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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和蘭波分開后, 南森坐車去神奈川縣見安吾。因為南森接下了調查先代的任務,關于神奈川縣的非法組織的調查報告,自然要其他人代勞。

    安吾目前正為潛入港口黑手黨做準備工作,他現在是個地下情報商, 本土許多非法組織他都掌握著一些機密資料。軍警和警察之間不和諧并隱隱對立的氛圍, 就導致了雙方的情報并不共享。

    南森拿到安吾給他寫好的, 排版標準內容詳盡的任務報告時,不免嘆了口氣。安吾面對這位前輩時總免不了一些后輩的拘謹, 略帶緊張的詢問:“是報告有問題么?我帶了電腦,可以現場改。”

    “不是。你的能力向來是無可挑剔的。”南森說的是實話。他轉而道, “我所在的警視廳部門, 為了比不上這個報告三分之一詳盡的情報, 就犧牲了兩名警察。”

    見安吾一愣, 南森安撫:“抱歉,我的本意并沒有指責任何人。”

    “我覺得您說的對。”安吾處在這個位置上, 比誰都清楚。他握了握拳頭,再抬頭時臉上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已經全部被他掩蓋。看來特務科對他的臥底培訓很到位。

    一名臥底, 一名有野心想要晉升的人, 就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安吾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做出這種成效, 已經很優秀了。

    安吾:“其實這個任務是我爭取來的,本意上頭是打算隨便派一名特工去處理,但我和直屬上司說了, 希望能更多的和您合作, 就算不是真正的二人合作也可以。”

    南森:“我猜到了。雖然這么說顯得臉皮很厚, 但作為一名功績還算可觀的前輩, 我覺得你這個選擇是明智的。”

    安吾笑了笑, 他覺得南森好像永遠有本事輕易的把一個人逗笑, 把嚴肅的氛圍攪動得松快起來。“我接到這個任務很開心,這樣就能光明正大的把自己查的東西交出去。”

    而不是讓那些情報被掩埋在特務科的檔案室里積灰。

    安吾的異能確實很好用,但特務科是秘密機構,他們得到的情報頂多和知道這個部門存在的精英軍警共享,警視廳知曉這個機構存在的人很少,更不用說知曉他們竟然連普通非法組織的情報也有收集。

    不過警視廳的判斷也是正確的。安吾調查這些其實是主動給自己攬工作量,其實他只要調查一些片面的東西即可,但偏偏安吾的性格很認真,還真給他日以繼夜中挖出了不少秘密。

    安吾推了推鏡片,鏡片的反光擋住了他的眼睛:“這份工作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是談心嗎?也對,作為你的教導員之一,我是有這個義務。”南森把看了一遍就牢記于心的報告書收回自己的背包里,他打扮得就像是街頭再普通不過的大學生。

    “不是談心。”安吾被他這個形容搞得無奈極了。“如果說是談心的話,謝謝,很有效。”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么?”從南森沒有情緒起伏的臉上看不出他的情緒,但那雙黝黑的眼眸確實透露出了一點失落。“學生是個天才,就會少了很多樂趣。能夠體會到當初教導我的人所感受到的復雜心情。”

    因為對于天才而言,不需要跟他們掰開道理的細講,他們往往聽了開頭一部分,就已經能補全剩下的內容。

    但這次會面除了是交給南森這份報告外,安吾還有其他的任務。就是從對方口中得知一些關于港口先代的情報。

    也就是說,分享情報。

    南森看上去倒是沒有隱瞞的打算:“幕后之人是阿蒂爾·蘭波。你估計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但你一定聽說過他的搭檔保羅·魏爾倫。”

    “……暗殺王!”安吾的聲音猛地拔尖。他警惕的掃過四周,見無人注意自己后,才松了口氣。他急切的確認,“是真的么?”

    南森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暗殺王這個稱號第一次被冠在魏爾倫身上是在五年前,但在此的三年前,就已經發生很多起惡劣的刑事案件,多被證實是他所為。如果如傳言所說,是失去搭檔后才刺激了他,那么就是八年前失去搭檔……阿蒂爾·蘭波在七年半前加入了港口黑手黨,他當時是失憶狀態,聽說還重傷剛愈。你能聯想到什么?”

    安吾理解了南森的意思,他的表情是這么說的。他沒有開口回答南森的問題,因為有些話就算只是說出口,也可能會出事。

    ——鐳缽街。

    ——鐳缽街的前身,研究某種強大能量體的軍事基地。

    ——造成這對搭檔分別,誕生出暗殺王的起因,是那場讓整個橫濱陷入硝煙和濃霧中的大爆炸。

    “也就是說,阿蒂爾·蘭波有意要奪取……”

    “不能這么想。”南森道,“港口黑手黨在橫濱也算不上是最大的組織,與他競爭的還有好幾個同樣大型的組織。只是相比上,港口里的異能者會更多一些,加上三刻構想的一環在它身上,就需要有個臥底在里面監視。”

    從外人的角度,他們分坐在一張戶外咖啡廳桌子的對立面,在平和的交流著。

    但以上這些交流內容,除了安吾不小心低喊出來的‘暗殺王’外,其他的交談內容都是靠著在桌子上敲打著手指,讓放在桌子上的手臂感覺到震動,傳遞出來的信息。

    為了不被他人注意,他們二人的目光一次都沒有去看對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

    而外人聽到的聊天內容,不過是一些非常普通的寒暄客套話。

    南森繼續說道:“阿蒂爾·蘭波是最近才恢復了記憶,他偷走了先代的尸體,利用對方的尸體興風作浪,但一個可以隨手就被他覆滅的小小黑手黨組織,他會有什么企圖呢?”

    安吾補全了后面的話:“荒霸吐。”

    南森輕哼了一聲:“別把這個名稱記在心里,你應該全部忘掉。”

    安吾:“……非常抱歉。”

    “我不是異能者,并不知道有沒有能夠看破他人記憶的異能者存在。你即將身處那個環境,就應該比我更加謹慎。”說完前輩該盡責的勸導后,南森轉而繼續敲打著手指傳遞信息。“不管蘭波有什么目的,我這邊可以判斷的是,他不會在橫濱待太久。他是法國的超越者,何況還有一個攪風攪雨的搭檔需要他去負責,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說著,南森用手指打出了一個‘七’暗號。

    ——特務科的陰暗面,負責替政府掩蓋犯罪證據還有執行一切臟活的特殊機構。

    ——軍事基地的實驗是機密中的機密,別說是異能戰爭時期做這種被歐洲列強禁止的實驗,如今的日本如果暴露出了這個機密,帶來的絕對是歐洲列強無止境、往死相逼的壓制。

    ——因此,荒霸吐實驗就算是真的成功了,政府也不可能回收它,相反的,還要假裝他不存在。便是裝聾作啞,也要表現出一副自己不知情的樣子,撇清干系。

    又聊了幾句,期間收到了部下關于先代重歸港口的消息,南森也僅是看了一眼就將這條消息刪除。

    他起身,代表著這次見面是到結束的時候了。南森壓了壓頭上戴著的鴨舌帽,半張臉被隱藏在了帽檐投下的陰影當中,說道:“我的私人號碼給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可以隨時找我。你知道的,像我們這種人,可沒有所謂的下班時間。”

    安吾想起了自己出門前看到的,自己眼皮下的青灰色,又看到南森眼下也同樣有一團灰青。他失笑的搖頭說:“這可真是個讓人無法心平氣和接受的教導詞。”

    沒有下班時間未免太慘了一點。

    ……

    咖啡廳對面的街道,一雙陰影中的眼睛看著二人前后離去的身影,是完全相反的路線。

    一雙眼睛專注的盯著,直到二人都沒入了密集的人流之中,這個人才用手機進入了聊天室。

    聊天室有五個人,分別是萩原、降谷、松田、諸伏和伊達。

    順便一提,他們還有另外一個五人聊天室,只是里面的降谷被換成了南森。

    哦,還有一個集體的六人聊天室。

    【戀愛就是正義】:趁著zero不在,我偷偷跟你們說一件事

    很快就得到了回復。

    【警視總監你等著】:你不是說去神奈川縣找姐姐嗎?有什么事是不能跟zero說的?

    【景】:我可以告訴你,當事人昨晚熬夜加班到剛才,現在正在工位上睡得口水橫流[降谷趴在桌子上的睡顏.jpg]

    【多吃飯才能和我一樣又高又壯】:剛好是休息時間,在吃飯。趕緊說,我待會又要忙起來了

    【戀愛就是正義】:我說哦~~(小小聲)我看到太一和一個男的在神奈川的咖啡廳里約會~哦~~聊了好久呢~那個男的看著太一的眼神~嗚哇~好熾熱哦~就像是小鹿斑比一樣~

    【警視總監你等著】:所以呢?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太一確實很可靠啊,警校里很多學員都是這么看他的。

    【景】:萩原的重點是,約會。

    【戀愛就是正義】:我真的覺得諸伏你是個可怕的人[退到墻根.jpg]

    【景】:?

    【多吃飯才能和我一樣又高又壯】:講個笑話,太一和zero以外的人約會

    【警視總監你等著】:講個笑話,太一竟然放棄游戲和別人約會[南森全神貫注打游戲機.jpg]

    【戀愛就是正義】:講個笑話,太一面對迷弟的炙熱視線就像是一個老干部[南森畢業警服半身照.jpg]

    【景】:講個笑話,zero醒了,在看手機

    笑話組X3:!!!

    【zero】:你們的笑話好好笑哈哈哈哈~~~太一出息了啊竟然會和別人約會哈哈哈哈哈~~~~

    四人輪流回了個‘。’結束了這次聊天。

    第23章

    降谷是真的覺得很好笑, 以南森那種對感情很有潔癖的性格,他要是能在有戀人的前提下和別人有曖昧,那一定不是他見異思遷,是絕對被掉包了!

    南森太一啊, 在警校的時候可是能在漂亮的同班女警花對他告白時, 一臉嚴肅的告誡她把心思放在訓練上, 還越過職權讓所有起哄的人跑操場十圈,還一個個抽查他們當天課程內容的狠人。

    這么一想, 降谷覺得如果沒有自己的話,南森很大可能孤寡一生。出于一種‘愛憐’的心理, 他去消防通道給自己拍了個比V的自拍照, 發送給了南森。

    南森很快就回復了這條信息。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工作很順利, 我問過諸伏你今晚不用加班。]

    降谷:“……”他真的好騷哦。

    像這種會乖乖報上行程,將為期一個星期的出差時間壓縮到一天完成的人, 哪來的花花心腸搞什么小動作?

