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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二十大幾的人了,真夠害臊的……

    窗外路過幾個穿藍色校服的學生。

    安城一中的校服這么多年就沒換過。

    “路小姐。”對面戴眼鏡的斯文男子叫了一聲, “路小姐?”

    路栩回過神來,露出得體的笑:“不好意思,您剛說什么?”

    “跟我就別說您了, 多生分。”男子摩挲著杯子邊緣, “聽介紹人說你今年二十五歲, 父母離異,又是重組家庭, 對嗎?”

    “嗯。”

    “其實一開始,我家人對離異又重組的家庭還是有些看法的……”

    路栩的眼神又被那幾個學生吸引了去。

    盡管已是傍晚,但室外溫度仍不低,可他們卻絲毫不在意悶熱的溫度, 自顧自地嬉笑打鬧。

    “今天多少號來著……”她自言自語道,接著低頭翻找手機。

    “六月一號,兒童節。”男人搶先看了眼腕表,笑意盈盈, “怎么,你也想過小朋友的節?”

    她突然想起,這個時間, 正好是她那屆高三的畢業典禮。

    路栩喃喃自語了一句。

    “快高考了。”

    她已經記不清,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多久。

    男人皺眉:“什么?”

    路栩收回目光:“沒什么,您繼續。”-

    路栩記得,畢業典禮之后,她就一直在家復習。

    高考那兩天, 全市溫度達到了新的巔峰。

    最近全家人都以路栩為中心,一切都為高考讓路。

    原來爸爸是不讓她晚上睡覺開一夜空調的,怕著涼。但這幾天又怕她中暑,專門去買了擋風板, 給她房間的空調裝上。

    平時不聲不響的趙阿姨,也跑去投訴在樓下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太,不讓他們打擾高考生的休息。

    路栩的考點離家很近,走路十分鐘就能到,沒有堵車的風險,但六月七日那天早上,她還是不到五點就醒來了。

    她走出房間,早餐早就備好了,爸爸和趙阿姨都小心翼翼的,沒人提考試的事。

    “爸,你不用這么緊張。”路栩為了緩解氣氛,安慰爸爸。

    爸爸機械地點了點頭。

    從家里出發前,路栩抬頭,在樓下的樹上看到了一只喜鵲。

    爸爸高興地說,這是好兆頭。

    路栩的考點是個很老牌的中學,教室里沒有空調,只有幾個大吊扇,即使它們在賣力旋轉,照樣吹的是熱風。

    考場里的所有人都汗流浹背,頭昏腦漲。

    最后一科是英語,交完卷后,路栩后排的男生喊了一句:“得嘞,再來一年!”

    教室里其他人默默地收拾東西,毫不關心。

    黏膩的,混著汗味的環境中,高中三年,在那一刻塵埃落定-

    考完試當天晚上,路栩拒絕了爸爸和趙阿姨的慶祝晚飯,跑去跟張晚憶壓馬路。

    她們兩個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一前一后。

    夏夜的晚風溫柔,路燈散發著曖昧的暖橘色。

    張晚憶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來倒著走。

    “韓碩今天跟我表白了。”她頓了頓,“考完試,他打車到我的考點門口說的。”

    是韓碩的作風。

    “你答應了嗎?”

    張晚憶搖了搖頭:“我說考慮考慮。本小姐這么容易就被他追上,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但你最終還是會答應的吧。”路栩問道。

    張晚憶想都沒想,便說:“不然呢,除了我還有誰愿意要他啊。”

    路栩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她眸子明亮,看著遠方。

    韓碩喜歡張晚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而這一次,是他的正式表白。

    他們兩個之間的故事,從六年前的安城一中初中部,一個漂亮女生遇上她的胖子同桌時,就開始了。

    說完了自己的事,張晚憶猶豫了片刻,對路栩說:“路栩,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要跟我說實話。”

    “嗯,問吧。”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大家都是花季少男少女,咱們學校帥哥也不算少,高中整整三年,總有動心的時候吧——”

    還沒等張晚憶說完,路栩便回答:“有。”

    試探一問,沒想到真的有收獲。

    張晚憶用力眨了眨眼:“誰啊?”

    曲修寧離開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路栩心里又泛起一陣酸澀。

    既然已經不可能,也沒有再說出來的必要。

    見路栩沒有回答,她又問:“那你告訴過那個人嗎?”

    路栩搖了搖頭,最終什么都沒有說:“沒有,他一直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路栩去學校領答案。到了學校,滿眼的花花綠綠。

    高三學生終于可以不用穿校服,不少人專門挑了學校不讓穿的短裙、破洞牛仔褲招搖過市。

    領答案的時間段是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因為學生都是陸陸續續來的,老章頭和周老師便讓五六班學生都集中在五班教室里。

    路栩和張晚憶一起對完了所有答案。

    語文和英語作文按比較保守的分數來估,她的總分應該在670左右。

    雖然跟最后一次模擬考的超高分有差距,但也算是考出她的真實水平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沒有考砸,也沒有超常發揮。當然,這樣的分數跟P大也無緣了。

    路栩分別給爸爸和媽媽打了電話,說了預估分數。

    給爸爸報完670的數字,聽筒那頭許久沒有聲音,路栩忍不住問了一句:“爸,你是不是哭了?”

    而媽媽這邊,人設萬年屹立不倒。她感情沒表現出太大起伏,給出了幾條建議:“報志愿以前,別撒丫子就知道玩,這段時間思考思考你將來想從事什么行業,再決定報什么專業。”

    路栩剛掛斷電話,鄒銘琦就闖進教室來。

    他穿著籃球背心,汗涔涔的,肩上背了個書包,從書包的輪廓能看出里面裝了個籃球。

    鄒銘琦在老章頭那里領了答案,往路栩和張晚憶這邊走來。

    鄒銘琦自然地坐在路栩前面,轉過來跟她搭話:“你考得怎么樣?”

    “……還行。”

    張晚憶看出他們之間的尷尬,試圖挑開話題:“我們就別自取其辱了,學霸的還行,跟我們的還行,能一樣嗎?對了,你怎么也來對答案啊?”

    “我參加高考了,為什么不來對答案?”鄒銘琦自然地坐在她們倆前排。

    “你不是走J大的自主招生嘛?”

    鄒銘琦無奈笑道:“自主招生也要參加高考啊,只是有降分優惠,我又不像曲修寧一樣直接保送。”

    又一次聽到了曲修寧的名字。

    路栩心里一緊。

    張晚憶接著問:“曲大神是上P大還是出國,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道,那小子自從離校之后就神秘得很,問什么都不說,還總找我要每次模擬考的年級排名表,也不知道他關注這個干嘛。”鄒銘琦聳了聳肩,“我一會要跟他打球,到時候可以問問他。”

    路栩在旁邊一言不發,默默聽著關于曲修寧的消息。

    聽到曲修寧的名字,教室里另一個人也坐不住了。

    待鄒銘琦離開之后,周及主動跟路栩搭話,說自己估了685。

    周及很嚴謹,她估分應該不會差太多。

    路栩也如實報上自己估的分數。

    “恭喜你啊,考得不錯。”

    “你也是。”路栩回應她。

    一笑泯恩仇。

    “總算是沒輸給你。”

    路栩忍不住開玩笑道:“哇,你這么計較啊。”

    “喂,你好煩,我是認真的。”周及袒露心聲,“我把你當對手,后面幾次模擬考你總分上了690,我還真有點被你嚇到了。”

    “現在結果出來啦,還是你略勝一籌。”

    她們倆一起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著遠處。

    路栩忽然覺得這場景好熟悉,她和曲修寧也有過這樣的時刻。

    可是那個時刻一去不復返了。

    周及低頭笑著說:“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歡過六班的曲修寧。”

    路栩搖搖頭:“不知道啊。”

    “別裝!”周及笑著打了她一下,“我就告訴過你一個人。”

    “你不是讓我別說嘛,我只好裝不知道。”

    “你怎么這么煩人啊。”周及差點被氣死,努力說回正經的,“知道嗎,我有段時間特別嫉妒你,你跟他認識,還跟他說話,老章頭還讓你們一起批卷子。可后來我知道你們只是普通同學之后,心里好受多了。我也特別努力過,想讓他看見我,結果還是無疾而終。”

    可能所有的暗戀,都只能無疾而終。

    路栩本應該慶幸的,可她現在只有難過。

    離開學校前,她們路過籃球場,看見鄒銘琦一個人在球場投籃。

    曲修寧大概還沒來。

    張晚憶不解道:“這種天氣還打球,也不嫌熱。”

    大概是天意吧,畢業典禮那天,也許就是跟他見的最后一面-

    回到家后,路栩開始收拾高中的東西。

    高一到高三的課本和練習冊,擺了滿滿一屋子。

    “課本都留下,卷子什么的可以處理掉。”爸爸靠在她房間門口,建議道。

    她從書堆里挑出課本往紙箱里放,卷子堆在一旁。分類到最后,桌子上剩下一本《樹上的男爵》。

    沒記錯的話,書里還夾著兩張照片。

    一張偷的,一張偷拍的。

    但她沒有翻開,把這本書也放進了紙箱。

    就此,和過去告別-

    吃完飯,天已擦黑。

    男人要送路栩,被她拒絕了。

    跟相親對象告別后,路栩在附近隨便走了走,不自覺便晃到了安城一中所在的那條老街。

    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撲面而來。

    她終于能體會到那些榮譽校友所描繪過的感覺。

    老街口的電影院依舊,麻辣米線門頭多少年了還沒換,那家燒烤店,就連桌子擺放的方式好像還跟以前一樣。

    就連這初夏的熱風,都和當初如出一轍。

    學校的大門重新修整過,看起來比以前更新。

    這一切近在眼前,回想起來,卻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校門緊閉。

    透過柵欄門,她看到行政樓前工人正在拆卸如同斗獸場一般的架子。

    她走到保安室門口:“師傅,我是一中一三屆的校友,現在能進去嗎?”

    保安擺了擺手:“馬上高考了,里面在布置考場,不能隨便進。”

    意料之中,但心中難免失落。

    她接著跟保安搭話:“這是今天剛拍完畢業照嗎?”

    “是啊,這些年每年都是六月一號舉行典禮,拍畢業照,然后就放假等高考。”

    畢業的流程也沒有變。

    她趴在柵欄門外看了一會才離開。

    她走出幾米遠后,聽到背后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師傅,我是一中的校友,能進去看看嗎?”

    保安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路栩心想,還有跟我一樣的傻子呢。

    二十大幾的人了,跑到高中校門口來憶往昔,真夠害臊的。

    她沒有回頭,往相反方向走去。

    第32章 突然擊中了毫無防備的她。……

    路栩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自從工作后, 她就在外面租了個一室一廳,只有周末偶爾回來一次。

    爸爸,趙阿姨還有趙斯然剛吃完晚飯, 爸爸正在和趙阿姨一起收拾廚房。

    “姐, 聽說你去相親了啊。”趙斯然嬉皮笑臉地湊上來, “怎么樣,有結果嗎?”

    什么呀, 才見一次面,哪來的結果。

    走過青春期的趙斯然,個子猛躥到了一米八,聲音也變了, 路栩在他旁邊都顯得嬌小。

    趙斯然今年讀大一,學校就在安城本地。

    高中時他成績一般,愁壞了趙阿姨。可他這人命好,跟當年的張晚憶一樣, 平時吊兒郎當,大事絕不含糊。他高三奮起了一年,高考竟然剛好踩上了一本線。

    趙斯然考上大學, 算是了了趙阿姨一塊心病。上大學之后,他算是正式放羊了。

    六月應該是大學的考試月,也不知道趙斯然窩在家里干嘛。

    “一邊兒去,你一個大學生,不好好住校復習, 成天跑回家干嘛。”路栩給了趙斯然一腳。

    “我這不是聽說你鐵樹開花,專程趕回來迎接你的喜訊嘛。”趙斯然逃走,癱倒在沙發上,“不識好人心。”

    趙阿姨聽見外面的說話聲, 說了句:“斯然,是不是你姐回來了。”

    趙斯然沒好氣地說:“不知道不知道!”

    “小栩,你回來了。”爸爸從廚房里探出半個身子,“怎么現在才回來?”

    她當然不會把改變路線去一中門口憶往昔的事說出來,隨便答了句含糊過去。

    爸爸又接著問:“今天跟沈明錚吃飯吃得怎么樣啊?”

    路栩腦子短路了一瞬間,正要問沈明錚是誰,突然想起來是那個相親對象的名字。

    路栩換上拖鞋,走進廚房:“他這名字可夠小言的。”

    “什么?”爸爸沒聽懂。

    “小言,就是言情小說男主角。”趙阿姨笑著說,“對吧小栩?”

    路栩點點頭,轉向爸爸:“爸,你就是死愛面子活受罪,你以后能不能學會拒絕。以后別再讓我見什么相親對象,白費力氣。”

    這個沈明錚,是樓下李叔纏著路曉明非要讓路栩去見的。路曉明想著鄰里鄰居的,不好得罪,便答應下來。

    “怎么,沒看上?”爸爸好像沒怎么在意。

    “我還沒看不上人家,人家就先說對離異重組家庭的孩子有看法。”路栩靠在廚房門框上。

    “他真這么說?”路曉明眉頭一皺。

    那還能有假。

    一整頓飯下來,她就聽進去這么一句。

    不過估計那個沈明錚對她印象也不太好。

    正合她意。

    趙斯然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什么玩意兒呀。姐你別在意,他嫌咱是重組家庭,咱還嫌他名字矯情呢。”

    趙阿姨讓他閉嘴。

    路栩緊挨著他坐下,比了個大拇指:“英雄所見略同。”

    “你李叔叔催了幾次,你去見了也算是給過面子了。”爸爸說,“既然覺得沒眼緣呢,以后不聯系就行了。”

    路栩如釋重負,鞠了個躬,說了句“恭敬不如從命”。

    “還是咱爸敞亮,我姐才25,正是一枝花的年紀。”趙斯然下巴抵在沙發靠背上,突然話鋒一轉,“不過姐,你能不能往家里帶個異性讓我們瞧瞧啊,這么多年了,也不見你談個戀愛。”

    這次輪到路栩讓他閉嘴。

    爸爸從廚房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斯然說的沒錯,你看看你那閨蜜,是不是都要結婚了?”

    爸爸說的是張晚憶。

    路栩點點頭。

    “還是跟以前的男朋友嗎?”爸爸從桌上抽了張紙,“我上次在超市碰見過她,挽了個年輕男的,看起來挺瘦的。”

    上次上次,都兩年前的事了,還總拿出來說。

    看來爸爸是真的老了。

    “她從高中畢業就沒換過。”路栩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跟爸爸這么說了。

    “你看看,人家這就叫校服到婚紗。”爸爸不知從哪兒學了這些時髦詞匯,“如果一直沒換男朋友,那她男朋友,不還是當初你的小胖子同桌嗎。”

    路栩回答:“人家現在可不胖,還挺帥呢。”

    路栩說的是實話。韓碩早就在張晚憶的督促下減肥健身,還改變了穿衣風格。乍一看,確實算帥,他們都曾打趣韓碩是養成系男友。

    爸爸又蹦出一句:“胖子都是潛力股,說起來,當初還是你近水樓臺呢,怎么就讓人家搶占先機了。”

    且不說張晚憶和韓碩初中早就認識,就路栩和韓碩稱兄道弟的相處方式,他倆就沒可能擦出什么火花。

    路栩開玩笑道:“得了吧,他還不如沈明錚呢。”

    爸爸欲言又止。

    張晚憶畢業后先是進了電視臺工作,跟一檔時尚節目,節目上經常會請些時尚造型師搭配。因為她形象好個子高,模特不夠時,有時會被薅去當穿搭展示模特。

    久而久之,就有零零散散的節目粉絲在微博上私信她表達喜愛。

    她跟路栩提過這事,本來是閑聊,路栩卻嗅到了點什么先機。

    那兩年自媒體剛剛興起,張晚憶從小到大愛美,化妝啊穿搭啊,她從初中就開始研究了,這些對于她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路栩建議她在社交平臺上,用視頻和照片分享美妝心得和服裝搭配。

    路栩說什么,她一直愿意聽。

    她人漂亮又有趣,在社交媒體上風格獨樹一幟,粉絲增長得很快。不到兩年時間,就已經成為一個擁有百萬粉絲的時尚博主。

    之后她便辭掉電視臺的工作,專心做起了全職博主。

    張晚憶再次確信,路栩就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兩個月前,張晚憶跟韓碩終于結束愛情長跑,見父母,訂了婚。

    婚禮在年底。還有大半年,她就火急火燎地開始備婚了。第一件事,就是敲定路栩當伴娘。

    張晚憶絮絮叨叨地跟路栩講,現在四大金剛都又貴又難約檔期,好的團隊都得提前一年訂;還有婚慶場布,要有風格不落俗套;跟妝師要有水平,總不能還不如她自己化的;婚紗至少要穿vera wang……總之結婚的全套她都得選最好的,她還指著婚禮vlog再沖一次熱門呢。

    路栩聽得腦袋像進了漿糊。

    結婚?離她還遠著呢-

    晚上,路栩躺在床上玩手機。

    趙斯然在外面敲門,隨后伸了個腦袋進來,膩歪地叫了一聲“姐”,然后諂媚地問她最近工作忙不忙。

    路栩警惕地坐起來,擔心下一秒這小子就會從嘴里說出“我看上一雙球鞋”之類的話來。

    這個教訓是花五千塊人民幣買來的。她不能蠢到再犯一次。

    “沒錢,不會網購。”她洋洋得意。

    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我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堪啊?”趙斯然進來,關上門,“找你說正事呢。”

    路栩放下手機。

    趙斯然坐在椅子上,醞釀了半天。

    “有屁快放。”

    “我是說,你一直沒談戀愛,是不是有什么心結啊?”

