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朗,的確是個適合出游的好日子。
袁徹早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柜里的衣服挨個試了一通,這件嫌顏色太暗,那件嫌太花哨,于是換了又換。
黎又蘅天生麗質(zhì),又愛打扮,他要與她相配才好。
最終選了一件月白圓領(lǐng)廣袖袍,他站在鏡子前,扶了扶頭上的銀冠,左看右看。
曾青進(jìn)來正瞧見他在鏡子前轉(zhuǎn)圈,忍不住笑道:“還從沒見公子這么注重外表過。”
袁徹沒顧得上反駁他,只問:“少夫人可起身了?”
曾青說是。
他松口氣,真有些擔(dān)心黎又蘅臨時不去了。
在鏡子前又看了半晌,他確定這一身并無不妥之處,這才滿意地朝屋外走去。
曾青跟在他身邊說:“公子這一身真好看,待會兒少夫人哪里顧得上看景,肯定只顧著看你了。”
他受不了這夸,斜眼斥一聲:“輕浮。”
曾青:“……”
走到廊下,袁徹往正屋看了眼,半掩的窗格子里,黎又蘅正在梳妝。
袁徹遲緩地收回目光,往廳上走去。
他正要坐下,袁瑛就笑盈盈地過來了。
“哥,我們什么時候出門?”
袁徹微愣,“你也要去?”
“娘都已經(jīng)準(zhǔn)了,你和嫂嫂今日必須帶上我。”袁瑛沖他擠眉弄眼,“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的。”
也好,袁瑛性子活潑,有她作伴,他和黎又蘅之間不至于太尷尬。
袁徹沒有異議,然而打量妹妹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袁瑛今日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衣裳是簇新的,顏色很是鮮亮,滿頭珠翠直晃人眼,臉上的欣喜期待更是藏不住。
在看到袁瑛從懷里掏出一枚小銅鏡照來照去的時候,他終是露出懷疑的目光。
袁瑛正在檢查自己的口脂有沒有花掉,突然鏡子里映出袁徹神色嚴(yán)峻的面孔,她嚇了一跳,“哥?”
“你今日是要去見什么人?”
袁瑛心虛地摸了摸鬢邊的發(fā),“沒有啊。”
袁徹盯著她,正欲細(xì)問。
“嫂嫂來了!”袁瑛指向他身后。
他回首,見黎又蘅從庭院里走來,她身穿一襲丁香色寬袖衫,肩上的薄紗披帛隨風(fēng)擺動,云鬢上的金步搖,隨著她朝他走來,泠泠作響。
她在他面前站定,平和地對上他的眼,“走吧。”
他移開眼睛,點頭說好。
在他轉(zhuǎn)身之際,黎又蘅的目光里悄然染上幾分光華,在他身上落了落。
三人帶著丫鬟小廝出了門,馬車從袁府出發(fā),行了約莫一個時辰,終于是到了。
曲江池畔景色秀美,游人如織,此時正是草長鶯飛的暮春時節(jié),年輕的男男女女都結(jié)伴前來賞花看柳,聚會宴飲。
黎又蘅下了馬車,一瞧這春光明媚的景色,臉上帶了笑,她指了指那垂柳岸邊,“郎君,那里景色甚好。”
與此同時,袁瑛也開了口,指著另一個方向,“哥哥,咱們?nèi)バ恿止涔浒伞!?br />
二人又齊聲道:“那郎君去陪妹妹吧。”
“哥哥去陪嫂嫂吧。”
袁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好說:“有一整日的閑暇,慢慢逛就是。今日人多,你們兩個都不要亂跑,免得待會找不見了。”
他見自己腰間的荷包沒了,想是落在車?yán)锪耍愕溃骸暗任移獭!?br />
待返回車廂找到荷包后,他仔細(xì)佩戴好,下了車,一抬頭,黎又蘅和袁瑛都不見了。
他茫然地望向密匝匝地人群,“……人呢?”
……
袁瑛提溜著裙擺,一溜小跑地往杏林去,“快,唐公子這會兒應(yīng)該就在杏林里,咱們快去,別讓他跑了!”
她早就聽說唐惟一今日會和友人們一起在曲江池的杏林里集會,昨日同母親提及曲江池,就是想過來,好在讓她得逞,跟著哥嫂一同來了。
好不容易從哥哥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她想著一會兒就能見到心上人,嘴角揚到耳根,腳步越發(fā)快。
可等到了杏林,找了一圈也沒見到唐惟一的人影。
袁瑛灰心喪氣地跺了跺腳,“難道他今日沒來嗎?”