    萩原見到的人應該是南森的線人吧。想到這里,降谷連忙聯系萩原問他有沒有拍照片, 如果有的話一定要全部刪除干凈。

    比起萩原的工作, 他和南森的工作更講究保密性。

    萩原的回復也很快:【你當我是傻子嗎?當然不可能拍下來啊, 也就只跟你們說笑而已,就算是有國色天香的美女對我使用美人計,我也不可能透露出去的。哦, 我說的是我姐姐~】

    ……

    南森回到警視廳后, 將報告遞給了上司。坂口安吾的文案工作確實很完美, 上司看完之后也夸獎了他, 表示會給他記功勞, 并特許他今天提早下班。

    現在離上午的午休吃飯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能夠得到半天假期自然是好事。南森想著自己的牙膏快用完了,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也要補充,就在工位上等到午休時間,給降谷發了條信息。

    降谷是一個人過來的,他們相約去食堂吃飯,被問及是否要拜托他買什么東西時,吃著清湯拉面的降谷差點被面噎著。

    南森沉默了幾秒,看著眼神亂飄的降谷,懂了。輕笑道:“用完了是吧,是我的錯,這本應該是我考慮的問題。”

    “……你閉嘴吧。”降谷覺得‘閉嘴’不是個禮貌的詞匯,會顯得強勢而傲慢。但除了這個詞之外,他想不到有其他能送給對方的。

    因為南森身負貸款,他申請了警察宿舍,降谷則是在外面租房,每次夜生活的時候都是去他那邊的。某些東西自然也是放在那里。

    南森不想把他逗急了,就轉移話題:“只吃清湯拉面下午會撐不住的吧,我給你拿份米飯?”

    回答他的是降谷倒三角般的瞪視,同時那深膚的臉上也染上了一層不注意看有點難以發現的紅色。南森視力很好,他又懂了。

    雙手合十,對年長者畢恭畢敬的低頭鞠躬:“能夠認識零是我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為了配合對方,今晚的大餐就以素菜為主吧。

    吃完飯后,降谷打著哈欠準備回去再補個覺,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南森和他分別的時候沒有做出什么親密的動作。警察宿舍離警視廳不遠,他準備回去換身衣服再出發去商場買東西。

    到時候直接過去降谷的租房就行了,他手握著大門的鑰匙,很方便。

    作為一個孤兒,南森自然是會做飯的,味道還挺不錯,降谷不會廚藝,雖說諸伏表示愿意教他,可既然有人做飯,降谷就懶得去學習。

    加上平日里休息時間不多,就更不用指望他有閑工夫做這些。

    南森回宿舍的路上在思考著今晚的菜譜,到達宿舍樓前,和守門的大爺打聲招呼,卻被叫住。

    大爺指著正躺在保安室長凳上睡得非常香甜的黑發少年,說:“南森君,他說是來找你的。我不能貿然讓他進去,又沒有你的電話,他執意要等你回來,就讓他等著了。”

    說著問道:“是你親戚家的孩子嗎?”

    日本是一個很講究隱私權的國家,因此別人也不會去打聽南森的身世,至少大爺并不知道南森是個孤兒。

    南森看著那個黑發少年的眼神有瞬間的凝固,又不動聲色的說:“嗯,應該算是吧。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用不用,難怪你們長得那么像。這孩子可機靈了,還會給我按摩,聽我講以前的故事。”大爺喜歡和人聊以前的艱苦歲月,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一般人很少有耐心傾聽。顯然這名少年很捧場,才讓大爺露出了個笑模樣。

    南森也覺得太宰挺機靈的,向來有點吝嗇的大爺竟然給對方點了一份蟹肉蓋飯,垃圾桶上的兩個空便當盒預示了之前發生的事。

    看到對方睡著時都不忘記手里抓著一頂鴨舌帽,記憶力不錯的南森一下子就想起了這頂帽子的來源。那一天的記憶很深刻,畢竟后面還發生了好事。

    南森走過去,伸手狀似要去搖醒他,還沒觸碰到對方就嗚咽著慢慢睜開眼睛,一雙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著南森,末了才驚喜的喊道:“啊!南森先生,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表現得就像是兩個人很熟絡的樣子。但實際上今天不過是第二次見面。

    南森沒有戳穿他的自來熟,而是平靜的說:“嗯,跟我來吧。對了,蟹肉飯是多少錢?”

    他準備把錢還給大爺,大爺無兒無女孤家寡人,看大門的工作收入也一般,既然人是因他而來的,自然要還回去。

    太宰表現得對這種大城市的人情來往觀念一竅不通的樣子,擺手說:“那是安山爺爺請客的,怎么能還回去。”說著朝大爺眨了眨單眼,就像是孫輩對爺爺撒嬌那般可愛的說著,“爺爺,我先和南森先生回去,明天再來聽你講故事哦~會帶橘子過來的,你說了那么多,會口干的,吃多點橘子對身體也會很好~”

    大爺笑呵呵的說:“好好好,那爺爺就等著你明天過來咯。”

    “肯定的!我可是說話算話的人!”

    南森:“……”明天還要過來……這個意思不會是賴上我了吧?

    顯然南森的預感沒有錯,帶著太宰回到宿舍后,他在玄關一邊脫鞋一邊四處張望,半點都不知道作為一個客人該遵守的基本禮節。非常自然的踩著襪子踏進屋里,說:“哇,沒有廚房的嗎?啊,浴室和洗手間沒有分開耶,也沒有浴缸。是因為有食堂又有大澡堂嗎?”

    宿舍并不大,也就八個榻榻米的大小,但一個人住是足夠的。家具不多,一張單人床、一套書桌椅、一個大書架,其他的家電也都很齊全。

    南森還在窗臺上養了幾盆仙人掌,給這個空間帶來了一點生氣。

    南森一邊打開壁櫥一邊說:“是的,你說的都對。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的?”

    沒有得到回答,太宰蹲在榻榻米上,雙眼放光的看著書架下面幾層那琳瑯滿目的游戲盒,仔細一看,他的嘴角似乎已經流下了一道垂涎的口水。

    這個畫面有點奇特,感覺蹲在地上的不是一名少年,而是一只躍躍欲試想探爪又擔心被罵的小家貓。

    南森想了想,問:“要玩嗎?”

    太宰用力的點頭:“好多游戲!好多都是只在雜志上、店里看到的游戲,可貴了!我都玩不起,你竟然都有!”

    甚至還有一些是絕版的!

    不需要南森招呼,太宰就像是來過這個家很多次一樣,從電視機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了一臺游戲機,驚訝的喊道:“竟然是第一代的紅白機耶!好厲害,我想買的都買不到!”

    把自己想玩的游戲盒打開,插入游戲卡后,手里捧著游戲手柄,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下啊,傻站著做什么?”

    南森無奈的嘆了口氣,算是對太宰治服氣了。他拿起另一個手柄,選了角色后就和太宰玩了起來。邊玩邊說:“津島君,我不吃蒙換過關這一套的。所以呢?你表現得不像是來還帽子。”

    大概是太宰接收信息的速度有些滯后,說道:“啊,你是問我怎么找到你的對吧?我當然是去警校打聽的啊,保衛員真是個好人,跟我說了你們都在警視廳上班,我猜新警察應該是住宿舍的吧,就來碰碰運氣,好巧哦,竟然真的等到你了。”

    南森嗯了一聲,在心里給太宰治的交際能力戳了個絕倫的標簽。

    想要從保衛員嘴里打聽到兩名現役警察的情報,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基本上已經猜出了太宰治為什么會離開橫濱,無非就是在橫濱待不下去。森鷗外都下地牢了,他這個見證人能夠從蘭波那里得到出城券已經足夠驚險。

    短時間內對方是沒可能踏進橫濱一步。也就是說,他得暫時收留太宰。

    不,現在問題是,面前是一個無處可歸的珍貴異能力者,異能還是那種非常特殊的反異能類型。

    他反而得爭取著讓太宰留下。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警察,他是沒有渠道知道太宰的異能。那么……

    南森道:“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何離家出走,但可以收留你一晚上,行么?”

    當初太宰不僅用了假名,身邊還有保鏢,那被誤會成離家出走的富家大少爺,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吧。

    果然太宰露出了個笑的模樣,就算操縱的游戲角色被南森一拳KO了也沒有在意。他說:“我就知道,警察都是好人~~”

    第24章

    好人不僅陪太宰玩了兩個小時的游戲, 還帶他去商場買日用品。出門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回宿舍拿東西的同事,他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消息,開口就說:“這個就是你親戚吧?長得跟你挺像的,都是帥哥。”

    簡單寒暄完后, 對方就匆忙趕去上班。太宰雙手抱著后腦勺跟在南森身后, 說道:“我聽說大城市的人際關系很冷漠, 怎么我才剛來不久,就好像大家都知道我了。”

    還有長得像什么的……真是虛偽的客套話啊。

    “你知道為什么警察宿舍是免費住, 卻有很多人寧愿在外面租房么?”

    太宰比了個OK。表示自己懂了。

    宿舍空間小是一回事,隔音還差, 一點風吹草動就能人盡皆知。而且離警視廳近, 一旦有什么突發事故, 就算是休假都會被人拉去加班, 連找借口說自己在外地趕不回去都不行。而如果沒有結婚的話就更糟糕了,上頭人臨時想找人做事的時候, 會先找這群單身狗,美其名曰‘閑著也是閑著’。

    “先說好, 我的經濟一般, 你不能挑選太貴的東西。”進了商場大門后, 隨手推了一輛購物車的南森表現出了對大少爺這種嬌生慣養群體的警惕。

    太宰聽了這話有些咂舌:“你看上去不像是這種說話這么直接的人。”一般這種整天繃著臉的人,不都是很講究面子,不會暴露自己經濟上的短處么?

    南森:“那是因為我是個很實在的人。日用品區到了, 去拿你要用的牙刷和毛巾。”

    太宰果斷拿起了一根進口的電動牙刷, 在南森無聲的視線盯視下, 笑嘻嘻的換了一根便宜的軟毛牙刷。“開個玩笑, 你明明長得挺好看的, 怎么就不愛笑呢?”

    “如果真的很好笑的話, 是會笑的。”

    “比如?”

    “你拉鏈開了,螃蟹圖案的?品味不錯。”

    太宰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褲子,發現被耍了之后懷疑的看著他:“你怎么會知道我底褲是什么圖案。”

    “猜的。商場進門右邊是水產區,你的眼睛就黏在了水箱的螃蟹上,要不是我叫你,你差點撞上了行人。”取完自己要的東西后,又拉他去食材區。

    可能是終于有了那么點寄人籬下的自覺,太宰沒有在南森挑選食材時發言,也沒有要求要買螃蟹。螃蟹并不便宜,尤其這里是東京,賣得比橫濱要貴一些。

    南森速度很快,他在路上就已經先想好買什么東西,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購買之旅,領著太宰去便當區。“你挑一個吧。”

    太宰冒出了一個小問號:“你買的食材是二人份的。”

    “沒錯,所以把你送回去后,我要去給我戀人準備愛心晚餐。對了,今晚也不會回去,你可以睡在床上,游戲玩過之后要收拾好,那些游戲卡很多是絕版買不到了,要是剮蹭壞掉的話,你以后就沒得玩了。”

    太宰的腦子被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填滿。不知道是先吐槽這個面癱為什么會有對象。還是吐槽他竟然能把‘愛心晚餐’理所當然的掛在嘴邊,還留他一個陌生人在自己宿舍里,就不怕自己翻到了什么不該翻到的東西?

    好歹是警察吧,說不準房間里放了一些不方便被人看到的機密?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南森道:“警察宿舍雖然沒有小偷小摸敢去,但也不會安全到能把機密文件放在里面。”這個意思就是,宿舍里并沒有什么值得被隱藏的東西。“至于其他不值錢的,你也看不上。”

    身上還貼著‘富家少爺’標簽的太宰,悶悶的嘟著嘴巴說:“好嘛好嘛,我知道了。游戲也會收拾好的。”

    畢竟是絕版,萬一壞掉的話他就沒得玩了。

    見太宰絕口不提‘以后就沒得玩’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南森看著太宰的目光又沉郁了些,就好像在說‘你不會真的準備長期賴上我吧’?

