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顧京墨在暖融融的被子里醒來,澄澈的光努力往她的眼皮里鉆。
她瞇縫著眼睛扯了扯被角,又探頭朝外看了看周圍確定了自己所處的環境,依舊是雅庭居的房間,這才放下心來,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自己腕間的珠子上。
用最尋常的黑色繩子與鎖扣工藝,串了一顆修真界都算得上極品的血紅色珠子。
尋常道侶間用的恐怕是桃緣珠,珠子屬于蜜桃粉色,隱隱有花瓣模樣,十分討喜且詩情畫意。她的這顆是血契珠,需兩人同時滴血認主才會啟用。
血契珠是修真界最高級別的判定盟友位置的法器,一般用于同去極其危險的秘境,就算內部條件惡劣也不會被干擾方向。
旁人用這種珠子是可愛,她和懸頌卻是“歃血為盟”,不禁讓顧京墨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些東西,真的不是價格越貴,功效越優就越好。
這個珠子隆重得有點……不合適。
懸頌給她戴上的?
這顆珠子的確在朝著懸頌房間的方向指引。
這時,房間里傳來黃桃的聲音:“京兒,你醒了?我取來了露珠,你要潤潤唇嗎?”
顧京墨這才掀起被子起身,伸手接來晨露喝了一口,問道:“我昨天又喝醉了?”
“嗯,懸頌把你送回來的,原來你喝醉了不會著火的,他輕輕松松就把你抱回來了,不像我,還得背著你。”
顧京墨聽完一怔,隨后便是一陣恨鐵不成鋼:“我都喝醉了!我還不著火,那小王八蛋都不知道對我做點什么?我們倆的道侶印就算是白印了是嗎?”
也不對,懸頌放了她一滴血,給法器滴血認主!
“昨個兒您心情不好,他自然不會做什么。而且他那么規矩的人,做什么肯定要經過您同意。”
顧京墨這才冷靜下來,抬手揉了揉頭發。
懸頌明明已經得到了她的頭發,看她的記憶都會經過她的同意,這種事情更是如此了。
黃桃繼續說著:“正派修者全部撤離了,明以慢他們也回緣煙閣復命去了。早晨拍賣行傳來消息,明日會重新舉辦拍賣會,并且剔除掉閑雜的拍賣寶貝。”
“懸頌也回去了?”
“沒有,不但他沒走,晚照天尊跟花間天尊都沒離開。”
“明日勢必有一場惡戰,你和你哥哥一起離開吧,我怕我無法顧及到你,再讓你受傷。”
“哦,對了,懸頌說讓我在你醒了之后叫他,他有明日的應對方法。”
“他有?難不成他準備傾家蕩產地把我的寶貝拍回來?”畢竟顧京墨的行事風格是,寶貝出現了就搶回來,憑什么便宜了他們?
一顆靈石都不能給他們!
“不是,我說不清楚,我去叫他。”黃桃說完便扔下了手中的東西推門走了出去,留在屋里還能聽到黃桃匆匆的腳步聲,顧京墨甚至可以聽出黃桃的腿搗得有多快。
她想到一會兒懸頌回來,趕緊抬手整理自己的頭發,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這時,懸頌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并且將門反鎖。
顧京墨看向他,問道:“你有什么方法?”
懸頌手指抹過自己的千寶鈴,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帷帽來,看模樣和顧京墨之前的帷帽有七分像。
他將帷帽放在了桌面上,道:“這帷帽有防御性,可以抵擋化神期修者的蓄力一擊。”
她掀開被子下床,坐在桌面看著帷帽,問道:“就這?”
她本是有前任魔尊萬寶鈴的人,見過了太多寶貝,這帷帽也只能算是一般般。
不過說是這樣說,人還是戴上試了試,戴上的感覺頗為舒適,她很喜歡,還在屋里轉里一圈。
帷帽的薄紗輕揚,像是綻放的百合花。
懸頌一直看著她,道:“一會兒我會在你的身上畫一處陣圖,待到拍賣行之時,我跟晚照、花間皆會前去,我們朝著房間內的陣法注入靈力,這些靈力會從你的身上發出,造成是你本身具有強橫靈力的假象。”
顧京墨很快懂了,頗感興趣地問:“這樣,他們看到我靈力充裕,就會懷疑我是否真的受傷了。我也不用動用我自己的靈力,加重傷情。”
“沒錯。”懸頌認真點頭,“不過,這種靈力釋放只能一次,最多兩次,多了就會被察覺到不對勁了,畢竟會對你出手的皆非尋常之輩。”
懸頌的行事風格一向分明。
他喜歡以絕后患的方式,先是讓正派修者徹底放棄對顧京墨的圍殺,后是讓魔門修者確定顧京墨沒有受傷,也斷了殺她的念想。
這樣,顧京墨會安全許多。
至于想要復活六道帝江的余孽,他身為正派修者的長老,也應該出面鏟除,而非讓顧京墨一個人去暗暗抗衡。
顧京墨遺失的東西,他也會幫她全部尋回來。
顧京墨格外坦然,坐在了他的面前揚眉問道:“陣圖畫在哪里?胸口嗎?”
“……”懸頌看著她許久,方道,“會燙手。”
“哦,用手畫啊?”
“嗯。”
“你想畫在哪里?”
懸頌沒有理會顧京墨調戲的語氣,只能說道:“較為隱蔽的位置,袒露在外如臉頰、脖頸、手掌皆容易被發現。”
“哦……那我脫衣服?”
懸頌突然壓低聲音叫她的名字:“顧京墨。”
顧京墨原本還像一只小狐貍,語調輕佻,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當即抱怨起來:“你怎么又叫全名?!”