    這一聽就不是趙斯然的口吻。

    路栩臉一沉:“是不是爸讓你來的?”

    “我演技有那么差嗎?”趙斯然站起來,企圖在自言自語中退出路栩的房間。

    路栩蹙眉,提高聲音道:“趙斯然,你們到底在搞什么。”

    “就,就是,姐,你是不是忘不了什么人啊?”

    路栩仍然不明白。

    趙斯然一副凜然就義的樣子,全招了。

    趙斯然畢業的時候,也是堆了一屋子的書。路曉明讓他跟路栩當年一樣,把所有課本留下來,裝進紙箱里。

    “我的回憶可還都在呢……”路栩撩開床單,發現床底下空空如也。

    她猛地抬頭看著趙斯然:“我書呢?”

    “全都搬到雜物間了。”趙斯然趕緊撇清關系,“爸嫌家里舊東西太多才讓我搬的,跟我沒關系啊。”

    路栩嘆了口氣說算了,反正這么多年也沒從床底下拿出來看過,課本什么時候換了地方,她也不知道。

    “搬箱子的時候,我看你箱子都沒封,就手賤打開翻了一下最上面一本書,結果從里面掉出來兩張照片……”

    路栩終于想起點什么了。

    她只覺得血快要沖到頭頂。

    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喊了一聲:“你們干嘛隨便動我東西啊?!”

    趙斯然嚇得腿一軟,半跪在她面前:“我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你的秘密啊,爸說全都是你的課本,還是他看著你收拾的,我以為只是課本而已……”

    一時間,路栩腦殼子生疼。

    來自七年前的少年的臉,突如其來地沖破時間,浮現在眼前。

    她早就把照片封存起來了,為什么還是能一下子想起那兩張照片的所有細節?

    “照片呢?”路栩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我、我放回去了,還用膠帶封上了。”

    “你們都看過照片了嗎?”

    “也、也不是,那天就我跟爸在家,但不知道我媽知不知道這事。”趙斯然快把自己繞進去了。

    路栩盯著趙斯然的眼睛:“照片上的人,你認識嗎?”

    趙斯然茫然地搖了搖頭,這次不像是演的。

    他真的忘記了路栩曾經胡編亂造過的“拜考神”,也忘記了他們在書店有過一面之緣。

    路栩長出了一口氣,還好當年這個小屁孩只有十二歲。

    “照片的事我們其實都快忘了,剛才爸才突然想起來。那本書是你高考后放進箱子里的,他猜你一直不談戀愛,會不會是因為照片上那個人……”

    爸爸上了五十歲,怎么跟個八卦記者似的。自己不來問,還派了個演技差的趙斯然。

    “你怎么知道我沒談過戀愛?”路栩反問他。

    趙斯然以為有什么可打探的消息,又來了精神。

    “我才不告訴你呢。”

    路栩說完,背對著趙斯然側躺下。

    她冷冰冰地說:“我談不談戀愛跟那照片一點關系都沒有,出去別跟爸瞎說。”

    趙斯然灰溜溜地轉身準備出去,只聽見背后又扔來一句:“給我把燈關了,門帶上。”

    他敢怒不敢言,用怨氣十足的眼神回看了一眼,氣鼓鼓地按了下門口的開關。

    周圍安靜下來,路栩有點失神。

    一片黑暗之中,七年前的記憶如洪水一般,突然擊中了毫無防備的她-

    這些年,路栩也不是完全沒有曲修寧的消息,畢竟他是眾人皆知的風云人物,完全屏蔽他是不可能的。

    路栩的高考分數跟她估的相差不大,672。報志愿之前,她忍不住去學校找了一趟周晴。

    問了幾個關于報志愿的問題后,她終于問了最想問的:“周老師,六班的曲修寧去了哪個學校啊?”

    “他啊,他去P大了,不去留學了。”周晴并沒有多想,直接告訴了她,“怎么想起問他啦?”

    路栩露出一個標準而虛假的笑容,掩蓋住她的真實目的:“這不是對P大有點不甘心嘛。”

    周晴安慰她:“不用只盯著P大,你的分數完全可以隨便挑學校。”

    后來,她知道了那一年的文科狀元是任晉萱。

    再后來,她又聽說曲修寧放棄留學選擇P大,是因為任晉萱也報了P大。

    是真的,還是捕風捉影,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一家三口重新湊在一起,跑了無數個招生會,問了很多朋友,為她的未來出謀劃策。

    她想起一個晚上,她曾隱晦地跟曲修寧提起,想跟他走同樣的路。

    那時她的頭腦和心都是熱的,只想靠近他。

    而那個少年認真地對她說,“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

    他們終究不會走在同一條路上。

    于是她決定不再任性。

    最終,路栩被F大的工商管理專業錄取,去了上海。

    她在去上海的飛機上想,相距天南海北,她大概就不會每天都想起他。

    后來,聽說曲修寧用高考和大一的成績又申請了英國的學校,大一暑假就出了國。

    大四的時候,她獲得了公費去美國交換一年的名額,接著又申請了美國學校的研究生。

    那時候,他們真的天南海北了。

    高三的時候,每天滿腦子都是曲修寧,她無法想象見不到他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

    可后來她親身驗證,時間真的會沖淡很多東西。

    就比如,她真的很少再想起他。

    有一年跨年,她跟朋友跑去時代廣場,跟成千上萬的陌生人擠在一起,整整七個多小時,連廁所都沒法去,只為等最后的慶祝時刻。

    各色寫著新年愿望的彩紙從天而降、盛大的煙火升空時,周圍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周圍的情侶開始擁抱親吻,所有人都在喊“Happy New year”。

    她望著天空中震撼的場景,一時間忘了快要失去知覺的膀胱。時代廣場跨年的氛圍,要比那年在安城中心廣場要濃一萬倍。

    可一剎那,她突然想起12年的那個跨年夜,她和那個少年緊挨著,煙火映照著他明亮的眼眸。

    而那是她那一整年中,第一次想起他。

    十七歲的時候,眼中看到的世界很小,愛情很大。

    后來她才明白,這句話反過來,才是現實。

    在美國的時候,有個男生追求過她。

    很巧的是,他們年紀一樣大,也都是安城人。

    起初是路栩在留學生的群里問有關宿舍的事,為了不打擾群里其他人,兩人加了好友,他很詳細地給出了解答。

    而后在閑聊中,他又在路栩打字的某些方言習慣中猜出了她是安城人。

    在異國老鄉見老鄉,兩眼直冒光。

    因為老鄉的關系,也為了感謝他,他們見了一次面。

    之后男孩一次又一次地約她。她察覺到,男孩對她似乎很上心。

    后來,他們一起在電影院看《變形金剛5》的時候,男孩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那部電影的劇情她記得很清楚,但男孩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卻有些淡忘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被曲修寧攥著是什么感覺。但她知道,一定不是這種感覺。

    可她沒有把手抽走。

    她在想,是不是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也可以擁有美好的愛情。

    這段被她寄予厚望的愛情,只存在了兩個月,就消亡了。

    他們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愛好,性格,成長環境,相處起來是有些費力的。而她對待很多事無所謂的態度,也讓男孩惱火。

    可她印象中,自己并不是這么難相處的人。

    她冥冥中意識到,這段感情可能只能到這里了。

    后來,那個男孩要她從學校搬出來,一起租房的時候,她拒絕了。

    那個男孩說她是幼稚的高中生思維,她則執拗地反問“就是,怎么了”。

    高中時代是她最珍貴的記憶。

    她在意的,是悵然若失中心底那份純白的牽絆。

    畢業后,路栩立刻回國了,沒有一絲留戀。

    她回到安城,進入一家做化妝護膚產品的外企做市場戰略,開始了她的職場生涯。

    而曲修寧的近況,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頭疼了一夜。

    路栩早上踩著高跟鞋沖進辦公樓時,還是昏昏沉沉的,路栩實在太疲憊,特意買了杯美式。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不管你前一夜怎樣的多愁善感,第二天還得為打卡沖刺。

    跟遲到要扣的幾百塊來比,那點青春往事算什么!

    在這種時尚美妝為主的公司,壓力真的很大。

    周圍同事每天都盛裝出勤,辦公室里的每個人都跟在《穿Prada的女魔頭》片場一樣,把專業和精致演繹到極致。

    第一,不能遲到;第二,還得漂亮。

    “哇,你總能精準地踩著最后一分鐘進辦公室,佩服佩服。”同事杰西卡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杰西卡是個特別漂亮的姑娘,杰西卡她的工作名字。說實話,叫得久了,路栩一時也想不起她的真名。

    “早啊。”路栩疲憊地癱倒在工位上。

    “準備戰斗了姐們,下午有會,可能半天還開不完。”

    路栩絕望道:“什么事?又有會?”

    “談判。”

    路栩大腦跟宕機了一般:“談判?跟誰?”

    “跟勝華招商部啊。”

    勝華是本地的一個商業品牌,這幾年勢頭很猛,版圖已經擴展到了全國。

    她們的一個全新產品線即將上市,首批線下商場里,就有勝華。

    路栩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會議記錄。

    上一場會議路栩沒有參加,但會議記錄是共享的,瀏覽了幾分鐘,她終于找回狀態。

    “上周不是敲定要進場了嗎,怎么又談判啊。”她問。

    “還不是勝華的太子爺找事,嫌咱們在他們商場里不是首店,店的風格也要跟他們商場相匹配,所以要再談。”杰西卡很不開心,“這本來就是一個互相選擇的過程,他們姿態也太高了,我們品牌定位可是很高端的,哪能由得他們呼來喝去。”

    另一個同事朱迪安撫她:“別氣啦,拿出專業的水平,降服太子爺。”

    路栩挑起一根眉毛:“太子爺?”

    朱迪在她電腦上方露出兩只眼睛:“對啊,太子爺好像才二十來歲吧,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一回來就負責招商這一大塊業務。誰不知道有錢人家的小孩扔去國外的野雞學校鍍個金,回來搖身一變成老總,真是命好。”

    說完,她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

    她們品牌會辦一些高凈值人群的社交活動,他們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算少,這點心態她還是能平衡的。

    “誰讓人家會投胎呢。”路栩繼續盯著電腦,沒在意這個,“這個會我不用參與吧。”

    “領導說了,全員參加,逃不掉的。”朱迪聳了聳肩。

    路栩絕望地靠在椅子上:“好吧。”

    杰西卡扶著下巴:“不過聽說太子爺超級超級帥,帥到慘絕人寰的那種。”

    朱迪給她潑了盆冷水:“再帥也輪不到你,還是多想想怎么渡劫吧。這個階段都這么艱難,到時候遞交施工圖和效果圖,還不知道怎么刁難我們呢。”

    杰西卡接了個電話。

    即使對著手機,她也習慣性點頭微笑:“曲總下午兩點到是吧?好的好的,我這就去跟行政說,一定做好接待,領導放心!”

    聽到“曲總”兩個字,路栩突然間抬起頭。

    第33章 你那么好認。

    路栩瞬間感覺有點懵。

    杰西卡其實念的是一聲, 她卻理所當然地聯想到了曲修寧的曲。

    “啥?曲總?哪個曲?”她連問了三句。

    “屈?曲?瞿?好像是曲吧,我總聽他們qu總qu總的叫。之前開會也沒他,之前一直是跟那個姓馬的總監敲定事項。”杰西卡用手機抵著下巴, 語氣不確定, “他一個人管品牌規劃和招商那么大一攤子事, 倒有這閑時間跟我們這一個品牌磨,真有意思。”

    路栩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你剛不是還說我們也算是高端品牌, 由不得人家呼來喝去,人家現在主動上門來開會,你又嫌人家閑。”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為那個曲總還是屈總說話。她勸自己,她不是心態不穩, 只是在打抱不平。

    朱迪為路栩幫腔道:“就是,咱們賺月薪的,還是別替人家繼承家產的富二代操心了。”

    幾分鐘后,她們所有人的電腦里都收到了會議通知郵件。

    路栩在合作方參會人員名單中, 看到了久違的那個名字。

    曲修寧。

    她的心忽然一空。

    她盯著那個名字,看的時間久了,都快不認識那三個字了。

    “就一個會議通知, 你也不用看這么久吧。”杰西卡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路栩背后。

    路栩嚇了一跳,點了最小化:“你怎么還不去準備接待的事?”

    杰西卡在辦公室里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去行政部。

    她上次因為內部流程問題跟行政部主管吵了一架,從那之后只要是市場戰略部的事項,行政部就卡得很厲害。

    “行政部那個菲奧娜, 以為自己是誰啊,我剛在OA上預約了大會議室,還不到兩秒鐘她就給駁回了,說事項寫得不清楚, 我懷疑她都沒看!”杰西卡在辦公室來回走著,大聲嚷嚷道,“你們說,我們也都是名校畢業的,你倆還留過學,學歷不差,長相也不差,憑什么要對內被行政部拿捏,對外被什么都不懂的富二代拿捏。”

    杰西卡也就敢在她們自己的辦公區域窩里橫。

    朱迪聳了聳肩:“名校畢業怎么了,我們要承認自己是普通人。”

    朱迪是個清醒的姑娘。路栩自愧不如,但她認命。

    學生時代,所有人都自命不凡。

    高一的一次班會上,范老師讓大家大家對未來暢所欲言,這個想當物理學家,那個想當畫家。路栩記得,韓碩把腦袋伸過來小聲說“我就想當個老人家”。

    當時他們同桌倆笑成一團,還被范老師點名批評。

    現在才知道,那不是個笑話。

    當學生的時候,以為迎接他們的都是美好光明的未來。長大后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是如此單調無趣,大多數工作,無論體面與否,都逃不過日復一日。

    名校畢業如何,留過學又如何,站在高處不容易,接受自己的普通更不容易。

    以前復習累了的時候,路栩曾經在腦子里演過一出甜蜜愛情劇,她和曲修寧一起去國外念書,然后變成一對很厲害的情侶,回來一起掌管大企業,將股市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種。他們這對金童玉女,呼風喚雨,分分鐘幾百萬上下……很扯,但她當時暢想得很開心。

    現在,曲修寧就和她瞎想的一樣,一躍成為“太子爺”。而她,只是個出入寫字樓的白領。

    云泥之別。

    還不如高中時候呢,至少五班和六班沒什么高低之分。

    但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普通。

    杰西卡沒精打采地抱怨:“要是有世界末日,或者有個高富帥來娶我就好了,我到底什么時候能不面對這些傻×啊。”

    路栩打趣道:“你沒聽過那句話嗎,靠男人是附屬品,靠自己是打工妹。支棱起來吧,打工妹。”

    朱迪接著補刀:“世界末日八年前大家就叫囂過了,還不是活到現在了,接受現實吧,打工妹。”

    路栩又想起了2012年。五班教室里,大家起著哄看完了《2012》,周杰倫《世界末日》的熟悉旋律,又在耳邊播放。

    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

    夜越黑,夢違背,難追難回味。

    突然間,朱迪的聲音響起來:“你與其在這里癡心妄想,還不如趕緊工作去。”

    朱迪這句話是對杰西卡說的,卻意外敲醒了路栩。

    停。

    路栩強行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工作界面。

    這兩天她頻繁的想起高中時代的事。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吧,我這就跟菲奧娜斗智斗勇去。”

    杰西卡說完,便拖著不情愿的腳步,跑去和行政部門一起準備接待事宜-

    接近中午時分,部門老大安妮風塵仆仆地趕來,手中還拖著行李箱。

    “她剛從上海出差回來,連家都沒來得及回,又來公司了。”朱迪搖了搖頭,小聲對路栩說,“太子爺害人不淺哪,安妮肯定恨死他了。”

    安妮做了個手勢,所有人立刻領會,自覺拿起筆記本往會議室的方向走。

    安妮放下她的名牌包,在辦公室里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通資料,最后一個進入會議室。

    “行政那邊都準備好了嗎?”安妮氣還沒喘勻,就先問杰西卡。

    杰西卡跑到安妮身邊,替她拉開椅子:“放心吧領導,樓上大會議室已經預約過了,設備也都調試了,行政部的人去采購水果甜點,一點前肯定能布置好。”

    天知道她對菲奧娜做了什么。

    安妮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然后開門見山。

    “我們內部提前開這個會,原因大家應該已經知道了。”安妮揉著太陽穴,嘆了口氣,“勝華的曲總對我們上次提交的材料和方案還有些異議,租金和水電我已經跟馬總確認過了,這些都沒有問題,下午要談判的內容是品牌經營情況,營業額、毛利,還有不是首店的問題。朱迪路栩,你倆說說想法。”