    太宰嘿嘿的笑著,給自己挑了兩個便當,說:“我在成長期,吃得多。我還要飲料,另外要一瓶牛奶。哦對了,你估計明早才會回來,早餐……”

    “……拿吧。”南森用一種放棄理論的語氣說著。

    很快的,購物車里就又多了一個便當,還有好幾瓶飲料,甚至太宰還偷偷的塞了兩包零食進去。見南森沒反對,也不知道是因為得逞還是怎么樣,傻笑了起來。

    買完東西自然是要結賬的,太宰自告奮勇的接過購物車,還沒往收銀臺走上幾步,被南森拉住:“還有橘子,別說你忘記了。”

    太宰沒忘,只是有些奇怪:“你還真的要買啊?”

    “你都跟安山先生說‘說話算話’,不帶去的話豈不是很沒面子。中二少年的面子比天大。”

    太宰眨了眨眼,看著一臉正經的南森,過了一會反應過來的嗤嗤笑起來,就像是被戳中了笑點。道:“哈哈~你好有趣啊~”

    到收銀臺時后,趁著太宰把注意力都放在收銀員身上,南森快速的在旁邊的架子上摸了三盒小物件,捏在手里。在其他東西都掃過碼后,又按著太宰的腦殼強硬的讓他扭過頭去,將小物件遞給收銀員。

    太宰探頭探腦,看起來是想看清上面的內容,發現對方的力氣太大無法抗衡,當即就叫了起來:“我就看看,我還沒看過這個!”

    “我不信。”南森把小物件塞進褲兜里,把兩個購物袋分了一袋給他拿著。

    太宰憤憤不平的說:“被看到了又不會怎么樣?這種東西都是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的,想不知道都難。”

    “對,但我猜你想知道的是型號。”南森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淺弧,“放棄吧,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被戳穿的太宰哼哼的提著袋子走在前面,還回頭跟他做鬼臉,一語雙關的喊:“小氣鬼!小~~~氣鬼!”

    南森不理他,反而是停住腳步,用一種思索的神情說:“你剛才放了兩條新底褲進去,我記得型號是……”

    太宰這才乖巧的雙手合十,畢恭畢敬的說:“我錯了!放過我吧!”感覺如果不乖乖認錯,第二天整個警察宿舍樓都知道他穿的什么型號的底褲!

    這個警察雖然是個好人,但也很惡趣味啊!

    把太宰留在了宿舍,前腳南森剛提著袋子出門,后腳就聽到了對方抱著橘子去找安山爺爺嘮嗑,還故意大聲的說:“是橘子哦~~好心的南森先生給我買了好多橘子呢~見者有份,吃完了明天再買!”

    還沒走遠的南森,不由得搖了搖頭。實在搞不懂太宰治想做什么。

    明明是不準備久待,做著隨時可能無聲無息離開的打算,卻又要表現出一副自己要長期賴下來的模樣。真的很像是小野貓啊。

    公安的工作是很忙碌的,降谷的租房自然是就近選擇,南森搭著公交車,過了五站到了租房附近。降谷租的是一室一廳,空間不小,住兩個人也綽綽有余。

    ——租房時也是考慮到我會過來吧,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呢。

    南森心里如此評價著降谷。

    雖然廚房用到的次數不多,調味品卻是齊全的。南森放下東西之后,先把一些需要浸泡的食材處理好,就開始勤勤懇懇的當起田螺先生。

    不要對一個工作忙碌又獨居的男人有過多的期待,就算那個人名為降谷零也一樣。面無表情的從沙發底下掃出一只臭襪子的南森如是想著。

    比起南森的宿舍,顯然是降谷住的地方生活氣息更加濃厚。雖說不會亂到邋遢,整體上也算是干凈,但一些小細節方面的雜亂、死角堆積的灰塵也是難免的。

    等到降谷迎著夜色回來時,剛一打開門就反射性的關上,還會大喊一聲:“抱歉我走錯地方了!”

    就算他隔幾天會抽空收拾一次,但是……也不會干凈到會閃閃發亮的程度啊!

    慢了半拍想起自己有個男朋友的降谷,才悻悻的用鑰匙重新開門,從門后面冒出一個紅色的腦袋。南森把溫著的飯菜放在桌子上,對他說:“每一回都要來這么一次,你不累么?”

    降谷不好意思的換了拖鞋,坐在他對面的餐椅上,端起飯碗閉著眼睛說道:“每次都要把房子搞得這么干凈,讓人都不知道怎么下腳,你不累么?”

    就連鞋柜里的鞋子也都被擦得閃亮亮,就像是全新的一樣,降谷就覺得有點不科學。

    吃飯間的閑聊,南森提起了太宰治。顯然降谷零并沒有忘記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少年:“我記得他是叫做津島修治吧,他離家出走怎么找到你那兒去了?”

    南森心里點了點頭。沒錯,正常人的反應都是懷疑他離家出走,我的表現還是很合理的。

    嘴上道:“更正,如果你也住宿舍的話,被找上的就會是你。畢竟,他可是抱怨過我太窮了,都不能給他買螃蟹吃。”

    降谷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哈哈笑了起來:“反正你會很正經的反駁說——作為窮鬼的我很有自知之明。”

    南森輕哼:“以他的那種物質水平就算我把存款都掏出來也滿足不了,還不如實在點。你也不用笑話我,你男朋友我很快就會有錢起來了。”

    “哦?說清楚。”降谷故意的壓低聲線,“該不會是那種不見光的交易……”

    南森學著他壓低聲音,還微微低頭,頂上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大片的陰影,輕聲說道:“上司說我的表現出色,會給我額外申請一筆獎金,足足五十萬。”

    降谷嚇了一跳,也不演了:“真的假的?都夠我們兩個月薪水了!你才進去多久啊!”像這種額外的獎金,是有標準的流程的,可不是隨隨便便能申請下來。

    “也是因為我這次的工作。像我那個部門涉及到一些灰色行業,可能是擔心我們心性不堅定,所以獎金頒發上面會簡化流程。你可不要說出去哦,這筆錢要攢著用來旅游的。”南森故意小聲的像是做賊一般的說著。

    降谷一聽眼睛亮了:“溫泉!海島!沖浪!沙灘!輪船!海鮮大餐!”

    南森:“……你這是在提醒我多拿幾次獎金么?”這么多項目,一聽就知道五十萬絕對不夠。

    “哈哈~好啦我也會出錢的,兩個人的錢放在一起,肯定夠!”降谷非常自信的說道,“公安的整體收入可比你那職位高多了!”

    南森哼了一聲,就像在說‘你也出錢不是應該的么’。

    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在經濟這方面就應該更為講究。如果是單個人出錢的話,反而不利于感情的穩定發展。畢竟,男人一般都挺要面子的。

    哦,南森指的是降谷。他是寧愿自己一個人掏錢,也不要給南森經濟增加負擔的那種人。

    吃完飯后,降谷就自覺的開始收拾桌子,南森按住他的手,觸及對方疑惑的視線時,南森起身走到了浴室門邊,打開門讓他看里面。

    “水放好了,請用。請把自己洗干凈,我的正餐還沒開始呢。”

    降谷:“……”這小子的腿怎么還沒騷斷!

    第25章

    南森的快樂約會在凌晨三點二十五分宣告結束。他接到了警視廳打來的電話, 家里的那只小野貓被扯進了一樁殺人案件中。

    南森第一反應是:哦,他殺人不是很正常嗎?畢竟是一只腳踩在黑手黨里的人。

    第二反應是:能夠被抓到,肯定是無辜的。

    這個動靜降谷不可能沒察覺,睡意全消的他坐起身問:“需要我一起去么?”

    “津島那小子很聰明, 會發現我和你的關系。”南森一邊起床穿衣服一邊道。臨走前親了下他的嘴唇, “你多睡一會, 這件事我能解決。”勞累一晚上了,可別逞強。

    降谷知道南森本意是對他好, 也就躺了回去。但想到南森剛才說的話,莫名就有些不爽。

    “就算被知道也沒關系吧。”他這么嘀咕著。

    但這點別扭又很快消退, 畢竟以他們兩個的職業, 若是戀情被發現不一定是好事。國內風氣還沒有開放到那種程度。

    涉及到的是太宰治, 南森喊了一輛出租車送他去出事地點, 圍著一條運河的一截建立起的公園。此時太陽還沒,蜿蜒的路燈一路延伸至人聲鼎沸處。

    兩輛警車停靠在河邊, 地上是一具被白布蓋住的尸體,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官正在和四人說話, 身后的一名警察拿著筆記在做記錄。太宰不在那四名被問話的人中, 他坐在一張折疊的小凳子上, 披著大毛巾喝著熱牛奶,不住的發抖。

    南森靠近時還聽到他和面前的女警委屈的傾訴:“我在水里,突然覺得手好像碰到了什么東西, 偏頭一看, 就是一張死人的臉, 雙目瞪得大大的盯著我, 好恐怖啊。”

    女警同情的說:“別怕, 你現在沒事了。不過, 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水里?”

    “當然是入水呀~”

    女警:“……”自、自殺?

    南森快步過去,一把按下他的小腦殼,對這名女警說:“抱歉,這孩子有點中二病,應該是太熱了想下水游泳吧。”

    太宰嚷嚷著:“大半夜跑到公園里游泳,聽起來很假的啦。”

    “也比你那個入水的理由要真實多了。”南森拍了拍他的頭,拿起自己的警察證給女警看,說,“我就是津島君的臨時監護人南森太一,能仔細說說是怎么回事么?”

    “啊,是!”看到竟然是警部補,這名女警嚇了一跳,連忙端正行禮。

    這時候,問完口供的帶隊警官也走了過來。他和南森是平級,兩人互相敬禮示意后,開口道:“南森警官,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搜查一課暴力犯罪搜查三系的目暮十三。”

    “搜查三系?我從電話里聽說的是,津島君在河里發現了一具尸體,這么短時間就確定了是蓄謀殺人么?”

    “沒錯。”目暮警官的表情很嚴肅,“尸體是名男性,名原田望,今年21歲。他和那邊三人一起來公園露營,一個小時前他們發現原田望失去聯系,他們當時沒有在意,等工作人員聽到津島君的叫聲,看到尸體并報警,工作人員將津島君和尸體一起拉上岸,警察到來后,這三人聽到警笛聲才反應過來,并主動找上了我們。”

    “原來如此,我能看看死者么?”

    目暮警官愣了一下,才說:“當然可以。”

    南森并非是搜查課的人,但好歹目擊證人與他有關,而且警銜與自己相同,目暮警官就帶他去了尸體面前。

    “剛才法醫做了尸檢,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一個小時之內。死者的后腦勺有被硬物擊打的痕跡,這是致命傷。在搜查過后,第一現場在那里,那一處發現了死者的鞋印和殘留在草葉上的血跡。我們猜測兇器應該是兇手隨手拿起的石塊,被兇手扔進了河里。”

    他指著前面不遠處的靠著河邊的一塊草坪,地上確實零星散落著一些看起來很堅硬的石塊,而鋪了防水布的前方地面上井然有序的放著一些用密封袋裝起來的物件。南森率先看到的是,太宰治的鞋襪也用密封袋裝了起來。

    他先是蹲身拉開了白布,近距離的觀察尸體,因為泡水的時間不長,死者的尸體保存完整,皮膚還有彈性,他穿著一身長衣長褲,除了后領上還殘留著一點血跡外,頭發上的血已經被水沖干凈,露出白森森的猙獰傷口,顯然兇手下手非常殘忍,就連頭蓋骨都被敲碎一塊,露出里面的腦組織。

    南森看向津島,目光停留在對方光著的腳丫上。說:“所以你們的判斷是,津島君從第一目擊證人變成了兇殺案的嫌疑人么?”