“這般試圖引誘我的是你,最后著火的還是你,在你能控制住自己之前,能不能收斂些?”
顧京墨只能呼出一口氣,用大義凜然的口吻問:“畫在哪里?”
那豁達的樣子仿佛下一刻就會跟懸頌結拜為兄弟。
“轉過來。”懸頌擺了擺手示意。
顧京墨聽話地轉過身去,聽到他再次開口:“外衫脫下來吧。”
她小聲嘟囔:“還不是讓我脫,之前假正經什么?”
懸頌也不慌:“嗯,就是讓你脫,快點。”
或許是被丁臾熏陶久了,又或者是顧京墨本就認可了懸頌,外衫倒是脫得坦然。
她還有著在人界時的習慣,衣服里會穿著一件訶子,位置偏低沒有肩帶,包裹著胸口到后背蝴蝶骨下。
這也使得她的外衫脫下后,背脊白皙的皮膚格外鮮明,漂亮的蝴蝶骨完整地呈現在懸頌眼前。
懸頌第一次這般看到女子身體,抬手的動作稍有停頓。
他當年雖為皇子,卻因從小便被仙家的人看中了根骨,從而早早就已避世,身邊伺候的也都規矩得很。
后來進入修真界,也曾有過對他執著的女子,愛意明目張膽,但是在知曉他無意尋找道侶后,也都灑脫地放棄,不再糾纏。
這使得他對女子的了解甚少。
他還是第一次知曉女子的身量會這般嬌小,被訶子隱隱遮住的腰肢是那般纖細。
她身上的體香很淡,在此刻似乎變得鮮明起來,一股腦地往他的鼻翼里鉆。
他的腦子一瞬間變得很亂。
“我好看嗎?”顧京墨側過頭,垂著眸子問道,纖長濃密的睫毛垂著的弧度都極具魅惑性。
懸頌未答,只是抬手將她的額頭推得轉回去。
他的手指尚未落在她的背上,便聽到她幽幽地抱怨:“昨日我未燃火,為何不與我雙修?我到如今還不知你的滋味呢……”
“你我尚未舉行大典,在此之前,我不會與你雙修。”懸頌說著,手指輕觸她的背脊,認認真真地繪制陣圖。
“大典?哦,你是想我跟你舉辦道侶大典?在我們魔門叫伴侶大典。”
“不,我要三書六禮,四聘五金,八抬大轎迎娶你入門。我要你十里紅妝,鳳冠霞帔轟轟烈烈地嫁進來。”
顧京墨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這是人界的規矩?”
“嗯,你我皆出自人界,就按人界的規矩來。你非我道侶,也非魔門的伴侶,你是我結發的妻。我也該去那三位的墓前跪拜,讓她們知道你已嫁人,在天之靈能得以安息。”
顧京墨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松動,忍不住輕哼:“你這人……規矩真多。”
“該有的規矩應當有,畢竟你是我重視的人。”
她再也說不出什么了。
待陣圖畫完,懸頌的目光果然沒有過度停留,幫她披上了外衫,還順便幫她滅了些許火星。
顧京墨整理好衣衫剛站起來,便看到懸頌走到她身前,又給她戴上了一些防護法器。
最后,取出了幾張符箓來:“這是迦境天尊撰寫的符箓,其中蘊含他強悍的一擊,這個留著防身,非必要不要拿出來,不然他們會知曉你與正派關系匪淺,讓你喪失一張底牌。”
“迦境老兒的符箓?”顧京墨拿起來看了看,笑道,“你還真是他們的得意弟子啊,給了你不少寶貝。”
“嗯,的確有些,千寶鈴你拿去。”他隨意拿起了千寶鈴,遞給了顧京墨。
“這是三書六禮里的哪一個環節?”顧京墨伸手接過,探入神識查看懸頌都有什么家當。
“以后我的都給你。”
顧京墨不知道的是,這個千寶鈴只是懸頌出來時,臨時取的一些東西,不過是懸頌家當里的冰山一角。
他在修真界一千九百年,還是積累了些寶貝的。
不同于前任魔尊有魔門修者的孝敬,他的寶貝許多都是自己積累來的,外加他性格挑剔,許多東西都入不了他的法眼,留下的皆是精品。
這修真界內最能儲備寶貝的兩人,一個是她的師父前任魔尊,一個是她的夫君懸頌。
現如今這兩個人的寶貝都全數給了顧京墨。
顧京墨探查完不由得咋舌:“你的師門真是給了你不少寶貝,這就是獨苗苗的待遇?”
“可能是吧……”
李辭云不學無術,自身便沒有什么德行,也就沒有收徒,名下只有幾個記名弟子,偶爾指點,也就是宋奇他們。
懸頌倒是李辭云名義上的唯一徒弟了。
“我師父當年也是這樣,老想給我找個伴。魔門不知道多少人想和千澤宗攀上關系,就想跟我定親,結果帶來的弟子沒一個能打過我的,最終誰也沒定下。之前丁臾還打算把丁修許給我呢……”
顧京墨正滔滔不絕地說著,感受到懸頌的殺意趕緊閉了嘴:“我沒同意,丁修也不同意……”
懸頌用冰冷了氣度的聲音問道:“你很遺憾啊?”
“不不不,丁修不會給我十里六書四個轎子!”
“……”記招式不是記得很快嗎?怎么這種東西卻記不住?
“還有嗎?”懸頌問。
“沒有了,都打跑了。”
“那個有梨渦的呢?”
“燕祟啊……”顧京墨想起他微微沉默了一瞬,“他很可憐,可這不是能讓我喜歡上他的理由。而且很奇怪,我總是排斥他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