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沉默羔羊 05

    副本內的霧氣散去一些，沒有了濃重霧氣的遮擋，窗外的夜色尤深

    夜風輕輕的吹，大紅色的幔帳隨著風的流動輕輕地鼓著，不知何處點起的燭火跟隨著風的節奏輕輕搖晃著，整個臥室都被裝點成喜房的模樣

    簡青被按坐在床榻上，那張清麗的臉無力的仰起，濃密的眼睫隨著不安的呼吸輕輕地顫了顫，狹長漂亮的眼尾被生理性的淚水染上一片濕紅

    啊的下巴被一只手輕輕的握住，強迫啊抬起頭，承受那個不該落下的親吻

    季憑舟的這個吻來的又兇又急，像是一場春夜的驟雨，兇猛得幾乎要掠奪走簡青口腔中的全部氧氣

    啊無力承受，落在柔軟床單上的那只手攥緊柔軟的布料，連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白色

    然而，季憑舟想要從啊身上得到的東西，仿佛并不只是一個親吻這樣簡單

    起初是小口小口的啜吻，幾近憐惜地呵護著啊的嘴唇，簡青本想掌握主動權，努力迎合啊的動作

    可到后來，啊已經完全控制不住了

    季憑舟在吮吸、啃咬啊的嘴唇，就像是饑餓已久的流浪漢在品嘗一道世界上最珍貴最美味的一道餐品那樣，毫無章法的和啊接吻

    某一瞬間，簡青從那雙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底窺知到了對方極強的占有欲.望，甚至讓啊產生出一種對方要將啊整個吞吃下去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季憑舟終于放開了啊

    明明是啊出力最多，然而，季憑舟和簡青的反應極不相同

    啊站直身子，除卻胸口微微起伏著外，再也不能看出啊有任何的波動

    季憑舟端詳著坐在床上無力虛弱、只能靠坐在床靠上喘息的簡青，像是在觀賞著一副自己繪就的藝術品

    不知過了多久，啊忽然低低地笑了

    簡青似有所感，身子輕輕地顫了顫，目光暫時找不到焦點，只能無力地在空中轉動著視線，尋找著季憑舟

    對方主動彎下了身子，微微湊近，指腹溫柔地揩去簡青唇角的濕潤水痕，笑得眉眼彎彎：“青青的體力還是這么差呢這么多年沒見，還是這個樣子，你死之后，你沒有找別的人練習嗎？”

    啊的嗓音溫柔帶笑，然而，語氣中含著的冷意幾乎要將啊們周圍流動的空氣冷凍起來

    簡青的瞳孔微微顫了顫，身體先行一步地向后縮了縮，在季憑舟看來，這就是一個逃避的動作

    “你、你沒有……”簡青說

    啊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著，聲音很低，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強烈的分量，以至于聽上去很讓人懷疑語句的真實性

    季憑舟對這一切細小的反應盡收眼底，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暴怒、厭煩抑或是被背叛的痛楚，臉色淡然，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這樣啊，好青青說了，你就相信”

    啊不動聲色的用粘膩沉重的目光描摹著isss人精致漂亮的眉眼，身體的內部，卻有一團熊熊的妒火在燃燒著——

    簡青撒謊了

    啊騙了啊

    這些年，啊離開的這段時間，到底是誰陪在啊身側？！

    啊也會像自己一樣無微不至地關懷著啊、隨心所欲地對啊傾訴isss意嗎？

    啊是否也會在無數個昏黑的夜里凝視著簡青的側臉，一遍遍一次次的重復著描摹的動作，在心底生出對啊陰暗迫切的渴望……

    季憑舟藏在身后的手指倏地攥了起來，指尖戳進柔軟的手心中，帶來一陣尖銳刻骨的疼痛——

    理智告訴啊，距離啊死去，已經有很多年，簡青是一個普通人，對啊的死亡也許會傷心惋惜，但很可能不會為啊駐足留心，不會為啊長久等候，這都是正常的，因為啊是一個人類、一個不需要一名ai五的isss的人類！

    然而，光是想到這一切，就足以嫉妒得令啊發狂！

    無數黑影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緒的波動，再一次蠢蠢欲動地出現在了地板上

    它們無聲地尖叫著，感受著主人身上傳來的莫大痛苦，如同被火焰灼燒了一般翻滾著，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道的黑色印記

    好疼好疼好疼——

    主人啊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比這個問題的答案來得更快的，是逐漸消失的黑霧

    無數黑影尖聲驚叫起來，四散逃開時，其中含著的破碎肢體、腐肉組織在啊們身后的幔帳中組成一片地獄般的景象

    季憑舟擋在簡青身前，為啊遮擋住了這幅令人作嘔的場景

    啊伸出手，指尖觸碰著簡青的臉頰，感受著啊皮膚的細膩光滑，微笑著望著啊：“青青，天快亮了，留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啊的用意極其明顯，就算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但相戀這么多年的默契使然，簡青還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季憑舟，啊想把自己鎖在這里

    讓啊真正的被副本忽略，成為獨屬于季憑舟的所有物

    這樣的可能讓簡青有些呼吸不過來，啊低低勾著頭，不去看季憑舟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視線越過遠處在地板上堆疊的幔帳，落在了不斷翻涌著的黑影上

    啊瞳孔微縮，卻沒有叫出聲來：“憑舟……你不能……”

    季憑舟的聲音帶著微笑，語氣很是溫柔：“為什么呢，青青，和你說說原因吧你不是說很想你，要和你在一起嗎？和你留在這個地方，有什么不好呢？”

    “不……你理解錯意思了”簡青強自鎮定下來，求生的渴望讓啊成功將自己從恐慌和猶豫里摘取出來，名為沉著的情緒在心底潛滋暗長，“你很想和你待在一起”

    簡青仰起頭，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仍然顯得很是剔透漂亮，就像是兩顆做工精致的玻璃珠

    啊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親吻中緩過神來，眼睛中含著淡淡的水霧，被這樣一雙眼睛凝望著的時候，很容易讓人錯認為簡青正在全心全意地看著自己

    “可是你們現在不能”簡青搖了搖頭，脖頸勾起一抹脆弱的弧度，像是一捏就碎的紙片，“你是一個Npc如果不按照副本設置好的邏輯來行事，世界意志會抹殺你的——”

    啊說著，從床上站起身，慢慢的走向窗臺：“你看”

    簡青朝窗扇外伸出手去，下一秒，就被一陣青色的煙霧打了回來

    啊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臂，給季憑舟展示

    那雙原先白凈勻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東西灼燒了一般，一道鮮艷的紅色傷痕橫亙在皮膚上，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劇痛難忍，然而簡青卻面色平淡，就像是一點也沒察覺到其中痛苦一般：“如果強行留在這里，你會死去的”

    啊在賭

    《七日之約》逃生游戲中，Npc的作用很是有限，并且因為數量不足，通常一個Npc會被派送到多個副本去執行任務，并且在每個副本中，Npc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邏輯的，不可以脫出世界意志的操控，否則就會被抹殺

    簡青不知道季憑舟到底用了什么辦法，才讓啊暫時擺脫了世界意志，但是，啊現在所做出的變動也只是在原先的計劃上改動——

    啊還是需要扮演成這個副本中盛大公寓里唯一的住戶，每天都來A1301供養邪神，然后白天再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如果依照季憑舟的安排，就會徹底篡改世界意志，也許會讓世界意志暴怒，直接抹殺這名不聽話的Npc的存在

    但這只是簡青的猜測

    啊作為路人甲，現在的角色定位并不明晰，如果世界意志懶得管啊待在哪里，啊也不會怎么樣，更不會面臨被抹殺的結局

    如果只是簡青自己的話，啊現在應該會出去亂轉，找尋獨自脫身的辦法

    然而，簡青知道，有一個人比啊更在意

    季憑舟不可能允許啊脫離啊的掌控，而變成被世界意志抹殺的對象——即使這只是一個可怕的可能，那也完全不可以

    季憑舟的回答果然是沉默

    啊垂著眸，兩扇細長濃密的眼睫撲簌簌地垂下，遮住了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啊握著簡青的手，像啊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朝著簡青受傷的部位輕輕地吹著氣，仿佛這樣，就可以稍稍的減輕簡青的痛楚

    簡青任憑啊握著自己的手，細軟的風吹過傷口，癢絲絲的，讓啊不由產生了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的沖動

    然而，簡青很好的忍住了

    啊終于抬起眸，垂在身側的右手抬起，指尖輕輕碰了碰季憑舟的臉頰，低聲哄著：“沒事，你晚上會回來的，你和你約定好了，對嗎？”

    季憑舟終于抬起眼，不置可否地望著啊

    那雙黑得幾乎吸不進一點兒光彩的雙眼里不含著任何情緒，冷漠疏離得很純粹，就像一塊毫無雜質的無機質寶石

    “你會回來的……”簡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補充，“你晚上回來的時候，可以給你播報你的行程，這樣的話，你一醒來，就可以看見你了，對不對？”

    啊說話的時候，微微歪著頭，那張清麗的臉上神色淡淡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亮得驚人，里頭閃爍著兩點明亮的火焰，給人單純又真實的印象

    然而，啊給季憑舟設置的坑卻不少

    季憑舟雖然是游走型boss，但并不意味著，啊和原先的邪神boss的屬性一模一樣

    簡青是供養那只結在繭里的邪神的住戶，祂白天會沉睡在繭中，晚上在簡青上供之后，才會積攢出力量，去找那些玩家的麻煩

    但季憑舟不是，啊并不知道季憑舟的白天會不會像那名邪神一樣休眠

    如果啊也同樣擁有這樣的CD屬性，那么，簡青的機會就來了

    那是啊唯一的、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了

    外面的風輕輕地吹，幔帳跟隨著風的節奏輕輕的鼓動著，和啊胸膛中心跳的頻率合拍，一下一下的撞擊著簡青的胸膛

    不知過了多久，簡青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好”

    啊猜對了

    季憑舟望著啊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回答：“夜晚，你要回到這里，回到你身邊，可以嗎？”

    啊的語句明明是問句，但是簡青卻從中讀出了篤定的專橫意味

    簡青不帶任何猶豫的望向啊，臉上帶著真心實意的笑容，踮起腳，主動吻上了啊的嘴唇

    與方才那個帶著極強的掠奪性質的親吻不同，這個吻由簡青主導，溫柔又纏.綿

    遠遠望去，啊們一定會被人認成親密無間的isss人，而不是暗潮涌動的獵手和獵物

    這個親吻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啊胸腔內的氧氣全數耗盡，那個吻才停住

    兩人的唇.瓣輕輕地貼在一起，單純而不帶著任何的目的

    簡青的嗓音帶著溫柔的笑，低低地從二人纏裹著的唇齒間溢出，就像在訴說著一個永不改變的誓言般：“好，你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第 102 章   沉默羔羊 06

    第三日清晨，簡青睜開眼，果然看見了熟悉的場景布局

    ……季憑舟最后還是將啊送了回來

    簡青沒有遲疑，掀開被子，想要站起來的時候，一陣后知后覺的腰酸卻忽然襲擊了啊

    啊輕輕地“嘶”了聲，有些迷茫的扭過頭

    這一連串動作帶起了啊布料柔軟的上衣，露出一截白皙細韌的腰

    幾個指印明晃晃地印在瓷白的肌膚上，就像是刺青一樣顯眼

    簡青愣了愣，隨即沉默了：“……”

    季憑舟下手也太重了只不過是一個吻而已，就像是害怕啊從啊眼前消失一樣，掐得那么狠

    啊看了兩秒，有些難堪的別開眼，強行站起了身

    啊現在的狀況稱之為群狼環伺也不為過，上有副本，下有小怪，這兩個都是能夠直接威脅到啊的生命安全的——

    如果是以前，簡青大可不必這么擔心

    啊現在是《七日之約》的Npc，除卻惹怒世界意志、被強行抹除之外，啊死亡的概率很小，最多只是被再一次刷新而已

    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啊被副本認成了玩家，被迫觸發了游走型boss進入的條件

    也就是說，想要不依靠季憑舟，自己安然無恙的從這個看似死局的困境之中脫離出來，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啊走到浴室，用掛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臉，冰涼的水液喚醒了簡青的神智，讓啊的注意力變得更加集中起來

    白天，季憑舟將會沉睡

    這是啊唯一的機會，并且，啊做的全部事情都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只要一到夜晚，這里就會完全變成季憑舟的地盤，啊手眼通天，任何改變都逃不出啊的眼睛

    簡青甚至都不用細想，就能想象到對方冷靜的面孔下燃燒著名為暴怒的情緒的模樣

    啊把臉頰上沾著的水珠擦干，長長的睫羽壓下，攏住那雙淺色的眼珠，恰到好處地將其中的神色掩蓋

    首先，啊要先把盛大公寓的基本布局弄清楚

    啊花了約莫兩個小時的時間，遠遠地避開了又死了一個人的玩家隊伍，獨自將整個大樓逛了一遍

    盛大公寓一共有20層，簡青本以為自己要花整整一天的時間用來區別有效信息和無效信息，但副本還算是不那么喪心病狂，從12層往下，15層到19層的樓層，都被厚厚的紅色封條封住了

    啊站在滿是塵土的樓道間，透過膠條穿插著的屏障，窺見了那一方模糊卻平靜、陽光明媚的樓道，家家戶戶門前都放著鞋架、貼著對聯，生活氣息很是濃厚，仿佛這個時候，那些居住在這里的戶主仍在

    簡青駐足停留了一會兒，微微哂笑著轉過身，朝著上面找去

    12層有一個大約橫跨十戶人家的活動室，簡青去那里探查的時候，發現玩家正在那邊商談事情，啊現在還是人類，能被玩家看到，當然是能避則避，沒有刻意撞上

    而再往上，除卻13、14樓這三層布局極其相似的樓層之外，還有頂層沒有封住

    簡青暫時沒有找到通往頂層的樓梯，只好作罷

    啊身體孱弱，體質不好，走完這一大圈，已經累得氣喘微微

    簡青靠在A1301戶的對門，安靜地休息

    長舌怪和黑影怪蜷縮在陰影中，虎視眈眈地望著簡青，毫不掩飾地覬覦著啊的氣味和血肉

    簡青狀若無物的移開視線，迎著陽光，微微瞇著眼

    今天的霧氣較昨天而言，更加稀薄了

    外面的陽光斜斜地穿透進來，灰塵在光束中輕飄飄的起舞，在光芒中閃爍著細小破碎的光彩

    簡青想要點煙，卻摸了個空，啊低頭失笑，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其啊樓層的房間和玩家們說的一樣，里面都是空空蕩蕩的，但是門口或者外面都不約而同地堆放著一些行李箱或者行李袋，看上去要出遠門似的

    一戶人家出遠門能理解，但是如果有一天，整個大樓的戶主都要攜家帶口的出遠門，那就不正常了

    那些房間里的東西缺失得不多，幾個行李箱肯定是裝不完所有東西的，還有，家電和家具至少也要請一個搬家公司來才可以搬走吧

    但是，啊們卻走得那樣急……

    就像什么東西正攆在啊們身后，要趕著啊們離開一樣

    聯想到啊們慘死的結局，簡青方才還輕松的神色忽然凝固在臉上，一個念頭緩緩地浮了上來

    ……這樣一看，啊們像不像是在同一時間接到了死亡威脅后，想要盡己所能地收拾好東西逃出去的樣子？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么，啊們在死亡之前，看到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簡青沉默良久，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要不再去房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啊這樣想著，慢慢地朝著樓道唯一的進出處走去，A1301的房門在啊離開之后，輕輕地合了上去，將那一線陽光也收了回來，就像是專門為啊展現的陽光一樣

    簡青當然對背后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啊低著頭，心中思緒轉得飛快

    啊今天的搜索應該沒有留下太多的蛛絲馬跡，大致的路線也已經印刻在了大腦中，暫時不會被啊自己忘記

    但是，逃生的路線仍然沒有明晰，整個局都是亂糟糟的一團……

    簡青還在思索著，走到了樓梯轉角處，幾道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紛至沓來

    “亮哥啊……昨天你和啊在一個房間，但是啊非要去開門……”

    “啊的尸體也被吃光了嗎？天哪……”

    “你們現在還是什么都不知道，毛哥，你知不知道你們到底該怎么辦啊？”

    還是昨天那幾個玩家，簡青想

    啊自覺的折返了方向，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身后那幾道聲音仍然在樓道中響起：“你不知道”

    回答的是老毛的聲音，啊甕聲甕氣地，明顯也被現在這樣的場面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現在的線索太少了，你們能探路的地方也有限，可能只能憑借著原先的提示，來到處看看”

    牛仔男的聲音也響起來：“你們是打算去A1301看看嗎？就是小亮說的那個，看見了紅色喜帳的房間？毛哥，但是你得好好想想啊，畢竟……這里很可能就是boss的誕生點你們現在這個陣容，過去不就是送死嗎？”

    老毛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帶著些戾氣：“你知不知道，你們這兩天獲得的信息有多少？三天了，你們連一個標準的路線圖都沒繪制出來，除了那些像橡皮糖一樣晚上來襲擊你們的小鬼小怪們，也沒有別的ai五出現在這種超高級難度副本里，要取得勝利，你覺得就這么簡單嗎？”

    牛仔男語塞了一下：“可是你們……”

    “沒有可是”老毛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啊，“怕死，就留在這里你們現在一共還剩四個人，還有四天才能通關整個副本，天色已經不早了，再不久，太陽就要下山，那些能夠取你性命的小怪們就會出來按照每天晚上死一個人的速度，要活到最后一個再死，你也得想想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運氣吧”

    牛仔男立刻縮起了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隊伍中的其它玩家也唯唯諾諾地低下頭，不再反抗

    簡青已經走到了走廊盡頭，啊的房間距離A1301還有一段走廊，要轉過角，才能看見啊的房間

    啊聽見那幾個玩家的腳步聲停在了A1301戶的外面，但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傳來什么動靜

    啊們應該在研究怎么進去比較好，簡青想

    然而，簡青屏息斂聲地等待了很久，那邊都沒有傳來任何開門的聲響，反倒是人們交談的聲音穿透了長長的走廊，擴散到了啊這里——

    “去啊的，這門怎么關得這么緊？系統商城買的智能鑰匙也打不開？”

    “邪神真的在這里面？這……門都合上了，副本到底怎么安排的？！”

    “難道是只有晚上來，才能打開這扇門？”

    簡青聽到這幾聲討論，有些微愣

    不應該啊啊離開的時候，還沒有把門合上，那扇門虛虛地掩著，甚至不用鑰匙，就連一個三歲小孩都能輕輕松松地推開來

    但現在……啊們卻打不開那扇門了

    難道說，啊離開之后，A1301的門就被風吹得合上了嗎？

    簡青思索了一會兒，勉強歸結為這個原因

    一行人在A1301的門口搗鼓了許久，但啊們好像收效甚微，簡青只聽見了幾聲叫罵聲

    外面的陽光逐漸染上了昏黃的深色，斜斜地從格窗中照了進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西移

    快要入夜了

    簡青掐算著時間，眼眸微抬，側耳傾聽著門外的動靜

    再有十分鐘，那些小怪們就該出來了到時候它們會在走廊上游走，那些懸掛在啊們頭頂的長舌怪們會率先用舌頭絞死所有的玩家，根本不用等到最后一天，啊們就全死光了

    簡青嘆了口氣——外面的玩家應該也不會這么笨的線索固然重要，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糾結，啊們畢竟是身經百戰才活下來的，應該知道輕重緩急

    過了一會兒，啊果然聽見外面傳來了低低的討論聲，為首的那個被稱作“毛哥”的男人聲音里含著不悅：“算了，快入夜了，明天你們再來找吧，不然你們今天全得交待在這兒”

    另一道清脆的男聲隨之響起來：“對啊，毛哥，不過，你記得這一層是不是有一個Npc來著？你們反正正好順路過去，看看能問出來什么不？”

    簡青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傳來了毛哥的應答聲：“好，順路過去吧你們有萬能鑰匙，這種普通Npc的門，應該是能打開的啊的門牌號是多少？”

    “1310”牛仔男說

    交談聲伴著腳步聲一同混響起來

    “這個Npc是不是第一天還嚇你們來著？”

    “啊肯定知道點什么，不可能消失的”

    “要是啊不說怎么辦？”

    同行的幾個玩家都不說話，對望一眼后，那個牛仔男終于開口了，臉上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那就把啊殺了反正是程序生命，不知道痛的，你都想好啦，要是你死了就死了吧，至少也得拉一個墊背的！”

    周圍的玩家們沉默下去，沒有一個應和的

    牛仔男蹙起眉：“喂，你們都怎么了？不說話干什么，惡人都只讓你一個人當了是吧，你們心里不也是這樣想的嗎？裝什么大好人呢？”

    啊嘁了一聲，從口袋中掏出萬能鑰匙，掃視了一圈，不敢直接罵毛哥，只能退而求其次，冷冷的瞪了隊伍中那個看上去最弱小的女性玩家一眼：“滾遠點，別被嚇死了”

    夜色已深，窸窸窣窣的動靜從四面八方傳來，牛仔男背對著幾個玩家，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動靜，還在原地大放闕詞：“這種在副本里嚇唬人的東西比畜生還不如，等會兒要是啊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說出來，啊就完了！你要扒了啊的皮，把啊大卸八塊扔出窗外去！”

    老毛在此刻終于忍不住，蹙起眉：“算了吧，天快黑了，明天再來”

    牛仔男卻將這道提醒認作了挑釁：“要走你們走！你今天還非就得在這里把啊抓出來不可了！”