    這個會是臨時通知的,路栩和朱迪拋出的想法都不是很成熟。

    朱迪先拋出觀點:“我們這個全新產品線的產品主要是貴婦級別的,市場反應很好,這些都有相應的數據印證,即使不是首店,也能為商場吸引更多高端購買人群。而且香奈兒和阿瑪尼也不是首店,他們應該不會對這兩個品牌提出同樣的質疑吧。”

    安妮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什么。

    路栩補充道:“這樣的話,他們肯定會說我們跟香奈兒和阿瑪尼的品牌影響力還是有一定差距。我認為我們可以從打造概念旗艦店的方向入手,和其他專柜區別出來,讓他們體會到雖然不是首店,但在勝華的這家店,是獨一無二的。”

    安妮點點頭,順著路栩的觀點延伸出了新的想法:“這個方向可以考慮。因為首店這個真的沒辦法實現,我們跟另一家已經談好了,不過我們可以通過凸顯獨特性,淡化非首店的影響,比如用自己內部資源,請我們的品牌大使加持聲量……”

    討論片刻后,她立刻拍板:“你們倆的想法整合一下,配合數據出個報告,一點前發給我。”

    接下來,安妮又具體安排了一下每個人需要做的事。

    安妮合上電腦,說:“下午的會議全員參加,不得缺席,大家還有什么不清楚的,直接來辦公室問我。杰西卡,一點半再去檢查一次設備。沒事了,散吧。”

    整場會議用時不到二十分鐘。安妮做事雷厲風行,一向如此。

    路栩搬電腦和朱迪坐在一起,開始趕報告。

    十二點多,安妮過來敲了敲她們辦公位的隔板。

    “不用太詳細,一條一條列出來就行,開會的時候我會看情況變通的。你們趕緊去食堂,別餓著肚子工作。”

    路栩笑了笑,她不是不吃,而是吃不下。

    距離開會還有半個小時,路栩跑進洗手間。

    對著鏡子,她開始審視今天的妝容和穿著。

    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搭配一條垂感很好的淺咖色西褲,淺色衣服襯得她皮膚越發白。

    她對著鏡子左右轉了轉,很職業,但很普通。

    妝容和發型沒什么,只是鼻尖有點冒油,她拿出粉餅補妝,又用口紅補了補唇色。

    朱迪從身后隔間里走出來,在路栩身旁打開水龍頭。

    “真羨慕你們冷白皮。”她看了路栩一眼

    “你補妝嗎?”路栩遞過粉底盒,是公司的新品試用。

    “不了,色號不符。”朱迪開玩笑道,“我們這種黃皮,不光要給臉上粉底,還得涂脖子。”

    這時候,杰西卡突然沖了進來,特別興奮:“到處找你倆找不到,怎么在這兒啊?”

    路栩和朱迪同時轉頭:“怎么了?”

    “我看到太子爺了,他們已經到了,就在樓下大廳。他又高又年輕,關鍵是真的帥,特別特別帥。”杰西卡把“特別帥”咬得很重,“我可是咱們部門第一個看到他的。”

    朱迪沒什么波瀾:“就這事?”

    “對啊。”

    朱迪面無表情地講冷笑話:“又不是誰先看到誰就有資格當太子妃,你這么激動干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搶到太子妃名額了。”

    “切,你待會看到他就知道了。”杰西卡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哼著歌,“既然他這么帥,就原諒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吧。我倒要看看這個繡花枕頭能翻出什么花來。”

    路栩盯著她的背影,心里輕哼了一聲,什么繡花枕頭,那是老娘少女時代的男神。

    要走出洗手間的門時,她卻有點邁不開步了。

    她一會就要見到曲修寧了。

    高中剛畢業的時候,她總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偶遇曲修寧,她會是什么反應?她曾經假設過很多她和曲修寧重逢的場景。

    在同學聚會上,在街頭,或者在異國他鄉。

    當然這些都沒有成真,整整七年,他們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

    生活就是這么愛開玩笑,他們再次重逢,竟然是在工作場合,而且身份懸殊如此之大。

    這是她不曾設想過的。

    一會曲修寧看到她,會是什么反應呢?呆住,驚喜地叫她的名字,還是假裝認不出?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被曲修寧一舉一動牽動所有情緒的少女了,可這一刻,她還是有些忐忑。

    “發什么愣呢?”朱迪撞了撞她的肩,“走,開會去。”-

    路栩和朱迪進入會議室,這個會議室很大,會議桌是長條形的,兩個公司的人分別坐在長會議桌的兩邊。

    幾分鐘后,曲修寧進來了,身后跟了六七個人。

    曲修寧的樣子沒變。他頭發還是短短的,有不少碎發,少年感仍在。他穿著淺藍色襯衣和深色西褲,整個人干練精神,在人群中最挺拔顯眼。

    勝華的一群人進來后,路栩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她去的晚,只能坐在長條桌的尾端,而曲修寧的位置在另一頭,跟安妮面對面。

    他大踏步走向安妮對面的椅子,甚至都沒看見路栩。路栩也只看清楚了他的側顏。

    而杰西卡雞賊地占了安妮旁邊的座位。

    安妮跟曲修寧和馬總寒暄了幾句,會議就開始了。沒有什么別的插曲。

    曲修寧的臉自始至終都朝向投影屏幕,他認真聽安妮講,也不時跟安妮討論幾句。

    曲修寧先表態度,說二次談判并不是他故意刁難,他講了國外的一些新的商業合作模式,又提出了他的想法,和大家共同討論。

    聽了一會,朱迪湊過來小聲說:“這個曲總,還挺專業的,不是什么繡花枕頭。”

    當然。她還能不了解他是什么樣的人嗎?

    談判進行得很順利,大的事項一一敲定,剩下細節會后再溝通,之后的工作曲修寧也不會再親自參與。

    曲修寧一行人離開時,安妮起身送他們,路栩和朱迪也跟著站起來。

    但曲修寧還是沒看到她。他被一群人圍著,徑直離開。

    就這么結束了?路栩有點意外。

    她想象中的場景,全都沒發生。

    路栩為自己多余的情緒而感到可笑,人家連她都沒看見,她不安個什么勁啊。

    不過,這樣也好。她反倒沒什么負擔了。

    回到辦公室,杰西卡坐著椅子滑到路栩旁邊,問:“怎么樣,很絕吧?”

    路栩開始整理自己的辦公桌面,想讓自己分分心:“沒看清。”

    “誰讓你待在廁所不出來,不然還能占個好位置欣賞帥哥。”杰西卡心滿意足,“我可近距離鑒賞過了。”

    這時,前臺妹子跑過來:“路栩,樓下好像有你的快遞。”

    平時快遞都是直接送到樓上的,還沒等路栩開口,杰西卡先露了頭:“讓他送上來唄。”

    “路栩,你還是自己去樓下看看吧。”

    路栩走出公司,發現保安大叔正在電梯口等她。

    “你得跟我到樓下一趟。”保安大叔熱情地說,“要你本人親自簽收。”

    路栩第一反應是,該不會是有人送了鮮花?怕送到樓上太招搖,才讓她下樓取?

    可想來想去,她身邊也沒有什么異性。

    出了電梯,保安大叔一路領著她,走到大樓外。

    “這兒呢。”

    路栩聽到聲音轉頭,看見曲修寧靠在大樓外的柱子上,正笑著看著她。

    他站姿慵懶,眸色明亮。除了衣服,仿佛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七年前那個少年。

    路栩看了看保安大叔,又看了眼曲修寧。

    “剛才人多,直接跟你打招呼怕太高調了。想了想,還是單獨叫你出來比較好。”曲修寧不再靠著柱子,站直身體。

    這是什么情況?剛才沒看見是裝的?

    可要是看見了,他又是啥時候看她的,她怎么一點都沒察覺?

    路栩仰頭,開玩笑道:“喲,曲總。”

    “得了吧你,別埋汰我。”曲修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子。

    時隔七年,他們之間講的第一句話,竟然這么的……不正經。

    不過也正常,難道還指望他深情地說一句“好久不見”?

    得了吧,她早就看清了生活。

    路栩說:“還以為你剛才沒看到我呢。”

    “怎么可能沒看到,你那么好認。”曲修寧說,語氣理所當然。

    “你那么好認”。一句話,又讓她浮想聯翩,她有那么好認嗎?

    路栩看著他:“你好像沒怎么變。”

    “你變化很大。”

    她成熟了,漂亮了,自信了。

    她思緒又忍不住拐回去,變化這么大,他還能認出她來?

    不過她識趣地沒有問。

    “是啊,變老了。”路栩自嘲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路栩打斷他:“我當然知道,開玩笑的。”

    兩個人面對面,陷入一陣沉默。

    那么久不見,他們不知道彼此生活都發生了什么,確實沒什么話好說。

    也沒人提到高三,畢竟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穿校服的生活實在很遙遠。

    “你現在負責勝華整個品牌規劃和招商嗎?”她竟然問起了工作。

    曲修寧點點頭:“對。”

    “那很厲害啊。”

    “我新上任沒多久,底下人還都不服呢。”曲修寧搓了搓臉。

    “你這么專業又厲害,肯定沒問題的。”

    “謝謝,借你吉言。”

    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這時正好有人過來低聲對曲修寧說了幾句話,路栩認出那個人剛才也在會議室里。

    大概是在催他。畢竟曲修寧負責那么多事,自然要比她忙得多。

    曲修寧抱歉地說:“我得走了。”

    “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行,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你快進去吧,外面挺熱的。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曲修寧對她說。

    路栩點點頭,轉身進了樓里。

    沒有留聯系方式,還吃什么飯啊。

    叫她下來也只是出于禮貌,寒暄一下。

    這是成年人的默契,有時間,就是沒時間,有機會,就是永遠沒機會。

    人們總是在“有機會”和“有時間”中消磨掉了一切機會和時間。

    她都懂的。

    可為什么還是有點悵然若失?-

    路栩回到辦公室,就開始心不在焉。

    她在通訊錄里翻了翻,里面沒有曲修寧的號碼。

    她才想起來,當年用過的老式手機,通訊錄都是存在手機上的。手機換了好幾個,以前存的那些舊號碼都沒了。

    那些細小的回憶,都被她慢慢丟掉了。

    而她竟然沒察覺到。

    舊手機上的短信,不知還在不在。

    下班后,她鬼使神差的,沒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回了趟家。

    家里只有趙阿姨在。

    “小栩,怎么突然回來啦?”趙阿姨有些異樣,“你爸去樓下遛彎了,你吃過飯了嗎?”

    這兩天她確實回來得有點頻繁。

    “我吃過了趙阿姨,我不找他,就是回來找個東西。”

    路栩匆忙換鞋,回到房間里,打開各個抽屜翻來翻去。

    “找什么呢?”趙阿姨停在她房間門口。

    她想了想,跟趙阿姨說說也無妨。

    “我高中時候的那手機,您后來還見過嗎?”

    趙阿姨立馬答:“見過見過。有次你爸手機壞了,想用你那個舊手機撐一兩天,可充上電怎么都開不了機,可能是放太久了。”

    “手機現在在哪呢?”

    門口響起門鎖轉動的聲音,爸爸回來了。

    “我也記不清了。”趙阿姨聽見聲響,跟路栩說,“這不回來了,你問問他。”

    路栩快步走到玄關處:“爸,你有沒有見過我的舊手機?高中用過的那個?”

    爸爸低頭把脫了一半的鞋又穿上,手重新搭上門把手:“那個……好像還有個快遞沒拿,我去看看……”

    路栩被爸爸躲閃的小孩做派氣笑了,她拉住爸爸的胳膊:“你跑什么呀?是不是弄丟了?”

    爸爸說:“沒有。”

    她的語氣有點兒急:“那在哪呢?”

    爸爸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樓下雜物間。”

    趙阿姨也看不下去了,質問他:“那你就跟孩子直說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我這不是怕她吼我動她東西了嘛。”

    路栩氣笑了:“爸,我有那么兇嗎?”

    “你昨天晚上吼斯然我可都聽見了。”爸爸委屈道,接著又解釋,“你那手機充不上電也開不了機了,正好那天收舊電器的來,一股腦把好多東西都給他了。”

    “算了沒事。”

    還好開不了機,不然天知道他還能發現多少秘密。

    也許這就是天意-

    晚上躺在床上,路栩又睡不著了。

    如果說曲修寧直接沒看到她,那她還可以騙自己往事只能回味,可現在曲修寧看見她了,還單獨叫她聊天,那她可沒法什么都不想。

    可他又沒主動要聯系方式。

    想著想著,心里亂糟糟的。

    當年背的滾瓜爛熟的曲修寧的手機號碼,現在也記不起來了。

    她一直沒換手機號,即使在國外那幾年,也一直繳著費。也不知道曲修寧用的還是不是當年那個號碼。

    她在手機屏幕上漫無目的地劃著,突然發現微信里好友申請那一欄,多了個紅色的“①”。

    第34章 周日一起吃個飯?

    微信“新的朋友”那一欄, 有好友申請。

    路栩隨手點開,微信名只有一個字母,N。

    下面緊跟了一句話:【我是曲修寧。】

    開門見山, 根本不需要她猜。

    他怎么會知道她的微信?

    路栩猶豫了片刻, 點了通過驗證。

    對話界面看著有點空。

    路栩發了個打招呼的表情, 而曲修寧沒回。

    她又點進曲修寧的朋友圈,發現“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什么有效信息都沒獲取到, 正如同她所了解的他的過去七年。

    她覺得微信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人的期待。

    從前的短信時代,捧著手機等待回信的感覺,要比現在驚心動魄得多。

    而現在,有太多可以分散精力的東西。上一秒為了對方沒回短信抓心撓肺, 下一秒就對著短視頻哈哈傻笑。

    還有另一種說法可以解釋,就是成年人都沒有少年人的那股認真勁了。

    成年人懂得放過自己。比如路栩,現在就是一個合格的成年人。

    等回消息的過程中,路栩把手機抵在下巴上, 思考該用什么備注。

    無論是書本還是通訊錄里的人,都要分門別類,這是她從學生時代保留下來的習慣。

    直接備注曲修寧總覺得有些放肆, 她想了想,最終把備注改成“勝華-曲總”。

    曲修寧仍舊沒有回復。

    人家好歹是個總,這會正是應酬的時候,哪能像她一樣可以早早躺下。

    她干脆把手機扔在一邊,沉沉睡去。

    手機隨手扔的結果就是忘記上鬧鐘。

    第二天早上, 路栩睜開眼睛就已經八點四十。完了,又是一場沖刺。

    她租的地方離公司不遠,可這個時間點,黃金地段的房子都救不了她。

    從床上彈起來、洗漱到換衣服出門, 她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她把口紅粉餅一股腦掃進包里,打算到公司后再化妝。

    匆忙的清晨,讓路栩把昨晚曲修寧加她好友這件事徹底拋在腦后。

    又是踩著點進大樓。

    路栩跟安妮同一班電梯。

    安妮工作之外的話很少,路栩打過招呼后便緊盯著電梯上升的數字,祈禱趕快到達。

    “對了路栩,昨天會上說過的調整方案,下周要去勝華那邊匯報。”安妮突然開口,“你跟朱迪去吧。”

    路栩亂麻一般的大腦精準地捕捉到了“勝華”兩個字。

    “啊?”路栩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就我們倆?”

    到了她們的樓層,安妮率先走出去。

    “只是對一些細節。”安妮拿出手機飛速劃著,點開一張圖片,上面是她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我下周有四天都在出差,你們直接去就可以。”

    萬一碰到曲修寧怎么辦?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過去是要跟曲總匯報嗎?”

    安妮停下來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跟他們馬總監對就行,跟曲總開會我肯定要在場的。”安妮說完便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好的。”

    安妮的話點醒了她。

    確實是她多想了,他們級別不對等,如果跟曲修寧匯報,肯定要安妮在場。

    她在想什么呢。

    路栩灰溜溜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她貓在辦公位上化妝的時候,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

    她瞥了一眼,是曲修寧發來的。

    勝華-曲總:【抱歉,昨晚出差在飛機上,落地到半夜了,怕打擾到你就沒回消息。】

    路栩特意等到化完妝才回了消息。

    這樣顯得她沒那么閑。

    路栩:【沒關系,知道你忙。】

    勝華-曲總:【原來你沒換手機號。】

    他沒要聯系方式,原來是因為記得她的聯系方式。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路栩:【嗯,沒換。】

    勝華-曲總:【我也沒換。】

    路栩看著那四個字,不自覺啃起手指。

    他發過來的每句話,都讓她忍不住琢磨,到底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一時間,智商仿佛倒退了七年。

    這時,朱迪過來拍了拍她的椅背。

    “路栩,我們去會議室聊一下下周開會的報告,要怎么分工。”

    她下意識鎖上屏幕。

    “好。”

    路栩和朱迪抱著電腦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投影好像出了點問題,電腦怎么都投不上去。

    “我去叫杰西卡,她平時經常弄這些。”朱迪扒在會議室門口喊杰西卡的名字,“幫我們看看投影。”

    “你們離了我可怎么辦呀?”杰西卡的聲音由遠及近,飄進會議室。

    杰西卡的手指經常幫領導預約會議室、調試設備,對這些設備很熟悉。她在投影儀眾多按鍵上飛快按著,很快,幕布上出現了畫面。

    “這不好了嘛。”

    路栩的電腦桌面投影在會議室的幕布的同時,她的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提示。

    「勝華-曲總發來一條消息。」

    她的電腦桌面在會議室的幕布上被放大了N倍。

    這個小空間的空氣都凝固了。

    杰西卡和朱迪灼熱的眼神快要把她燙熟。

    路栩面無表情地把電腦端微信退出,然后打開工作文檔。

    杰西卡急得差點咬到舌頭:“你你你你不解釋一下?”

