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下車庫,卷簾門上已經被蟲族撞擊出數十道凹陷的痕跡,砰砰悶響不斷在耳邊炸開,仿佛隨時都會沖進來。
伊野利落把人塞進副駕駛內,等著艾爾和謝利下來,可遲遲不見他們的身影。他繃緊唇角,從后備箱里取出一把沖鋒槍,準備上樓找人,剛邁出兩步,聽見急匆匆趕來的腳步。
“來了來了!”艾爾低呼,手里還抱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伊野牙關發緊:“我不是讓你們別拿任何東西嗎!”
“我…”艾爾極少見他這么生氣,肩膀一縮,“我弟弟說需要這些,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一定不會了。”
沒時間再廢話,伊野轉身:“上車!”
用力關上車門,伊野拉上安全帶,踩住剎車,右手拿著啟動卷簾門的遙控裝置。
“拿好你們的槍,過會兒沖出去了就拼死射擊。”
謝利愕然:“什么,就這樣沖出去?!”
伊野沒搭理他,摁下遙控器。卷簾門開啟的瞬間,松開腳剎全力踩下油門,車身頓時如閃電般飛出去——
蟲族瞬間如黑色的蟻群般沖過來,頃刻間將車身覆蓋,尖叫和槍彈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像一場生死邊緣的洶涌火海。一切漫長得仿佛舊電影里的升格鏡頭,蟲族猙獰血紅的復眼在眼前變得如此清晰,粘稠的口液,足肢上緊密排列的細毛尾部如彎鉤,異類、惡心、扭曲……
咚!
經過重重圍困,車身終于突破蟲族圍困,飛速逃離了那片蟲群。但伊野仍舊不敢放下警惕,全速行駛了半個小時,直到身后完全看不到任何蟲族的影子,才放緩車速。
下一秒,立馬通過后視鏡看向謝利,語氣冰冷:“把東西拿出來。”
他這話來得莫名其妙,艾爾愣住幾秒,茫然問:“什么?”
伊野緊緊盯著謝利:“把你身上的蟲母造物,給我拿出來!”
“蟲母造——弟弟?!”艾爾不敢置信地轉頭,“你把那個東西帶在身上了?”
謝利露出尷尬的表情,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想起剛剛那一幕,實在沒有找補的余地。他不高興地扁著嘴,從口袋里把一塊瑩藍色的漂亮晶體拿出來:“給你就給你!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
艾爾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帶了:“你為什么要帶著啊!蟲族會跟著蟲母造物過來啊,要不是有伊野我們剛剛就得被淘汰了!”
“好看我就帶了啊!”他反倒覺得艾爾和伊野很奇怪,“本來就只是個新生考核,淘汰就淘汰好了,反正你實力這么差,也帶不了我上第一!”
艾爾啞然:“弟弟……”
車忽然停下。
后座的門被打開,一只手猝然拽住謝利的衣領把他拖出去,一拳頭狠狠砸向鼻梁!謝利被完全打懵了,鼻血嘩嘩流下,眼睛越睜越大,目瞪口呆地望著黑發青年。
“你打我?!”