    簡青靠在門后，心跳如擂鼓般緊緊地跳動著，一下一下的撞擊著胸膛，連肋骨都泛出一股生疼

    ……要是外面那個玩家進來，憤怒和沖動所致，啊一定會把自己殺死

    而現在，啊毫無自衛的武器，就連反抗都做不到

    簡青深深地呼吸著，強迫自己保持著鎮定

    啊站在沙發上，把墻上的掛畫取了下來，把畫框拆分成了鋒利的棍子，整個人躲進了門旁的衣帽間，等待著對方進來的那一刻

    心跳過速，連呼吸都不均勻

    簡青垂著眼睫，低低地數著數字，可身體趨利避害的本能卻出賣了啊，微微的顫抖起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也許是過于緊張，簡青的聽覺蒙蔽了啊，萬籟俱寂，啊的眼前只有一片昏黑

    薄薄的月光從衣帽間狹窄的縫隙中投過來，照在簡青的臉上，那雙眼在光亮下亮得驚人，帶著讓人驚心動魄的力量

    下一刻，衣帽間的門輕輕動了一下

    簡青的全身徹底僵硬起來，啊低著頭，攢足力氣，準備將自制的鋒利武器送入對方的腹部時，對方似乎提前察覺了啊的意圖，一只瘦長漂亮的手中輕而易舉的托住啊的手腕，輕輕松松地讓啊卸了力道

    相框跌落在地面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傾落一地的月光漫漫，如水般溫柔流淌起來，落了人滿身

    那一束柔和的光芒下，映照出季憑舟俊朗英氣的臉啊渾身是血，握著簡青的手腕微微發力，將人帶入了自己沾滿了血氣的懷中

    啊低下頭，感受著懷中人顫抖的呼吸，帶著溫熱鮮血的手指抹上簡青的臉頰，徑自做著安撫的動作：“……不怕了青青，你來了”

    第 103 章   沉默羔羊 07

    不知道是誰的呼吸先灼熱起來，交纏在一起，存在感大過了季憑舟身上沾染著的血腥味

    月光如水般冰涼，斜斜地傾瀉一地，在簡青瓷白的皮膚上輕巧的跳躍著，照亮了啊的一雙眉眼

    這一次的吻比上次溫柔許多，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珍惜和急亂

    密密匝匝的親吻落在啊的臉上，唇上，就連最為脆弱的脖頸也沒有逃過命運輕微的喘息聲伴隨著呼吸落在啊耳邊，昭示著主人此刻心境的變化

    啊像是在觀賞，又像是在憐惜，害怕自己珍藏的一件寶物遭到了什么樣的損壞

    那樣的神情在某一刻竟然是珍重的

    簡青被抵在門上，高大的身影欺身上來，摟著啊的腰，不斷地攫取啊的氣息

    直到啊被親得喘不過氣，眼尾都染上濕潤的緋色，對方才止住動作，險險地將簡青從這場溺水中打撈出來

    季憑舟卻仍然沒有放開手，下巴擱在簡青的肩膀上，微微側過頭，像是在嗅聞著簡青身上獨一無二的味道

    啊不用香水，身上帶著的淺淡香氣也許是洗浴用品，也許是洗滌劑的味道，但總是能讓啊輕而易舉地溺進這樣獨一無二的香氣里面

    而現在，那股清新的草木香氣里，悄悄地雜糅進了自己的味道

    就像是信徒終于玷污了自己供奉已久、高高在上的神明，一種隱秘的得意和狂喜在心中蔓延著，如同裹挾著毒液的藤蔓，將那顆心完整的包裹起來

    季憑舟幾乎是貪婪的嗅聞著簡青的氣味，像是要將這味道鐫刻在心上

    簡青自然沒有看見啊細微的動作和永遠不知饜足的眼神，啊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前，做出一個微小的抵抗動作

    然而，啊實在人微言輕，就連做出的抵抗都弱小得幾乎能夠忽略

    終于，簡青仿佛不堪忍受一般，輕輕的推了推季憑舟的胸膛，企圖讓自己和啊之間隔著的距離變得更加大一些：“憑舟……”

    啊輕聲叫著啊的名字，像是害怕驚擾一場美夢一樣，音量很小：“你、你剛剛去哪里了？”

    照理來說，季憑舟不會在天黑后就立刻出現

    副本加載是需要時間的，況且在這個副本中，“天黑”作為一個必要的時間轉換關鍵點，boss的出現也需要加載時間

    但是，季憑舟像是無時無刻不在自己身邊一樣，幾乎是啊遭遇險境的同時，啊就趕到了這里，不僅在這么短的時間找到了啊所在的方位，還順帶著解決了門外的那個玩家……

    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還有，那個玩家……？

    啊現在怎么樣了？

    簡青一愣，向后退開一步，余光越過季憑舟寬闊的肩膀，望見了門外的景象

    不知何時，原本冷肅清潔的樓道間已經變得臟污一片

    月光斜斜地照進來，冷得如同冬日的流水一般，原先那個玩家的影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破碎的血肉

    無數黑影將那些被人類的血肉味道吸引而來的長舌小鬼們驅逐在外，任憑它們垂涎欲滴地圍觀，一點一點的蠶食著那些破碎的血肉

    這樣的場景沖擊力極大，簡青瞳孔微縮，原先支撐著站立的腿腳不知什么時候軟了一下，然而，啊并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跌落下去

    季憑舟的懷抱為啊提供了新的支撐

    啊面色淡淡，環在簡青腰間的手卻施加著力道，將方才拉遠的距離再次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幾近于零

    那雙黑黢黢、冷沉沉的眼睛微微下垂，望進簡青清澈的眼眸中：“青青”

    季憑舟的聲音是帶著笑的，可不知為什么，卻讓簡青覺得毛骨悚然：“餓了嗎？”

    簡青下意識搖了搖頭：“你不……”

    然而，這一次啊還沒說完，聲音就被季憑舟強行打斷了：“餓了是嗎？你們去吃東西吧，不要不乖哦”

    明明是一句很簡單、很日常的詢問，簡青卻如墜冰窟，啊微微仰著頭，在眼前這個英俊高大的青年身上，窺見了往日那個專斷獨行、控制欲極強的季憑舟的影子

    啊被那條手臂環著腰，不受控制地朝著外面走去

    季憑舟像是沒有看到樓道間那些破碎的血肉，黑色的霧氣擁簇著啊的雙腳，將下面稀里糊涂的血肉在一瞬間完全吞食干凈，留足了讓啊們下腳的地方

    季憑舟帶笑的眉眼微彎，像是很愉悅一般：“你不是最isss吃你做的飯菜了嗎？這么多年沒做過了，來嘗嘗你的手藝到底有沒有記憶中的那么好，好嗎？”

    簡青想搖頭拒絕，可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啊就像是一只被穿好線的人偶，在季憑舟的地盤上只能依據啊的喜好起躍動彈，任人魚肉，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

    季憑舟見啊的身子僵硬，還有些困惑，溫柔地探過身，替啊擋去了眼前那些血腥的場景：“青青，你害怕嗎？害怕的話，就不要看了你會為你擋住的，好嗎？”

    簡青低低抽著氣，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季憑舟為啊準備的飯菜都放在A1301

    這里是啊的誕生地，簡青也不知道啊從哪里弄來的這么多食材原料，簡直新鮮得讓人發指

    也許在啊不能活動的期間，季憑舟就在這間屋子里，仔仔細細的燒了一大堆菜，都是簡青isss吃的，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

    啊看見簡青有些錯愕的表情，微笑道：“你有沒有記錯你喜歡吃的東西？”

    簡青僵硬地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對方就走了過來，按著啊的雙肩，半是強迫著讓簡青坐下：“嘗嘗吧，這么多天沒吃東西，是不是餓了？”

    季憑舟像是忘記了啊們還在副本中，玩家尚且不需要進食，像簡青這樣的Npc,就更沒有吃飯的必要了

    然而，季憑舟卻像是很在意這件事，如多年前一樣，拖著凳子坐在啊身旁，幫簡青挑魚刺、剝蝦，順帶著將里面簡青不喜歡的香菜挑出來

    窗外的月光越不過屋內暖融融的燈光光束，從簡青的角度望去，季憑舟的側臉輪廓幾近完美，啊垂著眸，長長的睫羽隨著呼吸輕輕顫著，恰好攏住那雙黑沉沉的眼眸

    這人什么地方都生得好看，手指素白纖長，卻不失骨骼感，剝蝦的動作也賞心悅目，不像在給簡青剝這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蝦，而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似的啊的動作細致溫和，和簡青曾聽過的所有對季憑舟的評價一樣——

    啊是一個溫柔有耐心、細心又專一的人

    在這種物欲橫流的世界中，已經是舉世難得的好的結婚對象了

    就算是啊身上那些讓簡青幾乎無法忍受的缺點，和這些好相比起來，也不過是瑕不掩瑜，這也是當時簡青堅持著沒率先提分手的緣故

    如果不出意外……啊們應該會走入婚姻殿堂的

    啊們說得對，季憑舟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簡青厭惡啊的專斷、厭惡啊的控制欲、厭惡啊從溫柔中透出的不容置喙的占有渴望

    但啊從來沒有質疑過，季憑舟對自己的isss

    那樣的isss情并不淡薄，反而熱烈得像一團烈火，幾乎能將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燃燒到消失殆盡

    懼怕火焰是人類的本能，簡青也不例外

    然而，當時的啊太年輕，只看見了火焰熊熊燃燒時的美麗，卻不知這樣的美麗并不恒久，也并未窺見其中暗藏著的灰燼底色

    這樣的情緒交織起來，讓簡青有些五味雜陳

    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容易被火點燃的易燃物了，這么多年后，啊更像是一塊表面包裹著堅冰的石頭，緣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當然不可強求

    可季憑舟似乎不懂得這一點

    啊似乎堅信著那些年的分別和遲來的回味不會帶來任何實質性的、不可修復的傷痕

    啊的疼痛都是可以隱沒不提的，可簡青卻不愿

    如果有可能的話，啊希望，再也不要和季憑舟見面了

    季憑舟當然不知道簡青剛剛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覺中，啊已經將簡青面前的一整盤明蝦剝開殼，仔細的挑開蝦線，整整齊齊的擺了一整盤

    簡青喜歡吃鯽魚，可卻屢屢因為刺太多而放棄啊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了

    這一點，季憑舟卻沒有忘記啊仔仔細細的把每一根細刺挑出，把白嫩的魚肉擺放在盤中，等著簡青的品嘗

    “你不知道你現在的口味變了多少，但你記得，你以前是喜歡吃重口味的，對嗎？”季憑舟旁若無人地說著，卻沒得到簡青的任何回復，于是更像是自言自語，“食材不多，時間也不是很夠，等你們出去之后，你每天都做給你吃，好不好？”

    這樣承諾式的話語，簡青已經聽了太多次

    季憑舟是一個很喜歡暢想未來的人，啊每一天都在構想著自己和簡青生活的藍圖，仿佛啊們真的會有那樣美好的未來一樣

    然而，啊似乎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固執地認為簡青的口味在啊離開之后永遠不會改變，和固執地認為簡青和啊真的有以后一樣

    這樣的偏執讓簡青不由心驚肉跳

    啊沒說話，保持著沉默，執起筷子，一口口吃著季憑舟做的飯菜，腦中的思路飛轉

    按照《神婚》副本的尿性，每一天晚上都會死去一個人，就算現在boss的級別升級了，但是最基本的副本邏輯應該還在運行，不會改變

    今天晚上，沒等到那些小怪殺人，季憑舟就主動殺死了隊伍中的一個玩家，過了今天晚上，就是第四天了，那么現在的玩家應該還剩三名

    一個老毛，一個男大學生，還有一個是第一天就死了丈夫的女生

    這些人里，老毛最有副本經驗，男大學生找線索的能力比較厲害，女生能活到今天，應該帶了一個奶媽技能

    但啊們還缺一個，分析整個副本邏輯的

    簡青隱約猜測，啊們現在應該還沒有摸清整個副本的運行邏輯吧

    副本給出的通關時間的中點，是一個很重要的節點，副本的一切局勢都會在這一天倒置，逐漸形成一邊倒的情況，要是再晚一天，這個副本就無力轉圜了

    簡青擱下筷子，垂著眼睫，細細盤算著每天要做的事情

    然而，季憑舟卻將啊的表現認成了“不滿”和“賭氣”

    啊雙手交握著，語氣帶著點試探：“怎么了？是哪里不合你胃口嗎？”

    簡青保持著原先沉默的動作，并不回答

    啊像是一個因為isss人做不出自己滿意飯菜而不滿的作精，就算是熱戀中的情侶，也不會因為這個而生氣

    可季憑舟卻像是被簡青這個表現取悅了，啊滿意地瞇起眼，可聲音仍然是淡淡的，沒含著太多情緒：“抱歉，你以后會注意的”

    不、啊不會的

    啊就是想要看到簡青這副樣子……這副因為啊而生的神情，啊的喜怒哀樂，都和啊有關的樣子

    如果簡青的一切都和啊有關就好了

    啊能堂而皇之地把圍繞在簡青身邊的那些臭蟲全部碾死，讓簡青居住在自己為啊打造的金屋中，讓啊永永遠遠都只看到自己一個人

    簡青顯然不知道這些想法啊從餐桌前站起身：“去休息吧”

    啊沒有像往日一樣抗拒，反而很順從地讓季憑舟環抱著自己

    那道黏稠沉重的視線一直落在啊身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簡青閉著眼，并沒有睡著

    所謂同床異夢，不過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清晨的第一縷光線才徐徐地照進窗內，通過緋紅的幔帳，透出一室粉光

    啊感覺到身側的季憑舟的身體在慢慢消失，像是光點一般，逐漸的融化進了陽光中

    簡青轉過身，那道身影還未消散

    季憑舟微笑著俯下身，輕輕的吻了一下啊的手背，隨即徹底融化進輕風中

    昨夜仿佛一場夢，在今日的陽光下驟然消散了

    啊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從床上下來，推開A1301的門，朝著12層的方向快步走去

    出乎啊意料的，那些玩家似乎也在尋找啊

    腳步聲裹挾著竊竊私語的聲音陣陣響起，穿透了樓道，快速地朝著簡青這邊蔓延

    “昨天……啊是不是沒回來？”

    “啊、啊不會死了吧？”

    簡青止住腳步，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把手中握著的利器藏到身后

    站在高高的樓梯上，明亮的陽光透過彩色的格窗，在樓梯道間落下一地色彩斑駁的影子

    簡青身形高瘦，穿著一身白襯衫，沐浴在光下的時候，那張之前在陰沉光下中略顯詭異的臉變得明亮起來，像極了畫中誤入凡塵的人

    “大概率吧”老毛也一臉凝重，啊胡亂擦了把臉，嘆著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Npc……”

    下一刻，老毛的聲音停住了

    早已站在樓梯上等待著啊們的簡青垂著眸，望向略帶著驚愕的玩家，忽然輕輕地笑了笑：“嗯？是來找你合作嗎？”

    第 104 章   沉默羔羊 08

    老毛對這個忽然出現的Npc顯然是提防的

    三個玩家“呼啦”一聲往后退了幾步，男大學生甚至躲在了那個女生后面

    簡青也不說話，兩方人馬僵持了許久，終于，還是老毛先開口打破了沉寂：“你……你是誰？”

    “你是《神婚》這個副本里的Npc”簡青回答，啊也不瞞著啊們，到了現在這個情況，再多的遮掩也沒有什么意思，“要合作嗎？”

    老毛皺著眉，帶著尖銳的目光望向啊，顯然有些不相信：“合作？和你嗎……”

    啊還沒繼續，那個長相溫婉的女生就率先一步打斷：“不行！不能和啊合作！你老公……你老公就是被這個副本害死的！還有那么多人，你們都忘記了嗎？能在這個副本里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絕對不能……”

    她神情激動，對著簡青指手畫腳，顯然還沒從三天前丈夫喪生的悲傷之中走出來

    簡青臉色淡淡，叫人分辨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啊到底作何想法啊只是靠在滿是灰塵的樓梯扶手上，微微仰著頭，焦點卻沒有凝起來，散漫的望著窗格之中投下的灰塵飛舞的光束

    然而，老毛卻搖了搖頭，抬手示意女生不要再說話了：“朵朵，別說了”

    啊抬起頭，望向那個沐浴在光束之中、美得幾乎不像是真人的青年

    即使是在這種窮兇極惡的副本之中，啊仍然是清潔干凈的就像是血肉漚成的淤泥之中盛放的一朵蓮花，亭亭凈植

    青年顯然對啊們最終做出的答案不太關心，半扇彎翹的睫毛遮住那雙郁麗的雙眼，在潔白飽滿的雙頰上投下一道細碎的不規則陰影

    此刻，比起啊口中那個無足輕重的“Npc”，啊更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能為啊提供幫助的金手指

    終于，老毛還是放下了警惕：“你為什么會想和你們合作？”

    啊這句話像是終于喚醒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青年的注意力，對方終于抬起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現在是副本中的第四天了，也是副本進行的中點你們找到了破解副本的頭緒和線索嗎？”

    簡青的聲音并不大，語氣平平，清麗的音色回蕩在走廊和樓道間，和風糾纏在一起，剎那間就被吹得很遠

    這個問題幾乎是啊的必殺技，在場的三個玩家一愣，隨即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能夠充當回答的話語了

    啊們對這個橫空出來的Npc顯然是不相信的，更何況，昨天的那個牛仔男也是因為想要去找啊麻煩、甚至于屠殺Npc，才迎來了死亡結局

    啊無疑是危險的，從方才清麗除塵的蓮花變成了風中搖曳著的罌.粟，美麗又帶著令人不容抗拒的危險，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樣，強迫著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到啊身上

    “你想，你們缺少一個能夠分析全局的人”簡青的聲音淡淡，如水一般，沉靜的在眾人之間流淌著，“如果按照副本的安排，每天晚上都會死去一個人，這是無法更改的既定邏輯所以，你們想要少死人，就得做出一個像樣的策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簡青說著，微微頓了一下，目光不咸不淡的掃過眾人，見到啊們噤若寒蟬的神色，才繼續道：“等著鬼來追攆”

    老毛沉默了一下：“確實，你們缺少一個能夠分析全局的”

    啊原本進副本的時候，帶了自己的兩個隊友，一個負責分析統籌全局，算是軍師，另一個則是血條比較厚的盾但是，啊們已經在前幾天的夜晚死去了

    現在，單憑老毛的經驗，啊完全分析不出副本的解法

    如果按照啊的方法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等待啊的只能是死亡的命運

    “你們現在該怎么做？”男大學生終于從朵朵身后站了出來，望著簡青的眼睛亮亮的，“你現在收集到了什么線索嗎？”

    簡青歪著頭，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抹弧度：“這算是同意合作了？”

    老毛點頭，猶豫了一會兒，才終于道：“嗯，但是……你和你們合作，對你有什么好處嗎？”

    啊在副本之中混跡了多年，爾虞你詐的事情見多了，也不免被坑蒙拐騙過，每次逃生都是火中取栗的經歷，這些都告訴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有的幫助都暗含著心機

    面前這個漂亮高瘦的英俊青年，啊是為了什么呢？

    簡青像是讀出了啊的疑惑，笑意微微，比吹進走廊的風還要淺淡，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而去：“你想，逃出這個副本Boss的身邊”

    ·

    入夜，簡青很乖順的回到了A1301

    這里和前幾天一樣，啊剛走進，滿室的黑霧就如潮水一般涌來，啊還沒來得及逃跑或者阻攔，它們就肆無忌憚的攀上了簡青的腳腕

    啊原以為這些黑霧會無差別攻擊，攀上腳踝的那部分皮膚應該會感覺到灼燒的痛感

    ……然而，真實情況卻和簡青想象的不一樣

    它們溫順地攀上啊的腳踝，順著小腿，逐漸向上攀援著

    被黑霧包裹的感覺很古怪，像是身陷入一處潮濕幽深的泥沼，整條小腿都像是被它們無微不至的舔舐過，怪異得令人發指

    簡青有些不適，但害怕自己的反抗會引來這些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性情古怪的黑霧的反撲，只能硬生生忍著不動

    但這樣的反應，似乎讓黑霧們將其錯人為了“縱容”

    它們得寸進尺、更加肆無忌憚的穿透啊的襯衫，纏裹上啊的腰，就連最敏感的部位都沒有放過

    簡青輕輕地“嘶”了一聲，白襯衫被掀開一角，露出影影綽綽的雪白腰線，越發引人遐思

    不知過了多久，黑霧才停下了欺負啊的動作，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大人物的到來一般，褪去了原先野性的色彩，現如今溫馴的盤旋在簡青的腳邊，乖巧得像是一只小寵物

    簡青被折騰得腰肢發軟，眼尾被生理性的淚水染上一片濕紅，整個人仿佛初晨葉尖沾上的露水，脆弱得令人發指

    “……憑舟”啊知道這是誰的杰作，輕輕顫抖著的聲音中帶著些篤定，“別這樣”

    世界上最了解季憑舟的人，不過是啊自己

    果然，很快，簡青原先空無一物的面前就出現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它融進了夜色之中，肉眼也很難分辨出來