    “解釋什么呀?”路栩裝傻,試圖把這個話題劃過去。

    “昨天才開過會,你們就加上微信了?”杰西卡一臉不可思議,“你怎么做到的?”

    看來躲不過去了。

    “哦,我們認識。”

    “你跟曲總認識?”杰西卡的語調又高了八度。

    路栩點頭:“我們是高中同學。”

    “你為什么沒早說啊?!”杰西卡委屈地大喊,“明明有聯系方式,還裝作不知道,偷偷摸摸的……”

    誰偷偷摸摸了?

    路栩語氣很平靜:“高中畢業后就沒見過,我也是昨天開會才知道曲總就是他。”

    “好吧。”杰西卡環住她的肩膀,“你們以前熟嗎?”

    路栩搖頭:“不是一個班的。”

    “那就是出于禮貌才加的你。”杰西卡開始進行自我欺騙式的分析,“昔日同窗,人家搖身一變成總裁,你在兢兢業業上著班,有沒有落差很大?”

    還沒等路栩回答,朱迪已經把杰西卡推出會議室了:“行了行了,我們還要說工作呢。”

    路栩抬頭對她笑了笑:“謝謝。”

    “她就是愛咋呼。”朱迪關上會議室的門,盯著路栩的眼色探聽,“不過路栩,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路栩抬頭望著她。

    “你昨天開會前補妝,是不是因為要見他了?”

    “不是。”路栩假笑。

    “哦。”

    可能覺得單純的否認沒什么說服力,過了一會,她又補充了句:“我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點,畢竟你們都這么精致,我可不想給咱們公司形象太丟臉。”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還好朱迪沒有深究。她接著問:“他以前在學校,應該也是校草級別的吧?”

    路栩點了點頭:“沒錯,而且每次考試都是第一,競賽保送了P大,還提前拿到英國學校的錄取通知。”

    她一直盯著電腦,手上在打字處理工作,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說得如此流暢。

    朱迪搖了搖頭,輕笑道:“還說對他不了解。”

    “他是風云人物,有點風吹草動,全校就都知道了。”

    “那你們倆以前……”

    路栩打斷她,趕緊解釋:“我倆真沒什么。”

    朱迪沒說話。

    路栩抬眼,發現她已經在整理工作文檔了。

    或許她也是隨口一問,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過了一會,朱迪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倆還挺配的。”

    “哈?”

    “你們倆昨天那裝束,跟情侶裝似的。”朱迪轉著筆回憶,“長相也挺搭的。”

    “得了吧,你恐怕是沒見過美女。”路栩自嘲道,“沒準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

    朱迪想了片刻,點頭表示認同:“也是,他這樣的,不大可能是單身。”

    多么傷人又現實的一句話。

    但路栩已經免疫了。

    高中時的她暗戀曲修寧,可一切都在畢業典禮那天畫上了句號。

    現在曲修寧單不單身,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就是兩個七年沒見的老同學,僅此而已。

    她愣了一會,才想起沒看曲修寧發來的消息。

    一共有三條,全都來自一個人。

    勝華-曲總:【我周六才出差回安城,周日一起吃個飯?】

    勝華-曲總:【叫上同學也行,確實好久沒聚了。】

    勝華-曲總:【我已經問過張晚憶和韓碩了,他們時間OK。】

    路栩摩挲著手機,回了個“好”。

    她沒有提下周要去勝華開會的事,說了顯得太刻意,她又不是上趕著去見他的-

    周六一大早,路栩被張晚憶拉去陪她看婚禮場地。

    張晚憶開著一輛嶄新的MINI COOPER停在路栩樓下。

    “美女,走嗎?”張晚憶降下車窗,夸張地問。

    路栩快走了兩步,打開車門坐上副駕:“嚯,鳥槍換炮了啊,你的POLO呢?”

    從工作起,張晚憶一直開著家里的一輛舊POLO。

    “賣了。”張晚憶撫摸著方向盤,愛不釋手,“這是本小姐的嫁妝。”

    她最近所有改變都繞不開結婚二字。

    “不錯不錯。”路栩系上安全帶,“走吧師傅。”

    “曲修寧明天叫吃飯,說是太久沒見想敘敘舊,別忘了哈。”張晚憶嫻熟地打左轉向燈、起步。

    路栩問道:“你們平時還有聯系嗎?”

    “我跟他沒聯系過,他經常跟韓碩一起打游戲什么的,我還奇怪呢,他倆以前關系挺一般啊,怎么畢業之后反而關系變好了。”張晚憶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關心,“不過我對臭男生喜歡的東西一概不感興趣,沒怎么問過。你呢?”

    “沒有。”路栩低頭玩著手指,“不過前幾天在工作場合遇到了。”

    相比同事們的大吃一驚,張晚憶的反應很正常:“這樣啊,怪不得他要叫大家吃飯。他現在肯定人模狗樣的吧?”

    “跟以前變化不大,就是穿著上成熟了點。”

    曲修寧靠在柱子旁等待的樣子又跑到她眼前。

    那天很熱,可曲修寧看起來格外的清爽。他淺笑著,好像篤定她會來。

    他開會時專注投入,一如當年,可只剩他們兩人時,他又散發著松散的少年感。如果不是那身衣服,她都要恍惚了。

    時間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張晚憶打斷她的思緒:“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心不在焉地搭腔道:“是啊。”

    “你也覺得奇怪對吧,他居然沒叫鄒銘琦。”

    路栩一下子清醒了。她突然想起來,鄒銘琦表白的事,她一直沒告訴過張晚憶。

    “可能沒聯系上吧。”

    “怎么可能沒聯系上,他倆以前關系最好了。”張晚憶的車載系統連著手機,她對著空氣說道,“嘿Siri,打電話給曲大神。”

    張晚憶美滋滋地展示她的車載互聯系統,路栩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電話撥了出去。

    提示音“嘟”了兩聲后,曲修寧接起了電話。

    “喂。”路栩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車里響起。

    他嗓音慵懶,又有點翁翁的,像是剛睡醒。

    “曲總,驚擾您的好夢了?”張晚憶壞笑道。

    “好不容易睡次懶覺,還被你發現了。”電話那頭的曲修寧打了個哈欠,“明天都要見面了,韓夫人現在打電話干嘛?”

    他們之間說話的感覺很親密。不是那種親密,而是同班同學插科打諢的不拘束。

    她就做不到。

    “聽說你前幾天開會碰見路栩了?”

    “嗯。”曲修寧語氣上揚,“她跟你說的?”

    張晚憶示意路栩別出聲。

    “對呀,她提了一嘴。這么久沒見,你覺得她現在怎么樣呀?”

    “她現在很漂亮。”曲修寧的聲音很認真。

    “噢我懂了。”張晚憶嘿嘿一笑,“你意思是她以前不好看咯?”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有點急:“我以前也覺得她好看啊。”

    路栩身子一僵。

    她勸自己,情急之下說出的話不可信。

    張晚憶哈哈大笑,只覺得雙方都在開玩笑:“算了不逗你了,我和路栩一致覺得很奇怪,你為什么沒叫鄒銘琦?”

    被當眾賣掉,她的心情直轉急下。

    “你和誰?路栩?”曲修寧的聲音突然精神了起來。

    “對啊,她現在就在我旁邊呢。”

    車里安靜了片刻,只聽曲修寧幽幽地說:“那她應該知道我為什么不叫鄒銘琦。”

    第35章 你現在怎么這么急于跟我撇清……

    曲修寧這話是什么意思?

    路栩感覺有些不妙, 腦子開始飛速轉動。

    “他可能就是覺得你倆同時出現會尷尬吧,畢竟鄒銘琦喜歡過你。”張晚憶在紅燈前停下來,“其實我覺得沒什么, 鄒銘琦又沒明確表白過, 而且都是高中時候的事了, 誰還揪著不放啊。”

    路栩轉頭,看了張晚憶一眼。畢竟張晚憶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是啊, 高中時候的事了,誰還揪著不放啊。

    她沒有接話。

    張晚憶不會知道她內心的起伏。

    張晚憶就不會因為曲修寧的一句話思來想去,而她又為什么。

    她們要看的第一個酒店,是一個郊區的度假莊園, 莊園里有草坪,還有湖。張晚憶看上了這里的室外場地。

    酒店經理貼心地為她倆打著傘。

    路栩放眼望去,一大片綠色。草坪一邊連著湖,另一邊是小一片樹林, 浪漫而隱秘。

    她說:“美是挺美的,可你結婚不是在年底嗎,到時候哪有草啊, 而且那么冷,穿婚紗會凍壞的。”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每年到十一月中旬就進入零度以下的天氣,年底肯定更冷。

    “可就算沒有綠色,雪地婚禮也很美啊。”張晚憶執著地回答。

    “有很多人冬天在這個場地辦雪地婚禮, 很出片,不比春夏的效果差。當然也要看老天爺的緣分,而且在場賓客也會相對少。”酒店經理順著張晚憶的話往下說,“您的婚期是12月, 我建議您還是看看我們的室內場地。”

    婚期是不可能改了,兩邊家長專門找人算的良辰吉日。張晚憶嘆了口氣,對這片草坪戀戀不舍。

    她又回頭看了幾眼,拍了拍路栩的肩膀說:“你到時候結婚,一定別選冬天。”

    路栩笑著,卻走了神。

    這家莊園室外景色讓人眼前一亮,室內場地卻一般,都是歐式復古的裝修風格,張晚憶說兩家家長肯定不會喜歡。他們兩家的賓客加起來大概有五十桌,需要很大的廳才行。

    之后她們又跑了幾家酒店,裝潢都很氣派。

    因為是周末,這幾家酒店都有婚禮,賓客陸續簽到入場,新人在門口迎賓合影。

    張晚憶跟酒店經理在一旁討論場地費和酒席餐標,路栩望著巨大的新人迎賓牌發呆。

    愛情是奔著一個目的地去的。

    而這個目的地,就在她們看過的一個個婚禮禮堂里。

    她在暗戀曲修寧的那些歲月里,恐怕并沒有想到這么遠。

    也許是因為這個目的地太遙遠,而他們在不同路上,不同方向,永遠都到不了。

    一整天下來,她們加緊加急,馬不停蹄,也只看了四家酒店。再加上天氣熱,她們倆也暈頭轉向的。

    每家酒店經理都笑瞇瞇地對張晚憶說,你的婚期是大日子,現在很多人都是提前一年訂,再不交定金就被人搶了。

    弄得張晚憶很焦慮。

    傍晚,她們精疲力盡,又一天沒吃飯,兩人一起鉆進路邊一家肯德基。

    “這真是個體力活,為什么結個婚都這么爭先恐后的。”張晚憶猛吸了一口可樂,“你可不許臨陣脫逃,過段時間還要陪我去試婚紗呢。”

    路栩也渾身無力,她靠在快餐店硬邦邦的椅背上,問道:“你老公呢?”

    “我不相信他的審美。”張晚憶搖頭道,“剩下兩家我都不想去看了,就四選一吧。你覺得今天看的這幾個里面,哪個最好?”

    張晚憶挑的這幾家都是價格不菲,檔次相當。

    “第二家和第三家吧,都在市區,賓客交通也方便。”

    “看了這么多,我也傾向于這兩個二選一,可我實在放不下那個莊園的草坪。”張晚憶突然抓住路栩的手,“栩栩你答應我,你結婚一定要辦室外婚禮,到時候我也幫你選場地,怎么樣?”

    “我?”路栩笑道,“我這八字沒一撇的事呢。”

    “這種事說不準的,可能明天就遇到了。”張晚憶自顧自取了塊雞米花,沒注意被路栩嗆到了,“不對,明天不行,明天我們要跟曲總吃飯。”-

    晚上到家后,路栩雙手叉腰,在衣柜前站了半個小時。

    她正在糾結明天吃飯穿什么,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提示。是曲修寧發來的餐廳定位。

    勝華-曲總:【明天中午十一點,這里見?】

    路栩掃了眼,是家淮揚菜館。她回了個“OK”的表情。

    她盯了一會手機,突然琢磨起他在電話里說的那句話。

    “那她應該知道我為什么不叫鄒銘琦。”

    問還是不問呢。她磨磨蹭蹭的,在手機鍵盤上打了刪,刪了又打。

    幾分鐘后。

    勝華-曲總:【你在寫作文嗎,怎么一直都是正在輸入?】

    路栩嚇得趕緊把手機扔在一邊。

    這人怎么一直盯著手機界面啊?

    她做賊心虛,趕緊否認。

    路栩:【沒有,可能是你微信卡了吧。】

    勝華-曲總:【好吧。記得明天吃飯時間。】

    路栩心想,這句話應該她提醒他吧。

    路栩:【以前記錯考試時間和開學時間的人好像不是我。】

    勝華-曲總:【放心吧,這次不會記錯。】

    路栩沒有再回復,也沒有繼續解讀曲修寧這句話里的意思。

    上學的時候,大家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犯幾次無傷大雅的小錯也沒什么。現在人家時間多金貴,分分鐘幾百萬上下,說不定有秘書提醒,哪還輪得到她操心。

    路栩覺得自己有點酸。

    第二天出發前,路栩還是沒想好穿什么。

    她站在鏡子前心煩意亂。

    普通的一頓飯而已,又不是什么約會,搞得這么重視干嘛。

    她最終找了條簡單但有點設計感的連衣裙穿上,為了搭這條裙子,她又用卷發棒燙了頭發。

    她沒有故意打扮的嫌疑,絕對沒有。

    十一點,路栩準時到達。

    曲修寧安排得很妥當,這個館子從外面看不大,里面很幽靜,大堂有幾桌來吃午飯的,靠窗是一排半圍合式的包間,需要提前預定。

    服務員領著她來到最里面靠窗位置的包間。

    曲修寧已經在里面了。

    見路栩來,曲修寧起身。他穿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深藍色短褲,露出好看的小腿,腳上是一雙白色運動鞋。

    他眉眼俊朗,清爽慵懶,全然不是前幾天穿著職業裝的樣子,與那天被眾人環繞的曲總判若兩人。

    路栩慶幸自己沒有穿得很隆重。

    “你等很久了嗎?”她坐在曲修寧正對面的位置上。

    “我也剛到。他們倆堵車,可能還得一會。”曲修寧示意服務員等人齊了再上菜,“我自作主張點了幾個菜,你要不要再加?”

    “不用了,我都可以的。”路栩擺了擺手。

    說完,話題便短暫地斷掉了。

    她開始環顧四周,為了避免尷尬。

    曲修寧的眼神卻一直在她身上。

    他語氣輕松,問她:“這些年,你怎么樣啊?”

    她笑了笑:“念書,畢業,工作,跟所有人一樣。”

    回答了,又好像沒回答。簡簡單單六個字,就概括了這七年。

    他提起上次在工作場合的見面:“那天開會碰見你,還真挺意外的。”

    路栩點點頭:“我也是。”

    “前兩年聽說你從美國回來了,但不知道你就在那兒上班。”

    路栩想問他是從誰那聽說的,又覺得有點傻。她的經歷沒有對誰隱瞞過,從韓碩,從張晚憶,從任何一個五班或六班同學那里都能探聽的到。

    “只是念書,沒想留在那兒。”她把話題又拋給曲修寧,“你不也一樣。”

    曲修寧低頭笑了笑,似乎有些無奈:“生活由不得人任性啊。”

    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四的時候,我媽生病了,甲狀腺癌。”

    “啊?嚴重嗎?”路栩猛然抬起頭。

    “發現得早,做了手術,現在已經沒事了。”曲修寧解釋道。

    路栩松了一口氣:“那就好,痊愈了就好。”

    曲修寧接著說:“在英國讀研的時候,我爸坐商務車去外地談生意,在高速上出了車禍,身上有兩處骨折,司機和秘書也都受了輕傷。”

    這……事情發生在誰身上,外人是不能承擔分毫的。路栩覺得自己現在說什么都蒼白無力。

    “我媽做手術的時候,全家人都瞞著我沒說,出了手術室才說的。我爸住院那段時間公司有高管離職,緊接著我爸又出事了,就有謠言說我爸快不行了,公司內部很動蕩。”曲修寧望著窗外,“這兩次我都是最后才知道的,都沒能第一時間趕回來,想起來其實挺后怕的,我就直接回國了。”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路栩有些坐立難安,這些年他竟然經歷了這么多她無法想象的時刻。

    她一時間不知怎么安慰對面這個昔日的少年。

    路栩小心翼翼地問:“叔叔阿姨現在都挺好吧?”

