城的人都沒把修士們的鬧騰放在心上,當(dāng)他們少見多怪。
可是最近影妖吃人越來越頻繁,前段時間藤千行被派出去就是調(diào)查這事的。
這段時間沒人鬧,柏懷與她又在養(yǎng)傷,便不知這事。
“昨天晚上他們來鬧過一回,說看到殺人的是一個高大的人影,讓崔掌門和湘夫人給個交代,不然他們在無相城中住不安寧,我才知道這事。”
“這些鬧事的修士,讓他們不放心就離開無相城,他們不愿。非要讓崔掌門與湘夫人去抓殺人兇手。不論殺人的是妖是人,千年來都抓不到,起碼有千年的修為……”
讓崔虛夫婦去抓,不就是讓他們?nèi)ニ退缆铩?br />
柏懷欲言又止。
原書中沒有這樣的劇情,這事他們就算出去也處理不好,白婉棠便繼續(xù)同柏懷說萬象鏡的事。
剛要開口,她忽的一個激靈,道:“殺人的那位,如果真的是人,他會不會是為了供養(yǎng)萬象鏡才殺的人?”
柏懷聞言,瞳孔震顫。
白婉棠同他說過秋芷的事,他是知道萬象鏡的。
能供奉萬象鏡,又有千年修為,這不正是藤穹嗎?
“藤穹大概還沒看出北冥玄是獨孤極,我昨晚聽他們商議要熔煉萬象鏡。會不會突然殺這么多人,就是為熔煉萬象鏡做準(zhǔn)備?”
細思恐極,白婉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柏懷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堅守的正道上的那些前輩們,會是這樣的人。
可接二連三的沖擊,讓他不得不懷疑。
*
猜測歸猜測,沒有證據(jù),他們還是不敢妄下定論。
白婉棠和柏懷打算先去城外的河里查看。
擔(dān)心有危險,他們找了一天深夜,結(jié)伴去了城外。
因白婉棠風(fēng)寒好了許多,但還未痊愈,便由柏懷跳入水中看看有無特殊的地方。
柏懷跳下去后許久沒上來。
白婉棠擔(dān)心得自己都打算跳下去了,突然一道凌厲氣勁攻來。
那氣勁帶著強大的威壓和靈力,她連頭都沒來得及回,便被打暈。
不過這一下讓她能夠確定,殺人一定是修士,絕不是妖。
*
她醒來時是在城主府。
一睜眼便見北冥珞擔(dān)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道,“還好,燒退下去了。”
白婉棠困惑不已:我怎么會在這兒?柏懷呢?
她環(huán)視四周,見屋里只有北冥珞一人,外邊天也已經(jīng)亮了,頓時焦急起來,擔(dān)心柏懷的安危。
北冥珞按住她讓她好好休息,道:“你昨晚怎么大半夜跑到城外去了?城外有影妖,沒人和你說過嗎?昨晚若不是北冥玄救了你,你恐怕就要被影妖給吃了。”
北冥玄……是獨孤極攻擊了她?
不可能,那一擊不是他的手法。
可他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兒?
白婉棠思考起來,看上去像在發(fā)呆發(fā)愣。
北冥珞對她很是關(guān)心,為她把脈確定她沒事了,便下去為她準(zhǔn)備易吸收的靈食。
北冥珞一走,白婉棠便掀開衣服查看自己昨晚被攻擊的腰。
卻見那處光潔雪白,連半點紅印也沒有。
這是有人故不給她調(diào)查傷勢的機會。
她正發(fā)愁,余光瞥見有人來到了床邊,轉(zhuǎn)眸一瞧,是獨孤極,連忙放下衣擺,冷聲質(zhì)問:“柏懷呢?”
獨孤極并不回答,掐住她的下巴質(zhì)問:“誰讓你去城外河邊的。”
她盯著他的雙眸執(zhí)拗地問:“柏懷在哪兒?”
獨孤極掐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咬牙切齒道:“你想死嗎。”
白婉棠:“……”
什么叫雞同鴨講,這就是。
誰也不愿讓步先回答對方的問題,一直對峙下去,受傷的只會是她的下巴。
她打開他的手,“你要怎樣才肯告訴我柏懷的下落,說吧。”
她拔下燭臺,扯了蠟燭,露出燭臺上的尖刺。
先前她就是用這燭臺扎了他一身血。
獨孤極當(dāng)她要故技重施,怒極反笑:“你以為你還能用這種東西傷得到我?”
白婉棠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我沒想傷你,你現(xiàn)在寒毒復(fù)發(fā),最需要的應(yīng)該是我的血吧。我可以用血跟你換柏懷。”
說著,她撩開衣擺。
獨孤極瞳孔收縮,手指輕顫了一下。卻終究沒動,眼睜睜看著她用燭臺扎向神骨處。
燭臺上的尖針被彈開,白婉棠難以置信地又試了一次,還是扎不下去。
她扭著身子,隱約看見腰后模糊的血色花影。
是獨孤極先前給她弄的刺青在起作用。
她怒氣沖沖地用燭臺指著獨孤極道:“你!”