婢女晴山安慰道:“許是今日人多,不好找。”
袁瑛四處張望著,走到橋上時,晴山指著不遠(yuǎn)處的人,“咦,那不是沈公子嗎?他和唐公子相熟,說不定他知道唐公子在何處。”
袁瑛目光追隨著那步伐匆匆的人,面露驚喜道:“說不定他就是去找唐公子的。”
她立刻又有了勁兒,追著那人去了。
……
春風(fēng)拂柳,摻著清淺的花香,撲面而來。
黎又蘅手里的紈扇輕輕搖,腳步流連在景色宜人的水岸邊。
小攤上陳列著各種草編的小玩意,她一邊挑選,一邊和蘭苕蒼葭說笑。
“少夫人,這小蝴蝶做得真漂亮。”蒼葭笑道。
黎又蘅說:“是挺有趣的,買了這個給袁瑛吧,我同她還不太熟悉呢。”
“都是一塊出來的,少夫人也得給公子買個小玩意兒吧。”
黎又蘅想了想,搖頭笑道:“他怎會喜歡這種東西呢,捧到他跟前,他怕是還要說我玩物喪志。”
蘭苕說:“怎會呢,今日公子像是用心拾掇了一番,看來他很期待和少夫人一起出來游玩呢。”
黎又蘅想起今日袁徹那模樣,的確比平日還要俊朗,看著沒那么煩人了。
這會兒那人也不知去哪兒了,罷了,還是去找他,同他一起吧。今日出游雖是為了做給婆母看,但她既然心情好,也不是不能和袁徹相處。
她又挑了一只精巧可愛的草編兔子,用手指戳戳那狗尾巴草編成的兔子耳朵,“蘭苕,付錢。”
話音剛落,一人先蘭苕一步,把錢遞給了攤主。
“你以前就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黎又蘅聽到熟悉的聲音,視線順著石青襕袍向上抬,對上了沈行知那雙桃花眼。
她給蘭苕使了個眼色,蘭苕依舊把錢給了攤主。
沈行知見狀,無奈輕笑,旖旎春色間,他的目光灼灼,只凝在黎又蘅的眉眼。
黎又蘅錯開眼,往他身后看去,“徽音沒來嗎?”
“徽音偶感風(fēng)寒,這兩日一直在家休養(yǎng)。我今日是同友人一起來的,看到你在這兒,特來跟你打招呼。”
黎又蘅詫異道:“徽音病了?那我改日得去看看她才好。”
沈行知見她無視自己,只提妹妹,有些郁悶。
“你今日自己來的嗎?”
黎又蘅道不是,“是同夫君一起的。”
沈行知眼眸微黯,“那他人呢?”
黎又蘅望向人潮,“方才被人群沖散了。”
沈行知笑了聲,語氣里帶著嘲弄:“他若是想陪著你,眼睛黏在你身上,又怎么會和你走散?”
黎又蘅無言地看向他。
縱然她和袁徹不是什么恩愛夫妻,也由不得別人評頭論足。更何況,這也的確冤枉袁徹了,方才是她自己走開了。
沈行知被她瞧了一眼,知道她不高興了,那他就更郁悶了。
“袁徹待你不好,我是知道的,你不必在我面前偽裝。新婚前夕,他還在為了給一個賤籍女子脫籍四處托請,此事你難道不知?”
黎又蘅微皺眉頭,“我知道又如何?”
“他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你說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你和我又是什么關(guān)系,同我說這些?”
沈行知啞然。
他只是黎又蘅好友的哥哥,除此之外,他的確沒能和黎又蘅再扯上別的關(guān)系,她沒給他機會。
河畔微風(fēng)竟有些涼,直往人心里吹。
“是我多嘴了。”
不遠(yuǎn)處的袁瑛看著樹下相對而立的二人,頓住腳步。
晴山微訝,“這沈公子急匆匆的,原來是來見……少夫人?”
袁瑛瞧著那沈行知悵然若失的樣子,心覺有異,自言自語道:“哥哥怎么不在?”
她墊著腳尖又看了一會兒,想看出個究竟,可心里還惦記著人,“算了,咱們?nèi)ツ沁吚^續(xù)找唐公子。”
她一溜煙兒又跑走了,沒注意到幽靜的樹蔭下立著的人影。
袁徹顧不上管妹妹,一雙眼遙望著那一男一女,和煦日光映入眼底,化為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