    “都健康著呢。”曲修寧把視線移回來,“就是公司需要有人接手,我全盤接下來不可能,就在各個部門輪崗了一年多時間,再從分管業務的副總做起。”

    她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你回來能幫到家里,自己家的公司,當然是你來當家比較好。”

    “你還記得我給你推薦過的那本書嗎?”曲修寧突然問她。

    她怎么會忘。

    “《樹上的男爵》?”

    “對。高中的時候,我總覺得我就應該像柯西莫一樣,建立一個與家人和眾人疏離的世界,想得多,以為外面的世界更好,活的也擰巴。經歷了很多之后再讀,又有了新的理解,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可能并不是建立一個世界,而是在身處的世界里建立自己的秩序。也就是我現在的處境。”曲修寧用手撫摸著杯子,若有所思,“以前想逃出去,后來發現,那只是書而已。人活在世上是有羈絆的,我不能那么任性,所以我不再擰巴了。”

    不知他有沒有把這些事講給別人聽過。

    “人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想法,你不能以一個成年人的心態要求那時候的你。”路栩說得很誠懇,“更何況那時候你已經很優秀了。”

    曲修寧抬眼:“謝謝。”

    這句話真的有安慰到他。

    “只是這副總不好當。”他揉了揉太陽穴,“要學的東西太多了,要處理的事也太多了,每天睜眼就有無數人在等著找你,還有過連著一個多月不著家的時候。”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他依舊是天之驕子,在外人眼中,他坐擁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路栩望著他,忽然間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其實變了很多。

    他健談了許多,不像以前一般少言。少年感的外表之下,已經逐漸顯現成熟的輪廓。

    時間怎么可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只不過是她一廂情愿地沉浸在高中時代的暗戀中罷了。

    可她為什么會心疼他?

    “不過還好,現在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軌。”

    她安慰道:“你這么厲害,肯定都會好起來的。”

    他倏地抬頭,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厲害?”

    她想說,因為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厲害。但她沒有。

    從她坐下開始,就有很多個機會,可以提起當年的事。但她不想把這些變成成年人將說不說的曖昧。

    七年前那些少女的情愫早就離她遠去,從前不能說的秘密,還是不說為好。

    她笑著說:“我開會的時候也認真聽了好吧。”

    提到開會,曲修寧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你們下周是不是要來我們公司總部開會?周幾來,有你嗎?”

    路栩不由地緊張起來。

    她回答:“有,應該是周三吧。”

    “不巧,周三我出差。”曲修寧眉頭一蹙,“這樣吧,我讓老馬好好招待你們,開完會請你們吃頓飯。”

    路栩扔出一串話來拒絕:“別別別,我是跟同事一起去,就是去匯報個工作,讓別人看見不好,還是不要搞特殊了。”

    曲修寧要被她緊張的樣子逗笑,問道:“我讓底下人請你吃頓飯就是搞特殊了?那我今天親自跟你吃飯,成什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路栩有點不知所措,“你別多想。”

    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你別多想”這句話,竟然輪到她來說。

    曲修寧的眼中滑過一絲黯淡。

    看曲修寧的表情不對勁,路栩趕緊把他們倆微信聊天被同事看到的事招了。

    “我同事知道我認識你,就已經圍追堵截問東問西了,我不想給她們留下太多話柄。”

    曲修寧盯著她,表情耐人尋味:“你怎么說的?”

    路栩低頭:“高中同學。”

    “那就由著她們說去唄。”

    “也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大大咧咧地說。

    曲修寧哭笑不得:“你現在怎么這么急于跟我撇清關系啊?”

    他們好像從前就不太熟。哪里存在什么撇清關系。

    一句無力的“沒有吧”從她口中飄出,這時候,張晚憶和她沒用的男人姍姍來遲。

    “對不起對不起,我倆來晚了。”張晚憶人還沒到,聲音就先飄了進來。

    她一來,正好為路栩和曲修寧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對話收尾。

    韓碩的樣子幾乎讓曲修寧認不出來了。

    從前那個亦步亦趨,跟在張晚憶身后的胖子搖身一變,在張晚憶的□□和改造之下,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英俊。

    自從路栩回國,張晚憶和韓碩為她接風之后,她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韓碩了。或許是終于抱得美人歸,他現在比那時還要精神。

    “來來來,我跟大家隆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準老公韓碩。”他倆笑嘻嘻的,一起亮出訂婚戒指。

    “恭喜恭喜。”曲修寧笑著對他倆說。

    兩個男生互相捶了對方的肩膀,算是打過招呼了。

    張晚憶放下包,正準備坐在路栩旁邊,曲修寧突然站起來,推著張晚憶坐到路栩對面。

    “你們兩口子挨著坐吧。”他若無其事地在路栩旁邊坐下,坐下的瞬間,手肘還碰到了路栩的胳膊。

    他安排好座位之后又叫服務員來,說可以上菜了。全程沒有看路栩。

    可路栩的臉好像有點兒燙。

    他們倆并排坐著,張晚憶發現了對面兩個人的拘束,打趣道:“曲總,你要不還是坐過來吧,你倆怎么跟不認識一樣。”

    “不用了,坐這兒挺好。”-

    老朋友坐在一起的好處就是,一開口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吵鬧的教室里。

    張晚憶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為什么選這家,我們不是四個北方硬漢嗎,要吃也應該來一場碳水盛宴啊。”

    “專門為你們三個挑的。”曲修寧認真道,“這家紅燒獅子頭很正宗。”

    剩下三個人一臉懵。

    “你們以前不是總翹課去食堂吃獅子頭嗎?我那時候跟你們還不熟,看你們上課時候互相配合著跑去食堂,覺得這三個人挺有意思的。”

    路栩轉頭看著他。

    挺有意思的。不知這是不是她高中時候給他的印象。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張晚憶撐著下巴,“那時候真好啊。”

    他們開始回憶起以前在學校時的趣事。

    聊了半天,韓碩問張晚憶:“那時候好,你愿意回去嗎?”

    “不愿意,現在可以自己賺錢自己花,而且那時候你胖得要死,還整天追著我,我干嘛要回去。”張晚憶聳了聳肩,“過去雖然好,但還是留在記憶里最好。你們覺得呢?”

    路栩跟著點了點頭。

    曲修寧忽然轉頭看她,眼神灼熱:“你也這么想?”

    路栩沉默了片刻,說是。

    那些小心翼翼,那些患得患失,她不想再來一遍。還是做個沒有心的成年人比較好。

    過了一會,她左耳邊飄來一句話:“我也覺得現在好,可以做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

    吃完飯,張晚憶要拍一張四人合影。

    “我們四個人的顏值也太高了吧,不留個影天理難容。”她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轉了半個身子,“看這里。”

    路栩感覺到曲修寧往她這邊靠了靠。

    張晚憶連拍了幾張。

    “你們介不介意我把照片發到朋友圈呀?”張晚憶翻看剛才拍的照片,“這個問題主要是針對曲總,您方不方便。”

    “方便啊,有什么不方便的。”

    路栩悄無聲息地瞥了身邊人一眼。

    這個人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第36章 妥妥的工作關系。

    吃完飯之后, 四個人分成三撥。

    張晚憶跟路栩說:“我們沒法送你了,我倆一會兒得去酒店交定金。”

    路栩問:“定了哪個酒店?”

    “咱們昨天看的第二個。照片發給公婆和我爸媽看了,全家人都選的這家。”

    昨天她們一起看酒店時, 路栩對張晚憶要結婚這件事還沒有實感, 可剛剛從張晚憶嘴里聽到“公婆”二字時, 她感覺有點恍惚。

    仿佛她們昨天還是一對不諳世事的高中生,轉眼間, 其中一個已經要嫁為人妻。

    “我送你。”曲修寧開口,語氣不容置否,“走吧,車在旁邊公園的停車場。”

    路栩回過神來, 愣愣地說了聲“好”。

    張晚憶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不太對勁。”

    “我也覺得這倆人不太對勁。”韓碩婦唱夫隨道。

    “這兩個人是不是以前在一起過,今天看著怎么這么別扭呢?”

    “應該沒有吧。”韓碩撓頭,“以前上學的時候, 也沒見他倆有多熟。”

    張晚憶想起高考后的那個晚上,她和路栩在昏黃的路燈下壓馬路,路栩曾經說過她有喜歡的人。路栩一直沒說過那個人是誰。

    她愣了會神, 說:“回頭我找機會問問路栩。”

    路栩跟著曲修寧去停車場的路上,要穿過一片植物連廊,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灑在地上,光影斑駁,猶如童話。

    曲修寧好像是收到了有關工作的消息, 一直在低頭回消息,還分別給不同的人發了幾條語音。

    路栩下意識避開沒有聽,跟在他身后。他專注工作的樣子跟這一身休閑的大男孩裝扮有點反差。

    回完消息,他們已經在停車場內了。

    他不好意思地朝路栩笑了笑:“有點工作上的事。”

    他們來到一輛SUV面前。路栩只認識沃爾沃, 不太熟悉車的型號。

    曲修寧問:“你還住鑫苑嗎?”

    路栩詫異,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鑫苑?”

    “好像以前聽誰說過,我記錯了嗎?”曲修寧避重就輕,走到車引擎蓋前拭去一片樹葉。

    路栩看著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她回答:“沒有。”

    他拉開車門:“上車。”

    車子在正午烈日下暴曬了一兩個小時,里面熱得能把人燙熟。

    曲修寧發動車子,打開冷氣。

    “我現在搬出來了,自己租房子住,在公司附近。”路栩報出自己的地址。

    “還挺遠的。”曲修寧在導航輸入路栩說的地址,“你剛打車過來的?”

    “嗯。”路栩反問他,“你住得遠嗎,送我麻不麻煩?”

    “不遠,只是早知道選個離你近的地方吃飯了。”曲修寧摸了下方向盤,還是燙的,“我們等車里涼下來再出發吧。”

    路栩聳了聳肩:“沒關系,反正周末也沒什么事。”

    曲修寧隨口問道:“他們倆什么時候結婚?”

    “十二月二十號左右,具體哪一天我也不記得了。”路栩一時想不起來那個日期,“韓碩沒告訴你嗎?”

    “我們最近沒怎么聯系,我實在太忙了。”

    路栩“哦”了一聲。

    “我是晚憶的伴娘。”路栩轉頭看了她一眼,“你到時候去嗎?”

    這兩句話本身沒什么因果關系,但組合在一起有點怪怪的。

    這不是她本意。

    “去。”曲修寧點點頭,語氣肯定,“只是不知道我是韓碩那邊的還是張晚憶娘家人。”

    他跟新娘是同班同學,畢業后跟新郎更熟。

    一半一半吧,比較難抉擇。

    路栩開玩笑:“你應該算韓碩那邊的,這樣堵門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跟你們多要點紅包。”

    “你們三個都這么熟了,還打算折磨新郎啊。”

    “就是因為熟,才要好好折磨他。”路栩笑著說,“我已經想了好幾個游戲來堵他了。”

    第一關,就是要讓韓碩在高三一千多人的那張合影里面十秒內找到張晚憶。

    曲修寧順著她的話問:“所以將來也要這么對你的新郎嗎?”

    路栩一愣。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時機很合適,路栩趕緊低頭認真看手機。

    張晚憶發來三張照片,每張都用心P過了。

    時尚博主的專業素養就是高,隨便拍一拍修一修就這么好看。

    她低頭翻看照片太專注,沒意識到冷落了曲修寧。

    “在看什么?”

    路栩揚了揚手機:“我們四個的合影。”

    “為什么沒給我發?”曲修寧掏出自己的手機,沒有一點動靜。

    “她就是先讓我確認一下修圖修得怎么樣,再發朋友圈。”這是所有女生的發朋友圈默認流程,男生大概無法理解,“你要嗎,我發你?”

    “要。”他不動聲色。

    路栩順手把幾張照片轉發給了他。

    曲修寧不經意瞥了眼路栩的屏幕,只見他們兩人的對話框上,赫然顯示著路栩給他的備注“勝華-曲總”。

    妥妥的工作關系。

    他哭笑不得,但沒有挑破。

    “出發了啊。”

    路栩捧著手機,不知跟誰在打字,臉上還帶著笑意。她猛地抬頭,回應了句:“好。”

    曲修寧冷不丁地開口:“我們好像只有這一張合影。”

    “其實還有一張……”路栩猶豫要不要說,還是說了出來,“畢業典禮那天照的。”

    “有嗎?我怎么沒印象。”

    “不是我們單獨合影,好多人一起的。”

    路栩還原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一群人擺好了姿勢,曲修寧被所有人圍著在中間,她在最邊。

    “當時你還說,用的是我的相機,不應該讓我站最邊上。”

    曲修寧修長的手指落在方向盤上,小臂彎出好看的弧度。

    這一幕他記得,只是他一直沒有見過照片。

    “有點印象。”他眼睛直視前方,“不過我沒見過那張照片。”

    畢業典禮那天只有路栩帶了單反,那天她一共拍了幾百張照片。后來有很多同學都找她要當天的照片。她干脆全都上傳到Q/Q空間,讓大家自己去下載。

    上傳之后的照片,她自己也沒有再去看,自然也沒有主動發給曲修寧。

    那一天她并不是很想記得。

    后來微信普及,她逐漸也不再用Q/Q,現在的手機里甚至都沒有下載。

    “當時要照片的人太多,我全上傳到Q/Q空間了。”路栩拿起手機,“要不我現在找出來發你?”

    “不用了,我就是隨便說說。”

    后面有很長一段路,兩人沒有再說話,車里一直很安靜。

    曲修寧在等紅燈時偏頭,發現路栩已經在副駕上睡過去。

    她的睫毛很長,隨著均勻的呼吸起伏微微顫抖著。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她手臂上,白皙的肌膚反射出亮眼的光。

    像個安靜的小孩。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結果她突然醒來。像是做夢被嚇到一樣,她吸了口涼氣。

    曲修寧問:“做噩夢了?”

    語氣關切而自然。

    “沒有。”路栩懵懵的,“感覺像是一腳踩空了。”

    曲修寧打趣道:“那是在長個子呢。”

    說話的語氣,仿佛把她當小孩子。

    正好路程也快結束,到了她家附近。

    幾分鐘后,車子停在她小區樓下,她解開安全帶,語氣俏皮:“走了,謝謝曲總。”

    “誒——”身邊的人叫住她。

    路栩回頭認真看著他。

    “這頓飯我沒叫鄒銘琦,是因為——”

    路栩打斷他:“怕我們倆尷尬,我知道。”

    堵得他啞口無言-

    曲修寧有套自己的房子,他平時上班就住在那邊,跟路栩的住處正好是相反方向。送完路栩,他又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家。

    只剩他一個人在車上時,他總是忍不住看向已經空了的副駕。

    少年時代又重回眼前。

    那時的他心高氣傲,他受夠了活在眾人的期待之中,只想遠遠逃離。

    從前他對路栩確實有一些好感,可那個年紀的感情,沒有說出口,就注定無疾而終。

    而七年后她又重新出現,無異于意外的驚喜。

    自從那天在工作場合遇到她后,他這幾天心情忍不住有些浮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對她傾訴些心里話。重逢的喜悅似乎沖昏了頭腦,讓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曲修寧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下載了Q/Q。

    好友列表上大多數頭像都沒有上線,他們之中基本上已經不再用Q/Q,還在聯系的都加了微信,不再聯系的,就變成彼此Q/Q好友列表里的死人。

    他找到路栩的頭像,點進她的空間。

    她專門有個叫“高三”的相冊,里面有幾百張畢業典禮當天的照片。

    看樣子她應該是完全沒有經過挑選,一股腦全部上傳。

    有很多照片都是同一場景連拍了很多張,快速翻看,每張動作都有細微的變動,又有點像在看動態圖。

    昔日同窗的樣貌以這樣的方式生動躍入眼中。

    曲修寧一張一張地翻找過去,終于在熟悉的行政樓背景之下,找到了那張他們兩個的“合影”照。

    那張照片里有至少十個人,跟前面的照片一樣,那個場景也被記錄了七八張。

    所有人都在對著鏡頭擺出夸張的表情和動作。每點一次“下一張”,其他人的動作都有小幅度的變化,只有一個人沒有動過,也沒看鏡頭,眼睛里自始至終只裝著他。

    從那之后,路栩再也沒有更新過Q/Q空間里的任何內容。

    他返回到路栩個人資料界面,她的那句簽名映入眼簾。

    天知地知,我知而已。

    她的簽名好像多年一直沒有變過,只是他以前從沒注意到。

    而現在,這句話如同路栩離線頭像的顏色一樣,仿佛蒙著一層厚重的灰塵。

    他好像意識到了點什么,但他不太確定。

    第37章 我有話要問你。(修)……

    他們四個吃飯的合影, 當天晚上就出現在了張晚憶的朋友圈。

    路栩刷到那條朋友圈時,已經有幾個老同學點贊了,大家都驚嘆于韓碩巨大的變化, 討論得火熱。

    張晚憶每條評論都回復, 評論區被拉了好長。

    路栩也點了個贊, 留了句評論“我們可真好看”。

    這條評論淹沒在眾多評論中。人多,才能隱藏她的刻意。

    她點完贊就去洗澡了, 回來后發現有好幾條提示,曲修寧跟在她后面也點了贊,也留了條評論。

    【改天再聚。】

    跟其他人不一樣的是,這條評論是曲修寧單獨回復她的。

    張晚憶在下面跟了一條, 看起來多少有點陰陽怪氣。

    【改天我可沒時間。】

    路栩重新點開那張照片,指尖將照片放大到只有她和曲修寧。他們兩人在照片里還是保持了一定距離,但曲修寧的身體是偏向她這邊的。

    她的思緒又回到畢業典禮那一天。她握著相機,四處找不到和他合影的機會。

    多年前求而不得的事, 而今突然變得這么稀松平常。

    她有點不適應。

    過了一會兒,張晚憶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她正在做面膜,看路栩頭發還是濕的, 順便問道:“剛洗完澡啊?”

