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斗地主被抓包【……
……
深夜, 宿舍內的恒溫系統周而復始地運轉著。
冷空氣順著出口落地，拖著眾人疲憊的身軀緩緩進入夢鄉。
伊野感到自己的意識一點一點下沉，好像一個無底洞, 他不斷下墜, 不斷下墜, 直到墜回一座烈火燒焦的廢墟城市。
無數喪尸嘶吼，人的血肉被分食, 火燒云像汩汩流動的血液。路邊有小孩在嚎啕大哭, 一個渾身腐爛, 已經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喪尸踉蹌地朝哭聲走過去。
他站在小孩的背后, 嘴里滲出饑餓的口水。
他好餓, 好想吃東西, 本能再告訴他眼前就是最美味的食物，可就在不久前，他還親切地喊著小孩：“寶貝女兒。”
然而喪尸是沒有意識的, 他們是只會被饑餓引誘的傀儡。于是他向小孩伸出血淋淋的手——
咔嚓！
冷光閃過，下一秒，喪尸看到自己的身軀倒地，綠色的血噴濺在臉上。他的視野順著頭顱滾動而天翻地覆，隨即有一雙皮靴踩住了他的腦袋。
緩慢地轉動眼珠，他和一名黑發青年對上目光。
黑發青年反手把匕首插回皮鞘內，鞋尖碾著喪尸腐臭的腦袋, 發現血噴到鞋面后, 他厭惡地擰起漂亮的眉毛, 還沒說話，旁邊有人蹲下身。
一名高大而沉默的男人拿出手里的帕子，幫他把鞋面一點點擦干凈。
青年看著他的動作嘆笑：“要是回去被那群老頑固知道, 軍部的一把手替我擦鞋，我可是會被罵的。”
“是我自愿的。”男人把帕子收好站起來，“他們的看法不重要。”
“好吧好吧。”他聳肩，隨即看向還在哭的小女孩，蹲下身，眼睛彎起來，“怪物已經被哥哥打倒了哦，不會再傷害你了。”
小女孩啜泣地抖動肩膀，小臉臟兮兮的。
他用干凈的袖子幫對方擦臉，隨后將人抱起來。避開那些有尸體的地方，讓小女孩把頭埋到自己脖頸邊，不讓她看到些血腥的東西。
青年很高，雖然瘦削，但手臂卻有一層薄薄的肌肉，抱起人來十分穩當。手上戴著黑色皮制手套，指尖輕拍著小女孩的背。動作輕柔，但黑曜石般的眼珠則盯著不遠處那顆被風吹動的頭顱，眼底含著幾分冷銳。
很快，他將目光收回去，看向身側的男人。
男人：“帶她回去嗎？”
“當然。”
“做個檢查確認沒問題就留下，你可別跟我說那群老頭不會同意，食物不夠就分我的唄。”
男人不同意地皺眉：“易野……”
“好了江獨明。”他做出噤聲的姿勢，壓低聲音，“別在小孩面前說這些，而且我知道軍部的一把手最善良了不是？”
江獨明嘆氣：“易野，你什么時候能照顧自己？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后面的話伊野忽然聽不清楚了。
他只能看到江獨明的嘴在動，一個字也聽不見。肩上的小孩連同周圍的廢墟不知什么時候全部消失了，世界隕落坍塌，過往的記憶碎片式地從他兩旁急速倒退，逐漸成為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
他站在時空的縫隙里，搖搖欲墜，看不到過去和未來。
但很快他看到了一人。
一個雙目被白紗裹住，于戰爭中失去眼睛的人。
是江獨明。
……
凱撒一整晚沒怎么閉眼，背上的傷還疼著，翻來覆去睡不著。眼看天快亮了，他坐起來看向對面的伊野。
青年睡覺喜歡把被子緊緊圍在脖子邊，不露出一點縫隙，像只十分具有警戒心的動物。凱撒偶爾失眠時會看他的睡顏，不知道為什么就能安心很多。
但今天伊野睡得并不安穩。
似乎是陷入夢囈，喃喃說著什么。
凱撒蹙眉，掀開被子過去，停在他床邊聽到了完整的三個字：
江獨明。
……
伊野睜眼醒來時，就看到一頭紅毛飄在眼前，他嚇得瞬間清醒坐起來，發現是凱撒后心累地拍了拍胸口，默默躺回去。
“大少爺，你大清早不睡站在我床邊干嘛啊？”
“江獨明是誰？”
伊野微愣：“啊？”
“我聽到你夢話在喊這個名字。”凱撒兩手揣著，頗有幾分逼問的意思，“他誰？軍校里的？我怎么沒見過？”
“……”
你查戶口呢？！
伊野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叫這個名字，頭疼地捏了下眉心：“誰也不是，你聽錯了吧，說不定我喊的是……酒店名？豇豆面？江東門呢？”
“我是3S體質，不是SB體質，你覺得我會聽錯嗎？”
……好像也是。
伊野沉默幾秒，抱著被子坐起來認真道：“好吧，其實他是我從前的朋友，人嘛，小時候總有那么一兩個同穿一條褲衩子的好兄弟，我也有啊。”
“你現在還和他聯系？”
“現在……早就不聯系了，哪有能玩一輩子的兄弟啊，早絕交了。”
凱撒哦聲，表情看起來好了不少。
伊野覺得凱撒真是閑得沒事干才問自己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但他現在也睡不著，起身推開凱撒進廁所洗漱。
剛一進去，被正對著鏡子傻笑的史蒂夫嚇了一跳。伊野倒吸一口氣，渾身毛差點炸開，捂住自己接連受挫的小心臟：“史蒂夫，你大早上在這里干嘛呢？”
史蒂夫直直扭頭看向鏡子里的伊野：“哦，不好意思，我這就出去。”
他轉身從伊野身側繞過想離開，被伊野一把攔住。
“等等。”
伊野摁住他的肩膀。
史蒂夫：“怎么了？”
“你……”伊野瞇眼，仔細打量他。
史蒂夫渾身繃緊，藏在嘴唇里的舌頭瘋狂蠕動。半晌，卻見伊野語氣輕松：“兄弟你最近是不是上火啊，嘴唇都干裂成這個樣子，還在流血呢。”
他順著伊野指的摸過去，指腹上一道發黑的血跡，嘴里蠕動的舌頭安靜下去，點點頭：“確實，謝謝提醒。”
說完人就出去了。
伊野盯著史蒂夫出去的背影，聳了聳肩，轉身開始刷牙洗臉。
*
吃過早飯后，伊野和凱撒前往軍備倉庫繼續進行之前沒做完的活。軍械排查的工作量大，兩個人忙碌半天也還剩最后三分之一沒有核算。
伊野揉揉脖子，把有些長的頭發用小皮筋扎起來，側著頭去檢查另一個架子上的物品。
這時他看到不遠處有幾顆腦袋排列整齊地露出來。
喲，這不是昨天打牌那幾個嗎？
他們笑呵呵地快步向伊野走過來，手里還紛紛拿著水果和零食。
“伊野你吃不吃蘋果呀，這個蘋果可甜了。”
“吃什么蘋果！當然要吃巧克力了，這個牌子是我托人從主星帶回來的，可貴了，你嘗嘗吧。”
“滾開滾開，來，伊野兄弟，咱不整那些虛的，這有兩塊金幣，你要不……”
“停。”伊野抬手，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是想來跟我打撲克牌和彈珠的吧？”
“哎嘿嘿。”幾人也不裝，用力點頭。
“軍團里娛樂實在太少了，再不找點樂子，我們兄弟幾個都快憋出病來了。你就帶我們玩玩吧。”
伊野環著胳膊點頭：“行倒是行，不過這樣玩太危險了，要是你們小隊長過來，我又得被罵一頓。”
“這沒事兒！我們派一個人到門口守著，有人來了立馬通知！”
“派誰？”伊野問。
三人面面相覷，隨后十分整齊劃一地指向旁邊的人。
“他去！”“他！”“讓他去！”
三人：“……”
這下難搞了。伊野摩挲著下巴，余光瞥見不遠處的凱撒。
他歪過頭，忽然高聲：“大少爺！”
凱撒扭頭：“干嘛？”
伊野笑得像只奸詐小貓：“你想不想偷懶？”
“……”這人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幾分鐘。
凱撒一臉怒火地站在軍備倉庫門口，手里還拿著那三個士兵捧過來的軍棍，而伊野是這么對他說的。
“不能摸魚的工作不是好工作，不懂偷懶的員工不是好員工。反正還有一下午的時間，這些活總能做完，既然總能做完，那為什么還要這么辛苦的，所以，你就在這里幫我們望一下風吧。你這么高大帥氣英武不凡，我想一定會同意的對不對？”
凱撒：“……”
他！才！不！會！
然后，他就站在這里了。
而軍備倉庫內，時不時傳來伊野和那幾名士兵的“要不起”、“炸”、“王炸”。
凱撒牙都快咬碎了，還不如把整個基地都炸了算了。
“林佩將軍，軍備倉庫就在前面。”
不遠處傳來人說話的聲音，凱撒繃著臉，滿不高興地用軍棍砸了砸鐵門。里面的斗地主聲頓時停下，緊跟著那三名士兵慌慌張張跑出來。
凱撒：“呵。”
總指揮返回基地時都會按舊例巡視軍備倉庫，但看到那兩名新人也在倉庫內時，林佩微微沉眸，看向身后的約瑟夫。
“這兩天軍備倉庫缺人手，所以才讓他們來幫忙。”約瑟夫趕緊解釋。
“嗯。”林佩言簡意賅，沒再關注那兩人，闊步朝里面走去。
幾人排成排跟在最后面，彼此用眼神示意對方千萬不要提到撲克牌的事，被負責人和約瑟夫發現也就算了，要是被林佩將軍知道，他們說不定會被直接趕出先驅軍團。
伊野作口型：他那么兇嗎？
其中一個士兵回答：不是兇的問題，而是林佩將軍真的很嚴格。
士兵乙：總之咱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暴露。
士兵丙：老二，你這個鞋底是不是沾著什么東西啊。
幾個人頓住，目光齊齊射向他的腳。
士兵乙：臥槽！！！！撲克牌怎么粘我鞋底上了！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伊野：冷靜！趕緊拿出來藏好！我們給你擋著。
眾人團團圍成一堵墻擋住林佩隨時可能看過來的目光，趁機會士兵立馬彎腰把撲克牌揭開。可越慌亂就越容易出事，他起身的時候太快，重心前傾，噗通一下，砸得幾個人跟多米諾骨牌似的倒下去。伊野眼疾手快往后一撤，逃過一劫。
但動靜卻把前面人的注意吸引了過來。
林佩轉身往回走。
伊野余光一瞟，發現那張撲克牌竟然還在地上，他本能一跨步，兩只腳穩穩把牌嚴嚴實實踩住。再抬頭時，林佩已經到了跟前。
約瑟夫訓斥：“干什么呢！一點紀律都沒有，全都給我起來站好！”
幾人狼狽地爬起來，走到一邊整整齊齊罰站。
約瑟夫看向伊野：“你，也過去罰站！”
伊野：“我要不就在這罰站吧？”
“上級的命令也是你可以違抗的，過去！”
伊野還是不肯動。林佩垂眸看向青年的鞋子，神色沉穩：“腳下藏著什么？”
“……什么都沒有。”
林佩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伊野無比誠懇：“將軍，真的什么都沒有。”
林佩不跟他廢話，趁伊野沒來得及反應，兩手握住肩膀把人提起來，輕松得就像是在擺放精致的娃娃。但挪開娃娃出現的并不是底座，而是——一張被踩得稀巴爛的紙牌。
士兵三人：沒眼看了。
凱撒：呵。
伊野：……我為什么不能是個四百公斤的大胖子啊？
漫長的幾秒尷尬氣氛后，約瑟夫率先選擇了口水攻擊。
他痛斥著伊野的不學無術和不守紀律，嘴里的唾沫都快噴到幾個人臉上。伊野默默往后挪動兩步，躲開空中飛濺的唾液，并在心里感慨怎么能有人口氣這么臭，腸胃不好吧。
約瑟夫面色鐵青：“將軍，這群人真的太過分了，一定要嚴厲處分他們！”
林佩掃過青年的面孔，寬大的手拉了拉黑色皮套，闊步轉身。
走前丟下一句：“軍校生伊野·蘭利，跟我過來。”
第42章 Chapter 42 林佩立于幽暗的……
伊野試圖將求救的目光拋給其他幾個參與了斗地主的同伙們, 然而得到的只有哭唧唧的無聲道歉。
士兵：好戰友，你就去吧。
伊野：……靠！
迫于無奈，伊野只好能跟著林佩離開。
一路穿過中庭抵達指揮室大樓, 電梯緩慢朝第九層上升。封閉的電梯間內, 墻壁锃光瓦亮, 幾乎能清晰地照出人臉。
伊野和林佩一前一后站著，他縮在側后方, 微微抬眼去端詳對方。
不管看幾次, 都必須承認林佩和江獨明長得像, 眉毛、眼睛, 就連那副萬年不變的疏冷也是毫無差別。
其實說起來, 伊野記得自己當初玩《帝國第一指揮官》這個游戲, 確實是因為江獨明。
他退役后成了家里蹲，行動不方便導致日常很難外出，只能每天躺在小破房子里無所事事。當時有位前戰友怕他閑得蛋疼, 就偷偷給他找來幾盤游戲，其他的都挺正常，只有《帝國第一指揮官》，封面大剌剌地寫著“限制級”仨字，旁邊還有人物立繪。
他覺得其中一個人跟江獨明挺像的，抱著獵奇的心理玩了玩，然后就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當時的游戲是二次元畫面, 他只想著林佩和江獨明氣質相似, 沒多想。結果二次元轉變成現實, 居然和江獨明長得一模一樣啊。
“你在看什么？”
偷瞄被逮個正著，伊野迅速低頭：“將軍英明神武，我多看兩眼。”
林佩：“……”
他發現自己似乎有點掌控不了這個青年, 甚至都猜不透下一秒他嘴里會吐出什么驚天話語。皺起眉：“執行任務期間聚眾娛樂是嚴令禁止行為，約瑟夫沒有給你看過軍規嗎？”
“是嗎？”伊野露出訝異的表情，“哎呀，約瑟夫中尉把我和凱撒丟到軍團后就沒管過我們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將軍我以后一定牢記。”
林佩：“……我會找約瑟夫說這件事。”
話音剛落電梯門應聲打開，伊野又聽到男人說：“記過一次加禁閉室一天，手寫五千字報告書，出來后拿到我指揮室。”
“多，多少”五千？！
林佩：“嗯。”
“……”