    “是的。”目暮警官面不改色的說道,“公園只有兩個入口,都裝有攝像頭。錄像資料里,包括死者在內的四人是在下午五點進門,露營地點就在離這里一百米遠的空地。死者失蹤到報警期間,他們三個都一直待在營地里沒有分開,而津島君是在凌晨兩點進了公園,據他描述,他是大概在凌晨兩點三十六分下水,在潛水了三十分鐘后因為脫力而浮出水面,恰好碰到了尸體。”

    “我明白了,這聽起來確實像是津島君犯案。”南森如此道。“案件發生的時間里,公園里就只有一名工作人員、三名與死者露營的同伴還有津島君五人有殺人的嫌疑。你首先排除了工作人員,對方也是有不在場證明。另外三人互為證人,可以彼此作證明。唯有津島君的出現是最突兀的……深更半夜跑到公園里,又是潛水三十分鐘,又是發現尸體。而發現他鞋襪的附近,又恰好找到了死者的血跡和鞋印,聽起來更像是津島君先把死者殺害,再拋入水中,自己入水后偽造出發現尸體的樣子。自導自演。”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時間。死者是在被發現的一個小時之內死去,這個時間里,唯有津島有時間犯案。

    目暮警官本以為會聽到對方的反駁,沒想到南森如此爽快的就得出這種結論,反而讓他有些無所適從。“那您的意思是……”

    他是準備將太宰治帶回警視廳,卻又聽到南森對太宰說:“你有什么要辯駁的么?”

    太宰笑嘻嘻的晃了晃手里喝空的牛奶盒,說道:“沒有哦。正常人聽了都會覺得是我殺人之后,因為太驚慌就臨時想到了這種看似洗脫嫌疑其實漏洞百出的手法,將施害者變為目擊證人吧。”

    “嗯,目前世界紀錄里人的潛水最長時間是十三分鐘多一點,你說了三十分鐘,而且離你脫下鞋襪的地方又那么近,聽起來很像是隨口胡扯的借口。死人在水中是順著流水漂流的,如果你是意外發現的尸體,那殺人第一現場不應該這么近。”

    “那我就是兇手了,快抓我吧。”太宰治表露出很期待的樣子,抬起雙手看向了一臉復雜和錯愕的女警。

    剛才是這名女警在照顧和安慰他。

    估計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奇特的犯罪嫌疑人,目暮警官看到他這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頓覺生氣的吼道:“給我認真點小子!你當殺人是一場游戲嗎?!”

    太宰沒有搭理他,而是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南森。在月色下,那雙鳶色的眼睛閃爍著的星光,就像是在玻璃珠子上打磨后,散發出來的虛假弧光。

    這個時候,南森道:“還請您體諒一下離家出走、喪失生志,想要自殺卻被打斷,還要被迫承擔起莫須有殺人罪名的十五歲中二少年的叛逆心理。”

    太宰:???

    其他人:???

    南森指向了那三個和死者一起露營的人,他們三人一直沒有發聲,站在一邊或驚慌或冷靜的看著這邊的動靜。“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是這三人合謀殺人,偽裝出一副一直沒有離開營地的樣子。而恰好殺人的途中津島君正在潛水,人在水中憋氣的時候對外界的感知會下降,這三人拋尸之后沒多久,他才浮出水面并目睹了尸體。”

    那三人臉色大變,其中一名戴著眼鏡的男生喊道:“等一下,這位警官!您這是在隨口污蔑!”

    另外兩名男子也反應了過來:“沒錯!我們怎么可能殺原田君。”

    “按照作案時間,只有那名少年才有犯罪時機好不!人怎么可能在水下潛水三十分鐘!而且按照這個思路,如果是我們合謀殺人的話,河道這么長,為什么偏偏要選中這個地方!這名少年脫下的鞋襪就在附近!如果他真的是想自殺的話,為什么要脫鞋子!這明顯是知道自己很快就會上岸,不想弄濕鞋子罷了!”

    目暮警官也一臉質疑,主要是南森給出的假設,荒唐程度堪比太宰潛水三十分鐘。

    南森抬起手,示意他先別說話:“我有一個問題。首先,現在是夏天,前幾天剛好東京下過雨,正好是蚊子最多的時期。你們出來外面露營,為什么是穿著短袖短褲。”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了這三人。

    戴眼鏡的男生說道:“這有什么奇怪的,這么熱的天,也就原野君怕蚊子才會穿那么多。大男人被蚊子咬幾下又不會怎么樣。”

    “可你們露出來的皮膚上,并沒有蚊子叮咬出來的痕跡。而且,你們身上也沒有噴過驅蚊液的殘留氣味。還是說你們三個人都是天賦異稟,是蚊子厭惡的體質?”南森這句話,頓時讓三人啞口無言。

    一名離他們最近的警察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說道:“確實是如此。如果真的一直穿著短袖短褲,這么長時間不可能沒有被蚊蟲叮咬。”

    “不對,我手上有兩個包!”一個男子指著手上的痕跡反駁。

    “這一看就是剛被叮咬造成的痕跡,我們想知道的是之前的。在案發時間期間,被叮咬的時間長短留下來的痕跡是不一樣的。”那名警察看向他們的目光,帶上了審視。

    “可是他們剛進公園的時候,也是這身衣著啊。”工作人員說道,“因為他們要露營,我還特別留他們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印象里他們確實是這身衣服,監控錄像也能證明。”

    “進來之后再換一身衣服不難吧。”南森語氣平和的說道,“請先去他們的營地里搜查一下,別漏過他們使用的篝火,既然是露營,總會有些煤油,在衣服上灑點煤油丟進火里燒,很快就會燒盡。可以從殘留物里檢查一下成分。”

    見目暮警官打算吩咐兩名警察去檢查營地,那名顯然發言權比較大的眼鏡男人站出來:“我不否認您說的這一點確實讓人質疑,但是他呢?”他指著太宰治,“他潛水三十分鐘,這一點就是騙人的吧!如果他不是兇手,為什么不說他是后面才下水,下水沒多久就發現了尸體!”

    “說不準他在潛水這方面天賦異稟呢?”南森看向了太宰治,“你愿意配合一下,給他們表演三十分鐘的潛水時間么?”

    太宰治本來聽得津津有味,聽了這話頓時瞪大眼睛。他指著河水:“你認真的?這可是泡過死人的河!”

    南森:“……你的關注點歪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太宰的話整得無語了。

    第26章

    警察們當然不可能真的讓太宰下水演繹一下他的憋氣功夫。辦案是有一套流程的, 雖說現在有著最大嫌疑的是太宰,可南森提供了一個新的線索思路,在場的警察也很快的去搜查那個營地。

    之前已經搜查過一次, 但篝火這個被他們忽略了。原先這些人過來的時候, 有把篝火熄滅,鑒定師從灰燼里找到了一些被燃燒后殘留的纖維組織。

    將這份證據擺在了那三人面前, 三人中還是那名眼鏡男率先發言:“我們確實有燒東西,是被柴油弄臟的抹布,因為洗不干凈又不好處理, 就燒掉了。”

    “制作衣服的材料和抹布的材料可不是同一種。如果你堅持這個證詞的話,一旦被查出來有差別, 想要翻口供就來不及了。”目暮警官如此道。

    并仔細的觀察著三個人的面色。如此還真的讓他看出了一點端倪,眼鏡男的反應很冷靜, 但另外兩個人卻是明顯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色, 顯然隱瞞了什么線索。

    南森看了一眼手表,他還想著將事情快點解決掉,明天要上班, 他不想浪費睡眠時間。“這個先放開一邊, 只是篝火的灰燼并不能成為關鍵的線索。主要的問題還在于這個第一現場為什么還殘留著死者的腳印。要知道那里的草生長得非常旺盛, 就連在旁邊脫了鞋襪的津島君, 也沒有殘留下他的腳印。那為什么作為死者的腳印, 卻如此深刻的殘留在那里。不信可以測試一下, 以那個地方的地形,如果想要殘留下腳印的話, 起碼需要有兩個成年人的重量擠壓, 才能留下。”

    他繼續說著, “以我的判斷, 那里并非是第一現場,而是死者被殺之后,將那里偽裝成第一現場。至于為什么要選擇那里……按照地形,津島君從大門抵達這里的路途中,會經過一條必經小道,而從那個營地里,是能夠看到小道上經過的人。還有,你們發現沒,那里——”

    南森指著左側的一處灌叢密集的地方,離案發地有大約六十來米的距離:“灌叢有明顯被人為撥開殘留下的痕跡。如果去那里檢查,說不準會找到鞋印。畢竟,那處是一片濕潤的沙土。”

    現場的氛圍明顯已經被南森太一掌握,一名警察跑過去查看,很快折返回來:“確實有鞋印,碼數目測比一般成年男性要大一些。”并心里想著,這么黑的夜色南森也能看得那么遠和仔細,夜視能力真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三人中身形最高大的男人身上,他足足有一米九,體格壯碩,生了一雙一看就很難買到附和碼數的大腳。

    眼鏡男推了推鏡片,道:“光從這個不能代表什么,山中他當時拉肚子,公共廁所太遠就在那里解決。”他抿了抿唇,“這樣確實很不道德,我們也說過他了。”

    “真的么?”南森看向了名為山中的大個子。

    大個子連忙點頭。

    南森道:“那時候是幾點?”

    大個子看向了眼鏡男,眼鏡男又要開口,被南森打斷:“幾點?還有,你真的拉肚子么?”

    “我、我記得是昨晚的十一點,對!十一點三十分左右,大家都能作證,原田也能作證,原田還笑話我了!原田……”提到了死者,山中不自禁的落淚,“我們只是想著快畢業了,一起出來聚聚,卻成了永別。”

    “也就是說,除了昨晚十一點三十分外,其他時間你都沒有去過那片灌叢?”

    “是!”山中肯定的點頭。畢竟這是真的發生過的。他不怕被查。他用沙土掩埋了,也會留下痕跡。

    南森道:“如果你堅持這個證詞,那也不是輕易能翻供的。排泄物即便是被掩埋,也能夠通過科技手段檢測時隔的時間。同樣的,灌木被撥開折斷的樹枝,也能夠檢測出時隔時間。如果發現兩個時間不同,你就是做假供。”

    山中:“!!!”