    路栩點點頭:“這么晚了,有事嗎?”

    張晚憶噘嘴:“我想你了不行嗎?沒事就不能跟你視頻了嗎?”

    “當然行啊。”路栩無奈笑道,“可咱倆周末兩天都見面了啊。”

    “是哦。”張晚憶愣了一下,“哎呀,這不重要, 我有事跟你說。”

    路栩以為又要幫忙參謀備婚相關的事,便讓她繼續。

    “你跟曲修寧有沒有在一起過?”

    路栩一怔,不知話題為什么會跨得這么大,甚至扯到曲修寧身上, 便說:“沒有。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今天吃飯你們倆看起來不太自然。”

    “我們本來就不熟啊。”路栩說謊說得坦蕩蕩。

    路栩的說辭和韓碩的相同,好像沒什么問題。

    可張晚憶總覺得哪里不對。

    她接著問:“你還記得高考之后,你曾經說過你有個喜歡的人嗎?”

    路栩遲疑,本想裝失憶,但最終還是點了頭:“嗯。”

    張晚憶認真說:“我問你,你要誠實回答我。”

    路栩內心隱隱不安。

    “那個人是不是曲修寧?”

    她喜歡曲修寧,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終止于遙遠的七年前。

    這份感情一直被她埋在心底,本來只是她一個人的事,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也沒人問過這個問題。

    她想點頭,可承認這件事實在太難。

    真的太久了。

    看到她復雜的表情,張晚憶在屏幕那頭驚訝地捂住了嘴。

    “天哪,是真的。”

    路栩說不出話,點了點頭。

    張晚憶眉頭緊蹙:“栩栩,有多久了?”

    路栩想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便笑著說:“都高中時候的事了,過去很久了。”

    張晚憶仍是一副心疼她的表情。

    “暗戀很辛苦吧。”張晚憶眼圈有些紅了,“你怎么都沒告訴過我啊?”

    “告訴你還叫暗戀嗎?”路栩反過來安慰她,“再說了,我只有高中時候喜歡過他。你要以為我現在還放不下他,那就太荒唐了。”

    張晚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她猛地想起來,自己昨天還當著路栩的面打電話給曲修寧,公然調侃曲修寧吃飯沒有叫鄒銘琦。那時路栩的心情該多五味陳雜。

    “對不起,栩栩。”

    路栩笑著說:“干嘛道歉,我真沒事。”

    “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路栩想了片刻,然后搖頭。

    “那你現在怎么辦啊?你們工作還要見面。”

    “他又不知道我喜歡他,而且我們一個項目也就忙一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應該就不會跟他再見面了。”說完,她自嘲似的說了句,“再說了,我的級別也不可能每次都見到他啊。”

    “你別這么想,不管怎么說你們也是同學。”

    不是她妄自菲薄,現實的差距就擺在那里。

    她跟張晚憶家境相似,成長環境基本相同,所以她們一直是好朋友。

    她從小家境也算優渥,什么都沒缺過,在學校學習名列前茅,工作也能拿一份外人羨慕的薪水。好像一切都很順利。

    可她們的“家境優渥”,跟曲總的“繼承家業”,根本就是兩碼事。

    “我很清楚,曲修寧跟我們不一樣。不是我們曾經是同學,就能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這是事實,也是現實。

    十七歲的她不懂這些尚能理解,二十五歲的她,也該明白了。

    這次張晚憶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了-

    再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周。

    前一晚的那些沮喪被早高峰沖散。

    路栩跟一大群面無表情的人擠在電梯里時,突然覺得這樣真好。只有小孩才會把快樂和悲傷都放大,而成年人不管周末經歷了怎樣的沮喪,周一都要收起感情,投入工作。什么他媽愛情不愛情的,賺錢最重要。

    周一中午,路栩在公司食堂吃飯時刷了一下朋友圈,發現曲修寧在三個小時前發了一張機場照片,定位在太原。

    一大早就飛,夠辛苦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張照片上,直到手機屏幕暗下去。

    反正是老同學,點個贊也沒什么。鬼使神差地,她在那張照片下面點了個贊。

    點完贊之后不到十秒,她便收到了曲修寧的消息。

    她心里一緊。

    勝華-曲總:【我周五回來,到時候見個面吧,我有話要問你。】

    這話好像并沒有征求她意見的意思。

    路栩心生疑惑,思考他想要問點什么。

    她開始回想昨天吃飯時自己的表現,回想他們說的每一句話。

    是跟工作有關的,還是私人問題呢?是有關鄒銘琦的話題,還是別的?

    她準備回復,正好這時朱迪端著餐盤過來,她便趕緊鎖了屏幕。

    朱迪打了個招呼便自然地坐在她對面。

    朱迪先是看了一會手機,然后面無表情地說:“完了,我們可能周二就得去勝華。”

    路栩心思還在曲修寧發的那條消息上,隨口“嗯”了一聲。

    朱迪敲了敲路栩面前的桌面,強調了一句:“周二誒,就是明天。”

    路栩這才抬起頭來,詫異道:“啊?不是說周三嗎?”

    “群里安妮剛發了,說周三他們那個馬總不在,臨時調整了時間。”

    路栩想了想,點點頭:“今天得加班了。”

    接下來一整天都很忙,路栩幾次想起那條沒回復的消息,幾次被工作打斷。

    他們之間沒有新的聊天記錄,曲修寧的頭像很快被眾多工作群頂了下去-

    周二下午,路栩和朱迪一起去勝華總部。

    勝華總部距離路栩公司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

    匯報時間定在下午三點,但擔心堵車遲到,她們倆吃完午飯就出發了。

    在路上,路栩一直望著車窗外,心事重重的樣子。

    朱迪看了她一眼,問道:“緊張啊?”

    路栩點頭:“有點。”

    她不是發愁工作的事。

    周六一起吃飯的時候,曲修寧曾說過讓下屬好好招待一下她。她不知會有什么樣的“特殊”安排,隱隱擔心。

    “那個馬總監應該還挺好說話的,我們只管匯報工作就好。”朱迪安慰她。

    “嗯。”

    勝華總部在他們自己的寫字樓里,她們到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孩已經在大廳等著了。

    女孩自我介紹道:“我是馬總監的助理,他現在在開會,我先領你們上去。”

    外來訪客需要辦臨時出入證,那個女孩讓她們在大廳的沙發稍坐片刻,很貼心地幫她們辦理。

    朱迪湊到路栩耳邊,小聲說:“我以前跟安妮來過一次,出入證都是自己辦的,也沒人來接。”

    路栩有些心虛,回答道:“可能是怕我們倆找不到吧。”

    辦完臨時出入證,路栩和朱迪跟著那個女孩穿過大廳,進入電梯。

    電梯里有勝華集團的簡介,路栩跟朱迪小聲說:“原來勝華集團97年就成立了,就是不知道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

    女孩轉過來回答:“我們曲總名字叫勝華。”

    她口中的曲總,不是曲修寧,那應該是曲修寧的爸爸了。

    路栩趕緊閉嘴。

    電梯里沒有人再說話。經歷了漫長的幾分鐘,她們到達一間小會議室。

    等了大概四十分鐘,馬總監才匆匆趕來。

    馬總監三十多歲,戴了副眼鏡,眉眼之間透露著精明。

    路栩和朱迪正要做自我介紹,馬總監就熱情地請她倆坐下:“我認識兩位,路栩和朱迪,對吧?”

    熱情,但又有些公事公辦的態度在里面。路栩和朱迪對視一眼,機械地點點頭。

    馬總監吩咐助理沏茶:“千萬別拘束,叫我老馬就行。”

    老馬工作經驗豐富,也很周到,路栩跟朱迪有忽略的地方,他都會以討論的口吻替她們補上。

    會開得很順利,路栩和朱迪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朱迪給安妮發微信匯報進展時,老馬對路栩說:“我請你們吃個飯吧。”

    路栩趕緊擺手:“不用了,太麻煩您了,我們還得回公司呢。”

    老馬看了看手表:“快到下班時間了,你們大老遠過來,讓你們就這么回去說不過去。”

    路栩看了看朱迪,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朱迪小聲說:“上次我們來,也沒留我們吃飯啊。”

    路栩心想,也許這是曲修寧特意吩咐過的,不好拂他面子,便答應下來。

    他們一行三人走到樓下,這時,他們身后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路小姐?”

    路栩沒聽出是在叫她,還在繼續往前走。

    老馬回頭看了一眼,看那男人盯著路栩,便問道:“路栩,那人是不是你朋友?”

    她回頭,發現那個聲音她熟,那張臉也有點陌生。

    噢……是小言男主。沈明錚這三個字終于出現在她腦子里。

    她擠出一點笑:“你好,沈先生。”

    “你這是……”

    “我跟同事吃個飯。”

    沈明錚看了眼老馬,又看了眼路栩:“我記得你不在這邊工作啊。”

    “我過來開會。”

    “哦,那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路栩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剛說過了,要跟同事吃。”

    朱迪和老馬不知是什么情況,只能不說話,站在一旁。

    沈明錚笑瞇瞇地說:“同事嘛,天天都能見。”

    只是偶遇,路栩本以為打個招呼就好,不知沈明錚為什么突然較起勁。

    她拉著他到一邊,小聲問他到底想干嘛。

    沈明錚無辜道:“上次我們吃完飯后,李叔叔還問我們為什么沒有再見面。”

    這頓飯是曲修寧囑咐的,老馬本來就想逃脫,畢竟面對的是兩個小丫頭片子,級別不怎么高,話說到就行,沒必要真的去浪費這個時間。

    正好機會來了,他試探著問:“路栩,要不你跟你朋友去吃?下次我們再補上?”

    朱迪斜了他一眼。

    路栩被夾在中間,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那你們先去吃吧。”

    朱迪面無表情地對老馬說:“不了,我也不吃了。”-

    夜幕降臨,曲修寧在酒店里來回踱步。

    他周一發微信給路栩,一直到周三都沒收到回信。

    到了晚上,他終于忍不住,打電話給老馬。

    沒想到,老馬說周二他們就已經見過面了。

    “什么?昨天就見了?”曲修寧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

    他倒吸了一口氣。這意味著,他為了打這個電話,白白多等了一天。

    “為什么不跟我說?”

    “今天戰投部的老楊讓我跟他去跑項目,我就讓她們昨天來匯報了。”老馬沒覺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問題,“早一天匯報,也早一天定下來。”

    曲修寧煩躁地對著空氣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昨天招待好沒?”

    “本來是按你說的,請路栩和朱迪吃飯的。可走到一半,路栩碰到一個朋友,他們就一起走了。”

    “朋友?”

    “是啊,一個男的。”

    “咱們公司的?”

    “不是,不認識。”老馬回憶道,“我聽見那男的說,李叔叔問他們為什么沒再見面,我猜應該是她的相親對象吧,那小伙子跟她一般大,還挺精神的。”

    曲修寧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就要沖上腦門。

    他做了個深呼吸,問:“為什么在我們公司能遇見她的相親對象?”

    老馬委屈地說,想請她們去外面的餐廳吃飯,結果就碰到了路小姐的朋友,他們就一起走了。

    “誰們?你說清楚。他們三個一塊走的?”

    “路栩和她朋友一起走的,朱迪自己打車走的。”

    曲修寧用手捂著臉,使勁搓了搓,他覺得有點暈。

    “為什么不在我們員工食堂請她們吃,非要去外面吃?”

    老馬不懂,平時從不過問這些的曲修寧,怎么突然在請合作方吃飯這件小事上這么咄咄逼人。

    “你不是說要好好招待嘛,我就想著食堂肯定不夠,起碼得吃個差不多的吧。”老馬反過來安慰曲修寧,“你放心吧,她們倆職位不高,回去又不會亂說,應該沒什么問題。”

    曲修寧氣得掛了電話。

    第38章 她似乎有種預感。

    碰見沈明錚的那天晚上, 路栩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

    她為了擺脫沈明錚,推脫自己有事,沈明錚一直糾纏, 她無奈之下直接跳上一輛出租車。

    晚高峰期間, 安城的各個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 路栩用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到家。

    她腦袋靠在車窗上,已經顧不得朱迪和老馬會怎么想。她只是很沮喪, 不知道老馬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曲修寧。

    如果曲修寧知道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都怪沈明錚。

    可轉念一想,上次見面她匆匆離去,忘記明確地跟沈明錚說彼此不合適。也許正是如此,沈明錚覺得他們之間還有繼續了解的可能性。

    更何況, 曲修寧知道了又如何,他們兩人沒有任何關系,他又不會跑來阻止她相親。

    她掏出手機,打算跟沈明錚說清楚。

    在聊天列表里找沈明錚時, 她看到了曲修寧的頭像。

    這時才猛然想起,曲修寧還有一條她沒回的消息。

    【我周五回來,到時候見個面吧, 我有話要問你。】

    她無暇多想,匆匆劃過,給沈明錚發了一大段話。

    但沈明錚似乎并不在意,只說感情是培養出來的云云,任她怎么解釋都沒用。

    一路上走走停停, 再加上看手機,路栩整個人暈乎乎的。她索性沒再理會沈明錚。

    她饑腸轆轆地從出租車里爬出來,正要在小區樓下尋覓點吃的,就看到一個熟悉的, 筆挺的身影,在小區門口站著。

    趙斯然最近迷戀上了某種穿衣風格,腿上穿著緊身運動長褲,外面又套了條短褲。

    路栩大老遠的就看到人群中惹眼的他,走近了便問:“你穿這個不熱嗎?”

    他們姐弟倆之間,已經不需要打招呼寒暄。

    “你懂什么呀,這是導汗的。”趙斯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表示這是潮流。

    路栩嗤笑一聲:“你要是只穿短褲,就不會出汗,哪還需要導汗啊。”

    趙斯然不知該怎么反駁,干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不情愿地晃了晃手上的飯袋:“我媽弄了些小黃魚,讓我給你帶過來。”

    “熟的?”路栩打開,里面是兩個玻璃飯盒,整整齊齊地碼了些小黃魚。

    “生的,要你自己炸。”趙斯然叮囑了一句,“放冷凍。”

    路栩一個人不怎么做飯,但她還是說有時間親自謝謝趙阿姨。

    “你吃飯了嗎?”

    “我剛從家里過來,我媽怎么可能讓我空著肚子出門。”

    路栩蹙眉:“你怎么又回家了?”

    “周末回的,昨天和今天沒課,就多待了兩天。”趙斯然瞥了她一眼,“姐,你現在怎么跟我媽似的,問這問那。”

    路栩嫌他嘴貧,用手掌在他后背拍了一下,聲音清脆響亮。

    趙斯然嘿嘿一笑,說“舒坦”:“我還要回學校,先走了。”

    路栩叫住他:“你不上去坐坐?完了別回家亂說我連口水都不給你喝。”

    “我有那么無聊嗎。”趙斯然往樓上望了一眼,“家里沒藏人吧?”

    路栩無奈道:“廢話怎么那么多。”

    “開玩笑的,我不上去了。”趙斯然在路邊花壇邊跳上跳下,跟有多動癥似的,“對了,你今天是不是碰見上次那個相親對象了?”

    “你怎么知道?”路栩蹙眉。

    “我走的時候爸跟李叔叔在院子里聊天,我聽見的。”趙斯然嘴角上揚,“他們還說你太矜持了,在外人面前怎么也不肯答應跟他吃飯。”

    她不明白怎么會被傳成這樣子,更不明白這個沈明錚跟李叔叔到底是什么關系,怎么連這種小事都要實時匯報。

    她沒控制好表情,被趙斯然看出來。

    他問:“怎么,不太愉快?”

    何止是不太愉快,還讓她在同事面前下不來臺。

    “李叔叔還問我你們倆的進展。我記得你對他印象不好,就沒直接說。”

    路栩不解:“為什么要問你啊?”