伊野沉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流下一滴無形的淚水。
先驅軍團的禁閉室就是一個狹小封閉的空間，只有一張桌子，一條椅子，還有桌面的臺燈和紙筆。伊野已經很久沒經歷過寫檢討的生活了，但這種記憶就仿佛刻在DNA里，一坐下拿起鋼筆就熟練地寫出開頭——“致尊敬的林佩將軍”。
后面就是萬年不變的老套路。先重復一下事情的經過，注意，要反復重復，這是水檢討的關鍵，隨后開始向后勤隊的成員們以及林佩將軍表示感謝和愧疚，這里最重要的就是情真意切。
但光是情真意切還不夠，所以他又極其細節地描述了后勤隊員們的生活，落實到每個人身上，然后開始懺悔。
伊野用了將近一千字來表達自己有多么悔恨，多么痛苦，最好是那種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感覺。接著，再重復一遍事情的經過，當然了，伊野這回是模擬一個優秀軍人的視角去寫，作為優秀軍人看到此情此景該怎么做，并再度痛斥自己一番，寫完后再用五百字表達自己的深切悲傷。
最后，結尾部分花費一千字升華到整個帝國，為完美的篇章畫龍點睛。
將近5個小時的奮筆疾書后，伊野舉起那一疊飽含著濃烈情感的紙，自己都忍不住為自己的情感而落淚。
太感動了，真的。
他忽然發現自己很有寫東西的天賦，果然以后選擇當文員是對的。
只是檢討寫得太快，24小時禁閉連一半都沒過去。他自我欣賞了幾分鐘，就搖搖晃晃地靠著椅子，兩條腿伸長搭到桌面，開始無聊地擺弄鋼筆，擺動沒幾分鐘，膩了，就拿剩下的紙折“東南西北”玩。
伊野一個人自言自語，也能玩得不錯，好像關禁閉對他來說沒有半點丟臉的感覺。
但對于監控器另一端的人而言，就很費解了。
林佩站在大屏前，表情凝沉地盯著屏幕里的青年。隨著青年愈發肆的動作，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后似乎實在無法忍受，摁下語音鍵，沉聲：“伊野·蘭利，坐好。”
畫面里的青年一頓，慢吞吞把腿收回去，但手里還在玩折紙。
“折紙收起來。”他絲毫不留情面道。
青年看向監控器的方向，露出個“好吧”的無奈表情，把折紙攤開擺回去。被收掉所有“玩具”的伊野正正板板坐著，表情看起來非常臭。
林佩冷聲：“伊野士兵，希望你端正自己的態度，你在禁閉室，不是娛樂場。”
伊野：“將軍，你總不能讓我坐24個小時吧，我屁股疼。”
“……”林佩閉了閉眼，“允許你走動，但是，請端正態度。”
說完就把話筒關掉了。
伊野不知道林佩已經結束了對話，還在那里說，見半晌沒人回應才放松地塌下肩膀。
他揉動肩膀，起身繞著禁閉室來回走動。這讓他想起上輩子被關禁閉的時候，因為年輕氣盛，又是空降兵，軍部的那群老頭很不喜歡他，時常會變著法子給他找麻煩，所以進禁閉室對他而言是常態。
但江獨明總會來給他送吃的和毛毯，那張死人樣的臉，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看出幾分人應有的溫度。
想到這些，伊野有些突然覺得有些疲憊，扯嘴笑了笑。
寂靜的禁閉室里光線昏暗，伊野不再去想那些早已模糊破碎的記憶，趴在冰涼的桌上，有點困了。
夜晚格外寒冷。
他縮起肩膀，秀氣的眉毛蹙著，表情并不安穩。
屏幕外，林佩立于幽暗的監控室內，盯著青年的睡顏，片刻后轉身離開。
……
第二天，伊野醒來時發現自己背上披著條毛毯。他懵懵地睜眼，沒多久門被人打開，林佩高大的身形站在外面。
“跟我過來。”
伊野：“……”
他拿起毛毯和檢討書跟過去。林佩的指揮室位于整個先驅軍團的中心頂層，能俯瞰先驅軍團的每一棟建筑，每一處設施。
進入指揮室，首先映進眼簾的就是幾張操作臺，上面的按鈕程序極其復雜，遠比伊野在帝明軍校學習的還要繁瑣。伊野看了幾眼，被林佩帶著到斜對面的沙發邊。
他伸出手，“給我。”
毛毯？還是檢討書？
伊野拿捏不定，干脆全堆進他手里。
林佩捏著還沾有余溫的毯子，抿了抿唇，把毯子擺到旁邊，開始看那疊檢討書。伊野搓手指站著等候林佩將軍的發落，畫面看起來就像是個等候老師訓斥的不良少年。
林佩看得很快，三兩下翻到最后，表情復雜。
伊野：“將軍，我寫得……應該沒那么爛吧？”
“沒有。”林佩指尖摩挲紙面，頓了頓，“只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真情實意的檢討。你的處分結束了，可以回去了。”
“真的！”伊野眼睛發亮，“那將軍我走了啊！”
他蹬蹬蹬走到指揮室門口，朝林佩大力揮手，然后一溜煙消失不見。
林佩：“……”
*
伊野一回到宿舍，就被凱撒、老班長等人團團圍住，紛紛要看他身上是不是有哪里受罰了。伊野摁住自己的衣擺，三兩步躲開：“我沒事，我身上一點事都沒有！”
凱撒瞇眼：“林佩將軍沒揍你？”
“寫個檢討就完了，我又沒像你當眾挑釁他，揍我干嘛？”
凱撒低嗤，“算他明事理。”
“這事過去就好，我還擔心將軍要是關你好幾天，我還得去跟他討人呢。”老班長嘆氣道，“最近事多，人手可不能再少了。這個月快結束了，得提前去采購下個月的食材。剛好你們來了，我就想著帶你們一塊去。”
伊野好奇起來：“食材不是別人專門送到基地嗎？”
“那也得我先去挑好。”
“哦。”他大概明白了，“要去哪采購啊？”
“不遠，你知道寶鉆星嗎？那可是個非常熱鬧的星球，食物資源豐沛又便宜，我們這次就是去那里采購。”
寶鉆星……伊野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名字。
對了！艾爾不就是寶鉆星的人嗎？
新生考核后他就沒怎么見到過艾爾，他弟弟謝利和白川同寢室，但每次伊野去的時候那人也是安靜如雞，跟之前兩模兩樣，一見到他就發抖。
之前艾爾還說有機會帶他到寶鉆星吃甜點，沒想到自己反而先他一步抵達。
“那這次就我們三個人去嗎？”
老班長搖頭：“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后勤隊另外兩個老兵，他們負責采購蔬菜和水果，肉類由我帶著你們……唉，這活本來應該史蒂夫干的，但他最近身體不舒服，就讓其他人去吧。”
“史蒂夫怎么了？”
“不清楚，不過年紀大了，身上毛病總是多的。明天8：30出發，大家今晚都早點睡，巡邏的班我讓人給你們調好了。”老班長拍拍他們的肩膀，“干完活就趕緊休息。”
伊野露出感動的目光。
艾爾曼老班長，我愛死你了！
翌日，伊野精神奕奕整裝待發，跟隨隊伍登上穿梭艇。
剛進去，卻意料之外看到一個人。
“……林佩將軍？”
林佩穿著黑色風衣，袖子挽到手肘邊，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長腿交疊，身形筆挺地坐在靠窗位置，往伊野這邊淡淡掃了一眼。
老班長從后面跟上來，朝林佩將軍敬禮，解釋道：“今早得到的消息，林佩將軍剛好有事要去寶鉆星，所以跟我們同行。”
林佩：“不用在意我。”
伊野：好哦。
第43章 Chapter 43（二更） 獻給先……
伊野拎著背包略過林佩往前面走, 找了斜后方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凱撒因為力氣大被老班長揪去了前面搬東西，索性就坐在那兒了。
兩側的遮光板降下，穿梭艇緩緩離開地面。
躍遷的過程很短暫, 伊野感覺到身體一瞬間的失重抽離, 沒過多久, 頭頂便響起抵達寶鉆星星域邊緣的廣播。但降落到地面還需要些時間，他坐起來, 拉開一點遮光板, 端詳著這顆在老班長嘴里稱之為“熱鬧”的星球。
看了一會兒很快收回目光, 再度注意到前面的林佩。
他仍舊很端正地坐著, 好像從之前到現在, 就沒有動過一下, 像具雕刻落筆的石像。
伊野以前就不太能理解這一類人，做什么都不茍言笑端端正正，終年沒有表情, 似乎任何事務都無法引起他們的波動，宛如石頭組成的情感和身體。這樣生活不累嗎？
他趴在前座的靠背上，懶洋洋地看林佩的側臉，目光沒半點遮掩。
林佩安坐如山，
他早就注意到伊野在看自己，但他身居第一指揮官的位置很久，受過很多人的注視, 欽佩、尊敬、羨慕、嫉恨……數不勝數, 只是一名普通青年的打量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他目不斜視, 將后方的青年當做不存在，一直到穿梭艇降落。
下穿梭艇后林佩就離開了。
兩名老兵一組，伊野和凱撒則跟著老班長艾爾曼去采購肉類。
他們一路邊走邊看, 被寶鉆星的地域風情給深深吸引。
這座城市似乎正值佳節盛會，男男女女們穿著鮮艷亮麗的裙褲裝，兩列長長的隊伍貫穿街道，根本看不到頭和尾，好多人在吹薩克斯，手搖風琴微晃，三角鐵清脆的聲音穿插在歌聲中響起。
伊野被這愉悅的氣氛感染，暖白的臉映著日光。這時一位高大壯漢從人群里鉆出來，伸出手說想邀請他一起跳舞，伊野愣了下剛要擺手，身后凱撒立馬拽著他大步跑了，一邊跑還一邊怒斥他怎么對別人笑得那么開心。
伊野：……笑笑還不行了，奇怪。
“伊野！凱撒！”不遠處老班長朝他們揮手，“快點，這的肉便宜！”
他們快速趕過去。砍價的事兒主要由老班長動手，伊野和凱撒這倆一個不會砍一個沒經驗，只能充當一個花瓶上的作用。
那邊老班長跟店主唇槍舌戰，這邊伊野跟人家店主的小女兒聊起來。
小孩看起來只有八九歲，扎著兩個辮子，眼睛撲閃撲閃地亮著光，一直在往伊野腰間的袋子看，他順著視線掃過去，是剛剛在路邊隨手買的一袋糖果。
伊野把糖果解開，蹲下身拿到她面前晃：“想吃呀？”
小女孩吞咽著口水，巴巴點頭。
“陌生人的東西可不能隨便亂吃哦，我要是故意害你怎么辦？”
小女孩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苦惱地撅起嘴巴，但片刻后又說：“哥哥帥，帥哥哥不會是壞人。”
“喲，還知道拍馬屁呀。那好吧，等會兒我把糖給你媽媽，她說能吃了你才可以吃，知道嗎？以后也要這樣做，否則哪天真有像我這么帥的壞蛋來害你，你就要哭鼻子了。”
“嗯！”小女孩重重點頭，“我知道了！”
“真乖。”伊野摸摸她的頭，又問，“那可以告訴我寶鉆星最近在過什么節日嗎？”
“哥哥你是其他星球的人吧，連紅霞節都不知道。”小女孩驕傲地挺起胸膛，“紅霞節可是寶鉆星一年一度最熱鬧的節日了。”
“紅霞節？”
從小女孩口中，伊野得知紅霞節的傳說。
據說在兩百多年前，寶鉆星其實并沒有現在這樣繁華熱鬧，相反，它連年遭受星際海盜的侵害與掠奪，縱使擁有廣闊的土地，卻依舊貧瘠而荒蕪。
那是一段很漫長而灰暗的時光，寶鉆星的人民活在恐懼和絕望里。但慶幸的是，依舊有人懷有熱血和光明。
有一天，一名瘦削的青年站出來，他帶著上百人沖進星際海盜的據點，將他們的飛船搗毀，烈火焚燒，殺死了很多惡人。
那一天的寶鉆星，晚霞是鮮紅色的，格外浪漫而震撼。
后來，為了慶祝這天，寶鉆星的人民設立“紅霞節”。歌頌的，就是將他們從深淵里帶出來的青年，還有那抹晚霞。
可沒人知道那名青年的確切名字，甚至后來再也沒人見過那名青年，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有人說他大概是死了；也有人說他是進軍團當上了指揮官。
總之，他們相信這樣一個英雄的結局一定是萬人擁簇。
“原來是這樣一個故事。”伊野站起來，眉眼微垂笑了笑，“真厲害。”
“可我父親說這故事是假的，星際海盜那么多人，幾百人怎么能把他們全部干掉呢？”
“誰知道呢。”
伊野歪歪頭，“不過我們應該相信這世上還是有奇跡存在的，不是嗎？”
小女孩恍然大悟，“所以那個英雄就是一個奇跡啊！”
伊野笑而不語。
這時旁邊傳來老班長的聲音，他和店主的采購單已經簽完，準備回去找史蒂夫他們匯合了。伊野遺憾地看了眼小女孩，將糖果袋子交給對方的母親，轉身跟著離開。
需要購買的肉類有很多種，沒有那么快結束，他們還得去另一個市場看看。但街道人太多，密密麻麻的擠來擠去，伊野原本跟在凱撒身后，一轉眼功夫就走散了。
他有點茫然地站在街道中央，哭笑不得地嘆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有走散這種劇情。”伊野腦內吐槽，默默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拿出終端聯系凱撒，字還沒打完，余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人群里穿過。
林佩？
他頓了下，指腹敲鍵盤：【之后穿梭艇匯合吧，我有點事慢點過去。】
發完收起終端，跟上去。
*
伊野跟著林佩穿過人潮，見他進了一家花店。
買花？
這么不茍言笑的人，買花送誰？
伊野微微睜大眼，不會是情人吧，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林佩的情人按理來說以后應該是主角，現在哪來的情人。