“我他么打不死你!”又一拳狠狠砸過去,接連三四拳打得謝利滿臉都是青紫和瘀血,腫得完全看不出原本可愛漂亮的臉蛋。
謝利眼冒金星,他從來沒有被人打得這么慘過,一邊喊疼一邊嚎啕大哭。艾爾急得團團轉,可他又拉不住伊野的力道,一狠心撲上去抱住伊野的腰,哀求他別再打了。
伊野:“……”
他用力甩開艾爾,拽緊謝利的衣領往前,一字一句:“如果這是戰場,我上戰場前第一個就會殺了你。”
謝利臉部腫得不成人形,青紫的眼睛被迫和青年對視,身體竟然因為恐懼劇烈顫抖。他能感覺到……伊野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間想要殺了他。隨后衣領上的力道一松,謝利雙腿發軟直接癱到地上,懷里的蟲母造物也滾到了一旁。
“伊野……”
伊野:“我還當你是朋友,你現在最好閉嘴。”
艾爾當即閉緊嘴巴。
伊野摁著眉心,沉沉呼出一口氣緩和下怒火。模擬戰場里的天氣變幻莫測,才停了一會兒,現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他轉身看向車內的凱撒,顯然昏迷并不能阻止易感期的延續,凱撒僅有的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泛著血紅,胸口不斷劇烈起伏,就連呼出的氣都能在瞬間霧化。
他不能再帶著艾爾和謝利一起上路。謝利如果被凱撒的信息素誘導發情,情況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我不會再帶你們一起走,后備箱還有兩把槍,一些食物,看在艾爾的面子上你們可以拿走一部分。”伊野冷淡道。
“你現在讓我們走和淘汰有什么區別!誰知道附近有沒有蟲族啊!”謝利不甘心道。
伊野低嗤:“我沒有現在一槍崩了你搶走你們的積分,你就該感恩戴德地謝謝我。”
“我……”
艾爾趕緊摁住謝利,神色愧疚:“我們這就離開,后備箱的東西我們也不要,我這里的所有物資也給你,不會再麻煩你的……對不起啊兄弟,等考核結束我一定認真跟你道歉。”
“不用了。”
伊野撿起地上的蟲母造物轉身進車,啟動車揚長而去。
倒車鏡內,兩道身影越變越小,直到化成一個小點轉瞬消失不見。
伊野開出兩公里后才把蟲母造物丟掉。前方再靠近就是中心區,危險系數比c區高上幾倍。凱撒現在情況嚴峻,伊野不能再往里深入,只能打算在附近找個據點停下,就算找不到,有廢墟也行,只要別再出現蟲族,他什么都能接受。
可墨菲定律偏偏在這時候發作,任何可能出錯的事情,最終都出錯了。
伊野的臉被虛擬地圖投射出的藍光照亮分割著好幾塊,呈現出一種冷硬而蒼白的神色。他用力握緊手里的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地圖上距離他們只有500米遠的的白點。
紅點,指代低等蟲兵。
黃點,指代中等蟲軍。
白點——
是高等蟲族。
整個模擬戰場內僅有五只的高等蟲族之一,現在就在他前方500米處。
……
凱撒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他夢到一座熟悉的高塔,上面開著一扇小小窄窄的窗戶,由五顏六色的花窗玻璃組成,他看不清玻璃內的模樣,只是偶爾能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倒映在窗前,像薄薄的霧,像輕輕的風,近在咫尺卻難以觸碰。
起先他不知道那是誰,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莫西·奧德里亞告訴他,那是誕生下他的“爸爸”。
凱撒一直很想見他,所以他問父親該怎么做。
父親一如既往地沉著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眼里沒有絲毫父子間該有的溫情,朝他冷冰冰道:“凱撒,這世上只有強者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如果見到他就是你的愿望,那你就要證明給我看。你要贏,每一場比賽,每一次勝負,每一回戰役,你都要贏給我看,到那一天,你才擁有見他的資格。”
那之后他明白,只有贏到最后的人才有權利許愿。
為了獲勝,不論是受傷還是瀕死,他都能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可是……
這一回,他好像真的要輸了。
原來人類的意志再強大,也敵不過基因的本能,凱撒發現即便自己注射不可計數的抑制劑,也熬不過易感期的操控。
……
隱約中,幾道槍聲仿佛隔著棉花朦朦朧朧傳過來。凱撒撐著渙散的意識睜開眼,玻璃窗上有雨水滾落,灰沉的天幕下,他看到幾米之外有兩道身影交錯。
黑發青年渾身都濕透了,手里拿著刀和槍,身形像一只輕巧的雨燕踩中高大男子的肩膀。他的臉在夜色里白得驚人,被雨水覆蓋,泛著柔亮的光。
緊跟著,凱撒看到他垂下槍對準男子的頭頂——砰一聲,男子倒下去,身形憑空消失。
凱撒的思緒轉不過來,還沒反應發生了什么,黑發青年走到車邊。他打開車門,俯身靠近,身上還帶著幾絲濕漉漉的血腥味。
“喲,你醒啦?”