    “他可能覺得咱倆是同齡人,有些話跟父母不好說,會對我說吧。”趙斯然撓了撓頭,“可是你比我大五歲誒,算什么同齡人。”

    路栩又給了他一巴掌。

    沈明錚長相周正,工作體面,是家長眼中的男朋友上好人選。

    可她不明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情也可以明碼標價。

    兩個陌生人面對面坐在一起,把家庭情況、財務狀況、個人資產互相亮出來。旗鼓相當,就有了同床共枕的資格,差距太大,那就換下一個人。

    她不愿意過這樣的生活。

    趙斯然煞有介事:“姐我支持你,我也瞧不上那人。”

    路栩笑出來:“你又沒見過。”

    “你不跟他吃飯這么個小事都要打報告,這男的沒有格局。”趙斯然分析得頭頭是道,愣了片刻,口無遮攔道,“李叔叔不會是他親爹吧?不然干嘛這么上心。”

    路栩被他逗笑,順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別瞎說。”

    “我說認真的,姐,你以后領回來的姐夫,一定得是一表人才。萬一是個歪瓜裂棗的,我可不叫姐夫。”

    “放心吧,你姐眼光沒那么差。”

    末了,他補了句,“你照片里那個就不錯。”

    路栩一怔,想給這小子來一腳,沒想到他靈活躲開,做了個鬼臉,直接跑走了-

    沈明錚突然出現,路栩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第二天上班,朱迪識趣地沒有問什么,她也沒有解釋。

    下班前夕,安妮在群里發了緊急通知,高層統一開會,全體留下待命,需要等到會議結束后才能離開。

    大家手頭沒有具體的工作,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朱迪默默滑到路栩身邊,小聲問:“你還好吧?”

    路栩本來趴在桌子上休息,聽到朱迪的聲音,坐起來對她笑了笑。

    朱迪欲言又止:“昨天那個人……”

    路栩坦蕩道:“相親對象。”

    “相親對象?”朱迪雖驚訝,但還是控制住了音量,“你不需要相親吧。”

    “鄰居大叔介紹的,抹不開面子跟他吃了頓飯。本來以為不會再見,沒想到在那兒碰到了。”

    朱迪點點頭:“這樣啊。”

    過了一會,路栩回頭,看她還沒走,便問道:“還有事?”

    朱迪狡黠一笑:“曲總沒有說什么嗎?”

    “沒有。”路栩搖搖頭,“怎么會扯到他身上?”

    “我還以為他會問你開會的情況。”朱迪小聲說,“我總覺得你們倆應該發生點什么。”

    “我倆才不會發生什么。”

    很不巧,她在這時收到曲修寧的語音電話。

    有點打臉。

    朱迪一副“我懂”的表情,用手推了桌子一把,靠反作用力讓自己滑回了辦公位。

    辦公區雖大,可都是開放式的,即便是正常聲音講話,也會被其他人聽到。

    路栩四處看了看,直接按了拒絕。

    曲修寧沉下去的頭像又出現在最上面。

    幾秒后,曲修寧的消息蹦了出來。

    勝華-曲總:【怎么,不方便接電話?】

    路栩:【嗯,在加班,同事都在。】

    其實不全是這個原因。

    她從沒跟曲修寧打過電話,有點不知該用什么語氣。

    勝華-曲總:【要到很晚嗎?】

    路栩:【不知道。】

    勝華-曲總:【回家注意安全。】

    路栩:【嗯,謝謝。】

    勝華-曲總:【昨天過來開會了?】

    路栩:【嗯。】

    勝華-曲總:【剛聽老馬說,你們沒吃飯?】

    路栩:【嗯,吃飯是你特意囑咐的嗎,謝謝了。】

    勝華-曲總:【是有什么事嗎?】

    路栩:【遇到朋友了,就沒吃。】

    勝華-曲總:【什么朋友?】

    路栩:【相親對象。】

    或許是她太過坦誠,曲修寧沒有再回復。

    幾分鐘后,曲修寧又發了一條:【還是接一下電話吧。】

    路栩摩挲著手機,思考了片刻,才回復“好”。

    她找了一塊人少的區域,站在玻璃幕墻邊上。外面夜幕降臨,整座城市華燈初上。

    曲修寧的語音電話又撥了過來。

    路栩接起來,盡量壓著嗓音:“喂。”

    “還在辦公室?”熟悉的聲音飄入耳中。

    路栩點頭,發覺對方看不見,便回答:“嗯。”

    “還怕被同事聽見啊?”曲修寧調侃道,“你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嗎?”

    “那也分不同情況。有什么事嗎?”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給我的備注是‘勝華曲總’?”

    路栩不知他是什么時候瞥到自己的手機界面的,便嘴硬道:“這樣也沒錯吧?”

    曲修寧大概沒想到她會反問,愣了片刻,又說:“沒錯是沒錯,就是有些冰冷,太有距離感。”

    “你想讓我備注什么?”

    “同學一場,起碼得叫得親近點吧。”曲修寧笑道。

    這城市的繁華夜景,突然變得曖昧起來。

    他們剛才是在干嗎?打情罵俏嗎?

    她及時打住:“你打電話來就為這事?”

    “不是啊。”曲修寧說,“你不覺得你忘了什么事嗎?”

    電話里一陣沉默。

    “我周一發你的微信,到現在都沒收到回復。”

    “啊,抱歉,我忙忘了。”路栩這才想起來,趕緊解釋道,“周一接到開會時間提前的通知,臨時加班就忘記了……”

    “我又沒有怪你。”曲修寧語氣里似乎帶著笑意,“開會時間提前這事,老馬也沒跟我說,是我們這邊內部安排出了問題,說抱歉的應該是我。”

    路栩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曲修寧話鋒一轉:“所以,你周末有空嗎?”

    “應該有。”路栩不解,“什么事啊?”

    他很認真地說:“得當面說。那我周末去接你?”

    “周末我要回家里一趟,到時候再聯系吧。”

    “好。”

    他的聲音踏實而溫柔,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她似乎有種預感,某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跳躍。

    掛掉電話,沈明錚帶來的那些煩躁,突然全部飛走不見。

    她看見玻璃中的自己,嘴角分明是掩蓋不住的笑意。

    她這是怎么了?

    第39章 有的是時間等她承認。(修)……

    “路栩, 發什么愣呢,過來開會了。”杰西卡的聲音在她背后喊道。

    路栩回頭,發現高層會議已經結束, 辦公室里亂哄哄的, 大家都紛紛往會議室走。

    她趕緊回工位上, 隨手拿了個筆記本,也跟著進了會議室。

    安妮出差在外, 她通過視頻跟部門剩下的人傳達會議內容。

    會上主要說了兩件事。

    一個是市場戰略部接下來的工作重點變更,他們需要加快推進新產品線與眾商業品牌的談判,開始監督和協助公司內部所有品牌制定下半年經營計劃。

    “勝華的合作,我已經跟曲總和馬總監敲定過了, 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下一步就是移交別的部門繼續推進。我們要聚焦下半年經營計劃,給出調研報告和方案,工作量很大, 大家提前做好準備。”

    杰西卡小聲抱怨:“這就跟曲總說拜拜啦?我還想找機會也去勝華開會呢。”

    接著,安妮宣布了另一件事。

    曲總要請他們市場戰略部和營銷部聚餐,周五晚, 他包了朋友開的酒館。

    會議室里的眾人開始拍桌子叫好。

    “曲總說因為他的原因拖慢了合作進度,也增加了大家的工作量,現在談判成功開始合作,想請大家吃飯以表感謝。”安妮難得有這么溫柔的時候,她說, “周五下班后去三點半酒館,大家沒什么安排的,盡量都去。”

    路栩想起曲修寧的那些話,心里在想, 曲修寧請大家聚餐,這算不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電梯時,杰西卡跟其他同事討論周五穿什么衣服,路栩在一旁獨自瞎想,完全沒加入她們的討論-

    周五臨近下班,辦公室里就開始亂哄哄的。

    大家都在討論聚餐的事。

    自從曲修寧說要請他們吃飯后,曲總的口碑在辦公室里逆轉直上,之前吐槽他“太子爺”和繡花枕頭的人,全都拍手說好。

    因為他不僅年輕,而且帥,而且專業,而且請大家吃飯。

    要多膚淺有多膚淺。

    杰西卡搞了好大的陣仗,鑷子膠水刷子擺了一大堆,給自己貼假睫毛。

    她一向是這類活動中最積極的。

    “你們不許先走,我還要換戰袍呢。”

    她說的戰袍是她最貴的一條裙子,花了她整整一個半月的工資,上次見她穿還是年會的時候。

    路栩哭笑不得:“不用這么隆重吧。”

    “當然要這么隆重了,你們根本不懂這次聚餐的意義。”杰西卡一本正經道。

    朱迪冷眼瞧她興奮的勁頭,問:“你該不會是沖著人家曲總去的吧?”

    杰西卡被看穿,心虛了片刻,但很快換上了滿不在乎的語氣:“不行嗎。”

    朱迪雙手環抱在胸前:“我勸你早點認清形勢,放棄幻想。”

    杰西卡索性不再理會朱迪,轉向路栩:“人總是要有夢想的,萬一實現了呢。是吧路栩?”

    路栩訕訕地笑了笑。

    杰西卡用粘了假睫毛的眼睛盯著她:“你不會對你那老同學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路栩愣了一下,很快搖頭:“沒有。”

    “你們是同學,他以前有沒有喜歡過什么人?”

    路栩搖了搖頭,表示無可奉告。

    有關曲修寧的過去,她可以跟朱迪聊,卻不能告訴杰西卡。否則整個公司都會知道。

    之后,她去洗手間,朱迪追上來。

    “你看見杰西卡在干嗎了嗎?”

    “看見了啊。”

    一向冷靜的朱迪反問道:“你就無動于衷?”

    路栩打開水龍頭:“嘴長在人家身上,我還能不讓她追?”

    能追得上算她贏。

    “好吧。”朱迪拍了拍她的肩,“我還以為你跟曲總能發生些什么呢。”

    路栩笑了笑,沒說話。

    她們幾個到酒館的時候,有一部分同事已經喝上了。這間酒館店面不大,他們把小桌拼在一起,拼成了兩張大桌子。

    一張桌子快坐滿了,另一張桌子還有不少空位。

    杰西卡眼尖,還沒站穩便溜了:“那邊還有兩個空位,我去了姐妹們。”

    沒過多久,杰西卡灰溜溜地到路栩身邊坐下。

    “怎么又過來了?”

    “他們說那兩個位子是留給安妮和曲總的。”

    整個局開始一個小時之后,曲修寧終于現身。他剛出差回來,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他穿著襯衫,眼里有些許疲憊。也許是是因為熱,襯衫的扣子被他解開了兩顆,袖子被他擼到手肘處。

    他一進來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大家情緒正在高漲時刻,他推門進來,大家看到他,開始振臂齊喊:“曲總!曲總!曲總!”

    杰西卡做了個深呼吸:“他好帥,我好愛。”

    曲修寧的視線在人群之中游走。燈光很暗,大家都緊挨著坐在一起,實在分辨不清人臉。

    這時候,老馬喊了一句:“曲總,坐這兒吧,給你留了位置。”

    安妮也朝他揮揮手。

    不得已,他走到安妮和馬總監中間的空位上。

    剛坐下,一抬頭便跟對面桌上熟悉的雙眸對上視線。

    在一片昏暗之中,在那么多人中,只有路栩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他盯著她,不自覺笑了出來。

    人到齊了,喝嗨了,自然要搞點事情。

    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勝華的員工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接話,等著曲修寧發話。

    曲修寧不愿意掃興:“大家都這么高興,肯定要玩起來啊。”

    于是所有人開始蠢蠢欲動。

    嘰嘰喳喳討論了一陣后,游戲形式確定為擊鼓傳花。

    大家不在乎這老土的形式,只在乎挖到他人隱私的快,感。

    與曲修寧的耀眼相比,她的目光如同當下昏暗的環境一般,暗淡且無人在意。

    于是她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光明正大地看著他。

    一開始,大家鉚著勁想開曲修寧的玩笑。微醺狀態下,所有人打成一片,暫時模糊了身份。

    傳的“花”是在場某個人的帽子,帽子傳到曲修寧手里的時候,音樂正好停下。

    “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曲修寧遲疑片刻:“真心話吧。”

    大家開始怪叫,明目張膽地慫恿曲修寧回答問題。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句:“曲總有沒有喜歡的人?”

    大家紛紛開始噓那個人,第一個問題的機會就這么被浪費了。

    杰西卡帶頭抱怨:“大家平時工作這么壓抑,怎么凈問這種小學生才會問的問題?”

    其他人當然是想聽點成年人的話題。

    可曲修寧說:“問題已經問了,不能換了哦。”

    大家唉聲嘆氣,只能等著他回答。

    曲修寧笑了笑,答道:“有。”

    杰西卡氣鼓鼓的,拿起面前的啤酒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又有人問:“那個人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

    眾人不相信,覺得他在糊弄大家:“怎么可能有人拒絕曲總呢。”

    曲修寧委屈道:“這個游戲不是真心話嗎?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老馬遞給曲修寧一瓶啤酒:“喝了吧,曲總,下一次可不能糊弄大家了。”

    所有人又開始起哄讓他喝酒。

    曲修寧無奈,只得干了。

    游戲繼續。

    期間有輪到過路栩一次,因為路栩之前沒有參加過會議,跟勝華的同事都不是很熟,大家很容易就放過了她。

    老馬還貼心地為路栩說話:“路栩人家有相親對象,沒什么可問的。路栩,你喝口酒就過了。”

    他沒注意到,旁邊曲修寧的眼神幾乎要燒了他-

    酒局散場。

    眨眼的功夫,酒館便空蕩蕩的,只留下滿桌的空酒瓶和被掃蕩一空的碗碟。

    亂得如同被風暴席卷過一般。

    杰西卡喝得暈暈乎乎,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

    路栩掏出手機,想先打車送杰西卡回家,卻叫不醒也扯不動她。

    曲修寧今晚被人灌了不少,盡管他酒量尚可,還是有點暈。

    他望向路栩,正試圖拉著杰西卡的胳膊,把她扛起來。真是逞能,自己沒什么力氣,還試圖扛別人。

    他朝路栩走過去,語氣稀松平常:“怎么走?”

    “我得先打車送她回去。”路栩朝趴在桌上的杰西卡努了努嘴。

    曲修寧看了杰西卡一眼:“太晚了,你們兩個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們吧。”

    杰西卡明明醉了,卻很快直起身,點頭說好。

    等曲修寧結完賬,又跟老板聊了一會,她又清醒了幾分。

    走出冷氣很足的酒館,回歸悶熱又喧鬧夜晚。

    這一帶酒吧和餐廳很多,路邊都是排著隊等客的出租車。

    曲修寧的司機已經把車開到路邊。

    他指著路邊一輛車:“走吧,上車。”

    杰西卡挽著路栩的胳膊,興奮地說:“哇,曲總,你開邁巴赫啊。”

    路栩坐過曲修寧的車,沒看便隨口接了句:“你怎么連沃爾沃都能認錯。”

    杰西卡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你以前說你不認識車,我現在是真信了。”

    眼前是一輛深色轎車。

    隨后她知道自己說漏嘴,便不再提起這一茬。

    曲修寧低頭暗笑。

    她慌張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愛。

    路栩坐在后排左邊,正好能看到曲修寧的側臉。

    路燈光影在他臉上明暗交替,時光仿佛飛速倒退。

    很多年前的那個跨年夜,她也是在同樣的位置,望著曲修寧的側臉。

    他手肘搭在車窗邊上,撐著額頭。

    他在想什么呢。她猜不到。

    杰西卡主動挑起話題:“曲總,剛才真心話大冒險,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曲修寧從沉思中醒來,攤手道:“我說是真的,沒人信啊。”

    “我相信你啊。”杰西卡笑眼盈盈,“也不知道誰有這個榮幸。那曲總,你表白過嗎?”

    車里一陣沉默。

    路栩扯了扯杰西卡的衣服,讓她別太放肆。

    曲修寧換了個姿勢,說:“我還沒開口問。”

    路栩的胸口因為緊張而上下起伏。

    “曲總這么優秀的人,也怕被拒絕嗎?”杰西卡不知情地問道。

    只見曲修寧換了個姿勢坐:“可能吧。”

    某種感覺在她腦中慫恿著。

    你懂得那種感覺嗎?

    有好多人在場,但只有你知道,某個人的某句話是對你說的。

    她的感覺對嗎?也許她知道答案,但她不想主動承認。

    反正答案明天就揭曉。

    她腦子里有兩個小人,一個沖著她大喊“你清醒一點”,另一個為她打開高三記憶的大門,讓她忍不住期待些什么。

    現在,她只想在這自以為是的曖昧氛圍里多待一會,就一會。

    先到的是杰西卡家。

    路栩送她到小區門口,杰西卡望著曲修寧等在路邊的車,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往前走了一步?”

    “啊?”她可一點兒都沒覺得。

    “我覺得他根本就沒有喜歡的人,都是用來搪塞別人的。”杰西卡狡黠一笑,一點也沒有喝多的樣子,“就算是真的,反正他也還沒表白,就意味著我還有機會。”

    路栩回到車里,情緒復雜。

    司機問現在去哪,沒等路栩開口,曲修寧便替她答了:“鑫苑。”

    下車前,她說了句:“謝謝曲總,再見。”

    曲修寧微笑點頭。

    幾秒后,她收到一條微信。

    曲修寧:【是明天見。】

    家里人都睡了,路栩躡手躡腳地開門,回房間躺下,然后在黑暗中睜著眼。

    今晚她好像也喝了不少酒,可她卻格外清醒。

    說不出的感覺。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有點疼。

    他們之間將說未說的那些話,她不敢期待,卻又忍不住想往前探一步-

    第二天一早,路栩從臥室里出來時,把爸爸和趙阿姨嚇了一跳。

    “早上好,我昨晚回來的。”她喜滋滋地跟他們打招呼,又哼著歌去洗漱。

    路栩鉆進洗手間,洗漱完畢,又哼著歌坐在飯桌前。

    她往趙斯然房間瞥了一眼:“趙斯然呢,沒回來?”