沒等伊野想明白，林佩已經拿著一束向日葵出來了。
他轉身往另一處走去，伊野悄悄跟在身后，時不時用路人當做遮擋，旁邊的人紛紛朝他投來懷疑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報警把這個怪異青年抓起來。
伊野不好意思地點頭，趕緊快步追上。
兜兜轉轉，他看到林佩停在一棟小洋房前。
房屋頂部整齊堆疊著紅色瓦片，綠色的藤蔓順著屋脊生長垂落，白墻紅頂，綠蔓黃花，門上用釘子釘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萊恩的家”。
萊恩。
伊野印象里并沒有出現過這個名字。
【系統，你認識萊恩嗎？】
【系統：查詢中……萊恩·安德森，非原劇情重要角色，宿主可忽略。】
既然無關主線，伊野也沒有窺探別人敘舊的愛好，拍拍手上的灰，準備撤。可好巧不巧，一抬頭發現，林佩正看著自己。
伊野呲牙：完蛋，被發現了。話說他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仰頭賞日？
林佩面容沉著，看起來根本不意外他的出現。也或許早就發現了自己的痕跡，只是到現在才戳穿。伊野不知道該不該過去，兩人形成一種透明的拉鋸。但他到底理虧，先敗下陣來，磨磨蹭蹭地過去。
“抱歉，林佩將軍。”
“為什么跟著我？”
“唔……因為好奇？”伊野指指他懷里的花。
林佩沒有言語。
他高伊野很多，肩寬背直，袖口整齊地折疊上捋，挺立的黑色風衣領邊緣硬利，襯著那張沉靜寡言的臉，氣質不像是送花，反倒更像來找人尋仇。
伊野看著他，總會想起江獨明。
在異世界遇到熟悉的面孔其實應該算萬里挑一的幸運，但如果這張臉是江獨明，卻又是另一種說法了。
“你在透過我看誰？”
伊野心驚，被林佩的敏銳嚇了一跳，很快自然道：“當然是將軍你啊。”
林佩：“……”
很會說謊的騙子。
林佩在心里給這個青年下了定論。
雖然看不出喜怒，但林佩沒責怪伊野的跟蹤行為。他把手里的向日葵交給伊野，隨即轉身敲響門。
門聲悶輕，屋內傳來細微的動靜，過了很久很久，才被打開。
那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背脊佝僂，布滿皺紋的臉上戴著陳舊的老花鏡，手里拿著拐杖也很難站穩，身軀從內而外地發著顫，像是隨時都會坍塌的積木。
他艱難地看向高大的林佩，聲音沙沉：“將軍，您來啦……進來坐，坐吧。”
老人行動困難，伊野一手抱著向日葵，另一手下意識去扶他，被林佩拽住衣領拖回去。
他不解地看向林佩，后者一動不動，近乎殘酷地任由老者自己往屋里走。哪怕他撞到桌腳，哪怕他差點摔倒，林佩也一如既往地選擇緘默和旁觀。
伊野大概察覺出那么些許不同尋常，抱著花沒再動作了。
良久后，他們隨老者進屋。
屋里顯然是有人打理的，只是很隨意，洗舊的衣物歪歪斜斜堆在椅子上，桌上的書沒有分類，所有書都疊在一起，旁邊擺著面放大鏡。窗臺的草長出兩片黃葉，葉子上還有幾顆水珠。
好像四處都是生機，又好像哪里都是黃昏。
老者坐在床邊，從刷滿藍漆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盒子，里面是一枚徽章，畫著槍和心臟。
這是先驅軍團的徽章。
他把徽章交給林佩，以一種蒼老而疲憊的姿態向他敬禮，但是那雙蒙著一層翳的眼睛里，卻好像閃爍著依舊鮮活的光芒。那么熾熱，仿佛他仍舊還是一名熱血洋溢的青年。
林佩回以最高誠摯的禮節，將徽章放到左心口的位置。隨后他看向伊野，不知道哪里來的默契，伊野俯身把向日葵擺到老者的床頭。
屋里漂浮著獨屬于陽光的味道。
窗外傳來紅霞節熱烈而喧鬧的聲音，人群竄動，歡歌笑語。
老者朝窗外看去，沙啞地笑了笑：“這么多年了，每年還是這個時候最熱鬧啊。”
林佩低眸：“萊恩士兵，你該感到高興。”
“是啊……”老者語氣懷念，“我那個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好日子。”
他回過頭：“將軍，感謝您來看望我最后一程。”
“是我應該做的。”
老者和藹地微笑，“您總是這樣。”
“那么……可以請您告訴我嗎？我這一生，是否忠誠而圓滿地完成了所有任務。”
林佩的氣息有些發沉，他低頭，朝老者深深鞠躬。
伊野也恭敬地彎下腰。
林佩一字一句，語氣鄭重：“萊恩士兵，您的任務已圓滿完成，現在，您自由了。”
第44章 Chapter 44 蟲族，出現了。……
故事的開端, 或許要從兩百年前，星際海盜的入侵開始講起。曾經有位大膽而瘦弱的青年，因為體格不比其他Alpha健碩, 所以他總是被人瞧不起。
無人認可他, 無人信任他。
然而在星際海盜的侵略中, 卻是他第一位帶頭沖進海盜的據點。他用瘦小的身軀焚毀了巨大的鋼鐵飛船，用一柄陳舊的槍射穿首領的頭顱。
這不是傳說, 更不是編造的故事。
它是奇跡, 也是事實。
而在那之后, 青年離開寶鉆星加入帝國中央軍團。他輾轉過數個軍團, 希望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為佼佼者。但理想卻總與現實脫軌, 由于性格偏激不受馴服, 青年屢次被處分，被調離。
此時的他，成了戰友眼中的“異端”。
大概青年自己也不理解, 他一腔熱血想為帝國拼死奮斗，可為什么最后卻成了率先出局的輸家。他開始渾渾噩噩，痛恨帝國的一切，終日解酒消愁，半夜倒在路邊還被人當成流浪漢，踢著他的大腿罵罵咧咧。
直到有一天，先驅軍團建立。
他蒙著酒氣沖到軍部報名。
可在成為先驅軍團的一員后, 他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上戰場, 長期酗酒導致他的思維滯后, 神經功能障礙，指揮官指著他的鼻子怒斥，說他上戰場就是去送死的瘋子。
他被迫坐在基地里, 成為一名通訊兵。
這種感覺令人生不如死，可他卻不敢想象自己離開軍團后的處境。他只是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這里，看著其他士兵們訓練、搏斗，嬉笑怒罵。
10年，20年，50年……
逐漸年老的他已經不再適合待在軍團里，于是前一任團長找到讓他，希望他能回家去好好養老。
老者沉默了很久，最后點點頭。
離開先驅軍團的那天，下著暴雨。他拖動沉甸甸的行李坐上穿梭艇，表情麻木地看著基地在眼前縮成一顆黑點。
回到寶鉆星時，他已闊別這顆星球一百多年。
他不知道原來人民為他設立了“紅霞節”。聽到這個消息，他眼里難得亮起光，激動地拉住一個路人，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拯救了寶鉆星的英雄。
然而路人卻怪異地看著他，罵了一句瘋老頭，將他推倒在地。
他不是英雄，不是士兵，現在的他，僅僅是旁人眼里一個垂垂將死的瘋老頭。
萊恩總覺得自己這一生被什么東西困住了，可他不知道是什么，也沒辦法闖出去，所以他徒勞地努力著，卻一無所獲。哪怕到快死了，也覺得這一生空空蕩蕩，明明拼盡全力，卻又什么都沒做成。
其實他根本不是一個值得交付任務的士兵，他只是一個廢物，一個連“戰士”這個身份都遵守不好的淘汰者。
可林佩將軍還是對他說了這句話。
【您的任務已圓滿完成。】
他怎么配得上這句話啊。
“將軍，您真的覺得我是一名合格的士兵嗎？”
“您一直都是。”
老者已是泣不成聲，淚水從溝壑般的皺紋上滾落。他似乎還有很多想說的話，可卻張不開口，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伊野望著老兵顫動的背脊，忽然走過去：“萊恩前輩，您好。”
萊恩笨拙地抹干凈眼淚，看向林佩身旁那名俊美的黑發青年。他不認識這名青年，但青年卻笑著問他：“您聽說過啟星嗎？”
萊恩搖頭。
黑發青年蹲在他跟前，語氣溫柔道：“啟星是距離寶鉆星很遙遠很遙遠的一個星球，可以說在整個帝國星系的最邊緣。哈，其實這些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哪怕是身處如此遙遠星球的我，也清楚一件事。”
他一點點地握緊萊恩蒼老的手：“您就是拯救寶鉆星的英雄，對嗎？”
萊恩瞳孔微微收縮。
“這可不是林佩將軍告訴我的，他話少，跟我都沒說過幾句話。是我感覺出來的，您是英雄，也是奇跡。”伊野微笑著，給老者擦去眼淚，“萊恩前輩，我很榮幸能見到您。”
兩百年來的最后一塊空缺，被補全了。
有些人忙忙碌碌一生，也許就是為了最后這樣一句認可。聽起來這似乎是件可笑而荒誕的事，但伊野知道，短短幾句話的重量足以摧毀一個人，也足以拯救一個人。
目送老人入睡后，伊野和林佩走出那座矮矮的綠藤小屋。
透過窗戶依舊可見老者安詳而平和的面容，屋內很靜，燦黃的向日葵高高揚起，耳邊有薩克斯悠遠的聲音飄過，嘻嘻哈哈的孩童成群結隊，從此起彼伏的希望中飛奔而過。
伊野和林佩走了沒多久，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從遠處跑過來，手里還抱著溫熱的長法棍。
林佩駐足，看那名少年跑到綠藤小屋前，興奮地打開門鉆進去，身影消失在門后，隨后發生的事情，就無人知曉了。
“那是萊恩收養的孩子。”他忽然朝伊野道，“萊恩回到寶鉆星的第三年，從港口邊帶回的一個孤兒。”
“他以后會怎么樣？”伊野問。
“軍方會給他一筆補償金。”
伊野失笑：“你知道對這樣一個孩子來說，錢不能彌補一切。”
“那是他的事。”
林佩平靜道：“如果無法熬過萊恩死亡帶來的痛苦，選擇頹廢，那是他在辜負萊恩的期待。”
他說完，見伊野看著自己不出聲，抿唇：“怎么了？”
“應該有很多人說過將軍你不近人情吧？”
林佩掀眸看他，“你覺得我說錯了。”
“不。”伊野手背在身后，踢了踢腿往前走，彎唇轉身看回來，“恰恰相反，將軍說的很對，如果不能從傷痛里走出來，那是因為對方太過脆弱，當事者軟弱造成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擔，從來都是這樣。”
分明清楚他是在說少年，可林佩卻覺得伊野的話另含深意。他微微蹙眉，想要說什么卻被對方打斷。
“說起來，將軍你怎么會和萊恩前輩認識？他應該比你大很多很多吧。”
林佩頓了頓，道：“他離開先驅軍團那年，我剛好接任。”
軍團每年會有慰問名單，這是從先驅軍團創立就留下的規矩，每年由指揮官或高級軍官拜訪已經退伍的戰士。但事實上，除了創立初期為做表率執行過，后來就成為一種公式化的過場。每年只有低級官員前往各退伍戰士家中，拍了照片就算是完成任務，再后來，甚至連親身前往也沒有，通過終端聯系一下就算是結束。
林佩接手先驅軍團后，拿到這份名單時，他的下屬也跟他說可以交給別人去做。
對于軍團的總指揮而言，怎么引領戰役勝利才是關鍵，而一些早已被淘汰掉的士兵的結局其實無關緊要。當時那名下屬是這樣對林佩說的。
但林佩從來不聽信別人的意見，他偏執強硬，有自己一派的行事風格。
至于那名下屬，最后被調到了中央軍團還是什么地方，天曉得。
林佩接到名單，在幾天時間內拜訪了上面的老戰士，其中就有萊恩。人的命運總是在悲哀處充滿相似點，對于他的過往，林佩并不覺得同情，他只是有些惋惜，站在一名將軍的立場惋惜一名人才的隕落。
所以后來他偶爾會來寶鉆星看望萊恩，直到幾天前，他接到萊恩的訊息，說希望能見自己最后一面。
“所以，將軍你是有些難過的吧。”
林佩：“……我已經見過很多死亡了。”
“但還是會難過。”伊野說出他心里的真實想法。林佩微微皺眉，卻沒反駁，只是反問，“你是怎么知道萊恩和寶鉆星的關系？”
他和萊恩的對話里應該沒有明顯透露出來。
“你猜？”伊野挑眉，接著三兩步踩著陽光跨過來，像只跳脫的貓湊到林佩跟前。他下意識微微后仰，青年驚艷的眉眼逼近，讓他一瞬間有些失聲。
“其實這很難說清，我對某些人天生帶有一種直覺。”伊野仰頭看他，純黑的眼瞳里毫無雜質，“當然了，也可能因為我比較聰明。”
“你一向都這么自賣自夸嗎？”
“自信可是一種美好的品德。”
伊野說得他沒辦法回嘴，似乎無論林佩怎么反駁，他總可以找出一種自圓其說的道理。看起來只是個不到20歲的毛頭小子，但林佩卻認為他的靈魂遠比外貌要成熟許多。
他沉著眉眼偏過頭，將青年推遠。后者聳聳肩，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嘶聲：“都這個點了，老班長估計等我趕回去呢。一起走嗎？”
林佩準備拒絕。
這時忽然有東西發出一聲尖銳的警鳴。林佩拿出聯絡器后，表情驟然變得肅冷。
伊野：“怎么了？”
林佩看向他：“蟲族，出現了。”
*
二十分鐘前。先驅軍團，能量塔中心。
負責巡邏警戒的機器人進入能量塔內部，來到頂層。能量塔核心部位在于頂層的能量艙，這里是支持整個先驅軍團電力運行的關鍵，也是指揮部能夠操控各種飛船、穿梭艇、戰斗機的基礎。