    “這位警官……”

    “我發現你總是很多話。我在問的是其他人,能請您遵守最基本的禮節,保持一顆對警察執法的敬畏之心,在不詢問到的時候維持沉默么?”南森不客氣的道。

    眼鏡男,瞠目結舌,干巴巴的發出幾個氣音。

    “那么現在就有了一個比‘一名少年平白無故從后面襲擊殺害了一名不知何種理由出現在他附近的陌生男性,拋尸后自己下水偽裝成目擊證人,被列為最大嫌疑人還能不辯駁欣然接受’的犯案過程,更為合理的犯罪過程。”

    南森指著死者:“你們想殺死死者,原定的辦法就是趁他睡著時,給他翻身從后腦勺襲擊,偽裝出是落水后撞到后腦勺的假象。然后把自己身上殘留著死者血跡的衣服燒毀,消滅證據,換上現在這身衣服。這條運河的開閘放水時間恰好是今天的凌晨四點,這一點可以在相關的網站上看到公告。你們原本打算凌晨四點犯案,將他拋入水中后,湍急的流水會將他沖遠,如此等到明天或者幾天后被發現泡腫后面目全非的尸體,后腦勺的傷也可以視為是流水過程中不小心碰撞到石壁或者是其他的硬物。

    “但是,意外的發現一名少年也進入公園后,警惕的你們就派人去觀察,在見到對方入水時,發現了一條比不確定能百分百脫罪的殺人拋尸更好的作案手法——將死者的死栽贓給這名少年。畢竟,入水后他也難活,兩個死人,加上還有偽裝的第一現場,死去的少年是無法為自己申辯的。所以你們提前殺死了沉睡中的死者,將他搬到了那里,偽裝現場。卻萬萬沒想到,那名少年竟然還能活著,還發現了尸體并報警。”

    好一會兒的沉默后,目暮警官無奈的道:“聽起來確實更合理一些。但南森警官,凡事要講證據,您這個是……犯罪模擬講述吧?”

    乍一聽邏輯上是合理的,可是里面很多用的是假設。

    “那就需要有人配合了。津島君,你在水下真的什么都沒看到么?”南森看向了太宰。

    太宰眨巴著眼睛,說道:“當然看到了啊,在水下也能睜開眼睛,具體的情況跟你說的差不多。我聽到了哦,他們拋下尸體的時候,還交談了幾句。這三個人向死者借了一大筆錢,他們還不起,就想著直接把他殺了。”

    他指著眼鏡男說:“他當時說了一句‘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仗著幾個錢就對我們喝五吆六的,我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

    眼鏡男猶如被當頭棒喝,直呼:“不可能!如果你看到了,為什么不出來!你在撒謊!”

    “我在水里憋氣了三十分鐘哦~”太宰道,“你們當時是篤定了我已經死了吧~估計死了尸體也漂流了一段距離,不會就待在原地。雖然南森先生破案的手法很奇特啦……如果說要證據的話,尸體被拋下水之后,流動的河水也會讓他漂流一段距離,但為什么發現尸體和我的地方,還離所謂的第一現場那么近?很簡單,可以去檢查一下死者的褲腰帶,我為了等你們離開,不會折返,在水下可是拼命的拉著死者的皮帶不讓他飄走。皮帶上有被用力拉扯過的松弛痕跡,只要鑒定一下就可以了。”

    “如此,可以調查一下他們這幾年的銀行流水,是否有一筆來自死者的大筆錢財入賬。既然是能夠讓他們為了不還錢不惜殺人的借款,數額應該不小。”

    南森等太宰說完了,才道。

    目暮警官被這接二連三的轉折給驚呆了,原本是犯罪嫌疑人的津島變成了殺人案件的目擊證人。

    最終,目暮警官讓身后的下屬記下調查這三人賬戶流水情況的事項,看向了眼鏡男:“現在你們還有什么話可說?”

    眼鏡男,凄涼的慘笑一聲:“我能說什么?早在這小子入水那么久還能活著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次計劃會出現變故。就跟這位警官說的一樣,這個小子沒有殺人動機。而借了一大筆錢的我們,太明顯了。”

    他跪坐在地上:“我們三個想創業,沒有資金,本來想著自己去籌備,或者用我老家的房子抵押申請貸款,原田聽說后主動要借給我們。我們當然很開心,但是……生意失敗了,我們賠光了所有的錢。欠下一筆巨債也就算了,原田翻臉催著我們還錢,我們也認,光是錢這件事,還不到讓我們想殺死他的程度。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啊……可是在前天,我突然收到消息……我們舉債也要做的那個生意項目,有個新成立的公司,照搬著做成功了……賺到了一大筆錢。一樣的,照搬著的……可為什么我們失敗了,這個公司成功了……這個公司的注冊人,是原田。”

    另外兩人見眼鏡男供認了,也都一臉頹然。

    山中說:“我不后悔,是原田太狠了。他靠著借錢的理由詢問我們的項目,我們傻乎乎的跟他說了,回頭被整了,被他照搬全收……這也就算了,他有什么臉……有什么臉逼我們還錢……還要我們輪流跪在地上給他舔皮鞋,才肯寬限一段時間……皮鞋、皮鞋……”

    山中雙目發紅的沖到了擺放著證物的防水布上,用力的踩著那雙皮鞋。“三百萬一雙的皮鞋,你不是很寶貝嗎?!老子就是故意要留下腳印的!不是說這雙皮鞋比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還要貴嗎?!能舔它是我們的榮幸!榮幸!去你m的榮幸!”

    后續的事情就簡單多了,三人被帶回了警視廳,而作為目擊證人的太宰,因為南森的保證,會第二天早上再帶他去做詳細的口供。

    他們兩個坐著警車回到了警察宿舍,又上了樓,在南森用鑰匙開門時,太宰說:“你這樣辦案太不講規矩了吧,如果不是我恰好是目擊證人,是不會被采納的。對方如果執意否認的話,反而會讓你因為污蔑而吃官司哦~”

    第一次見到這么亂來,不守規矩的警察呢。嘛~雖然他見過的警察也不多。

    但那個現場里的其他警察,不都是一板一眼循規蹈矩的么?如此就更顯得南森是個異類。

    “但你確實看得很清楚不是么?”南森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這是心理戰。早在你活下來并報警時,他們三個的心理防線就崩了一半。我只要添幾把火,等把他們逼到心理防線的邊界,崩潰……他們就會自己招供。殺人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人類會因為殺死同類而有罪惡感,那三人原本是循規蹈矩的普通人,就更容易方寸大亂。但其實,如果你死掉的話,他們很大可能性會從司法審判中逃離。”

    “所以,果然還是我死掉比較好吧?”

    “我沒這么說。”南森推開門,打開燈的開關。刺眼的光線讓后面的太宰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南森一邊脫鞋一邊道:“你其實不想死對吧。如果你想死的話,就不會一直抓著尸體不放,在水里多泡了一段時間。憋氣三十分鐘,該有多大的求生毅力才能夠活下來。”

    太宰:“……”

    南森回頭看他:“在昨天中午,你在凳子上醒來的那一刻,我看著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先一步注視的是我警帽上的櫻花徽章,然后才是我。我之所以收留你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你當時在對櫻花徽章說——‘救救我’。”

    第27章

    南森看著乖乖的躺在床上不吭聲的太宰, 從壁櫥里翻出備用的枕頭和一條薄被,在地上打地鋪,因為鋪了榻榻米的關系, 睡著并不覺得磕背。

    在他說了那番話之后,別扭的小野貓恨不得把自己埋進被子里不肯見人。這樣也好,他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而且離20歲就幾個月了, 他還想著珍惜這段寶貴的時間,讓自己的身高再竄一竄。

    睡眠不足是長高的大忌!

    男人嘛,還是越高越好,他現在是一米八八, 還有沖一米九的希望。

    然而睡了沒多久, 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就把南森從睡眠中拉回來了。他無奈的起身,看了眼發出噪音的太宰,起身打開桌子上的臺燈,從柜子里翻出兩盒泡面, 用保溫瓶的熱水沖泡。

    估摸著兩分鐘了,就去打開天花板的主燈,去推太宰:“起來吧, 還有一分鐘面就泡軟了。”

    “……不起。”聲音悶悶的。

    “你不會在哭吧?”

    太宰猛地掀開被子,露出一張在被子里被憋紅的臉, 滿頭大汗。“才沒有哭!”

    “……你把我的床弄得都是汗。起來, 不起我就把你鏟起來。”南森做出一個老農民鏟土的姿勢。

    太宰覺得他好煩,到底還是不甘不愿的起身, 下地時還不忘記說:“是你求著我吃的, 我一點都不餓。”說著肚子咕嚕嚕的又叫了起來。

    太宰摸著自己的肚皮, 嫌棄的看了眼南森的肚子:“你這肚子怎么回事?自己叫就算了, 為什么把聲音傳到我這里來了?”

    “……你以為這是腹中腹語么?”

    “哇,這個形容好有趣!”

    在南森不耐煩之前,太宰還是乖乖的坐在矮桌上,開始吃他那一份泡面。是海鮮口味的,里面還有泡開的魷魚片,他大口大口的吃著,是真的餓了。

    畢竟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管是憋氣還有游泳都是很耗費體力。太宰吃著吃著,打了個噴嚏,南森見怪不怪的從抽屜里翻出一盒感冒藥:“吃完后去沖個熱水澡,別沖太久,然后把藥吃了再去睡一覺。”

    太宰身上的衣服還有點濕,他自己聞了聞,犯嘔了一下:“好臭。你怎么回事啊,剛才就應該提醒我。”

    “我想提醒,但我覺得你可能更需要靜靜。”

    “那我要是感冒了怎么辦?你會照顧我么?”

    “我頂多把你放在警視廳的醫務室。我是個成年人,要工作養家的。”

    太宰撇嘴:“也對,你這么窮。”

    南森歪了歪頭:“我覺得你應該反駁的是養家這一塊……等等,你不會真的準備長期賴、住下來吧?”

    太宰喝了口湯,說:“賴就是賴,不用委婉的換一種說法。不,還是換這種吧,我是中二少年,我很敏感的,‘賴’這個詞會傷害到我幼小的自尊心,會讓人產生寄人籬下之感的不安、焦慮,對未來的人生產生迷茫、恐懼,甚至會一時想不開的燒炭自殺、上吊自盡、入水……”

    “哦。”南森把自己吃完的泡面放在一邊,從抽屜里摸出一包煙,點燃了一根。

    南森會吸煙,但煙癮不重,頂多就一兩根。當然,也可能和他現在沒成年有關系,為了讓自己長高,煙酒是盡量不碰的。

    可太宰顯然有話要跟他說,就只能抽根煙提神——補覺算是泡湯了。

    太宰沒有說他身為警察竟然公然違背‘二十歲前不能抽煙’的禁令,主要是太宰其實也沒想到南森是未成年。他覺得這個男人很冷淡,他說得那么可憐,竟然就回他一個‘哦’。

    “你都不問我為什么要入水么?”

    “我不是說了么?離家出走、喪失生志。只要沒死就行。人嘛,一生中總會有幾段時間會看不開,做點對當時的他而言很正確在別人眼里很蠢的事情,只要熬過去就好了。”

    “……你罵我!”你竟然說我蠢。

    南森覺得自己沒罵,又覺得好像是這樣。咧嘴一笑,故意往他側邊噴了一道煙霧,說:“蠢小鬼。大半夜跑到那么遠的公園去,還在河邊呆坐了近半個小時才下定決心入水,卻牽扯上這種命案,像個小笨蛋一樣的撐那么久。下次遇到這種事情,放棄你那點正義心,萬一真的憋死在水里怎么辦?”