黑發青年笑彎眼,朝他招招手,“你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腦子清醒沒有?”
凱撒:“……”
“不會是還沒清醒吧,看看這是幾?”
他豎起兩根手指,指尖修長,骨節分明,像極了一具渾然天成的藝術品。凱撒盯著發愣,遲遲沒有回答。黑發青年索性摸上他的腦袋,狐疑地觀察著他的面部表情。
“腦子被我砸壞了?不會吧這么脆弱,明明上回沒……”
上回?什么上回?
凱撒已經徹底想不出什么了,他的大腦被攪成一團漿糊,滾燙和焦躁擠得他頭疼欲裂。就在這時,青年忽然低頭用耳朵貼近他的側臉,白皙的后脖頸暴露在眼前,一陣極其微弱的香氣漂浮在鼻間。
分辨不出來是什么,可是好誘人,讓他忍不住分泌出口水。
“好香……”
“你說啥?”
凱撒氣息越來越粗重:“你身上……有……”
伊野擰眉抬頭:“我怎么聽不清你說什么,你要不再睡會兒吧。”
他撤遠身體坐起來,剛拉上安全帶,余光突然瞥見黑影靠近。剛扭頭,凱撒大力摁住他的手腕,整個人撲上來——
*
30分鐘后,雨聲逐漸停下。
路面不遠處走來兩道身影,正是白川和布什·梅華。十幾分鐘前他們的車拋錨故障,所以只能徒步朝中心區靠近,但不知道為什么,一路走來沒有遇到任何蟲族,安靜得簡直令人詫異。
“那有輛車。”
布什·梅華忽然抬手指向前面,白川順著看過去,道路中央停著一輛越野車,車身表面磨損嚴重,殘留著不少蟲族的粘液,足以見得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布什·梅華挑眉:“過去看看?”
白川沒回應,反手從腰后取出槍,提步沉穩靠近。布什·梅華緊隨其后,但就在距離越野車只剩兩米時,他忽然停住。
他聞到了一股厭惡又熟悉的信息素。
布什·梅華微微揚聲:“我勸你最好別再往前走。”
白川當然也聞到了那股信息素。他停下腳步,沒有情緒的冰冷看向布什·梅華。后者哂笑,漫不經心地抬起手:“放心,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不過這個信息素你應該也不是沒印象吧。”
白川的表情產生了細微變化。
布什·梅華莞爾:“看來你想起來了。比賽那天我就知道,凱撒這次易感期來勢洶洶,就算注射大量的強效抑制劑也毫無用處。alpha這點就是不好,到了崩潰邊緣,就只剩下本能作祟,就算和他在一起的只是個beta……”
話還沒說完,一道槍聲響起,子彈擦著布什·梅華的側臉飛過。
白川以一種平靜到近乎可怖的表情盯著他:“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布什·梅華:“……”
白川快步轉身,打開車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車內充斥著濃郁的類似鼠尾草般辛辣的信息素,幾乎是瞬間,他的唇色開始泛白,一股作嘔的欲望涌上來。
白川咬緊牙關忍耐,在車內尋找任何能證明什么都沒發生的痕跡,可四周凌亂不堪,明顯經歷過一場激烈搏斗,車座表面還殘留著幾滴干涸的血液。
布什·梅華捂著鼻子走近,瞇眼:“看來比我想象中好點,起碼沒什么□□……你去哪兒?”
見白川毫不猶豫轉身,他出聲喊道。
對方沒有回應他,步伐極快。
布什·梅華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再度看回車內的狼藉。
看來……這場考核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