能量塔不允許除了總指揮官外的任何士兵入內，但為了確保不會出現異常，所以從很久以前就由機器人進行巡邏勘測。
日復一日，從未產生異常。
但今天，巡邏機器人卻在能量艙前看到一個人。
“警告！警告！有人闖入能量塔！”機器人發出尖銳警報聲，腰腹兩側炮彈瞬間充滿，對準那道身影猛烈進攻。砰砰砰的巨響在偌大空蕩的能量塔內回響，一陣硝煙彌漫。
——突然間！從黑煙中躥出一道黑影。
一只蒼白猙獰的手穿過機器人的復合金軀干，咔嚓一聲徒手捏碎機器人的心臟。
“警……告……警……”機器人眼珠里的光芒閃爍兩下，隨即徹底黯淡。
史蒂夫松開手，四分五裂的復合金碎片掉落在地。
他麻木地盯著地面，旋即轉身再度走到能量艙前，幽藍的能量光如同大海般深邃，映著“史蒂夫”那張幾乎皸裂脫落的皮。
【行動。】
他的耳邊傳來一道模糊的聲音。
【是，將軍。】
史蒂夫從懷里取出兩件物品，一顆蟲母信息素的濃縮晶體，一枚炸彈。
1、2、3——
轟隆！
巨大的波動自能量塔為中心向千米外瞬間蔓延，下一秒，全部燈光熄滅，黑暗籠罩，機器人集體沉睡，緊急的鳴笛聲響徹先驅軍團上空，充斥著驚恐味道的警報聲就像一道催命符。
幾乎先驅軍團內的所有士兵同時抬頭。
第45章 Chapter 45 拯救先驅軍團的……
……
“快通知林佩將軍！”
“軍備倉庫！快點, 把軍備倉庫的武器取出來！”
“應急系統已經開啟，60秒后恢復供應模式！”
伴隨著迅速而冷靜的交流，一陣沉著腳步聲霍然響起。約瑟夫疾步穿過大廳, 停在第三連隊眾士兵前, 表情嚴肅。他褪去在林佩跟前那副討好而奉承的姿態, 筆挺地站在人群前，正如一名優秀戰士應有的那樣, 目光鎮定, 一寸寸掃過每位士兵的臉孔。
隨后,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 果斷道：“出發！”
*
與此同時, 寶鉆星。
伊野和林佩快步趕到穿梭艇, 老班長面容焦急，趔趄跑過來：“將軍，基地發生什么事了, 我收到警報說有蟲族出現！”
“先上穿梭艇。”沒時間在這交談，林佩帶著眾人立馬回到穿梭艇內。
躍遷過程中，林佩面色冷沉一言不發，眾人都不敢隨意張口說話，哪怕是老班長也在猶豫后選擇了安靜。他和林佩將軍在先驅軍團共處10年，極少見到他這樣近乎發怒而陰沉的表情，哪怕是戰役前, 林佩將軍也不會露出這種神色。
難道這次先驅軍團要……
艾爾曼低下頭, 拳頭一點一點縮緊, 痛恨地咬著牙關。
伊野在最后一排觀察著其他人的神色，視線在林佩臉上頓幾秒，隨后坐回位置上。他知道林佩憤怒于什么, 不是因為蟲族侵入，而是另一種更令人難以接受的原因。
側目一看，凱撒正懷疑地盯著自己。
伊野：“看我干嘛？”
“蟲族入侵你為什么一點也不緊張。”
伊野反問：“你見我對什么事情緊張過嗎？”
凱撒回想過去，還真是如此，但伊野能夠維持平靜的心態不代表他也可以。他握緊一直放在腰間的防身槍械，與生俱來的戰斗天賦讓他已經全然準備好了上戰場與蟲族廝殺的準備。
凱撒不畏懼死亡，也不畏懼蟲族那些惡心丑陋的面孔。
但他不允許自己死在戰場外的地方。
漫長的寂靜懸浮在穿梭艇間，遮光板外的宇宙星際折疊穿越，轉瞬間已完成躍遷。就在門即將打開時，老班長艾爾曼忽然沖到林佩跟前，手放在心臟的位置，一字一句吼道：“將軍！請讓我一起參加戰役！”
林佩黑沉的眼眸看著他。
“將軍！我在先驅軍團整整87年，我愿意為軍團死在戰場上，哪怕尸體被蟲族吃掉我也愿意！”
身軀瘦削的老者，在說出這句話時卻格外高大而堅定，仿佛他放在胸口的手并不是骨瘦嶙峋，而是一把利刃，一把足以穿透鋼甲和硬石的刀。
“將軍！也讓我參加吧！”
另外兩名后勤隊的老兵紛紛開口。他們都和艾爾曼一樣是從戰場退下來的士兵，縱然身軀已經衰老，思維已然渾濁，但如果讓他們現在拿著槍沖上戰場，他們也絕不會退縮半步。
“我不同意。”林佩語氣冷肅。
“將軍！”
“都這個時候了，為什么啊！”
林佩閉了閉眼，伸手摁住眉心，抬眸時和伊野似笑非笑的目光對上，頓時覺得愈發頭疼。
“先下去。”林佩道，“看清楚，到底有沒有戰役。”
幾人錯愕地面面相覷，完全沒反應過來林佩這話是什么意思。直到伊野率先從舷梯下去，他站在偌大寬闊的草坪前，身后一片安寧，哪里有半點蟲族的身影？
眾人：……我眼瞎了？？
“怎么可能？”艾爾曼老班長茫然地看看林佩，又看向穿梭艇外，“基地不是發出警告嗎，難道沒有蟲族，是誤傳？！”
“警報當然不會誤傳，基地內確實有蟲族。”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或許只有帶你們去見一個人才會明白。”伊野的視線越過他們，看向林佩，“你說對嗎，將軍。”
林佩：“嗯。”
他們的交流就像一串只有彼此才能聽懂的暗號，凱撒就在伊野旁邊不到一米，卻分明地感到自己被隔絕在外，連他們的世界都跨不進去一步。
他皺起眉，這種情緒像是不甘，卻又更深一點。連凱撒自己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忍著這股情緒，跟上眾人。
伊野口中的“人”被關押在軍團基地的監獄內，位于地下七層，是一個由特殊合金制成的巨大空間，完全封閉，足以隔絕任何信號傳播。
監獄的最中央是監控室，幾人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艾爾曼和其他兩名老兵顯得坐立難安，他們雖然在先驅軍團很多年，可從未進過這里。
這時林佩示意他們走到一面黑色墻壁前，隨后指尖在操作臺摁下。嘩——屏幕瞬間轉播出其中一間監獄的監控實況。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幾名老兵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目。
史蒂夫？！
艾爾曼慌張地看向林佩，嘴唇發顫，“將軍…史蒂夫是犯了什么錯嗎，為什么要把他關進監獄？”
林佩放大畫面：“仔細看清楚，他到底是誰。”
監控畫面幾十倍放大，三人才看到“史蒂夫”臉上的皮膚寸寸龜裂，露出驚悚的裂縫，可裂縫底下不是血肉模糊的人體組織，而是濃稠的黃色漿液，順著皮膚的裂縫流淌而出，滴滴落在地面。
幾乎是瞬間，另外兩名老兵忍不住惡心嘔吐。
而艾爾曼的臉色越來越慘白，他無力地張開嘴，擠不出聲音。
林佩：“是蟲族。”
“可是，可是怎么會！我和史蒂夫在軍團一起幾十年，他怎么可能是蟲族！”
林佩沉聲，“艾爾曼，你所熟知的史蒂夫早已死去，現在站在那里的，是一名高等雄蟲吞食史蒂夫后所形成的擬態。”
艾爾曼近乎失聲：“擬態…”
監控室內鴉雀無聲。在此之前，帝國雖然知道高等雄蟲擁有人類的外形，卻從未聽說過能夠完全模擬出帝國人的相貌。
“這也是我這次返回先驅軍團的原因。”
林佩抬手將監控關掉，隨后終端投影到空中一張圖片。那是一張衛星拍攝的全景照片，距離非常遠，地點無法判斷是在哪顆星球，周圍只有無邊無際的土壤，地面滿是凹陷的坑洞。
但伊野很快發現在右下角有一個黑點。
接著，林佩不斷將圖片放大，直至幾千倍后，那個黑點的身影終于清晰。是一名人類，但他的兩只胳膊卻仍舊維持著蟲族的形態，尖銳，并且布滿了倒刺細毛。
“這是半個月前在夢域邊緣記錄到的照片。”林佩道。
凱撒凝重：“這是高等蟲族？”
“是。”林佩敲敲終端，畫面又跳到另一張照片上。那是一個男人的正面一寸照，和那名尚未擬態完全的蟲族相貌完全一致。
“他是阿斯克亞星人，三個月前因重病死去，尸體在送往焚燒的途中被盜，他的家人向警方報案，但至今沒有下落。”
艾爾曼老班長的臉已經完全沒有血色了。
他試著做最后一點掙扎：“也許，也許只是剛好長得像呢，將軍你也知道高等蟲族是擁有人形的，也許只是恰好人形長得相近……蟲族能擬態成我們身邊的人，這怎么讓人敢相信！”
林佩沉靜：“艾爾曼，在見過現在的‘史蒂夫’后，你不該還說這句話。”
“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史蒂夫就是蟲族？”凱撒看了眼艾爾曼，往前一步。
然而林佩給出的答案卻出人意料。
事實上，他并不肯定軍團內部是否有蟲族存在，只是作為指揮官，他明白先驅軍團對于蟲族的威懾。如果蟲族要安插臥底，先驅軍團無法避免。而且在帝國眾多軍團中，先驅軍團是距離夢域最近的堡壘，對它們而言更容易侵入。
所以在決定返程回基地時，林佩就布下了一個局。
——對外宣稱他們找到了蟲母的重要線索。
凱撒當即回想起來。
他從軍備倉庫偷溜出去時，一路上碰到不少士兵在談論這件事，當時并未察覺到異常……原來從這個時候起就在引出蟲族嗎？
“我并無法確定軍團內一定存在臥底，但后來有人給了我一個消息。”
林佩將目光投向正在懶散擺弄手指的黑發青年，后者見所有人都開始看自己，笑呵呵地招手。
林佩：“……”
“某位士兵在檢討書里提到史蒂夫，說他這段時間體溫異常，身體行動也很僵硬，我才開始注意后勤隊。”
接著，他讓艾爾曼帶伊野他們前往寶鉆星，自己找到理由一同隨行。沒有了上級和總指揮在軍團內，這無疑給史蒂夫制造出了最好的時機。
而所有的一切，就是為了這一刻。
約瑟夫中尉或許存在品性上的不公正，但毫無疑問是一名合格的指揮官和戰士。林佩走前留下指令，讓他盯住史蒂夫的一舉一動，一旦出現意外立馬抓捕。
一名活體蟲族對帝國來說至關重要，史蒂夫必須被生擒，而且還要原封不動地送往主星。
說到這里，其實一切都已經非常清楚明了了。
哪怕艾爾曼仍舊感到震驚和悲傷，也不得不認清現實。他的老友史蒂夫可能死于某一次黃昏，某一次深夜，抑或者某個燦爛明媚的白天，隨后他的尸體就被可惡的蟲族吃掉，成為了半死不活的存在。
而他這個老友，竟然到現在才發現。
艾爾曼忍不住紅了眼眶，兩只手用力地攥緊，深呼吸幾口氣后，將所有的悲傷化作對蟲族的仇恨大吼：“我一定會殺了那群蟲族為史蒂夫報仇！這群畜生，畜生！！”
林佩語氣誠摯：“我以生命承諾，蟲族終將迎來毀滅的一天。”
他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監控室內，作為將軍，甚至微微彎下腰，朝三名老兵做出謙遜的姿態。
……
幾分鐘后，伊野和凱撒率先離開了監控室。林佩和老兵們還有其他話題要聊，他們不方便在旁邊。
電梯勻速上行回地面，兩人并肩站著。凱撒用余光瞥向青年，嘴角繃得緊緊的，難以形容心情的復雜。
“你既然察覺到史蒂夫有問題，為什么不告訴我？”
伊野：“嗯？”
“少裝傻，寫檢討的除了你還有誰。”
“這件事啊，我不說只是因為不能確定。”
伊野回憶起那兩天。
他在廁所碰到史蒂夫時，曾抬手碰過他的肩膀。人的體溫就算再離譜，至高四十多度，至低三十一二度，可零度以下，對于一名活生生的老兵而言可能嗎？何況伊野早在那之前就發覺過史蒂夫不對勁。
他對危險的感知度很敏銳。
跟假史蒂夫對話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人不對勁。
但蟲族是否模仿人類外貌這件事，他不能保證說了之后會不會被其他人當成危言聳聽。出面解決這件事的最好人選當然是林佩，所以他旁敲側擊，故意在檢討書上寫下那么一段。
林佩能察覺到，那軍團還有救。
林佩要是察覺不到，也難怪原劇情線里帝國會走向毀滅了。
“……被罰寫檢討，也是你故意的？”
伊野哈哈大笑：“喂！我哪知道將軍那天會來啊，湊巧而已，我可沒那么厲害。”
他說的輕松，好像完全是靠運氣才能解決基地的危難，但凱撒知道不可能這么簡單。伊野遠比他想象中的要聰明，但他喜歡藏拙，總是不顯山不露水，讓人看不透他。
伊野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湊過去：“大少爺，電梯到了，咱先出去唄？”
凱撒被他弄得連氣都生不出來，冷冷地板直背脊，大步走出去。
*
另一邊，與艾爾曼等人的交談很快結束，林佩離開監控室，來到能量塔頂層。
約瑟夫等人是在史蒂夫離開能量塔后將其抓捕，所以能量艙前仍舊維持著那副混亂的場面。
地上還躺著機器人的核心碎片，林佩把東西撿起來，擺到一旁的桌上，長腿走到巨大的能量艙前。
冷淡地垂眸，看向那顆已經爆炸后殘留的炸彈碎片。
能量艙的外殼甚至可以阻擋幾十噸TNT爆炸的威力，但這枚炸彈的關鍵并不在此。它啟動時爆發出的能量釋放和沖擊波可以讓先驅軍團的系統陷入癱瘓，這大概是為了給蟲族進攻設下的便利。
蟲族大部分是沒有腦子和智力的生物，然而因為蜂群式的社會性行為，它們分工明確，并且擁有高水平的制造能力。如果突然對先驅軍團進攻，會造成大規模的損失。
所以除了約瑟夫外，林佩還叫雷蒙德等連隊在軍團外部嚴陣以待，防止蟲族攻入。
但奇怪的是，并沒有。
蟲族間應當可以通過蟲母發布指令的能力，史蒂夫既然已經啟動炸彈成功，可為什么蟲族依舊毫無動靜？
林佩盯著能量艙沉思，新的巡邏機器人趕到，將同伴的“尸體”吭哧吭哧掃進口袋里，然后來到林佩身邊。方方正正地腦袋學著林佩仰起來，但眼珠里空空的，像個不會思考的小笨蛋。