    “……我覺得你對我有很多的誤解。”太宰覺得自己在對方面前已經淪落為不理智的笨蛋,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一連串的行為,在別人眼里確實是這樣。

    他不能反駁南森,又不能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就只能郁悶的回以這一句。

    “大人都好狡猾。”森醫生是,面前這個警官也是。

    “你也說了是大人。你在大人眼里,就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小鬼。”南森不客氣的道。

    太宰:……才不是。不是每一個大人都愿意保護小鬼。

    ……也不是每個大人,都像面前這個警官一樣,這么惡趣味。還有……爛好心。

    但太宰并不討厭對方這種拐彎抹角的安撫他的方式。“你不問我為什么入水么?”

    “這不重要。你的心結不打開,這種事情還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你是個聰明有主見的小孩子,我就算說再多的大道理,對你來說都不痛不癢。警察的工作很忙,我不能一天24小時看著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想做什么我都是不知道的。”

    太宰覺得對方太理智了。越是理智,就越顯得自己像是對方口中的‘中二小鬼’。

    他不甘心,決定反將一軍。“我傍晚的時候在看新聞。和橫濱不一樣,這邊的新聞頻道很多,而且講的東西也多,雞毛蒜皮都能拿出來講,配音也很中二。”

    “……橫濱?”

    “怎么了?”太宰故意用疑惑的目光回復南森的話語。

    他看到對方原來放松的神色,又變得嚴肅起來,感覺那張臉更加面癱了。太宰心里在偷笑,橫濱有多危險,這位警察先生顯然也是了解的。

    他憋著笑,繼續若無其事的說:“有個高中生因為成績不理想,入水自殺,一名路過的大叔救了他,高中生他活下來了,大叔卻死了。記者和大叔的家屬去他家,他和家人都閉門不見。既不想賠償,也沒有感謝,他的父親還說‘我家的孩子是自己游上來的,是那個大叔自己想死,關我兒子什么事,你們再這樣我就要起訴你們’。因為那里沒有攝像頭,只有幾位目擊現場的路人,那些路人后面也不愿意作證,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說得越多,太宰清亮的嗓音就越低,最后,他用一雙像是融合黑暗一般的空洞眼神看著南森:“您是怎么看待這件事的?”

    南森眨了眨眼,道:“這個新聞是三天前發生的吧,死者家屬已經提出了訴訟,幾名路人也愿意出庭作證,我的同事對這個案件很關注,說那名高中生的家庭肯定會面臨巨額的賠償,是足以讓他父親丟掉工作,傾家蕩產的賠額。”

    太宰:“……哎?”

    “畢竟是發生在警視廳管轄內的事情,而且高中生一家的話語觸犯了眾怒,加上目擊者有四人,現場的勘察報告也證實了是死者為了救人才下水,那名高中生在水中一直緊緊的抱著對方的脖子,才導致男子喪命。在臨死前,還拼盡力氣用自己的肩膀將高中生托上岸。這些都是可以通過現場調查和尸檢得出證據的。”

    太宰,好一會兒憋不出話,只能干巴巴的說:“當警察真好啊。”新聞里沒有這么說啊!

    而且,我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你跑題了!

    南森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不滿什么,道:“你是覺得大叔沒必要為了這種人渣喪命對吧?”見太宰不回應,他說道,“確實挺不值的,但是在那種情況下,誰會先去考慮救上來之后的后果呢?眼見著一條生命可能在自己面前逝去,正義感會取代當時的理性……”

    “……如果是你,你會救么?”

    “我是警察哦。見死不救是會被開除的。”南森把煙頭按進空的泡面盒里。

    “那你為什么要當警察?”太宰似乎有很多個為什么。“警察很危險的吧。如果當時你在場,死的就是你了。”

    “是假設么?”南森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話,當時會在那名高中生纏上的時候,先一步將他的手腳拉脫臼吧。畢竟我不想因為這種理由去死。”

    太宰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你、你是警察耶!這樣會被起訴的吧!”

    “等快上岸的時候再給他接回去不就行了?我的速度很快的。就算他說了又能怎么樣?不過是處于險境中出現的幻覺罷了,法官可不會采納他這種證詞。津島君,做人要知道變通。”南森看著太宰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榆木疙瘩。“不過我建議你不要做這種事,你太瘦了,一點肌肉都沒有。”

    說著看向了太宰放在桌子上的手臂,瘦得就像是皮包骨一樣,都懷疑對方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行了,去沖澡吧。我去給你找衣服。別真的著涼了,要吃藥,很苦的,我宿舍里沒有糖果,也不會跑出去給你買。”說著他把兩個空泡面盒收起來,放進垃圾桶里把垃圾袋扎緊,屋里的風扇攪動著,把室內殘留的氣味吹出窗外。

    太宰嘟噥著了句讓人聽不見的話,才起身往洗浴一體的衛生間走去,在踏進去后,門還沒關上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你為什么要當警察?”

    聲音很輕,輕到似乎不想讓南森聽見。可南森還是聽到了。他一邊找干衣服,一邊說道:“因為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很舒服,濕噠噠的衣服被陽光曬過之后,也會留下好聞的氣味。如果是黑夜的話,反而會發酵,變得臭烘烘的吧。”

    第28章

    太宰沒有感冒, 但他賴床。南森吃掉了昨天對方給自己選的早餐便當,又去宿舍食堂里給他買了一份早餐打包放在桌子上, 留了午餐錢, 還寫了便利條提醒他醒了記得吃飯,就趕去上班了。

    并不意外的,他得了上司,也就是組織犯罪對策部的部長一頓夸, 搜查一課的課長還親自上門找他, 話里話外就是想挖人, 不意外的被脾氣火爆的部長給懟出門去。

    等到午休吃飯的時候,降谷和諸伏親自過來他的部門堵人, 一見面兩人就像是排練過一般的異口同聲的說道:“警界的偵探救星南森太一先生, 日安!”

    南森:“……你們不覺得這個稱號很中二么?”

    “不啊, 不是挺帥氣的嗎?聽說電視臺還準備采訪你,被你拒絕了。”降谷還替南森惋惜,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身處在這個特別部門, 暴露身份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頭版肯定能被南森的俊臉給占滿。

    諸伏撓了撓臉頰:“我也覺得有點夸張了。”只是破了一個案件就被冠上這個稱號, 會顯得……搜查一課的整體破案能力很弱似的,而且還會把南森架在火上烤。有時候出名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破案的是廳內的自己人, 這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警視廳, 雖然傳著傳著有點夸張的成分, 但也知道南森幫了搜查一課多大的忙。

    萬一他們當時真的把那個表面嫌疑最大的少年帶回局里,等事后澄清對方是無辜的, 就丟大臉了。相反的, 同為警察的南森破了案, 反倒是讓搜查一課躲過了一劫。

    他們一同去食堂用餐, 南森沒有意外的叫了特辣的食物,食堂阿姨也算是知道他的口味,這回的出品辣度得到了南森的肯定。

    吃沒幾口,松田和萩原就像是聞到氣味的狗狗一樣突然出現在南森的背后,一個摟著他的脖子,一個用手肘頂他的胸膛。

    萩原笑得眼睛瞇成了兩條弧線:“我聽說了,你可真行啊太一!給我們這一屆大大長臉了!”

    松田從后面作勢掐著他的脖子:“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一手,快教教兄弟們,我也要這種出名的機會!”

    南森面無表情的用手指沾了一下菜汁,點在兩人的鼻尖上。頓時收到了兩道慘叫。

    “好辣!”“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壞掉了!”

    胡鬧過后,這兩人也去拿了飯湊過來。萩原說:“我和小陣平訓練結束后才聽說這件事,所以呢?那個少年你帶來了嗎?”

    降谷說:“他的口供要等到下午才錄,太一待會就把他帶過來。”

    “咦——要下午啊。那我陪你們一起去接他好了。反正零你一定也會去的對吧。”松田笑嘻嘻的說道。

    降谷:“……”這小子的情商怎么還是負值?他譴責的看向了萩原,覺得是他教育失敗了。

    萩原攤手道:“有些事情是天生的,沒救的。”

    諸伏沒忍住笑了出來。又道:“說起來,我們過幾天就能脫下這身警服了吧。”他有意岔開話題,又是給沒點數的松田擦屁股的一天。“天氣太熱了,這身衣服又很厚,好想馬上換成前輩那樣利索的西裝。”

    他們五個的部門都不強制穿警服,但警視廳規定了新警察有一段時間要天天穿警服。警服很悶,不透氣,穿在身上很容易就出一身汗。

    “那我們得去買便裝了吧。要不約個時間一起去買呀。”降谷提到這個就有點期待,“就麻煩萩原你幫我們把關了。”

    一時間,這四個人的目光都灼灼的放在了他們之間衣品最好的萩原身上。

    萩原故意裝出不情愿的樣子:“是指那種一穿上去就能夠賺很多回頭率的商務西裝嗎?會露出結實健壯胸膛的修身白襯衫,外套衣擺一甩就酷得跟電視明星一樣……真的要我去參謀嗎?不是很想帶四個學生品味的乖乖仔去耶。”

    南森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對這三人說:“教他做人。”

    三人煞有其事的喊了一聲‘是’,上去就是對著萩原一陣撓癢癢,萩原不得已求饒,總算不再擺譜了。

    定下買便裝的時間后,他們才專心的用餐起來,因為工作內容很多都是要保密的,松田起哄讓南森說一說昨天他破案的過程。他們幾個已經聽了很多個版本了,最離譜的那個就差把南森形容成有特異功能一般,一眼就看透了真相。

    能從當事人嘴里得知真實的信息,當然是更好。

    南森拿這四個都出了社會還很幼稚的同期沒辦法,正要敷衍過去時,他的手機響了,打電話過來的是宿舍的守門大爺。因為多了個太宰,他就把手機號碼給了大爺,好方便聯系。

    聽完了對方說的話,直到掛斷電話時,南森的表情還是有點懵。

    他用一種帶著莫名費解的語氣說:“津島君,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在天臺曬太陽,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中暑、昏迷不醒了。現在被送到了醫院。”

    四人:???

    鑒于這個操作過于費解,松田沒忍住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這孩子是不是……”

    南森:“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這么說。”

    松田揶揄的說:“咦~難怪人家說他是你的親戚,這么快就進入監護人角色了。”

    南森:你想多了,我是為你著想。就你這個情商,都不夠他玩的。

    最后還是決定五人一起去醫院看望這個不省心的孩子。之前聽說這孩子入水自殺時,他們就很想問個究竟,畢竟這可不是小事。

    只是還沒找到機會向南森打聽,就出了這種事……

    不省心的少年躺在病床上,一張臉蒼白如雪,萩原摸著下巴仔細觀察,說:“要不是知道你是孤兒,我都以為他是不是你真的親戚了。”

    降谷:“為什么這么說?他們兩個長得不像啊。”

    “雖然這孩子五官還沒長開,但相信我,以后一定會是個難得的美男子。”萩原道,“兩個都是美男子,又都是黑發,他眼睛什么眼色?”

    南森:“鳶色。”

    “鳶色粗略看起來和黑色也差不多吧。”松田隨手拿起水果籃上的蘋果,咬了一口。這水果籃還是他們路上買的。“說真的,太一你還真的要養他啊。這么不省心的孩子,你應付得來么?”