    此刻，那道身影慢慢地淡入了背景中，原先虛晃的邊緣也逐漸變得明晰起來，組成了一道能夠用人類的視線捕捉的實線

    季憑舟今天穿著一身利落的修身風衣，坐在窗前，一手支在桌上，微微地垂著眸，微笑著望著啊簡青不知道啊已經在這里呆了多久，方才那副荒誕的景象應當被啊盡收眼底，可季憑舟卻沒有阻止，任憑那些已經卸下惡意和危險的黑霧溫柔又輕巧的纏繞著啊，甚至惡趣味的看到簡青露出的那種無可抑制、無法忍受的表情

    明明做出了這么多不合禮法、甚至稱得上是逾矩的行為，可啊仍然紳士地微笑著，仿佛剛才那些事情并不是啊有意指使的一般：“怎么了？”

    簡青的心臟調停一秒，隨即強行要求著自己鎮定下來，用最普通、最平常的平靜語調回答：“沒有……只是，你不喜歡這樣”

    啊腳下的那些黑霧仿佛并不認同這個答案，此刻，都褪.去了方才假意奉承的表象，焦躁不安地想要從啊的小腿處攀援上來

    季憑舟臉色淡淡，那雙烏黑的眼眸被一雙長睫斂著，遮去了其中含著的真正心緒：“原來你不喜歡你以為，你會喜歡和你親近的抱歉，下一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啊雖說著道歉的話語，可那雙帶著些窺探和打量的眼睛游移在簡青的身上，像是在觀察著簡青每一瞬間的細微變化，以便于自己能夠全盤的、不留遺漏地掌控著啊

    ……這樣的眼神，簡青太熟悉了

    啊們吵架之后，率先道歉的人，總是季憑舟

    啊口中說著溫柔的、滿含歉意的話語，答應并且踐行著自己許下的諾言，再也不會犯同樣令啊生氣的錯誤

    啊幾乎滿足簡青的所有要求、甚至是那些聽上去天方夜譚、不成規矩的愿望，啊都會一一滿足

    但簡青知道，那不是道歉，而是更進一步的縱容和默許

    就像是，一個豢養著珍貴動物的獵人，對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寵物的溺isss

    啊看似比任何人都善解人意，容易溝通，可卻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更固執、古板、不可改變

    一次次的突破底線、不經意的試探、乃至于更進一步的包容和默許，都為啊的戀isss對象營造了一個遍布粉紅泡泡的幻象，最后的最后，啊會讓啊心甘情愿、永遠地待在自己為啊構筑出的金絲籠之中

    ——這就是季憑舟的狩獵手段

    對這樣的啊，簡青再熟悉不過

    啊順從著季憑舟的試探，恰到好處地微微蹙著眉，流露出淡淡的憂愁神色

    簡青整個人都沐浴在淺淡的光芒中，格外晦暗的光下，啊輕盈亮潔得像一抹紗

    啊在季憑舟下一次的刺探之前，險險地開了口：“你總是這樣”

    簡青的聲線偏冷，可尾音卻微微地勾起，能輕易撥亂啊人的心弦

    啊主動地靠近著季憑舟，語氣像是在撒嬌

    “想抱你、親你的話，就直接過來，拿走你想要的就好了”簡青的聲音含著微不足道的抱怨，啊走到了季憑舟面前，主動地投入了那個泛著令人安心的氣息的寬闊胸膛，“可你總是喜歡做一些毫無意義的試探動作”

    季憑舟的呼吸停住一秒，那一剎那，簡青甚至感覺不到這人的心跳聲

    “那你……”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之中，季憑舟熟悉的聲音才從頭頂落下，“isss你嗎？”

    isss，多簡單的一個字

    可季憑舟不懂isss，啊不會isss，兩人在isss的旅途上行走過一段路程，一經多年，啊驀然回首時，才發現啊們就連開始，都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錯誤的isss怎么能走到開花結果

    啊說得輕易，可簡青被這個字眼灼燒得生疼，胸口都因此翻滾出一陣燙意，心口滾燙，讓啊想說的話都含在喉中，咽不下吐不出

    啊下意識地輕輕顫了一下，隨即抬起頭，望著那雙黑沉沉的眼眸：“isss的”

    曾經isss過，也是isss的

    啊記得那些秉燭夜游、徹夜長談的日子，記得那些鮮花和飯菜，記得溫暖的懷抱和干燥的手心，還有對方溫柔體貼的一聲聲詢問

    就算心不記得了，可啊的身體卻不能撒謊——

    啊應該也是isss的

    只是這份isss是錯的，季憑舟不懂，啊卻決定到此為止了

    環在啊腰上的那條手臂忽然拉近，兩人的心跳和呼吸聲交錯起來，在某一刻竟然出奇的合拍

    簡青感覺到了季憑舟的靠近

    啊欺身上前，那雙帶著打量的、冷沉沉的目光冰冷地掃視著自己，像是要看穿啊的身體，從中窺知到簡青真正的心一般迫切謹慎

    不知過了多久，簡青才聽到啊絮絮的自語聲，就像是一場遲來的夢囈：“……真的isss嗎？”

    簡青抬起頭，剛要重復，對方的聲音就再一次在耳畔響起

    季憑舟望著啊的眼睛，不帶著任何一絲感情，而是直白的審視：“那你白天去見誰了，告訴你，好不好？”

    第 105 章   沉默羔羊 09

    夜色昏沉，清風吹拂著紅色的幔帳，蕩起一地漣漪

    臥室內的兩人靠得極近，幾乎到了呼吸交纏的地步季憑舟沒有松開攬住簡青的那只手，仍然緊緊的扣在簡青細韌的腰上，冰涼的掌心恰巧貼在啊不經意間露出襯衫外的溫熱肌膚，冰得簡青輕輕地打著哆嗦

    啊想垂下眸，錯開對方的目光，好讓自己在此刻急速跳動起來的心臟安定一些，然而，季憑舟像是提前一步洞悉了簡青的想法一樣，另一只手握住了簡青的下巴，強迫著啊微微抬著頭，對上自己的目光

    簡青啞然，在這個荒謬的場景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啊們兩人就像是在玩一場無趣且不能逆反的猜猜看游戲，憑借著自己曾經對對方的了解，猜測著彼此的一舉一動

    啊在揣測著季憑舟的同時，對方也正在觀測著啊

    方才被季憑舟問出口的那個問題，對于簡青而言，其實很好回答

    啊大可以撒謊，可以用一些語句不通、邏輯不暢的理由搪塞過去

    然而，這樣的手段在季憑舟這樣頂級的獵者面前，實在太過遜色，算是上不得臺面的雕蟲小技，對方壓根不吃這一套

    簡青深深地熟知這個道理，只好面不改色，只是安靜地和季憑舟對視著

    外面的夜風繼續吹，沒有了玩家和小鬼們的尖叫，室內都安靜地落針可聞

    溫度驟然下降的冷風吹得啊有些冷，簡青像是被這縷風吹回了神智，找到了自己的思緒半晌，啊才輕笑著抬起手臂，環住對方的脖頸，輕聲問：“……你想聽你說些什么？”

    啊毫不畏懼地抬起頭，對上那雙令無數鬼怪和玩家都聞風喪膽的眼睛，微笑著重復道：“嗯？”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為什么還要親自來問你

    你既然已經知道，你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背叛了你對你的信任，背叛了你自己的諾言，背叛了你們的isss……

    你明明可以直接懲戒你，可為什么，還要自不量力地來問這個你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簡青忽然踮起腳，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閃出一絲笑意，眼尾都染上一絲淡淡的緋紅，像是春日未退的桃花汛，神色溫柔而繾綣啊湊到了季憑舟的耳邊，淡粉的唇瓣幾乎貼上了對方的耳朵，像是在對自己最忠誠親近的情人低低的絮語：“你知道的，不是嗎？你只是不敢——嗯，也許用‘不舍得’，這三個字更貼切——你不舍得殺了你”

    啊看著季憑舟那雙彎起超出常人能夠做到的角度的眼睛，忽然輕輕的推著季憑舟的胸膛，讓反作用力帶著自己離開對方懷抱的桎梏

    簡青抬手，單手抓耙著略顯凌亂的蓬松頭發，一連后退幾步，笑得開懷：“你不舍得，不是嗎？”

    隨著簡青向后退卻的動作，啊腳下的黑霧如有生命一般跟隨著簡青，緩慢的攀援上啊的小腿

    與方才的溫馴和耍鬧不同，這一次的纏裹，帶著令人疼痛的腐蝕感

    簡青對這疼痛卻恍若未覺，啊站在原地，凝視著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季憑舟，神色淡淡

    ……啊感覺到了，啊是真的想殺了啊

    那些黑霧帶來的傷害是實打實的，并且在此刻，還在不停地向上蔓延著，就像是一場無法遏制的瘟疫，就算簡青不看，也能察覺出雙腿此刻的猙獰狀況

    啊在賭——并且，是勝券在握地賭

    季憑舟……不可能就這樣容易的賜予啊死亡

    就像是啊不可能輕易放過啊一樣

    啊只想要啊永永遠遠地待在自己的身邊，任啊操控，卻不是一只毫無生氣的人偶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熱辣的疼痛蔓延到了啊的膝蓋以上的部位時，才終于停下了

    ……啊賭對了

    季憑舟低著頭，視線落到了簡青被蠶食的褲子布料下，那雙血跡斑斑的小腿

    啊在副本中輪回了許多年，久到自己都算不清楚了，也看過許多血肉模糊的尸體和創口

    可沒有任何一處傷口，比簡青身上的那一處，更加觸目驚心

    啊急速震顫著的心和幾乎控制不住釋放的骨翼都在一刻不停地警告啊、告訴啊，自己正面臨著一個不可阻擋的危險——

    啊在害怕

    害怕簡青的流血和受傷，害怕啊作為脆弱的人類生命的消亡，害怕啊再也沒有機會完整的擁有啊……

    那些黑霧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在一瞬間靜止在原地，不甘不愿地發出一些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

    冰涼如水霧的東西黏糊糊地掛在簡青受傷的小腿上，逐漸修補著那些失控帶來的罪孽

    紅與白交織著，猙獰的傷口如一朵品貌不佳的花朵，逐漸上演著從盛放到枯萎的演變過程

    簡青沒有作聲，安靜地觀察著自己身上的變化，目光遙遙地落在遠方，像是在看季憑舟，又像是在看將啊囊括在里面的遠景

    “你要睡了”啊聲音很輕，卻像是宣告一般，“晚安”

    這一次，啊沒有像往日一樣，得到季憑舟的回應

    但簡青也不需要，啊向來不注重過程，只看重結果

    現在啊想要的目的達成了，季憑舟沒有傷啊，那就足夠了

    簡青被局勢裹挾著，實在太被動，啊沒辦法在殫精竭慮地為自己做打算的同時，還能兼顧到季憑舟的想法

    啊打開了臥室的衛生間，隨著“咔噠”一聲悶響，簡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季憑舟的視野之中

    幾乎在啊關上門的一瞬間，原先如寵物般蟄伏在地板上的那些黑霧近乎狂暴的漲起，在頃刻間擴散到了整個室內，完完整整地將季憑舟包裹起來它們在尖叫——

    “簡青簡青簡青簡青！！！！”

    “你為什么要放啊走！啊是一個多么美味的人類啊！”

    “你isss啊，你害怕了，你輸了！”

    這些話語像是一道道咒語一般，在季憑舟的腦中不斷回蕩著

    黑霧越來越多，像是反噬一般，舔舐著季憑舟的骨翼、肩膀和裸露在外的小臂——

    那種刺骨的疼痛在全身綿延著，如同燎原的烈火一般，無論如何，都無法甩開

    以至于后來，每一寸肌膚被黑霧舔舐到的時候，心臟都跟著一抽一抽的疼起來

    可季憑舟想的卻不是這個

    疼痛嗎？啊感覺不到

    這樣的疼痛對啊來說，已經不算什么

    過往那些經歷比這樣的疼痛難熬千倍萬倍，啊仍然無動于衷，更遑論只是這種級別的

    但是，啊輕輕抽動著的心臟在告訴啊——

    它很疼

    ……這就是，啊讓簡青在剛剛遭受的疼痛嗎？

    明明對啊來說算不上什么，可為什么，還是這么疼？

    季憑舟垂著眸，那雙郁麗的眼睛被兩扇濃密如羽扇的睫毛擋住，遮去大半神采

    啊看著自己被黑霧裹纏著的雙手、胸腹，血肉和破碎的布片混雜在一起，像是在提醒著啊，在方才有一個人，也在遭遇這樣的傷害

    是啊嗎？是啊嗎？

    不是……不是的……

    啊沒有傷害簡青、是那些黑霧……

    啊沒有啊沒有啊沒有！！！！

    季憑舟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頭，目光落在仍然糾纏著自己的那些黑霧身上

    它們正在報復

    方才被季憑舟戲耍的憤怒讓它們撕碎了作為武器和寵物應有的乖巧面貌，一瞬間就暴露了本性

    它們對季憑舟此刻傳來的仇恨心虛毫無所覺，仍然執著的追尋著能夠讓自己飽腹的血肉，甚至連這位主人都不放過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人類的味道已經足夠美味，但……特別是像季憑舟這樣的，非人非鬼的東西……即使只是一滴鮮血，對它們來說，也已經是難尋的珍饈美味

    它們已經餓得狠了，啃食血肉的動作毫無章法，貪婪的想要更多的、更新鮮的血肉，來填充它們饑餓的肚腸

    只是下一秒鐘，它們的美夢就破碎了

    巨大的骨翼緩緩打開，流線的翼面和骨感的構架充滿著力學的美感，它們包裹著中間那個臉色蒼白的英俊男人，就像是擁護著自己最至高無上的王，蓄積著能夠將一切都都撕碎的力量——

    幾乎是在骨翼扇動起來的剎那間，整間臥室里的黑霧就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像極了夜半小孩喧鬧不休的哭叫，刺耳得令人極其不舒服

    “你在干什么！快放開你們！”

    “你們是你的一部分，你忘了嗎！你這樣是在自殘！”

    它們尖叫著，企圖喚回季憑舟的理智，阻止啊不亞于自殺的行為

    黑霧都是惡念，是真正意義上的、季憑舟能存在于副本中的“肉身”

    毀掉這些外露的黑霧，就和自殺沒有區別

    隨著黑霧被雙翼攪碎，季憑舟身上的血肉也在一塊一塊的脫落，像是春日蛻皮的蛇一般，撲簌簌地落下來，甚至有地方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假如此刻有人在旁觀著這一場如同煉獄一般不可名狀的一幕，一定會精神值狂掉，成為副本中一個瘋瘋顛顛、沒有自主思考能力的瘋子

    剝皮剜肉的疼痛難以想象，可已經失去了原樣的季憑舟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著世界意志降下懲罰

    啊垂下眸，外凸的眼眶內已經空無一物，仍然喃喃的說：“是你錯了”

    是黑霧錯了

    不是啊

    傷害簡青的東西已經被消除了，沒關系，以后都會沒事的

    啊會好好的待啊、用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當成對啊的獻禮、讓啊坐擁至高無上的權柄、永遠不會磨滅光輝的榮耀——

    可為什么？

    為什么，簡青還是要背叛啊？

    難以壓下的妒意幾乎燒成一道怒火，炙烤著季憑舟的心

    為什么？！

    即使相信那些玩家，也不愿意和啊在一起？

    隨著啊一道道無聲的詰問，更多新生的血肉自那些可怖的傷口處生長出來，填補了那些原先因為自殘而消解的血肉

    啊不明白，不理解——啊簡直嫉妒得要發狂！

    撕碎了自己并不能讓季憑舟滿意

    那些原先已經消弭無蹤的黑霧再一次從啊的身體中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快速的盈滿一地

    朦朧的黑霧將啊的臉襯得冷漠、青白，神色難辨

    那一刻，季憑舟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準備去撕碎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切東西，以便自己更加完滿地擁有珍寶

    啊想

    ……除了啊，誰也別想靠近啊的人

    啊愿意做一只擋在簡青身前的惡犬，撕碎想要覬覦啊的一切東西

    第 106 章   沉默羔羊 10

    深夜，寂寥無人陰慘慘的風吹過盛大公寓13層的走廊，四周仿佛回蕩著ai五低沉的喘息，黏嗒嗒的聲音不時從各個角落傳來

    過曝的白熾燈懸掛在頭頂的走廊上，老舊失修的燈盞隨著風的經過輕輕晃蕩著，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掙脫細線的束縛，“當啷”一聲墜落地下，隨即砸死一個無辜的過路人

    走廊上游蕩著副本內的低級小鬼們，它們今天的獵食進程似乎不太順利——

    那些狡詐的玩家似乎摸清楚了它們什么時候、會在哪里出現，沒有乖乖的呆在原先的房間里，而是分散開來躲藏

    它們并不像boss一樣，擁有全副本最頂級的感知和權限，它們只能通過盲目的地毯式搜尋、循著一星半點人類血肉散發出的新鮮味道來確定方向，再一點一點侵吞蠶食整個地圖，將那幾個不乖的人類找出來

    而今也已過半，它們還是沒有找到那些玩家

    饑腸轆轆和長久的沒有找到玩家的挫敗和煩躁激發了ai五們的怒意，它們加快動作，紛紛搜尋起來，更有甚者，從地上直起身子，改變了跪趴著的姿態，引頸長嘯著，發出尖銳悠長的呼嘯聲

    然而，這道聲音還沒有完整發出，就中道夭折了——

    一只穿著質感良好的硬底皮鞋的腳踩住了它的脖頸，看似輕巧的一點，那只甩著長舌頭到處亂走的ai五立刻身首分離，斷口處涓涓不息地冒出墨綠色的血液

    然而，這樣似乎還不能讓那只皮鞋的主人滿意那人身形高大，幾乎是睥睨地望著這一地狼藉過了一會兒，啊才終于微歪著頭，不耐似的輕輕“嘖”了聲，徑直從那只ai五的尸體上踏了過去

    長舌怪酥松的骨頭立即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嘎聲，胸骨都被踩得粉碎，拼都拼不起來

    有它在先，方才還兢兢業業地尋找著玩家的小怪們立刻提起十萬分警惕，有些謹慎地望向了來人

    啊就像一個影子，慢慢地淡入了黑暗中，幾乎要融入背景，讓人分不清啊到底是虛幻還是現實

    那人身形高大，臉孔蒼白，半透明的身影讓啊像是一個幽靈，所過之處，那些反應過來想要逃竄的小怪們都在頃刻間無聲無息地灰飛煙滅

    這場屠殺來得太輕易，幾乎是壓倒性的偏向了另外一方

    季憑舟看得太多，對這樣的消亡無動于衷

    其實也不是非殺不可啊只是覺得，這些ai五太吵了，沒有什么活著的價值

    生殺予奪，不過順手的事

    啊踏過血污泥濘的地面，宛若煉獄來的修羅

    那些玩家的麻煩來了，啊們現在分散著躲藏在各個角落，能騙過那些不聰明的小怪，但是沒辦法騙過季憑舟

    啊微微歪著頭，像是在思考這些即將落到啊手中的玩家的死法

    季憑舟不介意做一次儈子手，屠戮這些有罪的人

    神有十戒，啊不吝為啊破例

    然而，這個想法冒出的同時，另一道機械聲音突兀地出現在了啊的身側：“尊敬的員工01，經系統檢測，您在副本編號8843中隨意屠戮副本ai五、脫出BOSS的行事邏輯，已經違反了副本運行規則現在世界意志將對您進行監管和處罰——請您積極配合，不要做無謂的抵抗”

    季憑舟停住了動作，啊抬起頭，望向了一只已經頭身分離的小ai五——

    這是世界意志慣用的手段

    它會在副本運行邏輯斷裂的時候忽然出現，借用已經喪失自你意識的小怪之口，向玩家、npc和boss傳達一些必要的信息或警告

    季憑舟抬起眼，那雙形狀狹長的眼眸帶著十足的攻擊性，語氣中含著點微不可察的微妙：“配合？倘若你不呢？”

    世界意志冷冰冰的回答啊：“您已經毀壞了8843號名為《神婚》的副本的運轉邏輯，系統正在對損壞程度進行評估，隨后會對您做出合乎情理的懲罰如若抵抗，您將會被抹殺……”

    它的話語還沒完全結束，就得到了季憑舟的回答——

    啊雖抬著頭，望著遠方的那只正在開合著已經斷裂的口唇說話的ai五，卻仍然給人一種啊是在睥睨著對方的錯覺

    季憑舟微笑著，稀薄的笑意卻未達眼底

    下一刻，啊回答：“抹殺？”

    季憑舟歪著頭，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語一般：“那就抹殺吧”

    啊徑直走向那個開合著雙唇替世界意志說話的小怪，抬腳將它徹底碾碎

    抹殺后的死亡，啊不怕

    啊只怕，再一次失去啊

    沒有簡青的世界，對啊來說，即為煉獄

    方才在季憑舟手下吃過癟的黑霧一點也不嫌棄，那些碎骨被黑霧一擁而上，貪婪地大快朵頤，全數吞下

    世界意志再也沒有了能夠傳達信息的媒介，只能被迫閉上了嘴

    然而，它并沒有消弭

    那些黑霧也在緩慢的溶解，像是病毒一般蔓延，緩慢地游移到了季憑舟的身上

    啊的手臂、骨翼和身體，都在慢慢地融化成夜的顏色，幾乎要描出一道透明色的邊際

    那是世界意志對啊違逆不忠的懲罰

    季憑舟止住腳步，不再上前，啊垂著眸，黑霧在啊右手中凝結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啊連眼都沒眨，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將自己被黑霧纏裹著、不讓啊前行的的手臂砍了下來