幾秒之后，機器人忽然發出嗶嗶的聲音。
機器人：“將軍，收到一封郵件，寄信人：帝明軍校，艾斯·霍德華校長，是否查收？”
林佩緘默片刻：“查收。”
第46章 Chapter 46 【新增千字】好……
“好久不見, 林佩。”
投影中的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煙灰西裝，材質上乘，透過光影也能看出做工奢華昂貴, 藍寶石鑲嵌的袖扣抵在腕邊, 黑發微卷, 帶著一股藝術貴族的浪漫氣息。
“蟲族的事我聽中央軍團說了，解決得很及時, 陛下說準備給你頒發嘉獎。不過杰德公爵還是表示不屑, 你清楚的, 他一直都是這樣。”
“霍德華校長找我就只是為了說這些？”
霍德華紳士地笑道：“確實, 繞彎子的話說多了令人厭煩。我只是來問問你, 對于你先前提出的對帝明軍校教學方針的質疑, 現在是否還這樣覺得。畢竟沒有伊野同學的檢討書，恐怕未必能這么順利抓到蟲族。”
林佩面無表情：“我不會改變我的看法。”
伊野這次的表現確實很不錯，也足夠敏銳。但林佩始終認為帝明軍校的方針存在極大問題, 他是忠實的唯實力派，但帝明軍校卻只在乎學院的天賦，所以才會養出那么多只懂得坐吃山空的軟蛋。
就算是3S資質的人，只要拿不起槍，上不了戰場，在他林佩眼里就是毫無疑問的廢物。
他一字一句：“我依舊會向陛下提出軍校革新，并且讓那群沒用的軍校生滾蛋。”
霍德華失笑。
他和林佩已經許久沒有交談過, 都快忘了這人到底有多不懂得變通和執拗。
“既然如此, 看來我也沒有辦法改變你的看法, 不如我們來賭一局？如果我輸了，帝明軍校任你處置，我不會在陛下面前發表任何言論, 但贏了，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林佩皺眉：“怎么賭？”
霍德華端坐椅前，兩只手交疊在膝蓋上，有些微妙地忽然提起另一個突兀話題：“聽說二十一區的信標塔受損，是不是該找人去修修了？”
……
蟲族被抓到的第二天，主星那邊就秘密派來了人將蟲族帶走，全程除了林佩外沒有任何人知曉。但蟲族能夠擬態成帝國人的消息還沒有散播開，這件事茲事體大，隨意公開容易引發內部的信任危機，因此暫時由林佩負責壓下來，將所有知情的人統一做保密管理。
雖然無法確定主星將史蒂夫帶走后會研究出什么東西，不過不管是什么，這都暫且和只想休息的伊野無關。
幸好艾爾曼班長看他有功勞，放他一天假休息。
伊野趴在床上，閑來無事給白川發去了消息。
前段時間先驅軍團忙得團團轉，他都沒時間和主角多交流，好不容易蟲族的事告一段落了才想起來，順便還把自己在寶鉆星拍的照片發過去。
發完后沒過幾秒，訊息全部已讀，白川還發來視頻通訊。
伊野戴上耳機，找了個靠墻的舒服姿勢坐好。屏幕里出現許久未見的白川，眉眼疏淡，面容俊美。他那邊很安靜，背后是堵白墻，看不出在哪里。
在伊野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伊野。但白川向來不太會露出喜怒鮮明的情緒，此時也依舊神色平靜。
“你看起來很疲憊。”
伊野愣了下，摸著自己的臉：“這么明顯？”
“在家的時候，你每天會睡滿9個小時，精神很好。”
伊野嘶聲，沒想到主角連他每天睡多久都知道。不過也是，在一起生活那么多久，都習以為常了。
他不在意地擺擺手：“年輕人嘛熬個夜沒事，我多喝點營養劑就好啦。”
白川緘默。
“你在中央軍團還好吧？那邊是不是待遇很好啊。”
白川微頓：“還好。”
“哦。”伊野有點羨慕，隨即坐直，“對了，布什·梅華有沒有對你做什么，要是有你得立馬告訴哥哥我，我捋起袖子就去干死他。”
“我進軍團后沒有見過他。”
他聽別人提過，布什·梅華連報道都沒來，但具體什么原因，他不關心，也不想知道。
伊野笑哼哼地說那就好，隨即身體一散，懶洋洋跟團液體似的癱回去，放松得簡直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白川就看著他懶散地靠著墻，垂眸問到他在先驅軍團的生活，話里話外的，還暗含著問他和凱撒的相處。伊野沒聽出來是什么意思，思索幾秒，心想也就是普通好同學之間的相處吧，就干脆三兩句概括揭過去了，至于蟲族的事一個字沒提。
白川性格淡淡的，聊起天來并不熱絡，但對伊野而言卻是個紓解壓力的法子。陸陸續續地聊了半個小時后，他開始有點犯困。
人本來是靠坐在墻上的，歪歪斜斜倒回被褥里，腦后的皮筋散開，略長的黑發軟散落到臉側，薄薄的眼皮一耷一耷，睫毛輕顫。
他想關掉通訊，但白川說可以不關，伊野就懶得管了，臉側趴在枕頭上。
大概是疲倦到極端，伊野睡得很快很熟，呼吸聲輕輕的。
白川的目光專注地落在屏幕上。
并不是不忙，相反，他正在整理上級給到的大量文件，需要在一天內完成，但他什么也沒說，而是安安靜靜地聽著那邊傳來的氣息。
終端下方，還顯示著“錄屏中”幾個字。
直到一通訊息插進來。
白川看向上方的備注的“安德烈”，動作凝滯片刻，面無表情地將錄屏和通訊關掉。
接通：“學者先生，是，我在資料室……實驗室嗎？好，我現在過來。”
*
白川收拾好東西趕到實驗室。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中年男子頭發糟亂，一身酒氣，正戴著護目鏡往試管內注射液體。
他瞥過一眼，從柜子里取出工作服穿上。
“有進展嗎？”
“慢著呢，別急。”
男人目光專注于試管，“這研究我做了十幾年，最多失敗把你搞成個殘疾，不至于害死你。”
白川：“那你不如害死我。”
男人哈哈大笑。
……
做完實驗，兩人到陽臺邊吹風。男人破洞的手套里露出兩根指頭，從兜里抽出煙，打火機刺啦一下，咬著尾巴過癮似的猛吸一口。
“你也抽點？”
“沒有癖好。”白川往后撤開半步，避開他吐出來的二手煙。
男人哼笑：“等以后你心事多了，就知道這玩意兒的好了。”
白川沒說話。
心事多？他不知道什么程度才算心事多。
男人抽煙有癮，犯起來一根接著一根完全停不下來，沒多久腳邊就全是煙頭。每次做完實驗后，他們就會沉默地在這站上那么一會兒，因為實驗結果總是失敗。
“說真的，老子有時候覺得你挺沒意思的。”男人轉身趴在欄桿上，叼著煙，“當個Omega不是挺好的，你將來起碼也能搞個機甲駕駛員當當吧，又是帝明軍校的學生，這噱頭，別人都是可望不可即。”
“跟我說說，你為什么想當Alpha？”
“我想變強。”
“3S級別精神力的Omega還不算強？”
“如果3S級別的精神力算強，為什么元老院12席位里，只有一名Omeg？。”
這話把男人堵得噎住。
白川神情嘲諷。
男人被那表情看得不忿，找到突破口反駁：“你為什么不覺得自己能成為第二個進入元老院席位的Omega，是對自己沒信心吧。你們這些小孩就是這樣，生活稍微有一點不順就開始自我厭棄，自我鄙夷，然后嘲諷這個社會。但跟我們這些成年人比起來，你們擁有的可太多了，人就應該活得知足點，整天想那些沒用的干什么？”
“那你年輕的時候知足嗎？你為什么要寫那篇論文呢？”
白川反問他，眸光犀利卻平靜。
男人張張嘴，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話反駁了。
他為什么會寫出那篇論文？當然不是因為什么狗屁的熱愛化學，而是因為……他也想變強啊，也想從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變成萬人敬仰的頂尖Alpha。要是能有機會，這世上有誰不想？
“我和你不一樣，你是3S。”他生硬道。
“軟弱的人，本質都一樣。”
“小的時候我親眼看著我的母親被蟲族殺死了。”白川的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她死得很疼，我躲在角落里，隔著那么遠，我都感覺到她的眼淚掉在我的臉上。可如果我當時有一絲絲力量去抵抗，或許都不會讓她死得那么痛苦。精神力？精神力這種東西沒有機甲的時候，和廢物有什么區別。”
男人第一次聽白川說他的事情，拿著煙的手頓住。
他聽到白川繼續道：“收養我的養父一直說我的格斗天賦很好，將來是個可造之材，但我從來沒有真正打贏過我的哥哥一次。因為Omega的體質有局限性，數據分析出來我是A，我這輩子就算拼死也沖不上去。”
“我討厭這樣的生活，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的第一印象果然沒錯，你這個小孩真的很無趣。”
但這些話卻讓男人想起自己的以前，他深呼吸一口氣轉開頭，把煙丟到地上踩滅，“但你放心，我只要腦子還能轉，就會盡全力幫你。”
“謝謝。”
“……你的謝謝聽起來總感覺像是罵人。”
“哦。”
“那你就當我在罵人吧。”
“……娘的。”
*
伊野迷迷糊糊睡醒時已經接近傍晚，和白川的通話三小時前就結束了。他溜到食堂蹭了兩口飯后，喝湯的時候接到了約瑟夫中尉的訊息，于是往第三連隊指揮室總偶去。
“進來吧。”
約瑟夫翹著二郎腿，一臉煩躁地坐在操作臺邊，旁邊還站著凱撒。
伊野和凱撒交換目光：“中尉，我們最近沒惹什么亂子吧？”
“誰說要問你這了，距離你們考核結束還剩多少天？”
伊野回想：“3天？”
“行，給你們派最后一個任務。明天需要一支小隊前往夢域二十一區修理信標塔，你們跟著去吧。”
“這么突然？”
而且夢域不是蟲族曾劇烈活動過的地方嗎，雖然現在已經鮮少有蟲族出沒，可也不該把這種任務交給他們新生來做吧。
“我知道你倆好奇，但這是上面傳下來的命令，不許違抗。”約瑟夫頂了頂腮幫子，也對這個分配非常不滿意，但努力克制著怒氣，“任務很簡單，二十一區共有38個信標設備，但前不久因為風暴擾亂損毀了8個信標，去重新更換一下就行。那兒算是夢域的安全地界，修信標的活用不著你們干，只要給其他士兵打下手，幫他們圓滿完成任務回來。”
說完怒氣藏不住了，罵出臟話：“tm的，年輕的時候這種好事怎么就輪不到我頭上！”
伊野皮笑肉不笑。
這種事兒可不能立flag，一般說著沒事，那可能就要出大事兒了。
軍隊出任務的速度風馳電掣，第二天一早伊野和凱撒就站在小型飛船前。他扯著包，欲言又止地看向隊列前方的男人。
不是說任務簡單嗎？怎么林佩也在！
伊野發自肺腑地問出聲：“將軍，我們要去的到底是二十一區還是蟲族老巢啊？”
林佩看他一眼，直接忽略過這個問題：“這次任務是修理信標，途中遭遇蟲族或其他任何意外都不要停留，更不要輕易進行戰斗，明白嗎？”
“是！將軍！”眾人整齊敬禮。
林佩轉身：“出發。”
伊野：……喂！我又不是透明的！
任務小隊成員共有9名，刨開伊野認識的林佩和凱撒，剩下全是第一連隊的高級士兵。Alpha身量健碩，伊野一個Beta在一群近乎兩米高的人里頭就像坐錯桌的小屁孩。
伊野：……不爽。
他怨念地盯著跟前林佩的后腦勺，心想下回一定要帶個20公分的增高鞋墊塞鞋底。
背后莫名發涼的林佩：……
他轉頭看向青年，后者立馬吹著口哨躲開目光。
林佩：“……二十一區風沙大，注意別跟丟。”
“知道知道。”伊野扶扶臉上的護目鏡。
林佩抿唇，并不覺得青年這番話有多少重量。看他細胳膊細腿，身形瘦削似乎隨時會被風暴刮走，緘默兩秒，從包里取出根尼龍纖維繩，一頭扣住腰間的鎖扣，另一頭遞給伊野：“扣上。”
“需要這么謹慎嗎？”
林佩不答，手直直停在空中，很強勢。
伊野只好把繩子扣在身上。
但繩子長度不夠，這意味著林佩無法離伊野太遠，而且因為身高上的差距，兩人行動速度不同，林佩只能減緩步伐來配合他。
于是后面的隊員就看到了這樣一幕：不茍言笑的高大男人沉默地減緩腳步，時不時皺起眉頭拉一下繩，后面的漂亮青年才漫不經心跟上去。
這畫面，越看越詭異。
他們彼此面面相覷，但誰也沒出聲詢問。有人往后掃了眼，發現站在最后頭的紅發軍校生面色陰沉，頓時立馬將目光收回來。
好家伙，這隊伍的頭和尾巴怎么氣氛都這么怪異。
第47章 Chapter 47 伊野：嘻嘻。……
二十一區位于夢域最南側, 是整個夢域星系中離先驅軍團最近的位置。但這里的氣候環境差，地域遼闊貧瘠，常年風沙環繞, 不適宜人類和動植物居住, 所以后來被部分蟲族據為己有。
直到十年前林佩接手先驅軍團后, 多次帶領艦隊清掃這里，才漸漸沒了蟲族的痕跡。
作為一種數量龐大而又可怖的生物, 沒有人真正知道蟲族的大本營在哪。宇宙廣袤無垠, 想要找到蟲族的巢穴可以說難如登天, 帝國只能通過不斷地抓捕蟲族, 審訊、逼問、研究、解剖……種種手段來探查它們的根源。
只是到了現在, 仍舊機會渺茫。
“第一個信標點到了。”
林佩忽然停下步伐, 指向不遠處。在茫茫沙霧中，能看到一顆黃色的光點在規律閃爍。
兩名隊員去負責換信標，其余人在周圍留守。
因為繩子, 伊野被迫和林佩捆綁在一起，分開距離都不能超過一米五。凱撒對此異常不滿，金眸緊緊盯著伊野腰上的鎖扣。
伊野摁住扣子，有種被獵人盯住的既視感，警惕道：“大少爺你要干嘛？”