獨孤極傾身,主動將脖子對準(zhǔn)燭臺上的尖針,嚇得白婉棠下識丟了燭臺。
他冰冷的手慢條斯理摸到她身后,在刺青上輕輕撫弄:“神骨是我的,神蓮也是我的。本就是我的東西,豈能被你拿來和我做交易?”
他惡劣又鄙夷地笑話她,眼里卻有怒。
她怎么能為了別的男人,拿她的神血和他做交易。
白婉棠頹唐地垮了肩膀,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疲軟下來。
獨孤極很喜歡她這幅低眉順眼的模樣。
她要是能一直這樣,他腦海里也不至于充斥著要殺她的聲音。
他的手沿著她的脊骨往上撫弄。
白婉棠咬唇忍著,一字一頓道,“柏懷呢。”
她一次又一次地提“柏懷”這兩個字,提一次,他心里的暴怒便更甚一分。
獨孤極倏地冷了臉,手下狠狠抓住她細嫩的皮膚,指甲仿佛要陷進她的肉里,疼得她低呼一聲。
“你自身難保,還管他的死活?”
“瞪我,瞪我有用嗎?”他冷笑,“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太蠢。”
非要去查不該查的東西。
門外突然響起咳嗽聲,獨孤極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不慌不忙地把手從她衣服里拿走,又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
白婉棠真想吐他一臉口水。
這么嫌棄你還摸什么,隔著衣服取暖不就好了嘛。
藤穹走進來,將門關(guān)上。
這舉動讓白婉棠不由得害怕起來。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躲到獨孤極身后,自己心里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dāng)有人可能要殺她的時候,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竟是他的身邊。
獨孤極亦是愣了下,側(cè)目睨她一眼,卻沒避開,幫她阻隔了藤穹的目光。
藤穹此次來找她的目的,從她躲到獨孤極那一刻開始,彼此就是心知肚明的。
藤穹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笑道:“我夫人很中你,倘若你愿嫁與千行,你就是我們藤家的人。我也就不需要殺你滅口了。”
說罷,他掃了眼獨孤極,“請北冥兄跟我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他不管這個“北冥玄”有多深不可測,和白婉棠是什么關(guān)系。但只要白婉棠是北冥珞看中的人,誰也不能搶。
獨孤極泰然自若地和藤穹離開。
白婉棠遲疑片刻,還是問道:“和我一起的那個人……”
“他還活著。”藤穹停下腳步道,“不過他之后是死是活,就看你聽不聽話了。”
白婉棠:???
淦,怎么是個人都想讓她聽話。
這個世界還有沒有人權(quán)啊!
她氣呼呼倒在床上,轉(zhuǎn)念想到藤穹的話,神情又變得嚴肅。
*
藤穹對白婉棠的要求很簡單。
他要他夫人萬事如,要他兒子能娶到心儀的人。
所以,她要和藤千行結(jié)為道侶。
白婉棠努力和藤穹解釋,藤千行只當(dāng)她是妹妹。
藤穹像聽了笑話似的,大笑道,“等你提出要嫁給千行后,你就知道他當(dāng)你是妹妹還是心儀的女子了。”
反正她要做的,就是表現(xiàn)出要和藤千行結(jié)為道侶的愿。
白婉棠有些頹喪,乖乖答應(yīng)聽藤穹安排,去找了北冥珞,透露出她心悅藤千行的思。
北冥珞對她很是喜愛,一聽她這么說,登時喜上眉梢。
似乎是看出她埋藏在眼底的不情愿,北冥珞握住她的手輕拍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yǎng)的。當(dāng)初我和你伯父結(jié)為道侶前,也……”
她欲言又止,笑道:“等你成了千行的媳婦,我再慢慢和你說當(dāng)年的事。”
白婉棠乖乖地點頭,只能希望藤千行會拒絕。
*
白婉棠和柏懷在探查前,其實安排得很好。
他們算準(zhǔn)了那天藤穹不會去湖邊,又提前叫崔虛夫婦盯著城主府的動向。
可問題就出在崔虛夫婦身上。
他們面對崔羽靈時沒什么戒備心,輕而易舉便被詐得泄了密。
白婉棠和柏懷一夜未歸,崔虛夫婦愧疚不已。正要找崔羽靈問清到底怎么回事,就聽外邊有人喜氣洋洋地喊道:“千行公子不日便要和白婉棠結(jié)為道侶,舉辦大典了。”
二人頓時放下心來。
而樓上,獨孤極聽著下邊的聲音,握緊了手中杯盞。
白婉棠嫁與藤千行一事,他本可以阻攔。
但他沒有。
是崔羽靈提醒了他,白婉棠雖身懷神蓮神骨,可她不過是一個不聽話的容器。
他們大可以和藤穹做個交易,在白婉棠成親前,借來萬象鏡,嘗試將神蓮神骨從白婉棠的身上剝離。
如此,他既能得到神蓮神骨,也不必再與白婉棠糾纏。
——尊主難不成喜歡白婉棠?