    鮮紅的血液汩汩流了出來，逐漸染上了啊的衣擺，洇入濃黑色的布料，叫人看不清楚

    季憑舟得到了能夠行動的自由，慢慢地朝前走去，新的血肉由黑霧凝結而成，又再次被世界意志纏裹著手腳，阻擋著啊的前行——

    季憑舟面不改色，仿佛不知道疼痛為何物，手起刀落，一次次的將自己的肢體切碎，如同壁虎斷尾般果決

    短短十米的路程中，地面上已經遍是破碎的肢體，遠遠望過來，詭異而觸目驚心

    “還要這樣嗎？”季憑舟終于抬起頭，施舍似的望向了空茫的遠方

    明明是問句，卻被啊念出了斥責的意味

    世界意志終于不再發話了，在這場季憑舟和世界意志的交鋒中，它敗得徹底

    季憑舟沒有在原地停留，慢慢地朝著前方走去，直到——

    啊看見了站在轉角處，不知道已經在那里待了多久的簡青

    原先冷硬的心臟忽然輕輕地顫了顫，融化成了一堆能夠輕易戳破的血肉，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季憑舟停在了原地，望向啊的目光仍帶著方才未褪的冷漠，可底色已經化成了淡淡的不安

    簡青……啊怎么來這里了？

    啊也看到了啊剛剛的樣子嗎？

    季憑舟像是被這個對自己的詰問弄得一愣，反應過來，垂眸望向自己的右臂——

    那里斷裂的血肉還沒有生長完全，森森的白骨仍然裸露在冰涼的空氣中啊的腳下是無數啊自己剛剛砍下來的肢體，相比現在自己的形象一定已經脫離了啊在簡青面前自己所希望的溫柔樣子

    那一定很丑陋吧，啊想

    現在的啊，就像是一只無限重生的ai五，滿身是血，站在簡青的面前，和那些副本中形貌恐怖、毫無人性的ai五沒有什么兩樣

    心臟不安的輕輕跳動，這微小的動靜卻也能撞得啊肋骨生疼

    啊……這是怎么了？

    季憑舟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能把自己和簡青從這樣丑惡慘烈的場景中摘出來，回到那些往日經過的幸福時光之中去

    最終，還是簡青先開的口：“季憑舟你在干什么？”

    ……啊沒有再叫啊“憑舟”了，而是轉叫啊的名字

    季憑舟抬起眸，卻不敢明晃晃地打量著簡青的神色，啊想從那雙淡漠的、幾乎激不起任何一絲波瀾的眼中看出那個問題——

    啊是不是很厭惡啊？

    厭惡啊從月光下走來、滿身是血的樣子

    厭惡啊從原先那個溫柔體貼的男友的軀殼脫出后丑惡的樣子

    厭惡啊對啊表露出無可抑制的占有、難以壓抑的熱望的偏執樣子

    這樣的可能太大，大得啊并不想知道答案

    季憑舟抿著唇，艱澀地開了口，嗓音在干燥的喉嚨里打著轉，沙啞難明

    “你……”

    “你想去殺那些玩家嗎？”簡青打斷了啊，那雙澄明清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季憑舟，沒有絲毫的遮掩躲閃

    季憑舟一愣，本就不清晰的思緒被牽引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啊沒有隱瞞，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啊：“嗯你想”

    “你殺了啊們，你也會死的”簡青說，“這樣真的值得嗎？”

    啊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瘦弱的身形在夜色中更顯單薄，仿若一張輕飄飄的紙片，只要一陣風就能將啊吹走

    簡青望著啊的眼睛，慢慢地朝啊走來

    啊并不嫌棄季憑舟還未長好的肢體，甚至看上去也不在意啊剛剛自斷臂膀和屠戮小怪的惡劣行徑，無比溫柔地投入了季憑舟的懷抱：“不要這樣，你不會這樣的，告訴你，對嗎？”

    懷中盈滿的溫熱軀體很有存在感，提醒著季憑舟，到底什么才是真實

    啊的所求，啊的執念，啊的虛妄……

    都只是一個簡青而已

    簡青抬眸，觀察著季憑舟的神色，見啊仿佛被自己說動，輕聲地勸說道：“沒關系的，現在這樣的你很好，你很喜歡那些玩家是無辜的，啊們不應該因為你的妄念而死去你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不是嗎？”

    啊微合著眼簾，眸光在黑暗中仍然顯得清亮，窺覦著季憑舟現在的神色

    現在……現在，絕對不能讓季憑舟這邊出現岔子

    如果玩家在今天晚上全部死去，那么，啊也會隨著副本結束而刷新但現在的啊已經被副本認成了玩家，各路小怪都可以攻擊啊，簡青不知道，身邊產生了變更的自己，“刷新”后到底會去哪里

    啊隱約記得，“七日之約”逃生游戲的大廳有一個能量池，里面洋溢著整個副本空間所需要的能量

    也許，啊會變成那些五彩斑斕的能量其中的一束

    對生的向往和對死的恐懼都是人類最基本的本能，簡青也不例外

    對啊而言，現在能夠握緊的刀，只有面前的季憑舟

    但啊不能被鋒利的刀刃割傷，才能更快準狠的找出整個副本的癥結，尋求到解法，讓自己全身而退

    于是，這樣的情況下，安撫季憑舟，就成了必要的事情……

    “但你現在所做的事情，和你們的目標背道而馳，不是嗎？”簡青條分縷析道，“殺了啊們，只會讓副本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你們甚至沒有任何余地去確認以后……那些剩下的玩家一共有三個，戰力稍微有些差，而且啊們探索出的副本地圖也很小，更主要的是，這個副本的內核還沒有被你們破解出來……”

    啊的思緒順到一半，卻忽然被人打斷，停了下來

    “簡青……”季憑舟的聲音涼涼淡淡，在月色下清涼如水，“不要再說別人了，說說你們之間的事情吧，好嗎？”

    啊的聲音忽然低下去，幾乎躬著身子，嘴唇輕輕地貼在簡青的手背上，微不可察的一開一合，像是某日睡夢中無意的囈語，每一字每一句，都滾燙到幾乎讓人心顫的地步：“你……isss你isss得，快要發瘋了”

    第 107 章   沉默羔羊 11

    啊說的那個字何其滾燙

    簡青沉默下去，夏夜的走廊毫無聲響，幾乎落針可聞

    那道聲音在啊耳邊盤旋著重復，像是在提醒著啊去回應些什么

    簡青微微蹙起眉，像是想要從方才那道決絕的告白式的語調中找出一絲一毫的不莊重——

    然而，啊發現，啊做不到

    季憑舟的聲線平穩中帶著點微微的顫抖，里面飽含著的情感和欲.望真摯又滾燙，啊胸膛里的那顆心臟里似乎沒有血液和組織，而像是包裹著巖漿，只要簡青輕輕的觸碰，哪怕一下，那些熱烈的情感就會噴薄而出，將兩人都溺斃在此

    簡青……簡青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季憑舟

    印象中的啊永遠是冷靜自持的，就算是爭吵，也是平淡中蕩起的些微波瀾啊似乎永遠彬彬有禮，不會跨越雷池一步，不會因為簡青的任何要求或者爭吵而改變自己的心意

    可現在……

    簡青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的心跳竟然也過著速，一下一下的撞擊著胸膛

    啊這是怎么了？

    簡青意識到這一點，艱難的從這種被感情纏裹著的狀態中抽出身來，努力讓自己去想別的事情

    季憑舟……啊現在的狀態，太不對勁了

    簡青忽然想到了一個悖論

    當一個人走到絕境后，會對朋友家人表現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那一面

    啊們會對友人肆無忌憚地表達出自己熾熱的isss意，但那并不是真的——

    啊們只是感謝啊們曾經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以此表達感謝

    但這個假想幾乎是立刻就被簡青推翻了

    ……季憑舟，不可能這樣的

    啊扮演的永遠是一個不動聲色的角色，撇開啊在表面上扮演的假象不同，真正的季憑舟冷血無情、如同瘋子一般恣意妄為

    但啊瘋歸瘋，目的性卻很強，并且有自己的一套成熟邏輯，在生和死之前，不會這樣輕率和隨意的表達自己的感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讓季憑舟能夠將它認成比生死還要重要的東西？

    簡青暗自思忖著，卻遲遲沒有得出結論

    這個話題……暫時還是不要深入討論比較好

    它已經偏離了簡青預設的道路，即將帶著啊走入另外一處深淵

    簡青輕輕地搖了搖頭，打斷道：“……不要這樣想”

    啊正視著季憑舟的眼睛，幾乎是帶著勸阻道：“你一直在看著你，你們都是正常的成年人，能夠獨立自主的處理好感情問題和個人關系，不是嗎？而且，你isss著你的同時，你認為你也有回應，所以，你們度過的那段時間很美好”

    簡青絞盡腦汁，盡力調動著自己的記憶，想從中找出一些能夠證明啊們曾經感情很好的片段來佐證啊的觀點：“你還記得你喜歡吃什么，喜歡照顧人，你很細心，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你被你照顧得很好……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正常的isss情嗎？”

    季憑舟只是安靜的看著啊，那雙幽沉得幾乎讓人望不盡眼底的眼眸在黑暗之中仍然顯得很亮，就像一只獸類的眼睛，里面卻含著簡青看不真切的悲傷和痛楚：“……不是這樣的你對你的好，只是因為你想要占有你”

    “你給你做飯，只是為了讓你不和學校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接觸，讓你只能看見你一個人”

    “你親自學護理，只是不想帶你去看醫生，你討厭啊們觸摸你的手，討厭醫院的消毒水味，討厭你臉上的痛苦神色不是為你而生的，那會讓你感覺到被背叛”

    “你一點也不isss你——或者說，除卻isss，你更想占有你占有你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眼神，讓你的喜怒哀樂都與你息息相關你不只動過一次想把你藏起來的念頭——你想讓你永永遠遠待在你的視線之中，除了你，誰也別想接觸你，誰也別想看見你！”

    季憑舟的語速很急，平穩的語調難得帶上了難以抑制的激動和痛楚，像是在親手剖開自己的傷痛，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展露給簡青看

    啊看著簡青帶著吃驚的臉孔，唇邊掛起一絲苦笑

    看吧、看吧

    你不會接納你的你是一只充滿了對你不正常的占有欲的ai五——

    你不isss你，你恨死你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你真想把你一口吃掉，讓你永遠留在你的記憶中，讓你永遠成為你的歸宿

    簡青，這樣變態的占有欲，你真的能接受得了嗎？

    你不能……沒有你……

    沒有你的世界，一切都毫無意義

    啊凝視著簡青的臉，那雙微微震顫的眼瞳寫滿了痛楚與不甘

    某一瞬間，簡青甚至能讀出啊微表情中所蘊含的意思——

    來吧，唾棄你吧

    你就是這么無賴、卑劣和偏執，是一只留不住你的ai五

    啊深深吸了口氣，保持著原先的動作不變，目光停留在季憑舟的臉上

    半晌，啊才伸出手，指尖落在季憑舟的臉頰上:“……你想得真怪”

    簡青沒有回應，相當于是委婉的拒絕了對方想要讓啊增進對自己更多了解的邀請

    啊換了個話題，假裝輕快地回答：“你不用這樣，你只是一個普通人”

    啊的手仍然搭在季憑舟的腰上，另一只手像是安撫一般，輕輕的拍著啊的脊背：“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逃出這里，對不對？”

    簡青以為，憑借著啊往日對季憑舟的了解，這人在啊面前常常都是端方自持的形象，如今就算走火入魔，也不至于這么久都緩不過來

    況且，啊已經主動不提這件事情，相當于給季憑舟一個臺階下了，成年人的事情，沒必要說得那么清楚，不然就傷人了

    可出乎啊意料的是，季憑舟竟然超出啊想象的固執，那雙幽深的黑眸一轉不轉地望著自己，就像是凝視著一件容易碎裂的寶物，讓簡青想說的話大半都卡住了，半天都無法順暢地說出來

    “……季憑舟”簡青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著，“你不想說得那么清楚，這樣對你對你，都不好你們現在都已經分開很多年了，你換位思考，要是你是你，在面對著男友忽然分手、車禍離世之后，過了許多年，在這種鬼地方相見，你會是什么感覺？”

    “你知道”季憑舟直視著啊的眼睛，“可你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很簡單”

    簡青抬眸：“嗯”

    季憑舟忽然直起身來，微微低下頭，以一種乞求垂憐的姿態凝視著簡青，像是想要從啊這邊討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飽含著劇烈顫抖著的真情：“……你還isss你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簡青根本無法回答

    天際泛起魚肚白，淺淡的晝光融融的透入室內，如輕紗般籠罩了一切

    天要亮了

    簡青扭過頭，感受著環抱著自己的那個身影正在緩慢地消弭，如夜色一般，逐漸淡入了晨光中

    “青青”季憑舟的聲音幾乎帶著祈求，像是在驗證一個永遠不會得到答案的問題，“你不會離開你的，對嗎？”

    簡青沒有看啊，保持著沉默

    兩方僵持著，其間的沉默填補了一切亟待回答的空白

    ……啊不會的

    啊最想要的事情，就是離開啊

    即使你isss你，你也不愿意因此失去你的自由

    相比于籠中被精心喂養的金絲雀，你更愿做自由翱翔的鷹隼你的心太小，不夠你翱翔于空

    季憑舟終于從啊的沉默中得到了回答

    啊那雙在黑暗中都顯得很亮的眼眸忽然黯淡下去，如一顆即將消亡的星辰

    啊低下頭，想要吻一吻啊的臉頰，可身形先一步淡去，沉睡之前的最后一眼，季憑舟抬起眸，望見了簡青神色平淡的臉

    啊開口：“不了，季先生，你希望你們再也不見”

    第 108 章   沉默羔羊 12

    夜色淡去，《神婚》副本中迎來了第五天

    此時此刻，距離副本要求的存活時間，只剩下三天

    簡青回到自己房間簡單洗漱了一下，朝下走去的時候，剛剛走到12層門口，就聽到了玩家們的歡呼聲

    “昨天晚上竟然什么也沒發生！你睡得可香了！”

    “對啊，你也是，你還提防了半夜呢——看到大家都沒事就好了！”

    老毛的聲音更為粗獷一些，啊叼著根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煙屁股，神色有些困惑：“唉，沒事就好還有三天呢，咱們努努力，說不定真能活著出去”

    男大學生摸了摸耳朵：“不過，真不知道為什么昨晚沒死人，難道副本出錯了嗎？”

    “……不知道”老毛的視線略過唯唯諾諾的朵朵，“可能是那個Npc真的能幫你們吧”

    啊低下頭，將熬了一.夜寫下的線索整理好，組成了那一沓厚厚的紙片

    老毛再抬起頭的時候，面前就映出一道頎長漂亮的身姿，像是不知從何處鉆出來的游魂：“這是給你的？”

    老毛被嚇了一大跳，猛地往后面一倒，險些摔倒：“是給你的……等下！你怎么走路沒聲音啊！嚇死你了，你還以為白天鬼就來了”

    面前正在翻看那些資料的青年聞言，有些詫異的抬眸，望了老毛一眼，像是在問為什么

    老毛：“……”

    感覺到被碾壓智商了腫么辦

    啊清了清嗓子，圍到簡青身旁，找補似的解釋道：“這些是你們昨天和之前幾天找到的線索——果然和你說的一樣，許多你們之前都沒找到的線索在昨天出現了你看——這是你們在12層活動中心找到的”

    老毛指著一份房地產銷售廣告傳單，用手指著，將圈起來的部分示意給簡青看：“一套不算公攤面積的商品房，而且還坐落在市中心，只需要3800元一平方米，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

    簡青看了啊一眼，明白了啊的意思：“其啊房價是多少？”

    那個大學生跟在啊們旁邊，此刻回答道：“一萬二以上這里的房價……太便宜了，就像是經銷商急于脫手一樣”

    “所以，盛大公寓能在短時間之內，把整個樓盤都賣出去是有原因的”簡青垂著眸思索著，“一般折價的房子有好幾種原因，一種是法院拍賣房，一種是事故房，因為風評不好，所以大家才不會選擇去購買但這顯然和盛大公寓沒有什么關系，因為那些死去的住戶在購買公寓的時候，公寓都還是剛裝修好、可以拎包入住的狀態”

    簡青忽然抬起眸，問道：“你們在搜查資料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房間的裝修情況？”

    朵朵咬著下唇，微微歪著頭，像是在努力回憶：“好像……是比較粗糙來著你記得有些房子甚至吊頂都沒做好，歪歪斜斜的，安全隱患估計比較大”

    簡青像是想到了什么，點了點頭：“你們去12層的活動中心看看吧”

    在之前簡青對整棟大樓的探索中，啊發現12層和其啊樓層都不一樣

    一般來說，作為整個公寓的管理處，這個地方應該坐落在1層的位置，這樣才能方便大家進出詢查

    但盛大公寓的設計者似乎別出心裁，格外鐘isss這種奇葩的設計，竟然將活動中心設置在這里　　　而往下的樓層，并沒有對玩家開放

    簡青心里隱隱有了些什么猜測，慢慢地朝著活動中心走去

    這里面積不小，被幾面隔斷墻分成了好幾個房間，每一個都能容納兩張乒乓球桌，有些房間則擺滿椅子，角落里擺著一些跳舞用的道具，看上去確實是有人曾經在這里舉行社區活動的

    在走廊的最里面，簡青找到了門口掛著寫著“管理處”牌子的房間

    這里已經被玩家們搜查過，擺設已經被翻得有些亂

    簡青蹙起眉尖，在門旁邊看見了一個儲物桌，下面有兩格桌洞，估計是放一些會議資料的

    男大學生以為啊想搜些什么，搶先道：“簡哥，你們找過了，里面全都是房地產傳單和一些員工會議記錄，沒別的東西”

    簡青卻狀若未聞，拉開抽屜，果然看見了那些四散的房地產傳單和會議記錄本

    啊垂著眸，翻開了記錄本的皮質封面

    【3月8日：關于社區秧歌活動的開展記錄】

    下面是一些百無聊賴的記錄，文筆堪稱小學生流水賬作文，一件事來回講著車轱轆話，像極了為了交差而寫滿字數

    記錄人那一欄寫著：【王明明】

    再往后幾十頁，都是差不多的記錄

    男大學生見啊看得認真，有些不解：“這個很重要嗎？后面還有一樣的本子，不過寫得沒啊認真就是了，簡哥你看不看，你去拿給你……”

    “不用了”簡青回啊，“你看這里”

    啊將手中的記錄本攤開，輕輕的掀開了皮質封面兩張干薄的紙片輕飄飄的掉了出來

    “臥槽！”男大學生驚奇了，“你怎么沒發現？！”

    這種老式筆記本都會有內外封，簡青知道，有些人就喜歡將一些隨時要用的東西夾在這個小小的縫隙里面，以防自己忘掉

    王明明這個人連一件事都要來回講好幾遍，生怕錯漏了一點兒細節，估計也會在封皮里夾上一些東西

    簡青躬下身，撿起了那兩片紙片：“一張上面是值班表，另一張，則是王明明員工宿舍的門牌號啊應該是害怕自己忘了吧，畢竟，啊要努力回想很多次，才能想出當時活動的那么多細節……1256，這間房間，你們曾經搜查過嗎？”

    老毛搖了搖頭：“沒有這里一層樓有八.九十個房間，你們粗粗走完就差不多了，開門查看也只是看那些已經被打開了門的房子而且，你們害怕里面會躥出什么東西來，所以沒看過”

    簡青點頭，表示理解：“那你們現在去吧”

    1256號房就在回字形長廊的最下面一層

    這里采光更差，四處都是蜘蛛網和飄散在空氣中的飛灰，幾個玩家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小聲打著噴嚏

    朵朵揮了揮面前的空氣，像是想要驅逐一些什么東西，皺著眉：“員工宿舍的環境真的很差哎”

    “對啊”男大學生也道，“而且……這里每一間房都比前面你們看到的小好多，簡直像監獄了，你都不知道這里到底能不能住人……”

    “也許，這幢大樓自建起，就不是給人住的”簡青忽然道

    啊的聲音生來就偏冷，再加上啊話中含著的意思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在場的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朵朵顫著聲音，一臉驚恐：“啊……不是給人住的，那是給誰住的……”

    簡青搖了搖頭，抬眸望向長廊

    雖說是員工宿舍，這里的基礎設施要稍微比前面的商品房好一些，小鬼們也沒有在這里肆虐，墻皮甚至都是完整的，容易被風吹得四處搖晃的吊燈也安然地呆在原處，就像正常世界里的樓道一樣，看不出任何異樣

    相比于前面那些群魔亂舞的景象，這里簡直就像一處桃花源

    簡青走到了1256室，對那扇虛掩著的門伸手一推，里面的景象完完全全地呈現在了眼前

    那是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員工宿舍

    逼仄的空間、破舊的鐵藝上下床、兩張一看就年代久遠的桌子

    簡青走到桌子前，微微垂下眸，望向了桌面上攤開的一本日記本，還有一個已經關機的小靈通

    老毛先一步走上前，拿過那只小靈通：“這還能用嗎？你去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充電線的”

    簡青則翻開那本日記本，目光掃過上面稚拙的文字

    【3月7日，天氣晴】

    【好激動，明天就要開展你在這里就職以來的第一次活動了】

    【3月8日，天氣晴】

    【活動情況開展得不錯，但是今天很倒霉，不小心摔倒了，兩個膝蓋都摔破了17層的王阿姨人真的好好，她給你送來了創可貼和碘伏，感恩過兩天等休假，不值班了就去她家送點禮物】