“我干嘛？”凱撒扯嘴冷笑，“你掛個繩子在身上難道很舒服？”
他看著就極其不順眼，尤其這根繩子這么短, 稍微拽一下拉一下, 就憑伊野這副小身板都能直接摔進林佩懷里。偏偏他又不對人設防, 誰都能當成好兄弟，手拉手肩靠肩，可他到底懂不懂Alpha發癲起來葷素不忌, 根本不在乎Omega還是Beta？
“不舒服，但安全。”
凱撒冷嗤。
安全個頭。
“你今天有點奇怪哦。”
他心想，凱撒肯定是因為初見就被揍了一頓這事對林佩有意見，瞥向身后的某人，壓低聲音，“大少爺，就算不喜歡他也忍忍，期末考核成績還要靠對方打分呢，你不想要好成績了？”
凱撒：“……你覺得我是為了第一才說這句話？”
“不是嗎？”
真蠢。
凱撒在心里罵自己。
說到頭來，一根繩子而已，為什么要那么生氣。凱撒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憋屈而感到不悅，繃著臉，緊緊注視伊野那張臉，半晌后自暴自棄般轉身回到老班長身側，故意背對伊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野：……這家伙又開始了。
他無奈扭回頭，對上林佩漆黑的眼珠。
“哎呀，將軍都聽到啦？”
林佩無語幾秒，道：“你們關系看起來不錯。”
“同寢室同組員，應該算還行。”
伊野思忖，他覺得凱撒拋開“主角攻”這個身份，還是能當個不錯同伴的，但凱撒是不是這樣想就不清楚了。
“這很難得，奧德利亞家族很少會承認別人。”
林佩這話說的是莫西·奧德里亞？他生出好奇心：“將軍，我能不能問問，你和莫西指揮官誰更厲害？”
林佩坐得筆挺，挺認真地說：“不清楚。我不曾和莫西指揮官對決過，也不存在這種必要性，他年長我二十歲，是前輩，沒有挑戰的意義。”
語氣很平淡，但伊野聽出了一種胸有成竹的傲氣，好像潛臺詞在說，如果存在這種必要性，他不會輸。
伊野坐到林佩身旁的石頭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的膝蓋上，撐著下巴，目光掃向遠處的凱撒：“可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兒子一心想擊敗你。”
林佩：“他足夠強，我可以應戰。”
話里話外都在說凱撒弱。
伊野接著問：“是指力量還是經驗？”
“全部。”
林佩轉過頭，“現在的他拋開3S級別的天賦，還有什么是出色的？”
伊野覺得林佩這話說得過于尖銳了，幸好凱撒沒聽見，否則非得跟他干架。作為凱撒的好友，他還是試著圓了一下：“畢竟是軍校新生，我比凱撒還差，連3S天賦都沒有。”
林佩看著他，沒應。
伊野的格斗錄像他看過，那樣的技巧和熟練程度，不像一個新生，甚至不像一個普通戰士。但到底是天賦異稟還是其他，林佩不知道。他只清楚地明白一件事，如果這真是一個Beta所擁有的能力，并且還未抵達上限，那他將來必然會成為一個奇跡。
但萬事都有雙刃劍。
這種能力，不一定代表好事。
就在交談時，兩名負責安裝修理信標的士兵已經順著爬梯回到地面。現在還剩下7個地點，不過由于接下來幾個信標比較分散，而且彼此間距離來回耗時，有人提出分組執行任務。
大家將視線投向做最后決策的林佩，后者敲了敲終端屏幕，沒人能看到上面顯示什么。
9人小隊共分成三組，伊野、林佩以及另一名士兵一組。其他兩組分別負責2支信標，最后3支由他們這組執行。
凱撒走之前的表情不太好看，看了他好幾眼，但伊野那個時候正忙著整理背包里的食物，沒顧得上跟他揮手。
他帶著一背包的餅干和水，可惜容量有限，只夠兩個人在這里待3天。現在隊伍成三個人了，他左看右看都不覺得林佩和那名戰士會像是囤食物的人，當下萌生出一種使命感。
看來，這個艱巨的任務就只能交給自己！
伊野精打細算把食物分成三等人份。
他跟林佩說，吃東西前要記賬，因為食物都是他自己籌備的（雖然沒花錢，都是食堂順來的），但籌備物資也是一種體力消耗，錢不能少。林佩面無表情地答應，給他賬戶里打了三千星際幣。
伊野翹著呆毛，笑完眼地把食物分出三分之一塞進林佩包里，然后原模原樣去敲詐另一名士兵了。
士兵肉疼地扭曲著臉，誰能想到出來做個任務還要花錢啊！但是看將軍都同意了，他哪好意思拒絕，只能忍著委屈點頭。
“你給我400星際幣就夠了，噓，千萬別告訴將軍，然后我再順帶送你兩顆糖。”伊野從底下挖出兩顆檸檬糖，塞進他手里，歪了歪腦袋：“將軍沒有哦，千萬別告訴他。”
士兵兩手鄭重地接過糖。
他覺得自己被陽光普照了，感動地擦掉臉上的汗：“我回去立馬把星際幣轉給你！”
伊野：嘻嘻。
他們負責的3個信標的坐標點都位于二十一區的東南側，直線距離50公里，馬不停蹄也得步行10小時才能抵達，更不用說二十一區的環境氣候這么惡劣。
等伊野幾人抵達信標所在地附近，已經是半天之后。
隔著遠遠數百米，伊野就看到了象征著信標的黃燈。他們順著塔身的鐵梯來到頂部，這里的受損程度比之前那座信標塔還嚴重，軀干已經開始傾斜，攀爬過程中還不斷有石塊滾落。頂部四周的欄桿也已經大半斷裂，搖搖欲墜垂在邊緣。
林佩蹲身，打開地板取出安置在里面的黑匣。黑匣里就是因風暴而損毀的信標，表面覆蓋著一層黃沙，邊緣是劇烈撞擊后留下的磨損和凹陷。
無論如何，這場風暴對信標造成的影響未免也太嚴重了。
伊野抱著膝蓋蹲在他們旁邊：“二十一區經常有這么嚴重的風暴嗎？”
“我也是頭回見。”另一個士兵說，“夢域的環境不好，這是常識了，但這么大的風暴還是蠻少見的，連信標塔都能刮彎。”
伊野了然地哦聲，看向專注的林佩。
很快信標就重裝成功，他們謹慎地順著原路返回地面，朝另一處目標點行徑。
從軍團出發前，他們每人都到軍備倉庫領了軍械。伊野的腰掛式槍套上有兩把PPK，右大腿處束縛著戰術綁腿刀套，彈藥補充箱里還有充足的炸彈和藥劑。雖然約瑟夫說是個安全任務，但防范蟲族出現，武器是必需配備的。
伊野提著沉甸甸的彈補箱，在風沙里艱難前行。但下一秒，他忽然停住，敏銳地看向某個方位。
從沙塵暴深處的黑暗中，似乎有目光在盯著他。
“伊野！快點跟上！”
前面傳來士兵的呼喚，伊野收回目光，提了提手里的箱子追上去。
第二座信標的更換依舊順利。只剩最后一個坐標點，完成后就可以匯合離開夢域。這比伊野預計的最短時間還要快，才不到兩天時間。
但前往最后一座信標塔的途中，伊野再度感受到了那股目光。他將這件事告訴林佩，后者靜默片刻卻沒有說什么，反而讓他們繼續行動。
伊野直覺不對勁。一只手忽然勾上他的肩膀，另一名士兵像個好大哥似的：“放心，要是有蟲族老子會先把他們干掉，你連槍都拿不穩吧，到時候就別浪費子彈了，有事躲我背后就行。”
“……”伊野旋即握住他的手，“前輩全靠你了！”
“客氣了客氣了！”后者哈哈大笑。
三人抵達最后的目的地。然而這里的損壞程度并不嚴重，塔頂周身還保持著完好，只是黃燈未亮，以至于他們找了很久才看到。
塔頂一片安靜。
夜晚降臨，夢域籠罩在漆黑里。士兵提著手電筒給林佩照光，伊野在旁邊放哨，但實際上，從塔頂高處往下只能看到漫無邊際的黑暗，根本分辨不清任何東西。
他繞著欄桿環顧四野，找到失明的黃色警示燈。警示燈單獨由特殊材質制成，當信標損毀后才會亮起，但不排除警示燈也在風暴中出現故障，所以他們還是上來了。
伊野仰頭凝視著那盞熄滅的燈。
倏然，雙目瞇起，用手電筒照向燈體表面。
在布滿灰塵的透鏡表層，玻璃上倒映著幾顆模糊的紅點，隨后逐漸增多，密密麻麻連成一片。
同一時間，身后傳來士兵震驚的大吼：“這，這不是沒壞嗎！！”
伊野火速轉過身，黑匣內的信標完好無缺，沒有任何碰撞刮擦的痕跡。這時終端倏然發亮，屏幕顯示凱撒的通訊。
那邊傳來一陣滋啦刺耳的嗡聲。
“伊……小心……蟲……”
“凱撒？凱撒？！”
通訊很快中斷，灰暗的屏幕仿佛一陣陰沉的濃云覆蓋所有人。
猝然有幾道模糊的嘶嘶聲從遠處涌來。伊野眼疾手快關掉自己和士兵手里的照明物，取出信號槍朝遠處發射，光芒如同撕開夜幕的一角般噴涌，瞬間照亮整片大地，同時也將那些信標塔底的一切全部揭露。
數百只蟲族朝信標塔瘋狂沖刺，爭先恐后地擁擠在一起！
“我靠！！”士兵失聲，“什么情況，還真他么有蟲族啊！”
他露出一瞬間的尷尬，旋即回想起之前的話，硬著頭皮朝伊野大聲：“別怕！老子在，你躲好就行！”
伊野悶悶地應了聲哦，短刀在指間流利轉動兩圈，刀柄穩穩卡在虎口。
得，不能擺爛了。
第48章 Chapter 48 好熱，哪來的大……
“將軍, 我們快聯絡基地吧！”望著狂潮般涌過來的蟲群，士兵大吼。
“現在聯絡，也得幾小時后才能等到救援吧 。”伊野咬著刀背, 兩只手伸到后面把頭發重新扎緊, 隨后抄過短刀在空中甩了個漂亮的花樣, 反手握緊，另一手抽出槍套里的PPK, “在塔頂守著是找死, 要不咱殺出去？”
士兵瞪大眼：“你瘋啦, 那可不是一只蟲族是上百只！你怎么殺出去！”
伊野側目向林佩：“那就看將軍怎么決定了。”
“將軍？！”
林佩凝視青年泰然自若的表情：“沒有對策直接沖出去是找死, 你有信心？”
“我只知道, 如果在這等著蟲族上來, 我們就只剩兩條路了將軍。”伊野晃動手指，“第一，跳下去還沒到地面就被蟲族吃掉；第二, 在這坐著被蟲族吃掉。”
“不怕死？”
“怕，所以才要沖。”
林佩沉寂幾秒，拿出一把P226：“照他說的做。”
“將軍？……好吧！”士兵咬緊牙關。他取出炸藥和救生繩，分別安裝塔頂南北兩側欄桿處。伊野把腰間的安全鉤扣到救生繩上，林佩在他前面率先踩住欄桿邊緣，順著繩子飛速下滑。
伊野正要行動，士兵摁住他：“你在最后吧, 我和將軍先下去探路。”
“不行。”
伊野仰頭沖他彎唇一笑, 輕盈往后一蹬, 迅速順著救生繩急速落進黑暗。
士兵：……這人真的只是軍校新生？
沒時間多想，他緊隨其后。就在降落地面的瞬間，摁下重型炸彈啟動器, 轟隆一聲巨響，信標塔頂隨著火光炸開，四分五裂的碎片帶著火星砸向蟲群！龐大的黑色高塔發出恐怖的巨響，一點點朝地面傾斜，碎裂的磚石紛紛脫落，地面隱隱震動，隨時瀕臨坍塌！
伊野等人疾步朝遠處狂奔，背后爆炸聲響徹天際，硝煙彌漫。塔身將大量蟲族碾碎，腥臭的蟲漿和泥土混成一團，惡心的臭味滔天席卷而開！
其余蟲族迅速朝他們發動進攻，伊野疾步驟旋，對準蟲族的頭顱射擊，槍槍精準無誤！此時身后兩只蟲族靠近，士兵歇斯底里地喊出“小心！”，伊野尚未行動便見那兩只蟲族轟然倒下。
不遠處，林佩沉穩地舉著槍。
“……謝了！”
林佩沒看他，抬手射殺近身的蟲族。
伊野聳聳肩，接著突然幾槍朝林佩射擊，砰砰砰！林佩斜后方兩只蟲族腦袋炸開爆出白漿，凄厲的尖鳴回響不絕。
林佩一頓，
回頭迎上青年的笑：“不用謝！”
林佩：“……”
伊野的第一選擇是正確的，但凡在信標塔頂多猶豫幾分鐘，最終只會被蟲族群攻圍上塔頂。再多的彈藥補給也不足以他們在塔頂撐幾個小時，像現在這樣冒著極高風險闖出去，反而才是最優解。但最優解不代表最容易，蟲族越來越多，仿佛殺不完屠不盡。
伊野被步步逼退，后背與林佩相靠。三人維持三角對外攻勢的姿態，蟲族似乎也知道這幾人不好對付，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沒有輕舉妄動。
林佩微微側頭，看向身后因為體力耗費而開始喘氣的青年，抿唇：“不要硬撐。”
“哈，我可不想死在這里。”伊野沒有半點恐懼，反而異常興奮，“將軍你知道嗎，我看這群蟲族不順眼很久了，長得真他爹的惡心。”
“……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體力夠用。”
伊野捧腹大笑。
士兵一臉苦瓜相，“將軍，伊野，這時候了你們還有功夫聊天啊，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伊野漫不經心地擺手，“將軍有什么高見嗎？”
林佩漆黑的眼珠掃過四周，淡聲：“軍校沒教你們低等蟲族的弱點嗎？”
弱點？
伊野腦內回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
那時他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克拉克導師正在講解蟲族的種族特性：“雖然我們至今尚不清楚蟲族內部的確切分級，但大致可以將其分成三類，尚未開化且無智慧的低等，開化不完全的中等，以及完全進化的高等。”
“目前的經驗中，中等和高等蟲族少之又少，我們更多的認識是來自于低等蟲族。它們相對弱小、野蠻，缺少理性，如果大家以后遭遇蟲族，那么必須謹記它們的弱點：畏熱，畏光，且受磁場影響會失去生物信號的接受能力……”
………………
伊野回過神，響指一打：“好，明白了。”
士兵：啊？？？明白什么了！怎么就明白了？！
“哎呀，不懂沒事，聽說什么叫‘一路火花帶閃電’嗎？把你包里所有閃光彈掏出來就知道了。”
士兵不懂，但他覺得好像……很刺激的樣子！
他趕緊把閃光彈全掏出來，加上伊野和林佩的總共有17個。
伊野：“足夠了！”