    任誰看來,接二連三出這種事,應該有不小的心理疾病,南森自己都還是個未成年,從實際出發松田并不想他攬上這種事。養孩子是一件多么麻煩的事情,松田也是清楚的,因為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反正他是沒覺得自己爸媽養自己得了什么好處,他從小到大被學校叫家長的次數,回憶起來都覺得自己爸媽真偉大,沒半路把他丟了。

    南森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沉吟了一下說道:“這事不怪他,可能是因為我昨天跟他說了一些無謂的話,誤導了他。”

    “比如?”

    南森就把自己說的話復述了一遍,緊接著,看到了四張紅彤彤的臉。他不禁疑惑起來:“你們這是什么表情。”

    “什、什么……哦,那個你等等。”諸伏手忙腳亂的在身上翻找出一本隨身攜帶的便利貼紙,拿著筆記錄。“剛才是怎么說來著,記下來記下來。”

    萩原纏著他:“寫完了抄我一份,太帥氣了吧?先說好了這話我先用,明天有和交通部的聯誼,這句話一出,我就是全場最靚的仔!”

    松田不滿的懟他:“應該是我用,你出風頭的機會太多了好不好!那么多女生喜歡你呢,我……”我還是個單身狗啊!

    南森指著這三個人,問降谷:“你也要抄嗎?”

    降谷豆豆眼的點頭,又搖頭,又像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說:“比起那些為了正義、為了國家之類正式的話……太一,你是不是以前演講過啊?”

    每個警察都會被問過類似的問題,不管是在警校,還是在職場。回答基本上都是千篇一律,雖說里面不乏是真心的,可是干巴巴的話語,聽久了就覺得套路。就像是應付作業一樣。

    南森卻給了一個比較唯心,但卻很生動的比喻。反正聽了之后,就覺得很有共鳴。

    南森覺得他們一個個都很夸張,估計是日本人的基因里就有很多中二成分吧。“沒有。當時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隨口?!你喊這種只要說出去就能虜獲一堆少女心的話,叫做隨口一說!”萩原激動的抓住了南森的肩膀搖晃,“再隨口多說幾句吧!兄弟能不能找到女朋友就靠你了!”

    南森,拉著降谷離開了這個病房。“走,我覺得他們三個不太正常。別被傳染到了。”

    等兩個人出去后,三人拿到了筆記,都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里。諸伏要這句話也不是為了什么脫單的目的,他只是覺得貼在桌上的話,偶爾累了看一看,就好像聞到了那股子陽光的香味。

    松田突然來了一句:“啊,其實冷靜點想一想,被陽光曬過的味道……不就是螨蟲燒焦的氣味么?”

    諸伏/萩原:“……不愧是你。”謝謝,已經不激動了。

    松田沒好氣的瞪了他們兩個,看向了還在床上睡著的太宰。少年一臉病態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手上還打著點滴,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身上還纏滿了繃帶,比起行為藝術,像是重傷患者。

    松田撥了撥他的劉海,感覺到他胸膛均勻的起伏,是真的睡得很沉。

    他說:“其實我也能理解為什么太一要收留他。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過去無依無靠的自己吧。所以在被同樣無依靠的少年求助時,就會像是想要完成一個遺憾一樣的,忍不住的伸出手。”

    第29章

    住院部一樓的花園, 降谷把販賣機買到的礦泉水分了南森一瓶,邊扭開瓶蓋邊說:“所以你這是被賴上了?”

    南森嚴肅的點頭:“沒錯。他看上去短時間內不想離開的樣子。”

    “聽起來怎么就像是被路邊的小狗狗纏上了呢?喂了點吃的就跟著你回家那種。”降谷被自己這個形容逗笑了,剛要仰頭喝水, 一瓶礦泉水懟到他眼前。

    他翻了個白眼,把自己手里那瓶開蓋的遞過去, 接過南森那瓶來喝。“你別告訴你一個大男人連瓶蓋都不會開。”

    “這和性別沒關系, 主要是有沒有人愿意幫我開瓶蓋。”南森故意喝了一小口, 說道, “果然是甜的。”

    “閉嘴吧你。坐過去點,屁股那么大的么。”降谷擠開他, 坐在了他旁邊,這凳子不長,兩人坐著岔開長腿,一側的長腿就貼上去了。就算路人見到這一幕也不會覺得奇怪。

    喝了水, 緩解了夏天帶來的燥熱感, 降谷才說:“會很難哦。如果做下決定的話, 就得負責任,不能半途后悔。”

    “你不介意么?”

    降谷覺得南森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其妙:“我為什么要介意?又不是我要養。”

    “但如果我忙起來顧不上的話, 肯定會給你打電話拜托你照顧的。”南森道,“會跟你說‘我這邊真的走不開能依靠的就只有零了’這樣的話。”

    降谷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嘆氣說:“那我會回答‘真拿你沒辦法啊呆子’。”

    南森覺得叫自己呆子有點過分,剛要開口就見到降谷抬手臂喝水時,他右邊的袖口內側閃過一個紅點。

    “……”

    南森記得降谷剛進病房時有近距離的去觀察太宰,是那個時候被安上的么?當時自己側對著床位觀察保溫瓶里的水是否蓄滿,并沒有看到那個小動作。

    “太一, 你怎么了?”見他不說話, 降谷疑惑的問。

    南森搖了搖頭, 大口大口的將礦泉水一口氣喝光,仰頭瞇著眼睛看著天上的太陽,有點刺眼,他又移開了視線。說道:“夏天什么時候過去啊,不覺得今年比去年還熱么?明明都八月中旬了。”

    再過半個月都要進入秋季了。

    等兩人回病房的時候,太宰已經醒了。他們四個正在玩撲克,太宰見他們進來,笑著打招呼:“日安~南森先生,降谷先生~降谷先生看上去比之前更帥氣了。”

    松田對‘帥氣’這個詞不是被冠在自己身上有點敏感,挑眉道:“會嗎?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吧。”

    萩原道:“不哦,和小陣平不一樣,小降谷成為警察后就變得穩重可靠起來。是說氣質啦氣質,不是那種會因為某個人幼稚的挑釁就跟人半夜約架的人了。”

    諸伏插嘴道:“還讓人掉了一顆牙。”

    松田,氣呼呼的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含在嘴邊,又掏出一根夾在耳后。他自然知道醫院病房里是不能吸煙,而是故作冷酷的拋下了手里的牌:“王炸!一對三。你們三個都輸了。”

    三人齊齊發出哀嚎,他才滿意的揚起下巴說:“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很可靠啊。”

    “比起這個,你們為什么要和病人打牌。”降谷覺得這三個人都很不省心。他輕聲問著還在打點滴的太宰,“現在感覺怎么樣?會不會頭暈?”

    太宰半坐著,腿上還蓋著被子,嘴角和眉眼都彎彎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剛睡醒的小貓般慵懶又愜意。他乖乖巧巧的說:“有一點點,給你們添麻煩了,真的很抱歉。”

    “你提起這個,我就不得不說說你了。哪有人真的穿著濕衣服去曬正午的太陽的!你知道晚一點被發現會有多危險嗎?!中暑也是會出大事的!”降谷總算是找到了說教的機會,拉起兩邊的袖子,坐在床邊上開始噼里啪啦的輸出。

    太宰:“……”

    原本和他玩的三人自覺的收拾好撲克牌,退到一邊去,無情的將他拋下。諸伏甚至還低聲說一句:“我就知道會這樣。”

    這次說教沒有半個小時是不會停止的。

    太宰中暑了,但好在他年輕恢復得快,吊完水之后醫生過來觀察了一下,就說可以申請出院。沒什么需要收拾的東西,畢竟滿打滿算連半天都沒有住滿。

    松田提著水果籃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還在說:“既然不嚴重的話怎么會讓你住院啊,醫院病房不都很緊張的嗎?”

    “可能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萩原開著玩笑,見松田要不耐煩了才解釋,“我問過護士站的護士,說小津島剛被送進來的時候情況還是挺嚴重的,心跳都很微弱。能恢復這么快也是沒想到。”

    “咦?這樣的嗎?!”降谷連忙扶著臉色還有點蒼白的太宰,就摸到他露出短袖外面的繃帶,感到一點濕意,說道,“你這繃帶能拆嗎?感覺都悶臭了。”

    “……臭?”太宰差點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他拉起上衣的領口聞了聞,說道,“沒有啊,味道很好聞!”就像是為了驗證一般,還要把領口往降谷臉上懟。

    降谷:“……”我說的是繃帶不是說你的衣服。

    但看太宰急切得臉都漲紅了,他意思意思的聞了一下敷衍的說:“嗯嗯,不臭不臭,就是有點餿了。”

    太宰氣得鼓成了包子臉。南森見他們兩個‘和樂融融’的樣子,有點頭疼,臉上倒是沒有表現出來,看了眼手表說道:“既然津島君醒了,就一起回警視廳吧。還有二十分鐘就過午休時間了。我去搜查三課說一聲,把錄口供的時間往后推一點,讓他先在醫護室里修養。”

    南森:得趕緊回警視廳,讓零把這身便裝換下來,把太宰安上去的監聽器無聲無息的處理掉。

    “這樣也行,他現在不適合一個人待著。”降谷不知道南森真正的打算,對他的安排很贊同。“我和醫務室的醫生說一聲,讓他多照看點,再準備點鹽水,他現在需要補充鹽分。他最近可能會出現肌肉乏力、精神不濟的狀況,得讓他吃多點補元氣的食物,成長期的營養可是很重要的,萬一跟不上長不高怎么辦?”

    “我帶他吃食堂,讓阿姨做點高蛋白的食物給他吃吧。下班時買多點牛奶,喝牛奶總沒錯。”

    “你也要喝,不是說還想長高嗎?”

    “咦?太一先生還能長高嗎?他已經夠高了,再長就要撞門框了。”

    松田眨了眨眼,看著這兩大一小越走越快,他們三個反倒是落在了后面。指著他們的背影說:“這……”

    萩原和諸伏一人一邊的按住他的肩膀,齊聲說:“知道你有嘴,請憋著。”

    太宰從此就在南森的宿舍里扎了窩,他的社交能力是連萩原都拍馬及不上的,漸漸的大家都習慣了這個少年的存在,每次輪到誰休假的時候還會帶他出去玩。

    南森就明顯的感覺到本來一個人住著還挺寬敞的宿舍,開始變得擁擠起來。屬于太宰的日用品、衣物鞋襪占據了儲存空間,不得已去掏了個二手的柜子,把太宰的東西放進柜子里存放。

    生活中多了太宰,對南森而言頂多就是多了一份支出。為了維護自己窮人的人設,而不得不過上緊巴巴的日子,但這樣有點好處,太宰似乎挺喜歡現在這種生活,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搞事。

    非但沒搞事……不僅和警察宿舍所有單身男女搞好了關系,還借著來找南森的借口,和警視廳很多人搞好了關系,甚至進進出出都沒有妨礙。

    ——大概就是社交大牛和普通人的區別吧。聽說連警視總監都對他挺欣賞的樣子,說他腦子很聰明。

    ——搜查一課的課長還來催促他趕緊讓‘正在休學’的太宰復學,入學事宜他來安排,學費他也出,趕緊讓他考個警察出來直接上崗。

    是的,和橫濱不注重學歷的風氣不一樣,東京這邊作為一國的首都,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有一張好的學歷是很重要的事情。

    為了應付這些人,太宰給自己編了一個‘因為身體不好想休學一段時間’的借口。還故意的展示他身上的繃帶,腦補能力強的人都心疼得掉眼淚,誤以為他是遭到了校園暴力所以才會這樣。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踏入清爽涼快的秋季,冬季也不遠了。南森趁著休息日,就和降谷一起帶太宰去選購冬季的衣物。

    畢竟是住在一起,想要對太宰瞞住他們兩個的關系也不現實,南森找了個機會就對太宰公布了這件事——如此每次放假把時間耗在和降谷的獨處上,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在降谷時不時說一句‘放修治一個人在宿舍里可以么?’時,臉不紅心不跳的回一句‘他說不想當電燈泡吃狗糧’。

    南森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時間好好的和太宰談一談,上學肯定是要上學的,警視廳里幾個搜查課的課長都盯著,等著搶人呢,說太宰的洞察力很不錯,有時候案件遇到疑點的時候,對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正確答案,就是天生當警察的苗子。

    ——誤以為他們兩個是親戚,還被說了是他們家的基因傳承得好。

    但南森覺得太宰不適合當警察,這一點想必對方很清楚。在宿舍里獨處的時候,太宰就不僅一次表現出了對警察各種死板規矩的抗拒和鄙夷。

    還沒等南森想好怎么開口,太宰在選購冬季大衣的時候,就隨口來了一句:“太一先生,您說我當個偵探怎么樣?”