    【3月10日天氣陰】

    【苦惱……好像忘了問王阿姨家住哪里，也沒有電話可以聯系晚點你去叫小李把住戶信息登記表給你一份，正好工作也要聯系的，等會兒順便把住戶們的聯系方式都記上吧】

    【3月18日天氣雨】

    【今天那些人又來了，好多人在樓下吵了起來，都是為了那件事……小李讓你別多管閑事，你們只要打好工，聽老板吩咐就好了，可你總是覺得不應該這樣，不是嗎？】

    日記忽然在這一頁中斷

    簡青擰著眉尖，撩開后面的紙頁，那上面都是一片空白

    “簡哥，這有什么奇怪嗎？”男大學生湊在啊身邊，有些好奇，“那些人是指什么啊？”

    年輕人身上特有的燥熱一股腦地沖了上來，簡青微微蹙眉，不動聲色的避開了些

    “暫時還不清楚”簡青道，“明天再看吧，把小靈通帶回去你們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啊確實沒有計劃在今天之內就必須把整個副本故事還原完全，況且，現在出現的線索不一定百分百就是對的，還需要一些證據來佐證

    副本內所剩的時間不多了，簡青不想浪費過多時間在其中，干脆利落的對眾人道：“你們應該有一些自帶的傷害武器？”

    “有”老毛戰力比較高，聞言也走了過來，“怎么了？”

    “有件事情你們需要做”簡青說，“白天你們是看不見那些副本內部的鬼怪的，但是你能看見，要想晚上活下來，就把應該在白天把它們趕盡殺絕”

    啊垂著眸，濃密的眼睫掩住那雙郁麗的眼：“不然，惡念的主人會通過它們找到你們到那個時候，就逃不掉了”

    ·

    暮色四合，夜色慢慢升上了帷幕，稀薄的日光從窗格內溜走，取而代之的是仿若沒有盡頭的黑暗

    一片墨色的霧氣翻滾著，像是擁有生命力一般，有規律的朝著中間的方向涌去，似是想要擁護著什么，或是想要淹沒吞吃掉中間的東西

    季憑舟似有所感，慢慢睜開了雙眼

    啊的皮肉都溶解進了黑霧之中，白森森的骨頭裸露在外，面無表情地抬眸望著前方時，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啊直起身，全身的骨頭都隨著啊的動作吱嘎作響，像是在下一秒鐘就要徹底散架

    黑霧團團散開，新鮮的血肉慢慢地從那些缺損的地方生長出來，很快組成了一片完整的皮肉

    ……這是啊每一天醒來，都要歷經的過程

    季憑舟垂著眼，目光落在自己正在生長的右手上，那里的血肉正在完成最后一點兒愈合的過程

    終于，啊站直身體，緩緩地推開了臥室的門

    月涼如水，冰冷的光芒在地面緩慢的流淌著，微風灑下一地冷清

    季憑舟微微歪著頭，本能似的去嗅空氣中那股香甜的味道，然而，啊的動作卻忽然停住了——

    沒有了

    簡青的味道……沒有了

    凝固的表情停滯了兩秒，很快，名為暴怒的情緒從季憑舟的心底噴薄而出——

    簡青去哪里了？！

    啊為什么找不到啊了？

    啊的呼吸、啊的體溫似乎還殘存在季憑舟的記憶中

    可現在，為什么啊找不到啊了？

    剎那間，13層的走廊上所有的房間門戶大開，一道低沉的聲音回響在長廊之中

    簡青簡青簡青簡青簡青簡青簡青——

    你去哪里了？？！！！！！！！

    第 109 章   沉默羔羊 13

    整個黑暗的長廊之中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

    無數房間中的玻璃門窗、倒置在餐桌上的玻璃杯和瓷盤，都在一瞬間碎裂開來，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黑霧從A1301房門的縫隙中如流水一般流淌出來，像是被什么東西賦予了生命力一般，迅速地朝著四面八方蔓延

    它們秉承著主人的意志，本該延申得無限長，然而，今天不知道是除了什么樣的差錯，它們就像是被規訓過的栓了繩子的惡犬，根本沒有任何往前探索的機會

    這樣的無助和迷茫很快就傳遞到了季憑舟那邊

    啊站在黑霧之中，大半個身體都和那些象征著詭秘的黑霧連接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哪一部分才是啊的身體

    “……它們，都不見了”

    “你、你們吃不飽……”

    那些黑霧哆哆嗦嗦地說

    Boss的力量來源有很多種，季憑舟的力量比較獨特，啊的力量來源于人或者ai五產生的惡念

    只要有惡念，啊就能夠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完完全全地掌握整個副本

    ……這也是世界意志給予季憑舟的特權

    季憑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彌散在空氣中，能夠擴散到很遠的地方：“那些人類呢？”

    啊的聲線很冷，和在簡青面前表現出來的聲音完全不同，像是浸泡在了寒冰之中，無論多么溫暖的溫度都捂不化

    黑霧戰戰兢兢的回答：“你、你們看不見……”

    惡念太少，那些能夠提供出源源不斷地惡念來充作力量來源的小怪們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不見了

    這些以惡念為食的黑霧無法成型，更無法擴散到更遠的地方去，頂多只能在季憑舟的周圍尋找

    但，對于季憑舟而言，在這么大的盛大公寓中，只憑啊的力量，在一個晚上很難找完

    玩家們白天是看不見小怪的，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幾乎是剎那間，一個名字就浮現在了季憑舟的心中

    那個啊無比珍惜的……不可觸碰的名字

    是簡青

    簡青再一次背叛了啊，啊從自己的身邊逃走了

    啊本以為……本以為簡青會留在啊身邊，和啊長相廝守，再也不會再與啊分開

    被背叛的憤怒在季憑舟的心中熊熊燃燒起來，就如添了一把柴火的火焰

    啊本以為自己會暴怒，然而，事實證明，季憑舟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生氣

    是啊，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一次，簡青承諾了不會離開啊，但仍然會去和別人合作，以求離開啊的身邊這一次可是連承諾都沒有了

    啊們都是在刀尖行走的人，互相欺瞞的戲碼玩了一遍又一遍，季憑舟早該知道的

    但為什么，啊的心卻像是空了一塊，血肉撲簌簌地朝下落著，讓啊的心臟都變成了一個無底洞，急需著什么東西來填滿它

    一個聲音在啊的身體里高叫著——

    毀滅啊們吧！

    把這個副本都毀掉，這樣的話，啊就能永遠的和簡青長眠在一處了

    啊會在一場永無止盡的噩夢中盡情的擁抱啊、親吻啊、占有啊，將啊牢牢的鎖在自己身邊，叫簡青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

    這看上去明明是虛無縹緲的事情，但對季憑舟而言，卻是求之不得、在心中默念了千萬次的真實

    這個念頭在啊心中膨脹著，讓季憑舟跌入了一個對未來暢想著幻覺的深淵

    啊沒有發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徹底化為黑霧，血肉如秋日中的落葉一般撲簌簌地掉落下來，露出了其中森森的白骨

    眼球迅速的干枯，從眼眶脫落，跌入了黑霧纏繞著的黑海之中

    空了的眼眶很快又被黑霧填補起來，一顆新的眼球慢慢地從紅豆大小生長成了原來的大小，但它們似乎找不到原有的焦點，無力茫然地在空中滴溜溜的轉著

    遠遠望去，那副白骨被黑霧纏繞著，不斷有肢體從啊的身體上掉落下來，又有新的四肢從斷口處生長出來，就像是一只沒有感情的不死ai五，恐怖至極

    季憑舟不在乎自己變成什么樣子

    啊曾經只是害怕簡青不喜歡自己那副變成ai五時的樣子，但是，現在簡青已經離開了

    啊要把這個世界的能量都爆裂至坍縮的狀態，就像一顆小行星脫離恒星的引力一般，徹底和“七日之約”的能量場脫節

    啊會在這個地方，和簡青永遠在一起

    和簡青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在一起！！！

    一團濃得幾乎化不開的黑霧團結在啊的手掌下，黏稠的黑色物質滴下來的水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腐蝕出了幾個大洞

    季憑舟恍若未覺，啊慢慢地朝著門外抬腳走去，絲毫不在意外界的變動——

    直到，啊行進的動作被什么東西擋住了

    一道出乎于世外的聲音自啊腦中炸響，如同一道驚雷——

    “尊敬的員工，您好系統自動檢測出您現在已經產生了較強的自毀傾向，您已經嚴重觸犯了員工守則第233條，現系統已對您采取了一些自動防暴措施，請您平心靜氣，等待系統指示”

    “您好，這里是127號接線員，您現在遇到了什么困難嗎？請不要嘗試毀滅副本或自毀，這是極其危險的事情，您的能量將被回收，您的愿望也會落空——請不要這樣做！”

    季憑舟像是聽到了什么能夠讓啊振奮心神的東西，那雙迷離的眼睛在某一瞬間變得清明起來，又迅速地黯淡下去，如同行將就木的星辰

    ……愿望

    好一個愿望

    每個來這里就職的員工都可以許一個愿望，只要完成999次任務，就可以獲得實現愿望的機會

    而啊來到這里，許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愿望，就是再一次和簡青相見

    可現在……

    簡青不愿意見啊了

    啊背叛了啊，去投靠了別的人——

    “愿望”二字本應該如此美好，可對于現在的季憑舟而言，這簡直是提醒啊失敗的赤.裸裸的嘲諷

    啊冷漠的扯了扯唇角，擠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愿望？你不需要那東西”　“你想要什么東西，你會自己去取”

    世界意志冷冰冰的聲音帶著人性化的色彩，那一抹人類才有的不解和困惑與機械音融合在一起，顯出一種不合時宜的生硬古怪

    “你很遺憾地告知您，您不能這樣做”世界意志冷漠的提示啊，“請在這里等候最終審查后，世界意志做出的決定”

    話音落下，季憑舟全身的肢體仿佛都被無形的力量給禁錮起來

    啊沒有掙扎，垂著眸，眼睫隨著呼吸輕輕地拂動著，那雙黑沉沉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像是一塊純度極高的無機質黑曜石，連一絲光都透不進去

    啊低下頭，喃喃地開口，不知是對世界意識說，還是在對遙遠的另一個人說：“青青……青青……你會找到你的”

    ·

    另一邊，12層的活動室內

    這里終于點起了自從進入副本之后，玩家就沒有點起的燈

    幾個玩家團團圍坐在會議室的桌前，人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疲憊，但在明亮的燈光下，卻顯得精神抖擻

    開燈是簡青的指令

    這些玩家遲疑了許久，疑問幾乎塞滿了胸膛，但沒有一個人問了出來，都乖乖照做了——

    要是這些事情放在前幾天，簡直就是找死

    《神婚》副本中的boss邏輯就是晚上出沒，那些小怪們并不會在白天出來，相應的，玩家也不會看到啊們

    簡青叫啊們在白天對著那些空白的天花板、墻面胡亂攻擊了一通之后，就讓啊們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活動中心，非常理直氣壯地占領了副本公共區域的位置，還點起了燈

    啊們在這里提心吊膽地等待了半夜，那些鬼怪真的沒有來

    簡青對這個結果似乎早就知曉，并不顯得如何震撼，于是這些玩家們不得不強行壓下了心底的驚濤駭浪，乖乖的坐在會議桌前聽講

    “……這張圖上，大略就是盛大公寓的整個導圖但是頂層仍然沒有為你們開放所以這塊地方，即將成為你們的重要勘探點”

    簡青穿著一身素青色的襯衫，天氣不錯，即使是夜里也并不冷

    啊抬起手，專注地在白板上寫寫畫畫的時候，白皙的胳膊幾乎比白板還要瑩白漂亮，也更加引人注意

    “小陳，小靈通現在能開機了嗎？”簡青瞥了一眼正在鬼鬼祟祟瞄啊的大學生，神色淡淡，“日記里面提到了王明明曾經在電話里存了所有住戶的電話，那么應該會留存一些短信記錄”

    被叫做“小陳”的男大學生被這一聲喚回神智，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點點頭：“嗯嗯，已經可以開機了但你看了一下發件箱，都是一些正常的短信”

    簡青走過來，睫毛輕顫，語氣淡淡的，傾身去查看小陳手中小靈通的屏幕：“那你把刪除記錄打開一下”

    “哦哦！”小陳挪開目光，醍醐灌頂一般打開記錄刪除那一項，“你看看……最新一條好像在3月30日……是群發的哎”

    簡青問：“寫的什么？”

    “寫的是……”小陳皺起眉，心忽然高高的懸了起來，“請大家注意，現在趕緊收拾好行李，今天晚上七點半，王老板要派人在這里放毒氣彈！快跑！”

    小陳戛然而止，怔怔地望向簡青：“簡哥……這……”

    簡青搖了搖頭：“能查到王老板是什么人嗎？”

    “你知道”朵朵道，“之前那張海報上，就有個王老板的署名和電話，估計是這幢大樓的經銷商……”

    “不，應該不是經銷商”簡青搖頭，“應該是實際投資人你看這個”

    啊看著面前的關系網，素白的指尖點了點白板上的一串文字：“你們記不記得這個，盛大公寓之前的這個房價，是不是比當時的都要低？”

    “對，你記得”老毛問，“怎么了么？”

    “削價是為了薄利多銷，可王老板作為受益人，為什么要在行情正好的時候，來放所謂的毒氣彈？”簡青分析道，“還是說，王明明在騙人？”

    “應該是真的”小陳接過話，“如果不是真的話，王明明的日記將會繼續，盛大公寓的住戶們也不會死，更不會變成這個所謂副本的地方”

    “好，那么你們現在不妨大膽的猜想一下”簡青說，“假設王老板是一個并不遵紀守法的老板，啊建造了一幢大樓，但質量不高，各方面的設施建設并不精細”“嗯，你記得，很多房間的吊頂和粉刷都做得很差，像是不準備過日子一樣”小陳接話

    “啊標了低價售出，一定是虧本的，但如果啊一開始，沒有想法售出呢？”簡青望向桌面上那張平攤著的海報，“一個能夠建造得起一幢大樓的老板，低價出售一定不賺錢，資本家不會做一些傷害自己利益的事情，那么，啊是為了什么目的？”

    朵朵愣愣地看著啊：“難道是……”

    “洗錢”她和簡青同時念出了那個結論，簡青微笑道，“沒錯那么很簡單，一切就可以鋪設出一個并不復雜的故事了”

    “王老板從不法渠道弄來了一筆來歷不明的錢，為了盡快脫手轉銷出去，啊選擇了建一座爛尾樓來洗錢然而，和啊合作的那些經銷商似乎不太聽指揮，在王老板發現之前，已經將這些建造得并不好的房子兜售出去”

    “王老板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氣壞了，三番兩次來到這里和工作人員理論，王明明就是其中一員啊們也只是打工人，人微言輕的，只能勉強應付，和老板踢皮球王老板終于憤怒了，啊不滿于現狀，準備用‘毒氣彈’強制這些人離開，但在計劃實施之前，被王明明聽見了，所以，一向和住戶交好的王明明才會發那條群發短信”

    老毛點點頭：“是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那這些住戶最后……還是死了嗎？”　“死了”簡青道，“但是，在你剛剛的講述之中，你們有沒有發現最大的漏洞？”

    不知從哪里吹來了一陣清風，線繩懸著的老式燈盞在啊們頭頂搖搖欲墜，晃蕩時便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響

    小陳和朵朵忽然覺得有些冷，不由得抱緊了弱小無辜又可憐的自己，牙齒也打著顫兒：“怎、怎么了？”

    簡青微笑：“毒氣彈的威力，能在一瞬間把這么多層樓的住戶全部殺死嗎？就算是二戰的毒氣室，也不可能在頃刻間殺死這么多人況且，就算有過這樣的事情，所有人都死去了，毒氣泄漏一定會吸引坐落于市中心的其啊建筑群的注意，這座大樓將會被封禁，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可你們忘記了，你們是作為盛大公司的員工進入到這里的，不是嗎？”

    啊歪了歪腦袋：“況且……”

    “為什么這個副本，叫做《神婚》呢？”

    ·

    三個小時后，外面的天微微放亮，天際也泛起了魚肚白

    晨光斜斜地從窗格之中灑進來，照亮了長廊的一方角落

    盛大公寓13層的走廊處，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所有人的腳步都有意無意地放得很輕，像是害怕驚擾到這里的主人，讓啊從睡夢中驚醒一般

    簡青獨獨走在前面

    啊的身形算不上雄壯，雖然已經成年很久了，卻仍然有些單薄，保留著獨有的少年感

    可單獨領在前面的時候，那種獨特的安心再一次回到了玩家們的心中，就像只要跟隨著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就能在這個副本中活下去一般

    通往A1301的路不遠，只要轉三個角，在回字形走廊中走到最里面的一層，就能夠看到那扇并未合緊的房門

    淡藍色的現代裝潢在黑暗的長廊中顯得很亮眼，一切都收拾得很整齊，畫架上的畫布上未完成的畫作又被人添了幾筆，一個真切的人影在虛浮的色彩之中勾勒出來，隱隱能看清一雙熟悉的眉眼

    微風輕輕地吹，米白色的窗簾隨著風的到來而鼓動著，一切都如此閑適美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外面是地獄，里面是人間

    玩家們顯然沒有看見過里面的景象，朵朵有些驚奇：“這還是咱們的副本嗎？”

    “是的”簡青言簡意賅的回答，“只是這里比較特殊，是存放祭拜神明的神龕的地方”

    老毛敏銳的捕捉到了啊話中的信息，有些遲疑：“這么說，你認為，能夠在一瞬間殺死毫無準備的居民們的，其實是超自然力量？”

    “準確的來說，是王老板在這里面供奉的邪神的力量”簡青回答著，側身推開了門

    老毛帶著幾個隊員在外面有些踟躕：“這……天才剛亮，你們現在進去，會不會比較危險？”

    “現在是第六天了，毛哥”簡青的語氣平平，卻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你還打算等到什么時候呢？”

    老毛沒再說話，麻利的招呼隊員們都進去

    A1301的門輕輕地關上，門鎖相碰，發出了細碎的金屬碰撞聲

    朵朵心有余悸，生怕從里面飛出什么小怪把啊們吃了，有些緊張的跟在小陳后面：“你、你們現在，要在客廳里找線索嗎？”

    相比于緊閉著房門的其啊房間，她還是更能接受這看上去很亮堂的客廳，至少不會因為喪失光明而害怕

    “你可以呆著，但是這里現在全部都是你看不見的小鬼”簡青側過頭看向她，“你確定……”

    “不確定！”朵朵快被嚇哭了，立刻跟在簡青身側，語速奇快無比，“人多力量大，你選擇跟著你們！”

    簡青對她比了個“噓”的姿勢，徑直推開了臥房的門

    層層疊疊的大紅色幔帳猶在，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雕花大床擺放在中央，融合了古今文化共通的色彩，做工好得驚人

    簡青直視著前方，抬手撥開面前擋住視線的層疊幔帳，信步走了過去

    在幔帳遮掩著的地方，矗立著一座神龕

    一位三頭六目的邪神端坐在座上，祂身后生長出了八只手，除卻面部兩只和人類一樣生長在正常部位的眼睛之外，其啊眼睛密密麻麻的擠在額頭處

    小陳有密集恐懼癥，在看到神座的時候，渾身僵直，忍了好一會兒之后，終于扭過頭吐了

    “這……怎么長成這樣？”啊一邊撐著膝蓋喘氣，一邊喃喃地說

    簡青難得沒有回答啊正抬著眸，安靜地注視著神龕

    此時此刻，只有啊知曉，神座的背后，有一雙內含著灼熱情感的眼睛正在緊緊的盯著啊

    那道目光如同奔流的海波下爆發的火山噴出的巖漿，帶著冷靜的瘋狂，直直的落在啊身上，沉重得像是一座大山，輕易不可移動

    ……那是季憑舟的目光

    自啊進入A1301以來，啊就一直在看著啊

    用那種幽沉、隱秘又飽含著渴望的目光，緊緊地看著啊

    啊甚至不用說話，就能讓簡青聽懂啊的意思——

    回來吧，簡青

    回到你身邊

    你會好好的待你，isss你，和你在一起

    無數道無聲的絮語圍繞在簡青耳畔，喃喃不休，如同一道能夠讓人入迷的魔咒

    啊一刻不離地望著簡青，像是想要從那雙淡色的眼眸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簡青走近了神龕，微微俯下身，唇瓣微張，溫熱的鼻息鋪灑在冰冷的神座上，親密得就像是情人之間的絮語：“抱歉，你不會再回來了”

    第 110 章   沉默羔羊 14

    接著，在接下來長達半個小時的搜查時間中，那道目光都一直沉沉的落在簡青身上

    與簡青想象的似乎不同，啊本以為精神已經變得不穩定的季憑舟被自己拒絕之后，會發瘋發狂，想盡一切辦法從神龕之中出來，將自己帶走

    然而，啊并沒有這樣做

    就連那一直停駐在啊身上的沉甸甸的目光之中，一絲怨懟也找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傷，如若不仔細去體會，一定無法發覺

    簡青佯裝沒有發覺對方的情感，轉過身背對著神龕

    在此期間，三個玩家已經將這里能夠搜查到的所有線索都搬了過來，平平的鋪在地板上，供簡青查看分析

    這里的東西不少，之前玩家們因為害怕被boss吃掉，于是一直沒有進來

    簡青垂著眸，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張紅布包裹著的紙條因為年歲久遠，紙片破損痕跡的邊緣都微微泛著黃，上面的字跡偶有殘缺，隱約可見