他抄過一顆閃光彈，順勢朝蟲族連射幾槍，然后把閃光彈扔進蟲群里，緊跟著亮如白晝的光籠罩，眼前幾乎只剩空白一片，耳邊傳來嗡嗡的高頻聲。
“走！”伊野蒙住耳朵，大喊一聲，拽住士兵往前跑。
他們一路扔閃光彈一路沖，操作和走位可謂騷而精準。士兵哪里見過這種場面，熱血勁全部涌上來，一路嗷嗷嗷地怒吼著奮發開槍，雙腿奪命狂奔。蟲族被閃光彈的光芒嚇得連連后退，只能毫無威懾力的張牙舞爪。但它們也不肯遠離，狗皮膏藥似的一直跟在伊野等人身后。
伊野看向身側的士兵，對方還在激動狂吼。
手摸向身上。
閃光彈快用完了。
“前面有裂縫，跳進去。”
林佩的聲音響起，伊野立馬抬頭，百米之外的地面橫亙著一道巨大裂縫，陣陣烈風從黑暗中呼嘯而出。
跳下裂縫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伊野不能保證蟲族不會跟著跳下來，但看向林佩的瞬間，讓他無由來想到江獨明。
伊野很快收回目光：“走！”
他丟下最后的閃光彈。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只蟲族突然撕開白光朝士兵撲上去！
堅硬銳利的外殼閃著冷光，電光石火間，伊野用力拽過士兵，刺啦——疼痛從肩膀蔓延。他忍著皺眉，反手朝蟲族的復眼射出最后幾顆子彈，然后在不知是誰的驚聲中，跌進黑漆漆的縫隙里。
*
混沌。黑暗。
伊野想要支撐著身體起來，但是有誰摁住他的肩膀，對他說了些什么。可伊野聽不清楚，五感好像被刻意封閉了起來，只有“熱”這點還算分明。
至于疼，好像也不是很疼。
真奇怪，蟲族下手這么輕的嗎？
還有，他眼前的人是誰？
他現在在哪？
搞不明白。
后背的衣服忽然被人掀開，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冰涼的液體落在背上，卻帶來密密麻麻的酸癢感，就好像是用羽毛撓著傷口，然后嘴里吃著檸檬。
他幾乎是張口喊了出來，嗚咽聲斷斷續續。
伊野覺得自己還挺搞笑，以前腿斷了都不知道喊疼，怎么現在一點點不舒服就開始哼唧，難道是那只蟲族的□□有毒，給他整成身體敏感了？
“唔……”
該死的，到底是哪個家伙在給他上藥！怎么光碰他的腰，很癢啊知不知道！
伊野心里罵罵咧咧，漂亮的臉上有幾顆淚水忍不住掉出來。
林佩屈膝坐在青年旁，寬大的手摁在青年纖細的腰上，包扎的動作絲毫稱不上溫柔，看得旁邊的士兵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跳下裂縫后找到這里，幸好蟲族沒繼續追下來，讓他們得以暫時在這修整。但下來時，伊野因為他被蟲族劃傷肩膀，雖然傷口看起來很淺，但不知道那蟲族怎么回事，直接讓伊野陷入昏迷，還一直哼哼唧唧。
士兵感到無比愧疚，早知道還不如讓他挨那一下算了！
不行，等回去后他一定要給伊野多打點星際幣！
躊躇不決，士兵按耐不住：“將軍，要不讓我來吧……他看起來好難受。”
林佩：“這點疼都忍不了當什么士兵？”
“可，可是……”士兵被林佩目光一掃，立馬閉嘴不敢吭聲了。但他實在被伊野哼得坐立不安，索性拿起槍到另一邊去放哨。
將傷口包扎好后，林佩把青年的衣服放下來。
他拿出終端跟某位校長確認當前位置，預計三個小時后才有營救部隊抵達。
“唔……”
青年眉頭微微皺著，發出很輕的悶哼聲。
林佩手背貼上他的額頭，有些偏冷。這里溫度確實很低。
他停頓片刻，解開軍裝外套蓋到青年身上。只是這個舉動并不能完全阻止青年作亂，只是本能地把衣服亂糟糟卷成團，抱在懷里，然后說冷。
林佩垂眸注視青年，旋即掃了眼前方正在放哨的士兵，握住青年的手。
窸窸窣窣的布料聲從背后響起，士兵好奇回頭，倏然瞪大雙眼。
蒼白清瘦的青年被高大男人抱坐在懷里，身上還披著對方的軍裝制服。可軍裝太大，在青年身上就像件加大版的斗篷，把人牢牢裹住。
林佩的手圈住青年，臉色仍舊冷肅，他把青年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胸膛處，另一只手去碰他的眉心。
士兵目瞪口呆，用力掐向自己的大腿，痛到表情扭成麻繩。
什么情況！他可從來沒見過將軍這樣抱著誰！
“安德。”林佩沒有抬頭，短短兩字帶著股警告的意味。
安德一激靈，火速背過身，張開手指捂住自己兩只眼睛：“抱歉將軍，我什么都沒看到！”
林佩閉眼，隨后低頭看回懷里的青年。
看起來就瘦的青年，抱在懷里時才能真正發現他身上沒幾兩肉，輕得一手就能帶起來。手腕細細的，腕骨突出，無力地搭在腿邊，腦袋貼著他的胸，急促地小口喘息，霧氣彌漫。
林佩沒什么表情，一貫肅穆冷靜的面容，哪怕是抱人的時候也像在拆裝軍械。
后來模模糊糊地聽到伊野說渴，林佩拿出水給青年灌進嘴里。透明的液體順著嘴角淌落，很難喂進去，他指尖叩住青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等全部喂進去，才用手背抹掉唇邊的水漬。
青年的嘴唇被他擦得發紅，林佩指尖頓了頓，垂到身側，指腹緩慢摩挲。
然后他聽到伊野喊熱。
林佩沒動。
但失去清醒后更為放肆的人，此時擰著他的衣擺，無意識地嗚咽：“好熱，哪來的大火爐……”
林佩表情難看，依舊不動如山。
說冷的是他，說熱的也是他，怎么會有這么難伺候的人。林佩難得冒出這種念頭。
但青年又很懂得怎么安撫人心，手摁著他的胸口，肩膀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臉幾乎埋進林佩懷里，熱氣吐在他衣領下方。
林佩坐得筆直，目光落向遠處那道忐忑不安的身影。他無奈地垂下眼眸，大手撫著青年的后腦勺。
再忍忍。
也不知道對誰說的。
第49章 Chapter 49 裴德殿下。
伊野醒來時, 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人懷里。但這并不是最恐怖的事，最恐怖的，這個人是林佩, 他的手還放在對方胸上。
伊野：啊啊啊啊啊！
幾乎瞬間被嚇清醒, 他迅速抽出手, 結果一扯到肩膀的傷，傷口抽疼, 呲牙咧嘴地悶哼。林佩原本就沒睡, 被他的動靜鬧得不得已睜眼, 摁住那只揮舞的胳膊, 低聲道：“亂動什么？”
“將軍, 咱倆這個姿勢, 有點奇怪吧？”
伊野好死不死正坐在林佩的大腿上，他試圖挪動屁股，被林佩摁住肩膀帶回去。
“傷沒好, 動什么。”
“……我隨便找個地方躺著也能治傷。”伊野發現自己還披著林佩的軍裝，心情更難言喻了。
林佩紋絲不動，完全沒有松手的打算。
“你可終于醒了。”
苦兮兮放哨的安德快步跑回來，抱著槍往他跟前盤腿一坐，飛速打量他的身體狀況，接著手往臉上一抹，留下兩行熱淚：“兄弟你可嚇死我了, 要是你因為救我死了, 我都真是感謝你十八代祖宗都還不起這條命啊！”
伊野：……謝歸謝, 你別罵人。
“幸好那些蟲族的攻擊力還挺低，我身上的傷也不是很嚴重。”
安德用力點頭：“是啊是啊！比我以前見到的蟲族弱不少，害得我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兩人達成共識。
一旁的林佩眸光微閃, 沒說話。
伊野環顧周圍，全是凹凸不平的巖石壁，沒有光，唯一的照明來源是林佩和他面前的這堆篝火。應該就是那道裂縫的底部，但他很好奇，光是一道縫隙能夠阻止蟲族繼續進攻嗎？
“這里從前發生過地磁暴，能夠干擾蟲族間的生物信號，所以它們不會輕易追下來。”林佩的聲音伴隨著滋啦啦的火花聲響起。
“咱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要是沒有這地方，現在指不定骨頭都被吃干凈了。”
安德絲毫沒懷疑林佩的話。他們習慣的就是聽從軍令，將軍的指揮勝過一切，甚至有時候還高于君主。但伊野不是，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林佩，乃至這場信標維修的任務不正常。
“將軍，你能解釋一下為什么最后的信標塔沒有損壞嗎？”
伊野倏然抬頭看他，沒有笑意時的青年，目光里是藏不住的冷感。
林佩：“你懷疑我。”
“畢竟這事確實很古怪，不是嗎？”
安德完全沒聽懂，愣愣地：“啥意思？”
“問問林佩將軍吧。”伊野脫掉制服，強硬從林佩懷里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跟林佩對峙，“約瑟夫中尉說過，夢域現在蟲族的活動痕跡微弱，尤其是二十一區。但我們一來到這里就有這么多蟲族出現，說是巧合誰能相信。如果不是將軍你事先計劃好，知道這里會有蟲族出現，我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而且，”伊野指著他手腕的設備，“分組的時候，你明顯在等別人的指示。”
安德從伊野的話里逐漸驚醒，張大嘴巴，蹭一下站起來。
林佩將軍故意害他們？！這怎么可能？！
“你下巴快掉了。”伊野瞥他一眼，抬手把他的下巴合上。
安德捂住下巴，痛哭：“將軍！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伊野：……好怪的臺詞。
林佩沉沉嘆氣，捏住眉心：“伊野只說對了一半。”
“先驅軍團重視每一名士兵的生命，我不會拿士兵的命開玩笑，”林佩兩手交疊，戴著皮質手套的手指十分有沉穩的張力，“那些蟲族是假的。”
“哈？”饒是伊野，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帝國研制的蟲族機械，戰力只有三分之一，體/液無毒，甚至對攻擊器官進行了鈍化和修改。”
林佩總結：“是軍方士兵訓練常用的道具。”
伊野立馬看向安德。
后者茫然掛著淚珠：“……噢，好像是哦，打起來手感確實挺熟悉的……”
伊野：“靠！”
可是好端端的，為什么要用機械蟲族模擬對他們的進攻？！
這時，他的終端突然響起，通訊人竟然是好久沒見的霍德華校長。
男人他出現在投影里，黑發卷曲，眉眼濃重。他看向伊野身后的環境，深邃的眉頭蹙起，“看來你們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我還以為有林佩在，無論如何也不會淪落到這一步。你的臉色也不太好，是受傷了嗎？”
伊野好像猜到了起因。
“校長，要不咱直接進入主題。”
“噢，抱歉。”他收起擔憂，正色道，“其實這是我和林佩將軍打的一個賭。”
“不久前他向我提出，帝明軍校的教學方針應該做出革新，否則以現在這種情況養出來的只會是一群吃稅金的臭蟲。對此，身為軍校校長的我自然無法同意，于是我向他提出一個倡議。以夢域二十一區作為場地進行一次測試，測試內容就是你們所看到的那樣。如果作為帝明軍校生的你和凱撒臨陣脫逃，或退縮，那這場賭局就是我的失敗，帝明軍校將更換新的教學模式，一切由林佩指定。”
“但是賭贏了，林佩就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至于那群蟲族……”他無奈地擺手，“帝國很喜歡研究一些效仿蟲族的玩具。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挑兩只給你送過去。”
伊野：“不不不不！我有點犯惡心。”
可是這樣說，他白受傷了？！
好虧啊！
像是猜到他的怨念，霍德華校長微笑：“對于你在測試中受到的傷，我們也會給出豐厚的補償。不知道50w星際幣是否夠呢？如果不夠，你可以盡情跟我要。”
50w哎！
伊野頭回知道自己這條命居然還值50w。他突然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精神百倍。
“當然，我知道光金錢是不夠的，相信林佩將軍也會給出相應補償吧？”霍德華校長視線落向一旁。
忽然被丟了擔子的林佩沒什么表情，反問伊野想要什么。他冥思苦想能從林佩這里撈什么好處，可是思考半天，終端夠用，錢也有了，軍銜……他也不看重，而且那玩意兒拿了還得干實事。
思來想去下，忽然記起一件事。
“要不然，將軍給我寫封推薦信，推薦我加入榮譽委員會成為正式成員吧。”
話出口的瞬間，投影里的霍德華意料之中地笑了下。
“你想進榮譽委員會？”林佩擰眉，似乎是不理解他這個要求，“但你如果想要，我可以給你寫推薦信……還要再想想其他補償嗎？”
伊野搖頭。
在他背后的安德露出一副“暴殄天物”的沉痛表情。
糊涂啊！林佩將軍的承諾哎，竟然拿來換這種膚淺的東西！可惜，太可惜了啊！！要知道整個帝國就沒幾人能有資格獲得，可他竟然拿來換一封信！哪怕他就是說要一艘頂級機甲將軍都能做到，可現在就要一封信？！
安德眼睛都紅了，咬著袖子無聲哀嚎。
伊野完全沒注意到安德的痛苦，反而還洋洋得意。太好了，回去后終于不用再當個掃地僧啦！
拿到想要的東西后，通訊結束，此時救援飛船也已經抵達，幾根繩子順著裂縫口下放。伊野一只胳膊不便抬起，笨拙地嘗試單手把繩子綁到腰間。一只手忽然從他掌心接過去，林佩彎下腰，給他鎖好安全扣。