    “偵探?”

    “對啊。我看東京里偵探的生意很好做。有些案件還需要偵探協助才能破案,那個叫什么?咨詢偵探對吧?條條框框的規矩不適合我,但如果是一個自由偵探的話,會很有趣的樣子呢。”太宰說這話的時候,那雙鳶色的眼眸閃爍著一點星光。

    他看起來是真的對偵探這個職業有點向往。

    第30章

    “你是在問我嗎?”

    太宰覺得南森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當然了, 除了您以外還有誰。所以呢?我當偵探可以嗎?”

    南森覺得太宰這個問話方式不對,是這小子獨特的試探方式。會先乖覺一段時間,等對方放松警惕之后, 才會將試探的話語拋出來。就跟探爪一般,小心翼翼的,一旦察覺到一點風吹草動,又會把爪子縮回去。

    這樣應該很累吧。平時表現得大咧咧的,充滿自信的樣子,不管是和什么樣的人都能飛快的混熟, 實際上卻是個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不知道是以前遭遇了什么才會形成這種不敢相信他人好意的性格。

    “太一先生?”太宰眨巴著圓潤的大眼睛,從表面上看和平時并沒有什么不同。但南森卻能感覺到, 對方現在情緒上的波動。

    雙手放在腰后, 是不是也偷偷攥緊了?難道這個小子以為, 自己是想要掌握他嗎?所以才會通過‘可以成為偵探嗎’來試探南森對自己的掌控欲。

    “如果你只是想嘗試一下的話, 當然可以。平日里我們都很忙, 你能找到點事情做打發時間,如果過程中能夠增長見聞學習到新知識的話,自然是好事。但是……”

    太宰微微前傾身體,甚至腳尖也不由自主的墊起來。重復著他的尾話:“但是……?”

    “如果你問的是,是不是可以將偵探當成職業去做。我無法回答。”

    “為什么?”

    “因為你還小。或許你會覺得我這么說是在小看你,但這是實話。如果說是從小就立下的志愿, 往這條路發展的話沒有問題。可你‘想要成為偵探’是近期才冒出來的想法吧。難道是因為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有天賦, 就想從事這個行業么?”

    太宰歪了歪頭:“……這么說, 好像沒辦法反駁呢。”

    “如果是因為覺得自己擅長而去做, 結果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喜歡的話怎么辦?又或者半途中對其他的職業產生興趣, 就想要換另一種, 又怎么辦?所以我才說, 我沒辦法回答。”

    南森取過一件米黃色的短外套,袖口和領口都圍著一圈毛絨,在太宰身上比了一下,點了點頭的搭在左臂上,左臂搭了好幾件衣服,都是準備選好了讓太宰一次性去試穿的。

    “……所以太一先生是擔心如果給我明確的答案,反倒會耽誤我么?”

    “沒錯。小鬼,不要對大人抱有過度的信任,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我也就比你多吃了幾年米飯,可沒有那種能力去引導一名迷途孩子的未來。想嘗試的話就去試試,不喜歡了就退回來,遇到新的目標時再去嘗試。重復這個過程,總會找到一樣自己真心想一輩子做的工作。”

    說完,南森又取了一件高領的毛衣,將所有衣服都遞給了太宰:“行了,去試試吧。喜歡的話就買。還是有看中的其他衣服,也一塊兒拿去試。”

    太宰點著頭,朝更衣室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過頭,用一種空靈的眼神看著南森,問:“‘退回來’意思是,你不會中途丟掉我,對么?”

    南森頭疼的單手扶額:“你是人,又不是動物,不要用‘丟掉’這個詞,先說好明年你一定要上學,不情愿也沒用。不想待在學校里就努力點跳級,提前畢業。”

    太宰嘿嘿的笑著:“太一先生也是提前畢業的對吧,十九歲哦~”他比了一個抽煙的動作,還偷偷的去瞄正在另一邊的架子認真挑選著衣服的降谷。

    南森:“……”嘴角微微勾起,警告性的盯著太宰。

    太宰哈哈笑著,跑去降谷那邊,舉著自己懷里的衣服喊道:“零先生,這是太一先生給我挑的衣服,你快看,他品味好差啊!我覺得穿上去的話,再戴個眼鏡看起來就像個書呆子!”

    降谷偏頭去看那些衣服,先是愣了一下,再悄悄的把自己給太宰選好的一條褲子塞回原位,用一種看似若無其事實則有點心虛的神情說:“你說得沒錯,外套怎么可以挑米黃色,等你上學了會被同學嘲笑的。換成黑色或者棕色的會好一點。”

    已經都默認了太宰明年要上學,不容反駁的事態了。

    太宰假裝自己沒聽出玄外音,用力的點頭:“我也是這么覺得的!我去讓店家給我找黑色那款!”說著噔噔噔的跑去更衣室,又和更衣室旁邊的店員說了幾句,那店家果然翻出了同系列的黑色款。

    南森走到了降谷旁邊,意有所指的看著降谷身后架子上挑好的衣服,說:“按照這么算,我們半斤八兩。”

    降谷別開頭:“修治的衣品確實比我們兩個好。他之前的秋季衣服是自己挑的吧。”

    兩人齊齊嘆氣,都覺得就算是學霸,衣品這種東西也不是想培養就能培養起來的。

    太宰說要嘗試做一個偵探,降谷等人都很支持,和南森的想法一樣,他們也覺得太宰這樣每天無所事事不太行。不管是不是因為校園暴力才會輟學,學業總是要繼續的,如果在偵探過程中能夠讓他重拾踏入校園的勇氣,自然是萬事大吉。

    然后……太宰行動非常快速的去找了刑事部,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理由,搜查一課的課長竟然同意了辦案的時候可以帶他這條小尾巴一起去。但南森覺得對方之所以會破例做出這個決定,還是因為太宰能言善辯吧。

    警視廳每天來來去去的報警或者抓捕的人那么多,受害者或者家屬的情緒激動起來,往往很難安撫。但太宰似乎天生就交際能力點滿,兩三句就能夠讓這些人的情緒平復下來。

    被稱為親和力很強。加上洞察力又好。帶到犯案現場時,讓他負責去安撫受害群眾很合適,至于如果是不適合未成年看到的命案血淋淋的現場,自然是不會讓太宰參與進去的。

    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讓太宰很滿意了。他自信自己總有辦法在‘臨時咨詢偵探’的事業里,學到一些東西。

    能夠有機會近距離的觀摩,也能夠見識更多……就跟南森之前和他說的那樣,來試試他是否真的適合這個職業,不行的話大不了回去繼續啃南森嘛~反正對方承諾了不會半路丟下他的~

    日歷一頁頁的撕去,秋天過去,冬日到來,南森也正式從穿著警服的新人,變成了能夠和其他前輩那般穿著自己的便裝上班。

    今年過去的夏天比往年的熱,而冬天也比往年冷。在撕下了六號這張日歷紙后,南森如往常一樣帶著太宰去食堂吃過早餐,去了警視廳工作。

    太宰一進去就溜沒影了,南森也不管他,徑自去了自己就職的組織犯罪對策部辦公區。

    今天部門里有個好消息,困擾了他們幾年的案件終于是破了。這次案件也和南森有點關系,之前南森自告奮勇去神奈川調查的非法組織,便是他們的目標。

    不過部長在公布這個消息之后,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南森作為他親手培養起來,更是一個大學出來的學弟,相比于其他人,與部長相處之間相處會熟絡一些。

    在對部長復述完自己負責的報告后,只有他們二人的部長辦公室里,他問起了原因。

    部長倒是沒有覺得他越矩,他對能力不俗的南森素來看重,是當成親信培養的,先是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你給出的情報非常有用,靠著這些情報加上我們的部署,已經摸到了那個非法組織的本部。可是在中途,這起案件被截胡了。”

    “截胡?”

    “嗯,軍警插手了。”部長說著,用力的錘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杯也因此晃動了一下,濺出了水花。部長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滿,“他們一直都是這樣,明明出力的是我們,卻在最后輕飄飄的來一句‘這起案件被轉移到軍警本部’,就來摘桃子!可惡……不管我怎么打聽,都只是說‘無可奉告’!”

    情緒激動的部長,低聲的咒罵了幾句臟話。

    南森倒是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一般情況下軍警是不會貿然插手警視廳負責的案件,畢竟軍警的職能里并不包括這些。

    ——那個非法組織里有異能者。

    但是特務科里并沒有相關的人員調動,那么攔截這個案件的部門應該不是異能特務科,而是軍警另一個也有權接管異能者案件的部門。

    或者用部隊來形容會更貼切一點——特別鎮壓部隊·甲分隊獵犬。

    但獵犬一般處理的案件都是涉及到國家甚至是國際上的大型異能犯罪案件,這個神奈川的非法組織并沒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讓獵犬出動。

    那被盯上的就不會是那個組織本身,而是組織里的某個異能者。

    事已至此,南森也只能撫慰幾句,就退出去讓部長一個人獨處冷靜冷靜。

    等他出來的時候,卻有一名前輩叫住他:“南森君,我記得你的表弟就是那個叫津島的孩子吧?一直跟著刑事部搜查一課的那名少年。”

    聽到太宰的名字,南森自然關注:“是的,請問那孩子是又做出了什么不合時宜的事情么?”

    “哈哈~不是啦,他這回可沒有惡作劇。”津島喜歡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逗大家一樂,在警視廳里算是出了名的開心果。這名前輩道,“他很了不起呢,協助刑事部抓到了兩名爆炸犯。本來以為只有一個人,他卻認為還有另一個同伙,也是多虧了他,不然爆炸處理班的王牌新人之一恐怕就兇多吉少了。對方放置的那個炸彈竟然在拆除后還能夠通過遙控器引爆,這種手段實在是太卑劣了。”

    王牌之一……南森腦子里浮現了兩個面孔。

    難道是指松田或者萩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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