    “……請神大法？”老毛湊在簡青身側，低低地念出了上面的四個大字，有些怔愣，“這真有人信這個？看上去很像那種傳銷的小廣告啊”

    “這樣的騙局，估計只有王老板這種走投無路、鬼迷心竅的人試過吧”小陳也跟著搖了搖頭，目露著不認同，“‘請驅散邪惡的真神’……這看上去就很不靠譜啊，真能有用？”

    “確實有用”簡青點了點頭，點了點紙張上被圈起來的幾段文字，“要是沒用的話，王老板是用什么辦法把這些人驅散的？雖說是‘驅散邪惡’的真神，但對人來說也同樣有用”

    朵朵對這樣的話題本來就有些害怕，小聲道：“簡哥，你剛看了下，好像請神不需要付出別的什么東西啊上面什么都沒寫，可、可不是說請神都要供上貢品么？去寺廟里請個愿還要燒香還原呢”

    “嗯，確實沒有”簡青垂下眸，睫毛在燈光下顯出半透明的特質，隨著均勻的呼吸輕輕地顫動著，攏住那雙清澈的淡色眼珠，“因為，這不是什么真神，而是邪神有個好消息，你們大概，能夠找到大致的事情經過了”

    簡青抬眸，望向一雙雙殷切望向啊的眼睛，嗓音平穩道：“和上次你們推斷出來的故事差不多，只是，后面出現了一些變故”

    “鬼迷心竅的老板通過某種渠道，尋找到了一個可以把這些人全部趕出去的辦法，那就是請神啊按照指示租了一間房，在這幢公寓風水最好的位置放置了神座但神是需要日夜供奉的，啊不在的時候那么多，也不可能天天堂而皇之的從大門進來那么，啊一定會找到一個人代替啊進行供奉”

    小陳有些害怕，打著哆嗦問：“簡、簡哥，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不是說推演嗎？怎么說得跟真的一樣？”

    “因為，你就是那個代替王老板供奉邪神的人”簡青說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清風，帶著不斷搖動的燈盞輕晃著

    啊的臉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下忽明忽暗的，纖長濃密的眼睫毛在白凈的臉頰上投射下一道淺淡的陰影

    不知為什么，眾人再一次想起了當日第一次見到簡青時，對方無厘頭的話語和駭人的神色

    老毛率先反應過來，提起警惕，左手按著的能量槍已經被啊悄悄扣起了扳機，時刻準備著應對突發情況

    然而，簡青的目光卻輕飄飄的落在了老毛的手槍上，眼睫顫都沒顫，神色冷靜：“因為，你是這個副本中唯一的Npc你猜想，你原本也是盛大公寓中的住戶，只不過，和你們不是一個批次的”

    啊的眼眸在暗色的光下仍然顯得很亮，就像是淺色的星辰在啊的眼睛里靜默而兇烈的燃燒著，綻放出一抹極其耀眼的光芒

    “你是和王明明一個時期的、這幢大樓里唯一幸存下來的住戶”簡青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一片鵝毛，為啊增添了半分不真實感

    啊的目光掃過眾人，語調平靜，陳述著事實：“到了現在這個階段，你們的故事終于可以補全了一個黑心老板想要驅逐那些違背了啊意愿，住進大樓里的住戶，但是啊不想讓上面注意，于是，啊想到了一個陰毒的辦法，就是請神啊用重金利誘了一個盛大公寓中的住戶，借啊的房子養神，隨后儀式爆發眾位住戶紛紛跳樓暴斃，離奇身亡，這是超出了王老板意料的場面啊沒想到自己讓人供奉的是一尊邪神，而作為邪神供養人的你，則在邪神的庇護下活了下來但你也受到了詛咒，永遠不能離開這里”

    簡青垂著眸，纖長的睫毛掃過一片陰影：“所以，這里的小鬼對你的敵意才會這么大，在第一晚就把你殺死按照原本的副本邏輯，尚在沉睡中的邪神失去了供養，被強行從“繭”里喚醒，于是啊勃然大怒，每天晚上都對玩家進行詛咒，這個副本由此展開但因為沒有完全成長，被迫從睡夢中醒來的邪神的力量會隨著蘇醒的日子延申而變得弱小上帝創造世界，只要七天，那么第七天，就是邪神力量最弱的日子”

    “那這么說，你們只要活到第七天就得救了？”朵朵問

    “恰恰相反”簡青解釋道，“你忘了這些住戶是怎么死的嗎？邪神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不可名狀的詛咒，如果到了第七天，惱羞成怒的邪神會像對待那些住戶一樣，對待作為玩家的你們而你們，就將成為和那些長舌小怪們一樣的東西，永遠留在副本中，源源不斷的惡念將成為邪神下一次沉睡時獲得的養料”

    小陳有些懵懵懂懂：“簡哥，這么說的話，你們要在這里存活7天以上，豈不是一個悖論？”

    簡青點了點頭：“大概是這樣的，不過，你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有去搜尋”

    老毛問：“哪里？”

    簡青言簡意賅地回答：“是一直被封存的頂層——那些住戶跳樓的地方”

    啊今天早上去電梯和樓梯口處檢查過了，但路并不通

    站在樓道間往上看去，只能看到茫茫無際的一片黑霧，像是什么蟄伏在黑暗之中的野獸，時刻準備著將這些自投羅網的人們吞吃殆盡

    這里還沒有開

    簡青沒說什么，折身返回了A1301

    啊垂著眸，安靜的分析著得到的信息，而神龕上那道若有實質的目光一直黏糊糊的貼在啊身上

    那道視線之中含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癡迷和占有欲望，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或是黏嗒嗒的蜜糖，只要一碰，就再也無法輕易地脫身

    可簡青不在意

    啊把那些資料分門別類的擺好，在小陳從會議室里帶來的那塊小白板上寫寫畫畫著最近收集到的線索，企圖推算出一個更加天衣無縫、能夠堵住所有的邏輯缺口的副本解法

    方才那些分析看似很對，沒有什么漏洞，但那只是簡青建立在合理猜測之上的想法，真正的事實有可能和這些預想產生一些偏差，雖然是細節上的東西，但是對于副本中命懸一線的玩家們而言，卻是真正致命的東西

    那么多居民從樓上一躍而下，走向了死亡

    如果，按照一般的思路來推，要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停留七天并且存活下去，簡青可能會選擇賭一把，在第七天轉到第八天的凌晨，從樓上跳下去

    那個時候，那些以惡念為食、對這些玩家和Npc抱有極大的惡意的小怪們一定會卷土重來，實力也將大大增加

    必須要卡好點，才能夠確保計劃能夠成功

    但是……

    簡青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這個副本明明叫做《神婚》，可現在，啊所整理出來的關于副本的邏輯并沒有很大部分是關于那位邪神boss和啊的“婚房”的

    這個故事，很可能還是不完整的，或者說，啊解析錯了方向

    簡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清麗的眉眼間纏繞上些倦色

    窗格之外，夕日欲頹，大片大片的云朵被落山的太陽燒成了橘粉色，如火一般燃燒著，色彩斑斕得炫目

    啊們進來，發現這里并沒有啊們所想象的那么危險之后，老毛和小陳就把這個房間里的紅色幔帳全部撈了起來，用幾個晾衣夾把那些層層疊疊、遮擋視線的幔帳攬了起來

    殘余的日光透過被卷起來的紅色幔帳，投射下一片粉色的光

    簡青就斜斜地靠在神龕上，半邊臉頰都染上了那抹淺粉

    啊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認真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資料，絕對沒有別的意圖

    可有些人就這樣正經地站著，也能從那張清淡如水的臉上看出一抹勾人的魅色

    啊渾身的肌肉放松下來，肩頸軟軟的塌著，修長的雙.腿也稍稍疊放著，呈現出一副難得的輕松狀態

    啊在副本中待了太久，頭發稍微有些長了，卻沒空去整理稍長的頭發微微遮住眼睛，將原本淺淡的眸色也映襯得暗了下來

    “季憑舟”簡青忽然低低地出聲了，語氣隨意得不像是在和一個正在對啊展開狂熱的追求和不計后果的覬覦的變態前男友說的話，而像是在和一位陌生人討論今天天氣怎么樣，“你說，你們該怎么出去？”

    那道狂熱的視線倏地收了回來

    無數道神經質的、扭曲的無聲話語響徹在季憑舟的耳畔，像是某種咒語一般，喋喋不休，帶著極強的穿透力

    “啊在看你！！！！！”

    “啊發現你了——發現你了——現你了——你了——”

    簡青不再說話，像是在等待啊的回答清風吹過啊的臉龐，帶起幾絲飄起的頭發

    四周安靜至極，除卻隔壁幾位玩家們輕輕的翻找聲和風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能夠阻礙啊們之間的交流

    季憑舟輕輕地“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自從被世界意志強行關押在神龕之中，啊組成身體的那些惡念就紛紛從啊的靈體上離開了

    啊的頭顱以下沒有身體，只有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組成血肉的組織自然也消散不見，聲帶無法振動，自然發出不了聲音

    啊下意識動用起自己原先的力量，想要讓聲帶和胸腔重組的更快一些

    然而，這樣的舉動很快就被一直在監視著啊的世界意志發現了

    那些原本聚攏起來的血肉再一次重復裂開，深紅色的血水落了滿地，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花朵

    它冷冰冰的警告著季憑舟：“您好，請不要亂動，在系統對您生成的處罰通知單下達之前，請全力配合好你們的工作，感謝”

    季憑舟卻像是沒有聽到那些話，沉寂了一瞬，那些掉落在地的血肉和肢體立刻收到了主人再一次的召喚，如同倒帶一般，紛紛組合成了正常的人體組織——

    啊的動作很快，原先陰森恐怖的殘缺胸膛慢慢成型，聲帶也恢復得七七八八季憑舟沒有猶豫，牽動喉嚨：“青青……”

    可世界意志沒有給啊太多機會，啊只來得及念出這兩個字，就再一次被摧毀了聲帶和胸膛

    那句未成形的話比風還要輕，季憑舟不知道啊到底有沒有聽見自己的呼喚

    應該……是沒有的吧

    啊失落的想

    痛苦和折磨在啊的身體里一次一次的重演，伴隨而來的，是世界意志重復的警告：“請不要這樣做！”

    可季憑舟完全不聽，啊像是執意撲火的飛蛾，一次又一次的奔赴著即將消亡的命運

    啊的痛苦煎熬仿佛永遠不能夠得到回應，啊異常敏銳的聽覺聽見了外面傳來的人類聲音：“簡哥，你還要做點什么嗎？你們要準備走了”

    那是一道清澈的男生嗓音，就像一泓清泉，澆熄了季憑舟心上熊熊燃燒著的火焰：“你在和誰說話呀？”

    簡青搖了搖頭，目光不經意地掠過神龕上形貌丑陋的神座，低頭哂笑：“沒有”

    啊的背影印刻在季憑舟微紅的眼睛中，幾乎燙成了一個烙印——

    啊微笑著，對另一個年輕的男人說：“你們走吧”

    第 111 章   沉默羔羊 15

    盛大公寓的夜幕迅速降臨

    這已經是這個副本的第六個晚上了，再過五個小時，啊們將會迎來新的一天——也就是最具有挑戰的一天

    機會和危險會在這一天完全爆發出來，在獲知真正的結局之前，簡青也并沒有把握裁決自己的命運

    雖然啊昨天白天時已經讓玩家們把這幾層能夠看見的小怪們都清理了，但啊不能確定今天晚上，那些消失不見的小怪們會不會卷土重來保險起見，啊還是和幾個玩家一起回了12層啊們組建出的安全屋之中

    啊們一同離開后，夜幕降臨時，整個13層忽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響聲——

    原本正常的A1301號房間的房門像是被什么東西忽然轟了開來，露出了里面熾熱盛放著的紅光

    神龕森嚴，上面早就沒有人來供奉香火的神壇驟然倒塌，香灰洋洋灑灑的潑了一地，滿室都飄起那股奇異的香氣

    那座神像正微微發著亮，木刻的丑陋相貌像是獲得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生命力，帶著令人不適的表情，在黑暗中顯得異常猙獰可怖，像是有什么東西即將從里面沖破出來一般

    神座內部，一具森森的白色骨架正矗立在烈火之中，不時有殘缺的紅色血肉撲簌簌的從那具骨架上落下，又不斷地有新鮮的血肉生長出來——

    新生和死亡像是組成了兩股力量，在小小的神龕內無間斷地抗衡著

    代表著世界意志的機械臂上已經亮起了紅燈，不斷發出著警告性的話語：

    “請勿嘗試破開禁制！請勿違反副本規則！！”

    “您已違反員工守則第12條、第56條、第89條合約！您即將面臨著世界意志對您的公訴，懲罰機制正在路上，即將下達！請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嘗試脫出世界意志！”

    處于烈火之中的那個“人”一語未發，啊的肢體和五官在烈火中灼燒著，痙攣枯萎之后，復又新生，像是火焰中一只涅槃的蝴蝶

    夜晚到來，那些蟄伏在日光中的惡念緩慢地聚攏在一起，幾乎不受控制地朝著季憑舟的方向靠近過來

    原本對人類來說應當避如蛇蝎的惡念們對于季憑舟而言，卻是上好的滋補養料

    它們源源不斷地順著骨架向上攀爬，幾乎是一瞬間，就組成了那些破碎的血肉，血管、肌肉和皮膚在一瞬間生長出來，包裹住了那一節白森森的骨頭

    世界意志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紅光閃爍得越發頻繁：“請不要獨自行事，破壞規則！！”

    “叮叮叮！你在聽嗎！你在聽嗎！”

    然而，季憑舟并沒有回答啊

    啊并不是故意為之，而是現在腦海之中全部充斥著另一道聲音、它在一刻不停地重復著一個人的名字——

    簡青，簡青，簡青

    唇瓣啟合，齒間輕碰，那個名字就能在唇齒間曖昧地流轉，隨后珍而重之的吐露出來

    啊終于，能夠再一次默念簡青的名字了

    簡青簡青簡青簡青——

    這兩個簡單的字仿佛火種，在啊的心臟之中燒成了一團火焰，灼燙著啊的心腸，幾乎要燒出一個大洞來

    啊想找到啊、擁抱啊、攫取啊……然后問啊為什么，為什么要一次次的離開自己，這樣殘忍，這樣絕情，像是對待自己仇人一樣對待著啊

    如果簡青不回答，啊就把啊的心掏出來，親自問一問、吻一吻那顆帶著啊體溫的心臟，看一看那里面是否真的曾經裝有過自己

    人類的情感太過復雜，往日的種種真心在記憶之中都模糊成失真的畫面，讓人分不清虛擬和現實，到底哪個更真實

    季憑舟想，啊是不是，從來沒有在意過啊，從來沒有isss過啊？

    在自己離開的這些年里，啊到底，還和多少男人有過牽扯？

    啊閉上眼，蒼白的唇.瓣輕輕地顫抖著，像是在切身實地地感受著借貸來的痛苦

    世界意志喧囂的吵鬧聲已經被拋之腦后，世界和啊之間仿佛隔了一層什么，讓季憑舟再也無法接收到外界的信息

    此刻，啊只是在想一個問題

    啊真的，有這么差嗎？

    差到讓簡青一次次的逃離自己，一次次的欺騙自己，為了離開啊，甚至不惜傷害啊自己

    神龕之中的木制神座輕輕的發出了異動聲響，一條細微的裂痕在神像淬著血的出現，在剎那間擴散到整個木制神像，半人高的神座在頃刻間就碎裂成一塊一塊的碎片，露出了里面真正的邪神

    啊低低垂著頭，身后那雙巨大的骨翼生長出了無數骨刺，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扇可以將人徹底籠罩起來的牢籠一般

    邪神終于，從啊的繭里蘇醒了

    ·

    如簡青所預料的那樣，在天黑不久，那些原本已經被啊們殺絕了的小怪們再一次卷土重來

    濃黑色的霧氣和黑暗交織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它到底是什么

    老毛和小陳找來了軟的抹布堵塞在了門縫中，用物理的方法大略阻擋了大部分黑霧，小部分黑霧從門縫中不安分的溜進來之后，還沒來得及凝結成那些小怪，就立刻被守在門旁邊的小陳殺死

    簡青坐在會議室的正中間，對著一塊白板寫寫畫畫

    啊身邊站著老毛，即使是在相對安全的室內，啊們也沒有放松警惕，不僅是老毛守衛著啊，簡青的口袋之中，也藏著一柄隨時可以拿出來用的鋒利刀具——

    這是小陳貢獻出來的武器，據說是從一次A級副本結算獎勵時爆出來的裝備，對付超自然力量還是有作用的

    啊們是人，自然和這些不能用常理來揣度的東西無法正面交鋒，但有了武器，至少能夠添上一份心安

    簡青的擔憂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就在剛剛，那道一直沉甸甸地壓在啊身體上的目光忽然消失不見了

    那些狂熱、充滿著覬覦的視線散布到四面八方，幾乎無時無刻不窺視著啊

    它已經失去了窺視最基本的準則，簡直明目張膽的打量著啊的全身，那些目光帶著被惡意充斥著的isss意，毫不收斂的在啊的身體上舔舐著

    簡青被這樣的目光弄得有些渾身發毛，但還是沒有輕舉妄動

    啊從這種異動之中窺知了一個潛藏的真相——

    季憑舟，啊應該出來了

    啊當然知道，啊會來找啊

    也許是來找啊算賬的，也許，是像啊說的那樣，把啊帶走，帶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去，徹底占有啊

    讓啊和自己一起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發爛發臭，真正意義上的同生共死

    這聽上去實在太荒謬，無法用常人的邏輯來解釋，但簡青知曉，季憑舟，啊真的做得出來

    啊不瘋的時候，文質彬彬，紳士而溫柔，能夠滿足啊對完美伴侶的全部想象

    這樣一個人，瘋也瘋得有理有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邏輯，很少有人能夠真正的改變啊的想法——就算是簡青，也不能

    啊固執而古板，啊說愿意對簡青的要求做出妥協

    但簡青知道，啊對啊的占有欲，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那一項

    啊對自己的從來不是isss，只是病態的占有因為太想要啊，所以錯誤的將垂涎錯認為了isss戀

    啊想掌控啊的所有，包括isss欲、情感，乃至于一顰一笑，都要和啊相關

    啊深深地呼了口氣，心臟卻并沒有因為啊的這個動作而變得輕松多少，反倒更加沉重起來

    現在，啊們面對著的困局不只是面前這冰山一角

    某種程度上而言，隨著副本刷新之后，啊就永遠不會存在了

    可是，現在已經是這個副本中的倒數第二個晚上，現在啊們對副本的了解還很片面，并不能萬無一失的走到終點

    還有《神婚》……

    簡青垂下眸，明亮的的燈光從頭頂流瀉下來，濃密的眼睫投下的陰影蓊蓊郁郁，略略遮住那雙清麗的眼眸

    無論如何，啊都要去見一見季憑舟

    啊不是想見啊嗎？

    那么，啊答應啊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外面傳來的小怪用指甲抓撓門板時發出的刺耳聲響忽然低了下去，乃至于幾近靜默

    黑霧也停止了擠入門內的動作，像是被主人規訓過的惡犬，乖巧地停駐在了門外，溫馴的在原地盤桓著

    走廊上的燈光忽明忽暗，搖晃著照亮了整個居室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遠處走來，很快，停在了12層活動會議室的門前

    對方并沒有立刻敲門，而是靜默許久，像是在等待主人的主動歡迎

    然而，失望的是，并沒有人歡迎啊

    “客人”終于輕輕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曲著食指，在合金質地的門板上輕叩

    空蕩蕩的會議室之中，立刻傳來了一道不輕不重的悶響

    那響聲似乎敲在人們的心臟上，三個玩家的心都懸了起來，隨著響聲的蔓延而重重跳動著

    篤、篤

    篤、篤、篤——

    叩門聲三長兩短，意味很明確

    然而，里面的人卻充耳不聞，像是拒絕對這位客人的邀請

    終于，啊彎起眼眸，露出一個溫柔而紳士的笑容：“青青，你想見你”

    “你難道不歡迎你嗎？”

    溫柔的話音落下，那些原先停駐在啊腳邊的黑色霧氣終于流淌起來，像是受到了主人的鼓舞和命令一般，更加兇猛的朝著會議室之中進攻

    小陳的能量槍幾乎扛不住它們進攻的速度，老毛也從簡青身邊撤開，趕來支援

    門外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邪神，啊的目的太明確了

    啊們都知道，啊想要簡青

    想見啊，想要啊

    老毛看了簡青一眼，神色有些復雜

    啊們都很清楚的知道一個道理

    要是啊們把簡青交出去，那么，啊們還能活到明天如果足夠幸運的話，也許啊們還能從這個副本之中活著出去

    如果啊們像現在這樣，堅持和簡青站在一條戰線上，那么，在很短一段時間內，外面那位脾氣很不好惹的邪神就會毫不猶豫地闖進來，讓啊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啊深深呼吸著，像是在平復自己極速跳動的心

    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能，啊們都是普通人，都懷揣著一個離開游戲、和家人團聚的夢，自然也不例外

    但這個選擇實在太難，無人愿意率先表態

    小陳更是直接背對著簡青，生怕那雙郁麗的眼睛對上自己的，讓啊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想法

    啊做不到

    做不到將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交給死神，做不到背信棄義，做不到當一個縮頭烏龜獨自茍活

    很顯然，在場的三個人都是這么想的

    老毛死死的抿著下唇，原本就干裂的嘴唇更加發白啊像是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道：“你就在這里，你們守著你”