他很安靜，默不作聲地弄好一切，手拉住繩往下拽了拽。
伊野：“謝謝……”
林佩：“測試的事，抱歉。”
伊野撓撓頭，其實林佩根本沒有需要跟他道歉的理由。但他一動不動，好像執著地想跟自己要一句回答。
他只好說：“將軍，我沒怪你，測試對士兵來說挺正常的……我不覺得有什么。”
“嗯。”他低低嗯聲，轉身離開去弄自己的繩子。
安全繩緩慢上拉，林佩等人回到地面。
凱撒和其他人都已經聚集在飛船內，凱撒身上還算完好無缺，只是衣服沾著蟲的漿液。看起來表現應該還不錯。
“你的手怎么了？”凱撒快步沖到跟前，看向伊野的傷口。
“沒事，小傷。”
“小傷也是傷！”他看向林佩，“身為第一指揮官你連他都保護不了嗎？伊野跟你走的時候胳膊還沒問題，這才多久！隨便把人當成籌碼做賭局，現實連人會不會受傷都預計不到嗎？”
偌大的飛船艙體內回蕩著青年怒斥的回聲，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氣得沖上去為將軍說話：“你小子什么態度！我們哪個不是測試訓練走過來的，誰沒受過點傷！你生氣就生氣，憑什么罵將軍！”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你們冷靜一點。”
“摁住他們！別讓他們打起來了！”
“啊啊啊啊啊誰他媽揍我一拳啊！”
飛船內場面混亂不堪。
伊野被吵得耳朵疼，他試圖叫凱撒的名字把對方喚回冷靜，但這人打得正處于激烈狀態，左勾拳右勾拳，絲毫停不下來。伊野猶豫兩秒后決定，
——算了，先坐會兒。
他走到最后排坐下，林佩跟在身后。
前方雞飛狗跳，這里鴉雀無聲。他仰頭看向背著光面容昏暗的男人，問他還有什么事。
林佩：“機械蟲族的體/液帶有低量的麻醉和迷幻成分，藥一天服用一次，四天后才能停。”
伊野：“好……還有其他的嗎？”
“沒了。”
林佩說完轉身離開，沒有一點停留。
伊野：？？？？？
凱撒跟幾名士兵廝打結束已經是十幾分鐘后的事了，每人臉上都掛著彩，頭發亂成雞窩，眼睛青一圈紫一圈，格外滑稽。凱撒身上也不遑多讓，領口都被人扯破大洞，嘴角破皮還帶著血。
他怒氣沖沖地坐到伊野身邊，沉著眉眼不說話。自己緩了幾分鐘后，才冷硬地看向他：“手斷了沒有？”
伊野：“……”
他還是別跟跟剛干完架的凱撒說話了，容易得心肌梗塞。
兩個小時后順利抵達先驅軍團。
人群末尾，伊野慢慢走下舷梯，凱撒亦步亦趨跟在身后。他回頭一瞥，心里納悶：怎么這些人都喜歡啞巴似的地跟著自己，跟狗一樣。
但也懶得管他了，先下去再說。
約瑟夫中尉已在場地前等候多時，見到林佩立馬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隨后伊野就感覺林佩在朝自己這邊看。
伊野：……不會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吧。
只見林佩闊步朝他走近，道：“伊野，凱撒，有人想見你們。”
“誰啊？”
“裴德殿下。”
第50章 Chapter 50 回啟星休假啦！……
先驅軍團的會客室位于中央指揮樓高層。
門外嚴肅站著兩排普魯士藍軍裝打扮的士兵, 與先驅軍團的服飾截然不同。他們個個頭顱高傲地抬起，就像幾只斗勝的公雞，而且伊野明顯感覺到, 其中一人看到他和凱撒時還流露出不自覺的傲慢。
“殿下在嗎？”
幾人朝林佩利落敬禮, 闊步往兩旁撤開, “殿下吩咐過，你們可以直接進去。”
會客室內浮動著酒和百合的香氣, 鋼琴曲從復古留聲機里流淌而出, 一名青年背對他們坐著, 肩寬手長, 銀灰短發卷曲盈亮。
“裴德殿下。”林佩開口。
“過來吧。”青年并沒有轉身, 朝他們招手。
伊野走過去才發現桌面擺著一副國際象棋, 對座無人，接著見青年掀眸，“我正缺一個博弈的對手, 林佩將軍，你來試試？”
林佩摘掉皮質手套，沉默落座。幾個回合后，忽然見他手執王和車的棋子同時移動。
伊野不會國際象棋，只懂得一點基本的規則，凱撒在旁低聲解釋：“這是王車易位，不被將軍的情況下可以同時移動王和同一橫行的車, 但只有一次使用機會。”說完, 話音頓住, “林佩要加快進攻了。”
伊野不懂，但能感覺到林佩的攻擊沉穩鋒利，正如一名將軍該有的智慧與威嚴感, 步步逼近，毫不退讓。然而裴德的表情變也沒變一下，動輒間，危機如同春風化雨般輕松解除。
漫長的半個小時逐漸過去。
凱撒說，他們這盤棋局勢態很不明朗，看似誰都有可能獲得勝利，但誰也無法再進一步，亟待一個突破口將他們從僵局中解放出來。伊野聽得似懂非懂，凱撒扭頭：“你要是沒懂我再給你講一遍？”
伊野：“不，我大概懂了。”
凱撒用眼神示意他說說看。
伊野微笑：“我以前遛彎兒的時候遇到過倆老大爺下棋，后來蹲在旁邊看了四小時都沒結束，說是棋逢對手，防不勝防。你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凱撒：“……”
林佩：“……”
裴德：“……”
兩個男人默默看向對方。
老大爺？說誰？反正不是我。
“伊野學弟對國際象棋感興趣嗎？”裴德將注意力從棋局抽出來，望向伊野。
他很有伊野刻板印象里的皇室貴族氣質，優雅大方，端莊隨和，是浸透到骨子里的高貴，和布什·梅華那種明顯帶著黑心蓮的感覺還不同，從姿態到言行，沒一個地方挑得出錯，仿佛完全按照公式化制作出來的標準貴族，還是超高標準。
伊野看著他：”還行。我覺得看老大爺下棋更有意思。”
不過是象棋。
裴德頓然失笑：“今天時間不夠，或許下次可以親自教你。”
他戴著白綢緞手套，指尖勾過黑方的皇后棋子，遞到伊野掌心，“回軍校后我們應該會有很多機會見面。”
凱撒皺眉，敏銳地感覺到這話有別的意思。
伊野隨口應好，指尖一落，黑方皇后下在白方國王前側。
雖然是不合規的，但他下的這一步正好是Checkmate。
將死。
但這點非合法的小插曲無人在意。
離開會客室時，裴德又叫住伊野。
“考核結束后就是假期，有沒有想過去主星游玩？主星的氣候比帝明星更適宜，黃水仙一年四季生長得都很好，如果你有意向，我作為東道主榮幸至極。”
伊野擺擺手拒絕了裴德的邀請。他以前也聽老爹說過帝國主星的黃水仙遍布城鎮角落，還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黃水仙花田，雖然很好奇到底有多美，但伊野還是更想回啟星，至于帝國，以后有機會再去吧。
裴德也只好不再勸說。
先驅軍團的生活逐漸接近尾聲，艾爾曼老班長突如其來的惆悵蔓延，每晚都能聽到他坐在伊野的床頭唉聲嘆氣，熬到凌晨三四點都不肯回去睡覺。
伊野哭笑不得：“班長，你要是這么想我，那等有空來帝明軍校看我唄。”
“那有什么用！”艾爾曼突然憤恨地拔高音量，“這段時間全靠你，咱食堂的評價蹭蹭蹭飛漲，你走了，我的好評，我的預算，我的——啊啊！！”
他老淚縱橫：“要不咱別回軍校了，在食堂干一輩子吧，我看的出來，你有成為頂級抖勺大師的天賦啊！只要你留下來，不出五年，我這個后勤隊班長的位置就讓賢給你！”
“做什么美夢呢？”凱撒一把揪住老班長的衣領把人扯開，“趕緊滾回去睡覺，你個老頭子凌晨四點不睡你想干嘛？”
“你這個紅毛，尊老愛幼懂不懂！我作為班長對你有意見已經很久了！”
“哦。”
“關我屁事。”
老班長瞪大雙目：“你這個臭小子！！！”
宿舍其他人：救命啊……到底還睡不睡覺了……要死啊……
經過整晚雞犬不寧的紛爭，直到上穿梭艇伊野都是睡眼惺忪的。
他打著哈欠，向上提了提背包。來送他們的人不多，除了后勤隊外還有約瑟夫中尉，以及經常跟伊野打牌的三個好兄弟。他們抓著伊野的手鬼哭狼嚎，一張張臉上鼻涕眼淚交織，要死不活的。
“抓夠了就松開。”凱撒沉著臉拽開幾個大漢。
“你們的考核成績在回去的路上就會發送到終端。”約瑟夫戴著軍帽，兩手背在身后，朝伊野發出一聲冷哼，“既然連林佩將軍都覺得你不錯，回到軍校后就好好訓練，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不能進先驅軍團。嘖，不過你以后進了軍團我也未必還活著，那你就抓緊時間吧。四年級就能參與軍團任務，希望你配得上將軍的期待。”
他說完，看向手表，“時間到了，你們該啟程了。”
穿梭艇啟動，艾爾曼老班長揮著手絹飛淚，幾名后勤隊老兵圍在他身邊紛紛安慰。地平線后的太陽逐漸清晰完整，一行人的影子斜拉向遠處。15天不長不短，伊野卻感覺在這里過了半輩子，見證過死亡，也見證歡呼和雀躍。
船艙間靜謐無聲，凱撒問他：“你很舍不得這里嗎？”
“呆了這么久，當然會舍不得，而且說真的，食堂干活還挺適合我。”
凱撒無言以對。他看回前方：“但這里不會是我們的終點。”
無論是帝明軍校，還是先驅軍團，都不會是他們該停留的地方。
這次考核讓他見識到了帝國第一指揮官的面貌，雖然林佩并沒有展現出他的實力，但卻令他更加篤定自己的目標：帝國第一指揮官。
凱撒想，自己一定要站上那個位置。
和伊野一起。
……
“怎么樣，你對賭局的結果有什么看法？”
偌大的會議室內，林佩透過冰冷的藍光看向終端另一側的艾斯·霍德華。
“伊野的勝利無法證明你的理念正確，他是Beta，并不構成你所謂的天賦論。即使賭局失敗，我依舊保持我的觀點，不會更改。”
霍德華校長低笑，深邃的五官帶著得天獨厚的優越：“林佩，允許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覺得，Beta一定無法支持我的天賦論？”
林佩擰眉，隨即見艾斯·霍德華倏然起身，目光狂熱而夸張道：“Alpha、Omega、Beta，這是人類進化后產生的二次性別，但從來沒有一項研究能證明！它是決定人類天賦等級的根本！”
“我知道你要反駁我，因為你所收到的資料上伊野只是一名S級體質A級天賦的庸才，不，林佩，先等等。在親眼目睹之后，你難道還真的以為他的天賦只有如此嗎？”
林佩瞳孔微縮，隨即迅速冷靜下去：“霍德華，你在計劃什么？”
“放心，將軍。”他稍微恢復冷靜，“我的心臟永遠為帝國沸騰。你也不必懷疑伊野的身份，他的父親你我都熟悉不是嗎？克文對帝國的忠誠你應當很了解了，畢竟他恨的人只有我而已。而且開學之后，你就要按照我們所約定的，前往軍校暫代臨時教官的職位，你可以隨時監督我，甚至向元老院舉報我。”
“……你和伊野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不重要。”他微笑道。
林佩神色愈發深沉，良久后閉了閉眼：“不論你要做什么，霍德華，別活成個瘋子，上一個人是什么下場，你我都清楚。”
霍德華已完全恢復成最初那副紳士莊重的姿態，淺笑：“我努力。”
林佩：“……”
會議室內的談話還在繼續。
與此同時，能量塔內，負責警戒的機器人環繞著能量艙巡邏，但很快設備感知到有什么輕微的響動。
機器人順著聲音來源，轉動輪子過去，停在一盆用于凈化空氣的綠蘿前。機械收縮的眼珠盯著頁面上的一只小小蚜蟲，隨后“嗶”一下對準蟲子從眼內發射出激光，瞬間燒穿洞。
成功清理掉蟲子的機器人露出喜悅的表情，轉身繼續巡邏其他地方去了。
但就在它離開后，從燒焦的葉面底部再度爬上來無數蚜蟲，瘋狂聚集在一起……
*
另一邊，帝明軍校。
伊野剛下穿梭艇，就收到了系統發布的年末考核成績。他拆開郵件，上面標紅的印章蓋著“合格”倆字，目光一頓，繼續往下看。評分共分為四種，比例分別是15%，25%，10%，50%。
【后勤隊全員評分】
99！99！（艾爾曼備注：不肯給我永久常駐食堂扣1分！）
【第三連隊指揮官·約瑟夫中尉】
85（備注：吊兒郎當，不夠認真）
【先驅軍團戰士綜合評價】
95分（備注：打飯的時候對我笑，好人）
【先驅軍團總指揮官·林佩將軍】
90分（備注：無）
綜合考核成績：90.1分
（來自克拉克導師：祝賀伊野同學獲得一個愉悅的假期ovO）
伊野眼睛一亮，上90分了哎！
他抱著終端欣喜幾秒，后知后覺想起去看凱撒的，可剛轉過身，后者立馬把終端藏起來，火速走遠。
伊野：……他不會沒合格吧？
除成績外，伊野還收到了來自霍德華校長的消息，說有一封信想讓他轉交給克文·蘭利先生。伊野還不知道他老爹和校長有淵源，也沒多想，從克拉克導師那里取過信札后就回去收拾東西了。
考核結束，該補考的補考，該回家的回家。
白川有事在主星耽擱兩天，伊野就定了票先一步返回啟星。
他一路奔波，抵達啟星時已經是深夜，穿著笨重地防護服敲門，半晌沒動靜。用腳想也知道克文老爹指不定酗酒睡得一塌糊涂，撇撇嘴，艱難地掏出鑰匙。
剛開門進去，突然兩道連續的黑影沖過來。他急忙側身躲過，腦袋旁的墻上，酒瓶碎裂應聲在空中炸成朵花。
一穿著黑背心的肌肉大漢走過來，頭上還綁著粉色的束發帶，渾身一股子白蘭地的烈酒味。
他看也沒看伊野，仰身往沙發一倒。
漫長五分鐘過去后，才坐起來，瞇眼看他。
“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