當(dāng)然不。
——我知尊主不喜他人碰您碰過的東西,不管怎么說,白婉棠也算跟了您一陣子。
——待取走神骨神蓮,在白婉棠大婚前將萬象鏡熔煉成功,率魔軍踏平無相城時,把她和城主一家全部斬殺,如此,尊主下如何呢?
……
這樣很好,很好。
獨孤極手上不自覺用力,捏碎了杯盞。
崔羽靈聽到他說了聲“進”,進門后就看見碎裂的瓷片扎進他手里。
血混著茶水從桌沿滴到他雪白的袍子上,他也毫無察覺。
她拿了白帕上前道:“城主問您何時要用萬象鏡。他是個知趣的人,沒有打聽您要用萬象鏡做什么。”
她拿著白帕要覆到他手上,還未近身,就見他臉上閃過一絲分明的厭惡,揮袖不讓她靠近。
崔羽靈握緊手中白帕。眼前浮現(xiàn)的,是那天白婉棠用他最厭惡的紅帕綁住他受傷的手,而他卻坐著沒動的畫面。
她暗暗咬牙,面上仍帶著笑。
獨孤極怎么對她都無所謂。
她如今只有三個心愿,其中之一就是除掉白婉棠。
*
白婉棠著實沒想到,藤千行竟然會同和她結(jié)為道侶。
說好的把她當(dāng)妹妹的呢,有娶自己妹妹的嗎!
當(dāng)著藤穹的面,她還不能表現(xiàn)出不情愿,嬌羞地笑了笑,在心里把藤穹罵了幾遍。
不過她也明白,若不是北冥珞和藤千行中她,她活不到現(xiàn)在。
把藤千行和北冥珞當(dāng)成救命恩人,她心里一下子好受許多。
嫁給藤千行做少城主夫人,吃香喝辣,還有了話語權(quán)。能帶他們一起把獨孤極趕出去,從此過上安定生活,似乎也不錯。
她與藤千行的道侶大典定在半個月后。
入夜,藤穹突然來找她,蒙住她的雙眼帶她去了一個能聽見水聲的地方。
他將她用鐵鎖綁在木架上,見她惶恐地微微發(fā)抖,笑著安撫她道:“放心,你如今已是我未來的兒媳,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不過是我有位朋友,想從你身上取走本就屬于他的東西。”
說罷,他又好奇地問她:“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吧?”
神骨神蓮。
想到這,白婉棠腦海里蹦出六個大字:獨孤極王八蛋!
她忙道:“爹,我已經(jīng)是你未來的兒媳了,我和你是一家人,有些事你一定要信我,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北冥玄他其實是……啊!”
她話未說完,一顆石子打中她的大腿,疼得她痛呼出聲。
緊接著她聽見兩人靠近的腳步聲,還有崔羽靈的聲音:“城主,你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請。”
白婉棠一聲“爹”把藤穹叫得有點懵,心疑她究竟要說什么,但還是對崔羽靈和獨孤極頷首,離開。
白婉棠嗓子還啞著,鍥而不舍地叫喊道:
“爹,北冥玄他是……”
“他是……”
“是……”
……
她嘗試了好幾遍,突然發(fā)現(xiàn)自那顆石頭打中她后,她無法說出獨孤極這三個字了。
打中她的石頭上有禁言咒!
藤穹走了。
獨孤極走過來,掐著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諷刺道:“這才一天過去,你就愿嫁了。你的那位夫君你又不打算找了嗎?白仙仙,你可真是放.蕩,是個男人你就愿要。”
白婉棠什么都看不見,但能感覺到獨孤極的臉離自己很近,呼吸都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崔羽靈想催獨孤極趕快動手,剛開口就被獨孤極趕走,讓她去看著在外面守著的藤穹。
很快,這空曠得能聽見滴水回聲的地方,只剩下她和獨孤極。
因為看不見,白婉棠的感官變得格外清晰。
獨孤極冰冷的手摸上她的頸間,順著她身體的線條,一路往下至腰際。
他緩緩解開她的腰帶,扔掉她的腰封,扯掉她的外袍,中衣……
她都能感覺得清清楚楚。
她顫栗著道:“我馬上要和藤千行成為道侶了,藤穹說你是他朋友,你這樣脫朋友兒媳的衣服,你就不覺得可恥嗎?”
“你還罵我放蕩,你也沒好到哪兒去!你這個臭流氓,登徒子,老不死的不要臉,爛……唔唔唔!”
她還沒罵完,獨孤極便扯下她眼上的白綾塞進她嘴里。
她看清面前的獨孤極。
他面部繃緊,盛怒而又冰冷地俯視著她,恐怖得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他手上不停,已經(jīng)在解她的里衣。動作粗暴得要命,衣帶扯動間總是弄疼她,在她身上繃出一道道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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