    “說是到考試周了,這周末在學校復習呢。”

    “他終于有點覺悟了。”路栩無奈笑道。

    爸爸和趙阿姨欲言又止。

    吃完飯,爸爸才找了個機會問她:“你碰到什么好事了嗎?”

    “沒有啊,怎么啦?”

    “沒什么,就是看你早上起來開始就在笑。”

    路栩立刻收起表情。

    有這么明顯嗎?

    她回房間化了個妝,出來后發現爸爸和趙阿姨在竊竊私語。

    她裝作沒看見,朝爸爸攤開手:“爸,雜物間的鑰匙給我一下。”

    “在門口鞋柜上放著呢。”爸爸問,“你要干嘛?”

    “找東西。”她拿著鑰匙下了樓。

    雜物間里碼了很多陳年舊物,灰塵積了厚厚一層。

    趙斯然和她的箱子都堆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誰的。

    她一個個劃開,終于在第四個紙箱里,找到了那本《樹上的男爵》,又在另一個堆放雜物的竹筐里,發現了高三時候用過的那部手機。

    書跟新的一樣。

    翻開書,兩張少年的照片完好地夾在里面。

    她暗笑,曲修寧也許從來都不知道,他有一張照片被她偷走了吧。

    如果他看到了,會是什么反應呢?

    她蹲在雜物間憶往昔的時候,樓道傳來男人的說話聲。雜物間的門大敞著,外面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傳了進來。

    “沒提前說,會不會太突然了?”

    這聲音有些熟悉……沈明錚?

    他怎么會來?

    “有什么突然的,周末他們又沒什么事,路栩一般也只有周末在家。你們倆最近有聯系嗎?”

    是李叔叔的聲音。

    “有是有,可是……”

    “她愿意聯系你,就說明對你有點意思。”

    聽到這里,路栩蹙眉,只想沖出去大喊“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但她不想跟沈明錚打照面,只好不發出聲音,接著聽下去。

    沈明錚遲疑:“那我見了她,說什么?”

    李叔叔教他:“上去你就說來家里看看,順便約路栩吃個飯。我跟你說明錚,相親沒有百分百滿意的,她的條件已經算不錯的了,你多約她看看電影吃吃飯,互相了解了,不就有感情了……”

    路栩翻了個白眼,她明明是發消息做了斷,怎么就成了對他有意思?

    這個李叔,也沒安什么好心。

    她屏住呼吸,聽腳步聲上了樓,便從負一層上來,仰著頭透過樓梯往上看。

    李叔叔和沈明錚正在敲門。

    她靠著扶手,正在想沈明錚為什么會突然上門,突然感覺身后有異樣。

    她回頭,曲修寧就在她身后。

    他慵懶地站著,像個不管不顧的少年。

    只見他歪著頭望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有一絲不確定。

    “你從哪出來的?”

    路栩指著里面:“雜物間,剛才在找東西。”

    他眼睛看向門洞里,不緊不慢地說:“那就是你的相親對象?”

    路栩一怔,意識到他指的是沈明錚之后,輕飄飄地回答:“可能是吧。”

    又覺得不太妥當,末了又補了句:“我也沒看見。”

    曲修寧低頭哼笑一聲:“哦。”

    “怎么了?”

    “沒怎么。”曲修寧低頭踢了一腳石子,“你們還有聯系?”

    路栩不知怎么回答。

    說沒有,簡直是在現場打臉,畢竟沈明錚都找上門來了。

    說有的話,又顯得自己像神經病。

    “我跟他其實……”

    曲修寧打斷她:“怎么這么著急。”

    “鄰居叔叔非要見,我就見了,對他沒什么感覺。”

    曲修寧“噢”了一聲。

    氣壓有點低。

    路栩試圖調節一下氛圍:“你來之前怎么也不聯系我一下?”

    “給你發消息了,你沒回。”

    路栩一摸口袋,空的。手機落在家里了。

    “忘拿了。”路栩說,“沒事,不影響我們說事。”

    曲修寧望著別處:“我找到你Q/Q空間的照片了。”

    路栩突然慫了。她沒有看過那張照片,也不知道曲修寧發現了什么。

    她沒接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當時……為什么看著我?”

    他們一起沉默了一分鐘。

    為什么看著他,當然是因為喜歡他。

    昔日暗戀的男主角就站在面前,她的喉嚨卻干澀難耐。

    樓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憑借多年的習慣,路栩敏銳地聽出這是自己家的門。

    接著她便聽到爸爸說:“她就在樓下雜物間呢,才出去的,我下樓叫她。”

    路栩下意識拽著曲修寧,逃到單元門外,心虛地往回瞟了一眼。

    曲修寧下巴往上揚了揚:“要不你先上去吧,你爸馬上下來了。”

    “我……”

    曲修寧看著她:“你不承認沒關系。”

    反正他手握著證據,有的是時間等她承認。

    第40章 包裝好,說清楚,講明白。……

    爸爸的腳步聲逐漸清晰。

    曲修寧就站在原地, 向路栩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去解決家里的事。

    爸爸試探的聲音傳來:“小栩?”

    路栩從門洞外探出頭:“我在這兒。”

    “怎么跑去外面了。”爸爸往負一層看了一眼,“東西找到了嗎?”

    路栩搖搖頭。

    “是李叔叔和沈明錚來家里了, 先上去吧。”爸爸沒有發現曲修寧。

    “我不想見他。”路栩板著臉, “都說了沒感覺, 他那天在同事面前給我的難堪還不夠嗎?”

    爸爸遲疑了片刻:“你要是不愿意,咱們一會就說開, 免得他以后再來找你。”

    路栩默默地去把雜物間的門鎖好,跟爸爸上了樓。

    跟沈明錚的談判是在趙斯然房間里進行的。進房間之前,李叔叔還笑呵呵地調侃他們兩個人太過害羞。

    在書房里,路栩嚴肅又果決地說自己還小, 并不想相親,對他也沒有任何感覺。

    同樣的話,她已經在微信上說過一次,可面對沈明錚, 也許要當面講他才死心。

    所有話放到明面上講完,她一身輕松。

    可沈明錚重重嘆了口氣。

    路栩笑道:“嘆什么氣?”

    “我的第一次戀愛,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沈明錚比她大兩歲, 模樣周正,只是有些老派。他一嘆氣,臉皺巴巴的,更顯老。

    路栩被他逗笑:“說實話,我們到今天才見第三次面, 你真的喜歡我嗎?”

    對面的人茫然地看著她,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他的表情,就是他的答案。

    “大概是因為我符合你女朋友和妻子的設想吧。”路栩問他,“可談戀愛結婚不是應該跟喜歡的人嗎?”

    “我沒有談過戀愛, 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追女孩。”沈明錚自嘲道,“我舅舅說多處處就有感情了。”

    路栩“噢”了一聲:“李叔叔是你舅舅啊?”

    “我第一次見面就說過了。”沈明錚自嘲道,“看來你是真的沒注意過我。”

    難道她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路栩安慰他:“總有一天你會遇到合適的。”

    “我們最終都會找跟自己各方面都比較匹配的人。”沈明錚笑著說,“當然,什么一見鐘情啊,戀愛長跑啊,轟轟烈烈啊,都可以。但我是普通人,嘗試成本太高。不過,我還是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他說得很坦誠。

    路栩發現,他并不是個十分討厭的人。但他們注定什么故事也不會有。

    她平靜地說,“謝謝,以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送走沈明錚和李叔叔后,路栩趴在窗戶上,看到了路邊停著一輛車。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曲修寧的車。還是上次那輛SUV。

    他還在。

    路栩打開冰箱,隨手拿了瓶果汁,回頭問爸爸:“爸,一輛沃爾沃的SUV要多少錢啊?”

    “要看什么型號,大概在五六十萬到七八十萬之間吧。”爸爸正在另一個房間拖地,隨口答道,“你想要車?”

    “那邁巴赫呢?”

    爸爸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想了想:“最便宜的接近兩百萬,貴的上千萬。”

    路栩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追過去:“爸,如果只看家庭條件,沈明錚跟我……是不是還挺合適的?”

    爸爸沒有否認:“嗯。但爸爸不希望你勉強,還是找你喜歡的吧。”

    她跟在爸爸身后,接著問:“那如果,只是如果,我交個開邁巴赫的男朋友,你覺得怎么樣?”

    爸爸直起身,敲了敲她的腦門。

    “做什么夢呢?”爸爸哭笑不得,“腳抬一下。”

    路栩被爸爸手上的拖把逼得連退幾步。

    不就兩百萬嗎,她也是個有幾十萬存款的小富婆呢,雖然百分之九十都是爸媽給的。

    “看問題不能太簡單,消費水平背后,是有很多東西支撐的。人家開上百萬的車,吃一頓飯沒準就是普通人一個月工資,住的房子起碼得千萬吧,也不可能是普通上班族吧。我們最多算小康家庭,物質上根本沒法比……”

    路栩無法反駁,她靠著門框,低頭摳手指,心思亂飄。

    爸爸一開始似乎并沒當真,隨口叨叨了幾句后,發覺路栩在愣神,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停下手里的動作,問她:“你是覺得,現在的生活不夠嗎?”

    路栩趕緊為自己解釋:“沒有沒有,我就隨便問問,您別當真。”

    她幾乎從未認真聽過沈明錚講話,可他今天的最后一句話,卻一直在敲打她。

    爸爸的一番話,更是提醒了她。

    她看不出曲修寧那兩輛車加起來到底是幾百萬,還是上千萬。

    如同她這些天被那些朦朧的曖昧蒙了眼一般,忘記了他們本不是同路人。

    如果不是因為同學的緣故,她跟曲修寧恐怕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同事說“我覺得你跟他很配”,她就信以為真。

    十七歲的時候,誰又會在乎有關現實的一切。他們胡思亂想,大膽做夢。

    而在成年人的世界,這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他是天之驕子,是眾星捧月的存在,以前未曾注意過她。

    那為什么現在就獨獨看到她一個人呢?天上掉餡餅的事,有可能落到她頭上嗎。

    這些年灑脫的放下是真,塵封多年的心動即將被開啟是真,此刻的遲疑也是真。

    她憑什么就成了那個幸運兒呢?-

    路栩重新下樓。她靠近車子,曲修寧就靠在駕駛位上,閉目養神。

    路栩隔著車窗,看了一會。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呼吸均勻,他的眉眼間透著英氣,睫毛依舊很密,在眼底投下一片青色。

    路栩敲了敲車窗。

    曲修寧立刻醒來,降下車窗。

    車里的冷氣噴薄而出。

    曲修寧揉了揉眼睛:“結束了?”

    路栩點點頭。

    “上車吧。”

    “去哪?”路栩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坐上車。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們默契地都沒有說話。

    目的地很近,幾分鐘后,曲修寧把車子停在了安城一中那條老街上。

    這一片他們都很熟悉,路栩不久前還回來過。

    曲修寧指著一間小門面說:“就這兒吧?”

    這家店就是讓知名校友畢業多年還念念不忘的過橋米線。

    路栩記得曾經她和張晚憶來吃米線,把水壺落在店里,第二天再去拿的時候,她的水壺還在桌子上,上面還貼了個大大的標簽,“醋”。

    “本來想去學校正對面那家燒烤店的。”曲修寧嫻熟地點了套餐,“可是那家晚上才開。”

    店里有幾個學生,臉上雖然都汗涔涔的,卻依然充滿了膠原蛋白,青春的氣息是擋不住的。

    他們圍在一張桌子上,每人手邊都放著一沓大學的簡介資料。看樣子是剛高考完的畢業生,回學校參加高考咨詢會。

    年年歲歲花相似。

    點完餐,兩人面對面落座。

    路栩看著那幾個學生說:“我當年也跟他們一樣,和父母到處跑著參加咨詢會。”

    曲修寧沒有這樣的經歷。他保送之后便離校,不用參加高考,不用估分填報志愿。

    “你當年有想過去P大,是嗎?”

    “妄想過。”路栩笑了笑,“拿到答案估分之后,就死心了。”

    像極了她對曲修寧的感情。

    曲修寧從相冊里找到那張照片,把手機推到她面前。

    一群人里都在看鏡頭,而路栩,卻專注地看著他,眼神里好似裝了很多很多話。

    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路栩耷拉著眼睛:“你今天就是為這張照片來的?”

    曲修寧點點頭。

    承認了怎樣,不承認又怎樣。

    “如果只是通過一張照片就判斷我喜歡你,從而對我有點不一樣的話,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曲修寧輕笑一聲:“所以呢,答案是什么?”

    “我們七年沒見了。如果真的能有什么,不會七年都不聯系。”路栩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有些冰冷,“一個眼神而已,我覺得……不用做過多解讀吧。”

    今時今日,她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

    她接著說:“我們不再是高中生了,現在的身份也都不一樣了,反正都……過去了。”

    路栩顧左右而言他,曲修寧欲言又止。

    他們前段時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曾說過,她變化很大。

    或許是他太心急,又或許是,他太相信年少時的悸動。

    原來已經物是人非。

    他記得他們相識是因為一張發錯的試卷,記得她從前如同小鹿一般慌張的眼睛,記得他們在辦公室里度過的晚自習,記得她被告白,在一個浪漫的雪夜,記得跨年夜的晚上,她的眸子比煙火還要迷人,她和朋友擁抱在一起,卻對他說“新年快樂”……

    他搜索那個記憶穿著校服的那個女生,卻拼不成一個完整的她。

    是他沒意識到,他們都變了。

    所以她才會相親,所以她才會在通訊錄里把他備注成“曲總”,所以她才會說,都過去了。

    十七歲時,花了那么多長時間積攢的情感,最終只變成了心底沉重的包袱。

    他問路栩:“你這些年,有沒有跟誰在一起過?”

    路栩遲疑了片刻,還是實話實說了:“在美國的時候談過一個。”

    他還保持著“請繼續”的表情,可路栩沒再說下去。

    她覺得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她為了忘掉過去,試圖開啟一段新的感情,卻發現那段過去無法覆蓋。

    曲修寧心想,也許是她這段感情太過刻骨銘心,才不想提起。他心里瞬間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

    路栩抬眼望著他:“那你呢?”

    他的答案自然是沒有。家里這些年接二連三地出事,回國后又馬不停蹄地接手公司,已經讓他自顧不暇。

    當他在面對父母生病的噩耗時,當他回到公司面對鋪天蓋地的質疑時,他偶爾會想起一個晚上。在昏暗的天臺樓梯上,有個女生,語無倫次又真誠地安慰著他。

    可不知怎么的,也許是不想認輸,他信口說道:“兩個。”

    語氣輕松,理所當然。

    路栩微笑點頭,也沒有再多問。他如此閃閃發亮,有過兩任也不算稀奇。

    兩個成年人,學會了偽裝,學會了有所保留。

    他們分別在記憶中挑出一部分,包裝好,說清楚,講明白-

    這頓沒有結果的飯結束后,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曲修寧過得渾渾噩噩。

    勝華集團旗下的所有商業都叫勝華城,下半年開始,有兩座城市的勝華城經營狀況都出了問題,品牌大量撤柜。

    這些都屬于他的負責范疇,自然要他出面解決。

    每天一睜眼,他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酒店,生活被密密麻麻的會議和行程充斥著。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他中間只回過安城一次。晚上十二點多的飛機落地,第二天一早回公司開會,下午又要趕去機場。

    再回到安城,已經是七月底。

    臨近七夕,機場的商家都在借著七夕促銷。鬼使神差地,他在機場買了幾個護膚品套盒。

    刷卡的時候他想,一套送媽媽,剩下的,可以獎勵員工。

    這不是勝華的第一次危機,卻是曲修寧上任以來的第一次。

    停業整頓,競品調研,重新調整經營策略,調整品牌規劃……這一個月,他都在圍著這些事情打轉。

    還好,最焦頭爛額的階段過去了,曲修寧終于松了一口氣,迎來了他近期第一次休假。

    盡管只是個普通周末,他還是很欣慰,一直緊繃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一點了。

    開車在路上時,他發現路兩旁法國梧桐的葉子又更茂盛了一些。他猛然想起那天跟路栩一起吃的飯。

    他們坦白了一些話,也隱瞞了一些話。

    他們有一段時間沒聯系了。再想起來,他只覺得有些恍惚。

    車子路過大學城附近的路口,等紅燈時,他看到人行道上一個人,身形有點熟悉。

    是路栩。

    他們的工作已經交接給了新的部門推動,沒了交集,也不再聯系。

    她不是一個人。她挽著一個男生的胳膊,男生比她高了很多,為她打著遮陽傘。男生背對著他,他沒有看到男生的臉。

    不同于對待相親對象的態度,路栩跟那個男生之間舉止親昵,有說有笑。

    后面的車子按喇叭催促,曲修寧還在發怔,抬頭才看到已經變了綠燈。

    他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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