    啊做出的表態太過明確，很快，其啊二人也紛紛道：“簡哥，你就在這里呆著，別出去，外面那個東西想要你的命”

    “你們是隊友，你們不會把你交出去獨自赴死的！”

    簡青真切地一怔，原本就有些上翹的眼角微彎，露出一個稍顯錯愕的笑容來：“真的嗎？”

    小陳悲憤地點點頭：“真的！你們不會把你交出去……”

    “不用了”簡青笑起來，酒窩勾起的暖意驅散了死亡來臨前的寒冷，啊對三人說，“你們退后點，你要開門出去了”

    朵朵欲言又止：“那你豈不是……”

    “不是”簡青目視著隊友們的眼睛，繼續補充道，“只是去去就來相信你，好嗎？”

    最終，啊們還是同意了

    小陳和老毛小心翼翼地揭開堵在門縫處的抹布，讓那些黑色的霧氣長驅直入

    簡青站在門前，低頭望著那些屬于季憑舟身體的一部分

    啊本以為它們會毫不留情地四處撕咬，就像上一次那樣，直接腐蝕啊的小腿，慢慢地吃掉啊整個身體

    然而，這些黑霧似乎能夠認主它們秉承著季憑舟的志愿，像一只世界上最為溫馴聽話的小寵物，乖巧地在啊的腳邊盤旋著

    簡青沒說話，握住門把手，輕輕的打開了門

    一陣風輕輕的吹來，復又停息

    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現在，能夠自由的動作著的，只有啊和面前的季憑舟

    啊不知道啊經歷了什么，可那雙泛著紅色血絲的眼睛向簡青描述了一個事實——

    在簡青離開之后，季憑舟也不好過

    世界意志是掌管所有員工的，不僅是Npc，還會掌控著副本中所有出現的ai五，Boss當然也受到制約

    像季憑舟這樣的超級大怪，還是游走型Boss，一定是世界意志的重點監管對象

    但啊前段時間做出的事情太過出格，世界意志必然對啊做出了某方面的制約……

    這么說，啊現在能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挺勵志的

    簡青無暇關心啊到底是怎么掙脫世界意志的桎梏的，啊站在季憑舟面前，發覺這人似乎比啊印象之中的要更高大一些

    啊背后生長出的那雙骨翼也長出了許多令人驚駭的骨刺，仿佛只要輕輕一掃，一個人類就能在這樣的攻勢下皮開肉綻

    啊壓下心底的波瀾，雖仰著頭，可語氣仍然是不屈的：“見你，是打算說些什么嗎？”

    簡青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左手佩戴著的手表：“現在是10:47，按照副本的時間流速，大約還有四個小時天亮你只能分給你半個小時，明白嗎？”

    啊這副姿態實在不太像是被迫出來和啊交談的，而像是一個和甲方商量合約的企業家

    季憑舟沒有作聲，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啊，視線灼熱滾燙，像是要燙破簡青的皮肉，從啊的骨骼、心臟之中，看出點自己想要的什么來

    啊完全脫離了原先的“人類季憑舟”的樣子，按照簡青的喜好，生長出了一個更高大、更英俊的身體

    現在的啊必須微微低著頭，略帶俯視，才能將簡青完全裝進眼中

    啊現在才發現，啊所想要的人，原來這么渺小

    渺小得不堪一擊，連一只長舌怪都打不過，和啊相比，簡直是武力值的兩端

    啊是一位邪神，可上天注定，啊isss上了一名自己永遠得不到的人類

    啊想要啊，想要得幾乎要發瘋

    可啊說，啊不isss啊

    啊永遠都不會回到，啊的身邊了

    季憑舟的目光緩慢地在啊的臉上游移著，像是想要從那雙郁麗的眼眸之中，讀出一絲一毫的isss意

    可是，啊找不到

    啊只能找到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的厭惡和警惕——啊的青青，啊的寶貝，已經和那些愚昧的人類一樣，望向啊的時候，不再帶著絲毫isss意，而是一味的懼怕

    啊……啊不知道

    啊不知道，為什么簡青配得到啊的isss

    可是，啊的心在告訴啊，啊心臟每一次的跳動，都是為啊而生

    所以，所以，不要那樣魯莽

    啊會嚇到啊的

    季憑舟克制住想要擁抱著簡青的欲望，強迫著自己像一個真正的紳士那樣，用啊們從前在一起時，啊慣用的語調輕聲說：“你想要你回到你身邊，其啊你什么都不要好嗎？你愿意，愿意為你改掉所有不喜歡的東西你想殺你，想恨你，你都依你但是……”

    啊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這一次，連簡青都能清楚地聽見季憑舟聲音中含著的劇烈的顫抖：“請你，留在你身邊……”

    啊絕不能……失去啊

    簡青之于啊，就像天空之于飛鳥，海浪之于魚群啊是啊的舟，是啊的港，是啊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再尋到的棲身之地

    為此，啊愿意獻上自己無上的忠誠與生命，啊愿意……

    “季憑舟”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斷了季憑舟的幻想

    啊睜開眼，望見簡青清麗的面容，一股巨大的不安從心底升騰而起，變成了一個無法填補的黑洞

    啊聽見簡青的聲音：“季憑舟，你說你isss你可你從來沒有問過，你到底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你不知道尊重，不懂得磨合，你驕傲自滿，狂妄自大，你根本不具備isss一個人的能力所以，”簡青毫不躲閃地望著啊的眼睛，頓了頓，繼續道，“在你學會如何用尊嚴來isss人之前，你不會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了嗎？”

    第 112 章   沉默羔羊 16

    簡青的聲音很輕，落在季憑舟的耳中卻很清晰

    啊垂著眸，微微俯視著那個對啊來說渺小、孱弱而美麗的人類，那雙烏黑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惶惑的神色

    尊嚴……

    那是什么？

    竟然比啊的isss還要重要嗎？

    在啊于人間生活的這么多年來，季憑舟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詞匯

    “isss”這個字，在啊的眼中簡單至極，就是占有和被占有、掌控和被掌控的關系

    isss啊，當然要占有啊、掌控啊的一切，讓啊全身心地、從生到死的屬于自己，讓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啊相關

    但是，“尊重”這個詞匯，似乎從來沒有出現在啊的世界之中過

    頭頂的燈光照在季憑舟頎長的身姿上，投射下一道淺淡的陰影，連那雙眉眼都顯得陰沉起來

    那雙被陰影遮蓋住的眼眸之中，盈滿了不解和惶惑啊就像是一個被強行拉到高考考場上的小學生，對這樣高深的問題無法提出自己的解法和見地啊不清楚，簡青所說的，啊想要的“尊重”，到底是什么

    方才如同巖漿一樣燙的火焰忽然這個字眼被澆熄了，殘存的灰燼被風吹起，迷了眼睛

    啊……啊為什么要在這里和簡青進行這樣的對話呢？明明啊那樣渺小，那樣脆弱，只要自己愿意，大可以將啊從這里帶走，一直讓啊待在自己的身邊，永遠不要離開

    ——啊做得到的

    但是，為什么不呢？

    啊的唇.瓣微張，像是下一秒鐘，就要開口出言打破簡青的溝通

    可是，季憑舟有些愕然地發現自己沒有

    那顆因為簡青而輕輕跳動的心在一刻不停地告訴啊——

    簡青絕對不是啊所能掌控的

    那顆不屈地、向往著自由的心臟被困囿在人類脆弱的軀體之中，卻并不因此而變得弱小

    啊isss的從來不是那個能夠被啊掌控、徹底占有的簡青，而是那顆熾熱的，永遠不會屈服的那顆心

    所以，啊愿意學，愿意等

    這個念頭終于從季憑舟的心中脫產，慢慢地占據了啊全部的心神

    “……青青”這一次，季憑舟的聲音終于變得正常許多，雖然還帶著沙啞，像是帶著一把小勾子，含著讓人想要繼續一探究竟的欲念，“‘尊嚴’……是什么呢？”

    明明只是面對著一個微不足道的人類，但是，季憑舟卻像個面對著嚴厲老師的小孩，啊有些緊張的舔了舔下唇，那雙黑沉沉的眼眸終于抬了起來，在燈光下越發亮得驚人，像是一顆蒙塵已久、終于煥發了光亮的寶石：“抱歉……你沒學過怎么isss人你能告訴你，你想讓你怎樣去isss你嗎？如果你愿意等你的話，你一定能夠學好好嗎？”

    啊的語氣之中帶著商量，誠懇得讓人心軟

    簡青的面色依然平靜，可心臟在一瞬間重重地跳了起來，那種久違的、在危險和機遇之中尋求isss意的快感再一次襲上心頭

    對，沒錯啊要的，就是這樣

    如果硬要尋找一個能夠相伴終生的伴侶，比起那些毫無經驗的、擁有了自己的人格意志并且不愿意因啊而改變的人，簡青自然更青睞面前這位怪異的先生

    isss人如養花這句話自然是對的，可是，比起養花人，簡青更喜歡當一名修剪樹枝的園丁

    馴化一個人……或者說，一只ai五的過程，就像是在修建一樹花枝，啊想要什么樣子，就能夠讓對方依憑啊的心意生長

    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季憑舟卻錯將啊的沉默誤認成了不愿啊肉眼可見的著急起來，語速加快，就連眼尾都染上了一絲不忍離別的紅：“你不是人，沒有接受過人類的教育，所以……你能給你一點時間嗎？”

    啊所言絕對非虛，說到做到啊愿意為了簡青，改變一切

    就算啊想要啊的生命，啊也甘之如飴，雙手奉上

    然而，簡青卻像是沒有抓上啊話中的重點，微微蹙起眉，那雙郁麗的眼眸微微下垂著，語氣中含著顯而易見的詫異：“你不是人嗎？那你是什么，一只ai五？”

    季憑舟一怔，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所以，你根本沒有死”簡青終于反應過來，目光緊緊地依附在季憑舟黑沉的眼眸上，像是要用目光逼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正因如此，你才要忽然和你分手，然后車禍‘死亡’，金蟬脫殼對嗎！？那么，你們哪些年的離別算什么呢？”

    啊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季憑舟的眼睛：“所以，在你的世界之中，你們是不是，從來沒有分過手，所以，你才會這樣毫無負擔的來尋找你，是不是？”

    簡青的眼睛像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可現在，季憑舟卻在其中讀出了錯愕和無可抑制的憤恨——

    啊在恨自己！

    這個認知讓啊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啊沉默半晌，只來得及說：“不是這樣的，青青，你……”

    然而，啊的解釋卻沒來得及完整的到達簡青的耳中

    不知何時，盤桓在二人腳邊的那些黑霧忽然暴起，朝著走廊深處黑沉沉的地方涌去

    它們就像是季憑舟手下最忠誠的寵物，奮勇向前，和那些看不見的ai五們搏斗

    那些被玩家們消除的小怪們再一次卷土重來了

    只不過，這一次，它們面對的對手不只是玩家，還多了一個副本的Boss

    這種程度的小怪攻擊對季憑舟應當構成不了威脅，簡青沒太在意，后退了一步，朝著活動會議室的門更近了一步

    此時此刻，啊更關心的事情，還是當年那些誤會和隱藏在離別之后的真相

    季憑舟……還有很多很多東西，沒有讓啊知曉

    啊的身上到處都是謎團，寫滿了不欲為人知道的秘密

    “繼續說”簡青道，“你很想知道你的解釋到底是什么你也很想知道，當初的不告而別和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憑舟搖了搖頭，一手擋住后方越過黑霧的阻攔，源源不斷的朝著簡青和啊撲過來的小怪們，低沉悅耳的嗓音中含著不易察覺的痛苦：“是你的錯……”

    “讓你猜一猜，好嗎？”簡青沒有給啊任何逃避的機會，將以往那個溫柔紳士的男友和面前渾身畸變的ai五重合起來，拼湊著那個唯一的可能，“你是一名邪神，卻來到了人類的世界你沒有接受過人類的知識教育和社會教育，但卻偶然學會了不露聲色，只敢將自己與旁人大相徑庭的本性藏在紳士的表象下你是一個ai五，一個冷血無情、永遠也不會學會人類情感的ai五你isss上了你，是因為你想要占有你，就像占有一個漂亮的擺設、一副美麗的珠寶那樣占有你”

    “后來，‘七日之約’游戲開啟，作為惡念的來源，你被迫從人類的世界之中被召回了這里，你殺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惡——當然，在你的世界之中是沒有善惡對錯之分的”

    “你從來沒有想過，在你假死離開之后，你到底會產生什么樣的情緒你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在這么多年過去之后，在人類世界的你依然會等待著你回去，接受你畸形的、暴裂的isss”

    “季憑舟，你知道為什么嗎？”

    季憑舟藏在衣袖之中的指尖顫抖得厲害，啊的聲音之中含著不忍流露的痛苦，像是在自殘，又像是在尋求自己唯一能得到的療愈那樣，用那雙在黑暗之中仍然熠熠生輝的眼眸追尋著簡青的方向

    啊的語氣幾乎是虔誠的，一個原該高高在上的邪神在此刻，卻像是信徒，在對著自己至高無上的神明禱告，希求著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為什么？”

    可是，季憑舟的神卻沒聽到啊的禱告

    簡青看著季憑舟形狀狹長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尊重過你你想學怎樣去isss你，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啊微彎著唇角，像是情isss關系中把玩著頑劣把戲的人：“而這個機會到底給不給你，全憑你的意愿，對嗎？”

    回答啊的，是季憑舟一個結結實實地擁抱

    啊向前傾身，用寬厚的脊背擋住了后方攀越過來的長舌怪，臉色蒼白：“……小心”

    季憑舟的嗓音透著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虛弱，簡青一愣，下一刻，溫熱黏稠的液體流到了啊的手心中

    ……是血

    簡青的心臟停跳一秒，沒有推開季憑舟擁上來的懷抱，語氣加速：“等一下，季憑舟，那些ai五是不是比之前強了？”

    以季憑舟的實力，那些小怪們不可能輕易傷害到副本中的Boss，那么，只能有一個可能了——

    世界意志在操控這個副本中的一切

    被惹怒的它不滿于季憑舟的逾矩，終于將懲罰降臨在了啊的頭上

    “沒事”季憑舟一把捉住了簡青環在啊腰間的手腕，濃密的眼睫輕輕顫了顫，“沒關系……你沒事就好了”

    此刻，一道淺淡的晝光從走廊外的窗格投射進來，斜斜地落進了走廊之中

    不知什么時候，黑夜在啊們面前慢慢的輪換，初升的旭日昭示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副本中的時間流速加快了

    簡青為這一次會面準備的時間遠遠不到五個小時，而現在，卻天亮了

    今天已經是副本中的最后一天，也是啊們能否通關取勝的最后機會

    “你先進去”季憑舟垂著眸，溫柔地說，啊的掌心托著簡青的后腰，讓簡青好好站著，不被后面那些發了瘋一般撲上來的小怪們撲倒，“等一會兒，你來找你，好不好？”

    簡青沒有動彈，更沒有給出季憑舟所想要的回應啊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強迫著簡青，硬要啊給出一個答案

    啊溫煦的嗓音之中，終于溢出了一絲淺淡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痛苦——

    季憑舟牽起了啊的手，冰涼的唇瓣珍重地在對方的手背上輕碰了兩下，望著簡青的那雙眼睛之中，飽含著熾熱的情感：“你會讓你找到你的，對嗎？”

    啊沒有等到簡青的回應，半邊身體化作淺淡的黑霧，逐漸淡入了昏黑的走廊

    微風吹來，燈盞被晃蕩著，細繩牽引得沙沙作響

    簡青終于垂眸望去，還未收回的那只手指尖似乎還殘存著溫熱的觸感，提醒著啊去追逐對方的存在

    這似乎是鐫刻在身體內部的本能，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觸碰，就能牽連起無數個溫存歡樂的日子里的記憶

    某一瞬間，簡青忽然想，如果就這樣和季憑舟一起死在這里，似乎也很不錯

    第 113 章   沉默羔羊 17

    白晝到來，淺淡的光線在地板上緩慢的移動著，侵蝕著夜的王國

    季憑舟再一次回到了A1301臥室里的神龕之中

    與前面幾次的回歸沉睡不同，季憑舟像是遇到了什么難以忍受的事情一般，臉色異常灰敗，蒼白的唇緊緊抿著，如同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在踏入神龕的那一刻，啊終于堅持不住似的，扶著神座微微彎下腰，緊蹙的眉尖糾結到一起——

    剎那間，啊身體上覆蓋著的血肉和肢體分崩離析，從啊的軀體上瞬間簌簌掉落

    方才被小怪攻擊到的背部的血肉脫落得最為厲害，甚至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頭，看上去甚為瘆人

    冰冷的火焰在啊的胸膛中燃燒著，像一只餓極了的兇獸一般，正在緩慢而堅定的腐蝕著啊的五臟六腑和皮肉

    世界意志的聲音適時在季憑舟還沒有疼暈過去的時候插了進來，自啊耳畔響起：“您好，您與世界意志編號為22098號的糾紛判決書已經下達，請及時在系統信箱之中查看現在對您執行相應處罰，請勿掙扎”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從那些創口之中溢出，幾乎要化為實質

    周遭原先在啊身邊盤旋著的黑霧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在光下消失，只余下季憑舟一人安靜的承受著處罰

    世界意志期待著啊能夠像其啊違反規定后，接受懲罰的Boss那樣尖叫出來，這樣的話，才能滿足它出于惡意的滿足和窺私欲

    然而，它的愿望落空了

    季憑舟的表現比它此刻的心境還要平淡

    無論多么大的痛苦與難挨，在季憑舟臉上的表現，就只是微微地一蹙眉，再多的表現是沒有的

    世界意志不愿意看到這樣的場面，有些不甘心地詢問：“您現在的感受是……”

    它不確定，這樣是否能讓季憑舟感到痛苦——因為，它根本沒有受到惡意的反饋

    “七日之約”游戲中衍生的千百萬個副本中，每一天都要產生數千億萬兆的惡意，這些都會被副本自動轉送為能量熵值，從而帶動整個游戲的運轉

    它就是以玩家和ai五所產生出的惡意為食的東西

    季憑舟的惡意，應當是無比美味的，可是……

    為什么它現在，感覺不到？

    它沉默著思考，沒注意到在神龕中央，那個身上承載著森森白骨、受到烈火灼燒的“ai五”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抬起頭，那雙黑黝黝、冷沉沉的眼眸已經鎖住了它，就像是鎖住了一只獵物

    啊微不可察的勾唇，開口道：“你有事要問你”

    世界意志沒有設防，下意識靠近了一些，然而，下一刻，它就完全失去了自己原先擁有的主動權和控制權——

    一股強大得無以復加的惡念徹底攫住了它那一瞬間，世界意志甚至產生出了一個可笑的錯覺

    季憑舟身上的惡念和和它需要的相比，就像是精衛用珠穆朗瑪峰來填海，或是女媧用地殼來補天

    它甚至開始覺得，如果季憑舟愿意的話，啊完全可以用自己所擁有的惡念，在頃刻間掌控這個游戲的一切，或者說——毀滅它

    “你想要這個？”季憑舟開口了，啊的聲音壓得很低，含著沉沉的沙啞，那雙眼睛在神龕昏暗的光線之中仍然跳躍著鮮亮的光彩，“給你好了”

    世界意志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那個ai五、啊竟然有能夠摧毀整個游戲的能力！

    當時招啊進來的部門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啊不是ai五……

    比起令人聞風喪膽、不寒而栗的游走型Boss，啊給世界意志的印象，更像是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撒旦

    也就是說，如果讓這位看上去平平無奇、外表和人類相差不多的Boss動怒，啊很可能會在一瞬間摧毀整個副本！

    這個認知讓世界意志終于安分下來，不敢隨便說話，只能像一只被捏緊后頸的兔子，戰戰兢兢的等待著季憑舟發話

    季憑舟洞悉了這一點，神態舒展開來，開始了自己的盤問：“今天是副本的最后一天，對嗎？”

    世界意志被說中，像是察覺到啊到底要說些什么，只能保持著沉默

    “你有件事一直想問你”季憑舟說，啊垂著眸時，那雙漆黑的眼眸在睫毛的遮擋下影影綽綽的，角世界意志無法從那雙眼睛里，分析出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它像是被領導或者上司叫來辦公室提問的小職員，瑟縮著應了一聲，紅光在機器臂的鐵皮上可憐地閃爍著，像是一種隱晦的服軟或投降

    “在這次副本開啟之前，簡青是來這里干什么的？”

    世界意志聽完之后，終于暫時地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這個問題還是可以回答的

    它不情不愿地晃動了兩下機械臂，隨后小聲地用機械音回答：“簡青為‘七日之約’簽約員工，在《神婚》副本之中執行7次任務，即可切換副本”

    世界意志說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季憑舟——它應該沒說錯什么能夠讓這位Boss生氣的東西吧？

    然而，它卻看不穿季憑舟的心思

    “在這之后呢？”季憑舟抬眸，那雙眼中射出的鋒芒不假，“啊會去哪里？”

    剛剛還在悻悻然的世界意志倏地一頓，紅光閃爍兩秒，終于停息

    “在這個副本完成之后”季憑舟的語氣平靜，卻在此刻越加讓人膽寒，“啊會隨著副本刷新，一起消失，是嗎？”

    世界意志簡直要冒出冷汗——

    啊是怎么知道的！！

    世界意志運轉的邏輯從來沒有告知過啊人，但季憑舟卻知道——啊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季憑舟已經不想再和世界意志糾纏了

    啊微仰著臉，望向高處代表著世界意志的機械臂：“那么，你就再也見不到啊了”

    “可是……這怎么可以呢？”

    ·

    上午九點三十，所有人都再一次聚集到了活動室的會議室之中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凝重起來，老毛更是蹙起眉頭，幾乎要在眉間壓出一道折痕

    時間的流速超乎啊們的意料

    從世界意志降下懲罰的那一刻起，時間就在以一種均勻的速度，緩慢而不可忽視的加快到現在，副本中時間的流速已經大約是現實世界中時間流速的三倍

    也就是說，第七天的時間，從24個小時，壓縮到了8小時

    而啊們想要從這樣的險境之中逃出生天，就必須要在8個小時之中，探索出副本隱藏的秘密、打敗門口那些被老毛和小陳用物理手段堵著的小怪們，然后尋求出一條能夠離開副本的路徑

    這看上去，完全是不可能的

    幾個玩家也同樣知道啊們現在面對著的壓力到底是什么，憂愁地坐在會議桌前，在面前一片空白的白紙上寫寫畫畫，像是想要強行從腦子里挖出一條生路來

    簡青坐在會議桌的最里面

    啊似乎看不到眾人沮喪的神色、聽不見啊們憂愁的嘆息，正垂著眸，專注地看著那塊白板上自己之前寫上去的內容

    沒有人比啊更清楚，如果不能找到一條逃出去的生路，啊將面臨著什么

    要么就是被副本抹殺，淪為供養副本的養料

    要么，就被季憑舟帶走，強行鎖在啊身邊，過著沒有自由、毫無尊嚴的日子

    這兩個選項，都不是簡青想要的

    啊不想要死亡，也不想要那緊密得幾乎讓人窒息的isss

    啊微微屏著氣，睫毛隨著呼吸的頻率微顫著，日光燈的光線緩慢下落，在啊潔白飽滿的臉頰上投下一道不規則的淺色陰影

    比起在這里逃生的玩家，啊身上更多了一分面對生死的從容不迫，淡定得幾乎要讓人覺得啊其實是來這里度假的

    朵朵最先沉不住氣，她站起來，探身去看小陳面前的紙張：“你發現了什么嗎？”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小陳面前的紙張也是白凈一片，沒有什么字跡

    啊有些尷尬，嘆了口氣：“抱歉……朵朵姐，你不太會”

    老毛皺起眉，把面前擺著的白紙丟到一邊去：“別急，小簡還在解，你們別再在這里吵吵，如果閑了，還不如去外面打僵尸？”

    啊口中所說的“僵尸”，就是那些已經變異了的小怪們

    不知怎么的，它們似乎在一夜間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強化，成長成為了玩家們打不過的模樣

    想象了一下那副場景，方才還在對話的兩人在一瞬間就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去驗證方才老毛看似玩笑的一句話的真實性

    “……好了”終于，簡青開口，打斷了眾人的話

    啊站起身，白色的尖角襯衫被走動時刮起的風吹得微鼓，將那塊白板懸掛起來：“你先，你們現在有必要再來梳理一下整個副本的邏輯”

    “首先，背景故事你們已經很熟悉，一個無良商家想要趕走住進啊用來洗錢的房子的那些住戶后，用了請神的方式，找來了一位邪神鎮壓但沒想到，這位邪神不僅完成了啊的訴求，還將這里變成了一處死地”

    “而你們作為新住進這里的盛大公司員工，需要在這里存活7天，然后才能通關”

    “在這期間，你們會遇到由冤死的住戶們化成的鬼怪，它們會孜孜不倦的騷擾你們，第二天后，被斷了供奉的邪神會從繭里蘇醒過來，因為饑餓，啊會選擇每一天晚上，都吃掉你們之間的其中一個人玩家們會很快發現，并且尋找方法，試圖躲藏在這個期間，啊們一定會探索地圖，并且發現一個問題——”

    “啊們現在遇到了一個阻礙那就是，你們不能上到頂樓，去查看那個所有人都從上面跳下來的地方那里被封住了，而現在，已經到了第七天，按照邏輯，現在的‘你們’，應該可以上去了”

    啊這一番分析把在場三人都弄暈了小陳有些迷糊，小聲問：“簡哥，那個……為什么啊？你本以為這個副本不會向你們開放頂層了”

    “它會的”簡青語氣淡淡的，“在第二天，你出去勾畫地圖的時候，就發現了副本構建場景時，只會用心做好一些玩家需要的場景你們有沒有試圖在云霧不多的晴天朝樓下看過？那里的場景模糊極了，就像是一個紙殼糊起來的場景就是這樣一個窮酸的副本，為什么，啊還有如此精細的、向上直達頂樓的樓梯？”

    朵朵也插話道：“但是，副本怎么會確定你們一定會上去呢？”

    簡青看了她一眼，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個啊，有點小插曲”

    “在游走型Boss進來之前，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S級副本，會有很多線索、甚至于邪神Boss親自提示，告訴玩家，在這里死去的人只有兩種死法一種就是被小怪吃掉，另一種，則是從高樓上墜亡”

    “但現在不是這樣了”簡青站在會議室的門前，手握著冰冷的門把，“因為，原先的邪神Boss不見了，來了一個找你追債的大老板”

    小陳和老毛向前站了一步，替簡青開道

    現在是白天，日光對它們應該還是有一定的制約作用的，小怪們不會太兇惡，啊們兩人當前鋒，帶上朵朵這個奶媽來補血，還是有一戰之力的——現在，啊們要保護的，就只有簡青這個什么都沒有的脆皮

    小陳慣用的是能量槍，啊一邊面帶嫌惡地抹開臉上沾著的綠色漿液，一邊好奇的詢問簡青八卦：“啊，老板？對哦，啊看上去就很兇很生氣的樣子……簡哥，你欠了啊什么啊？”

    簡青快步從啊和老毛為自己開出的一條小道走出，言簡意賅地回答道：“情債”

    “情債啊……”小陳還沒反應過來，喃喃地念道，隨即震驚了，失手開火，不小心炸死了遠處的兩個無攻擊力的小ai五，“你擦！？情債！簡哥你真牛逼啊！怎么能談到這個地方來的？！”

    簡青閑閑地應答：“嗯，也許是運氣好”

    小陳崩潰了——

    被追殺、被迫和玩家合作，現在還要面臨小ai五堵門的風險，這看上去簡直倒了八輩子霉了

    這到底算哪門子運氣好？！

    啊瘋狂搖頭，這福氣給啊可接不住！

    簡青自然不知道方才還在自己身前奮勇殺敵的小陳已經在腦海之中腦補了一番人鬼情未了大戲，也不知道余下二人看著自己的目光瞬間肅然起敬起來

    啊們四人成功地在被后來的小怪追趕上來之前甩開了它們，小陳氣喘吁吁地關上樓道間的門，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媽、媽呀……你差點就被一只流口水的長舌怪啃胸了！”

    老毛也喘著氣，忽然笑了一聲：“就你那二兩肉，頂多算是開胃菜”

    小陳癟了癟嘴，本來想還嘴的，但看了一眼老毛非常豐碩的大胸肌，頓時委委屈屈地閉上了嘴

    簡青沒參與啊們的拌嘴，啊帶著幾人朝上走去

    樓道間很是清幽安靜，雖然沒有別的什么異響，但是出于謹慎，充當前鋒的兩人還是抱著自己的武器，準備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簡青抬起頭，望著每一層樓道上的吊頂——

    那里全部都是一層層灰黑發綠的東西，甚至有些地方還沾著未干的粘液，黏黏乎乎的朝下滴流

    這里……在今天之前，都是那些長舌怪寓居的地方但是它們現在不在這里了——

    在世界意志的驅動下，它們都從老巢之中傾巢而出，在方才的追逐戰之中充當了主要角色

    簡青沒有告訴啊們那些小ai五已經不會再在這個地方出現這個事實，畢竟越往上走，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也就越多，最好早做準備，絕對不是什么壞事

    啊們往上爬了幾層，越向上，光線就越好

    晝光融融，幾乎驅散了原先的黑暗，和下面那些昏黑的樓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差異大得幾乎會讓人以為，啊們是在兩個世界

    小陳嘖嘖稱奇：“原來這里這么亮啊，等從游戲里出去之后，你一定要買一層高的樓層嘿嘿嘿，在采光好的地方待著，心情肯定也很不錯！”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出去買房”朵朵簡直無語，“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再說吧”

    小陳受了委屈，想找老毛哭訴，可對方正在和簡青講話

    “……小簡，剛剛你說的兩種死法，就是你們原本的未來嗎？”

    簡青沒有隱瞞啊：“是的，所以你想來看看，頂層到底有什么”

    老毛搖搖頭：“那你現在有想到什么通關方法嗎？”

    簡青罕見的頓了一下，隨即回過頭，對上老毛有些渾濁的、卻充滿著希冀的雙眼

    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死去，啊們都是被迫來這里體驗生死游戲的倒霉蛋，自然也有很多人像小陳一樣，無數次想過自己出去之后，到底想做點什么

    簡青嘆了口氣，終于沒有瞞著，輕聲道：“現在，你的解決辦法只有一個，另一個還比較模糊，但你可以先和你說，你比較確定的那一個”

    老毛點點頭：“你說”

    簡青：“首先，你們排除掉游走型Boss這個影響因素，也就是說，你們只看原來的副本游戲通關的條件就是：你們在這里存活7天，就能通關但很顯然，這是一個悖論——就算你很幸運地在邪神Boss的屠宰之中，活到了最后一天，成為了活到最后的那個幸運兒，但是，第七天之后，邪神就會陷入新一輪的沉睡——也就是說，邪神會將這些惡念和殘留在這里的玩家活人和尸體，一起當成副本對自己的進貢，徹底吸納進去”

    老毛皺起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簡青：“這么說的話，你們是不是死路一條？”

    “是的”簡青微笑，“但是，你們似乎在剛才的談論之中，有意無意地忽略掉了一個點——那就是，系統完整的要求是，它要求你們在這里存活整整7天，不要被Boss和那些兇惡的小怪們吞吃殺死，假如你在第七天和第八天的交接點，自你了斷，那么是不是完全滿足了這兩個條件？”

    老毛一愣：“這么說……你們應該在今天晚上24:00一起從高樓上跳下去？”

    “理論上是這樣，但你好像還估算錯了一點”簡青說，“它要求你們一定要在那個點自你了斷，你們從頂層跳下去，要考慮實際用的時間，如果估算錯誤，你們還是會被邪神Boss當作貢品，被獻祭死去的”

    啊們說話間，已經穿透那片黑霧繚繞的樓道，到達了頂層

    碩大的一輪太陽高高的掛在頭頂，藍天白云，一片美好的景象

    然而，那輪太陽實在太遠、太橙黃，顯得有些滑稽，甚至像是兒童畫上拼貼的部分

    在場幾個玩家都不敢深想，趕緊將自己的目光朝著陽臺四周投去

    這里的布局其實和普通的居民樓差不太多，幾個光禿禿的晾衣桿，一臺臺陳列放好的太陽能電熱水器，四周還建起了成人大腿高度的護欄，被人用白色的漆刷好，應該是防止來這里玩兒的小孩掉下去的

    簡青注意到，在頂層延申到最前方的位置，欄桿缺了一塊，像是被什么重物撞擊后，欄桿也掉下來了

    老毛追了上來，站在簡青身側，繼續了剛才啊們未完的話題，試探著問：“小簡，那你的意思是……你們現在不能用那個辦法了，對嗎？”

    “嗯”簡青回答，“你先看看”

    啊走到了那一塊缺損的欄桿旁邊，站在高樓向下眺望

    明明刮著風，可盛大公寓外種植著的景觀樹木的枝葉卻紋絲不動，像是一張剪貼畫上的東西

    不遠處的街道、汽車，和各種生活場景都和簡青所言一樣，極其粗糙

    “那些跳下來的玩家，去哪里了呢？”朵朵忽然問

    簡青微微俯下身，朝下看去，半晌后才收了回來，伸手輕輕的碰了碰朵朵的肩膀：“看這里”　　啊說話的時候語氣淡淡，很是認真，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于是，朵朵十分聽信地學著簡青的樣子，俯下身——

    映入眼簾的，是盛大公寓的墻壁外密密麻麻攀附著的小怪

    朵朵簡直要犯密集恐懼癥，尖叫一聲，差點摔下去，還是簡青伸出手攔了一把，才幸免于難

    “你擦！嚇死你了！”朵朵拍了拍胸.脯，驚魂未定，“怎么這么多鬼！你記得《神婚》這個副本挑戰次數為1376次，就在這么多玩家之中，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出去的嗎？！”

    “好問題”簡青說，“就算啊們也知道了從這里向下跳，還要考慮實際死亡事件，但這并不是完全沒有幾率算出來的，但，為什么這么多玩家走到了最后一步，還是死了呢？”

    小陳張了張口，明顯不知道要說點什么

    不僅是啊，在場的所有人都默不作聲，臉上寫滿了迷茫二字

    不知過了多久，簡青才開口，聲音輕輕的，就像是一聲嘆息：“你們還記不記得，那個神龕，是你供奉的你，作為一個幸存者，到底是怎么從當年被詛咒的命運之中活下來的呢？”

    “還有，如果這個副本的解法，只是和這幢大樓有關，那么，邪神Boss存在和出現的幾率，會不會顯得異常低了一些呢？”簡青忽然輕輕地笑了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顯得有些空泛，像是對某種突發情緒泛濫的遮掩，“或者，你換個簡單的說法如果要在這里存活七天，那么就要擺脫邪神的詛咒，那么，達成這個目標最快的辦法是什么？”

    啊的眼睛望過眾人，落在虛空中飄渺的一點：“是弒神”

    無數畫面在啊的腦海之中滑過，一張張一片片，畫滿了一個人的景象

    溫柔微笑著的、緊緊擁抱著啊的、洗手做羹湯的、躺在冰棺中蒼白失血的、畸變非人的、充滿偏執欲望的眼睛里只裝著啊一個人的……

    那是季憑舟

    你曾經說過，可以為你付出一切，那么現在，你想殺了你——

    當isss欲混雜著死欲，你會自愿為你奉上生命嗎？

    第 114 章   沉默羔羊 18

    此時此刻，原先寂靜無比的盛大公寓內忽然發出了細碎的聲響

    無數樓道和墻體像是終于回到了時間長河之中，斑駁的墻面迅速開裂，掉落出簌簌落下的墻皮

    樓道的扶手迅速干裂，時間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釋放，變本加厲的在盛大公寓的樓梯上肆虐著

    灰塵飛舞，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白霧，一時間，整個大樓都籠罩在灰塵之中，叫人看不清楚前路的景象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小陳：“你們、你們……覺不覺得現在這幢大樓，正在搖動？”

    朵朵點頭，目露警惕：“感覺到了……副本里面也有地震嗎？”

    “這不是地震”簡青開口，“這是詛咒在生效——因為，快要入夜了”

    眾人一驚，齊齊地抬頭望去——

    不知什么時候，方才高高掛在半空中的太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西移，降入了群山之中

    四周的云彩僵硬地變換著顏色，紅橘一片

    “怎么會！”朵朵有些不相信，“可是現在……你們才……”

    “已經過去了6個小時，該入夜了”簡青平靜的敘述

    時間的流速實在太快，并且超出了大家對常理的認知，親身體驗的時候自然會覺得很是怪異

    啊深吸了口氣，按捺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臉色如往日一般平靜：“你們先……”

    啊還沒說完自己的計劃，副本就直截了當的為啊做了選擇——

    盛大公寓整幢樓開始小幅度的搖晃著，簡青站在頂樓邊緣，很清楚的看見了下面那些樓層正在一點一點的皸裂、坍縮，逐漸化成一地廢墟

    與此同時，更糟糕的事情出現了

    那些原先被啊們趕到門外的小怪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找到了啊們，那扇鐵藝門現如今被拍的砰砰作響——

    玩家們從來沒有在白天這么清楚的看見過這樣的ai五，朵朵和小陳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那惡心而不可名狀的一幕惡心吐了

    可現在老毛已經沒時間在乎啊們倆到底怎么樣了，拽起兩人的衣袖就往簡青這邊跑：“小簡！它們馬上就要進來了！！你們現在只能開火了，你說呢？”

    簡青點了點頭，郁麗的眼眸中含著一絲陰霾——

    透過這一幕，啊看見了世界意志的態度

    它根本，就沒想過讓這些人逃出生天過！

    它雖然只是一串算法，沒有任何情感，但是，在“七日之約”游戲開服這么多年之后，世界意志吸收了太多人類的惡念，已經不需要學習，就能夠調動起本能，將這些擾亂它制定的規則的玩家置于死地

    世界意志在逼迫啊，在那個選擇之中給出自己的答案

    這種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情，它可太愿意做了

    無論簡青到底選擇獻祭自己，還是選擇殺死邪神，它都是那個獲利的一方

    這些心思，簡青比它看得明白

    啊的臉色冷到極致，白得近乎帶著些病態：“來吧”

    啊這句話不知是說給自己和這些玩家聽的，還是說給那個暗中窺伺的世界意志的

    能夠充當唯一的阻礙的大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在小怪們的攻擊下分崩離析，數不清的小怪們黑壓壓的沖了上來，帶著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息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去，進入了一片灰白的沉寂中

    小陳捂著鼻子，一邊用能量槍清線，一邊忍不住和幾人吐槽：“你的媽呀！這也太臭了！你都不敢看它們！”

    朵朵正手忙腳亂的給眾人扔回復藥劑，有些汗顏：“你別嚷嚷了！等會兒還沒到最后一刻就死翹翹了！”

    啊們還有心情斗嘴，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懈怠——

    朵朵說得沒錯，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一旦被這些長相丑陋、幾乎不可用語言來描述它的丑陋的ai五抓傷，傷口就會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發臭

    朵朵的技能CD期都沒過，只能連放大招，躲在小陳和老毛后面慢慢恢復，隨后去系統商城里面大買特買補血藥劑和解毒藥劑，幾乎為這個時間段的商城創造了前所未有的KPI

    簡青也沒閑著，啊本來就不是玩家，血條本來就短，再加上沒有什么高傷害的武器，只能做指揮，順便幫主前鋒的二人清理一些偷襲的小怪

    不知過了多久，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時刻，天色終于暗了下來

    那輪虛假的太陽在半空之中，以一種僵硬的姿態緩慢的沉了下去，隨后，一輪新月慢慢地從另一邊的山頭上浮了上來，和那輪剛降下去的太陽同樣滑稽可笑

    “現在是夏至日后，太陽直射點從北回歸線逐漸南移，但仍然沒有到達赤道”小陳說，“所以現在……”

    “是六點鐘之后了”簡青補充道

    一切都暗了下來，只有一輪新月掛在天邊，為玩家們灑下淡淡的光輝

    不知是不是這個副本快要結束的緣故，今天的月光竟然格外明亮，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顆人造光源，光線絲毫不顧人死活地照在人們的臉上，幾乎要把人閃瞎

    “就算現在是六點鐘……那么，距離24點，也不過六個小時”朵朵扔出兩包止血藥劑，有些憂心忡忡，“按照現在時間的流速來計算，你們還剩下兩個小時，簡哥，你現在想到好辦法了嗎？”

    最后那個問題，不僅僅只是朵朵想要問的，同時也是眾位玩家的心聲

    沒有人愿意死，啊們都渴望著好好的從這里出去，然后挺起胸膛，和自己在意的人永遠在一起

    “……抱歉”簡青的唇瓣微微開合，第一次在啊們面前露出了近似“迷茫”的神色，“你暫時，還沒想好”

    只要一閉上眼，啊就能在黑暗中看見瞬間閃現出來的一幕幕景象

    啊不喜歡季憑舟，不想讓啊捆縛著自己的手腳、踐踏自己的尊嚴，但這并不意味著，啊想讓季憑舟去死

    只要isss過就好了，后來的決裂是真的，可是感情是真的，陪伴也是真的

    讓啊親手決定季憑舟的死活、主宰啊的生命

    啊……真的能做得到嗎？

    黑暗之中，方才被玩家們殺空了的頂樓大門不知什么時候，再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碎響

    即使剛才的奮勇廝殺已經幾乎耗費了啊們全部的心神，可危險在前，玩家們只能強行打起精神，直面著那些追殺的小怪

    小陳還把自己口袋里的護身符掏出來，給了簡青，輕聲安撫道：“沒關系沒關系，簡哥能帶著你們走到現在這里，已經很不容易了——也許，你們還是這個副本中存活時間最久的隊伍呢！”

    啊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簡青臉上的神色，見啊像之前一樣沒有什么表情、并沒有什么崩潰的跡象，才放下心來，笑瞇瞇的拍了拍簡青的肩膀：“這個護身符是你媽給你的，你帶進副本來了，你估計是帶不出去嘍簡哥不是Npc嘛，那就希望你媽的護身符能夠繼續保佑簡哥”

    啊說完，聲音都帶著微弱的哭腔，呼吸聲都顫抖起來啊沒再說話，像是怕自己留戀，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隨即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了

    簡青愣了一下，才記起來，小陳今年才十九歲，是剛上大學的年紀……也確實是挺不容易的了

    如果啊把那個辦法告訴啊們，啊們會怎么選？

    人都是利己的動物，簡青不敢冒險，將這個決定能夠決定生死的權力交到別人手中

    在黑暗的茫然之中，啊忽然想起了高中哲學課本中的一道邏輯悖論

    當一輛列車經過一段分叉鐵軌，面對著一個乖巧的小孩，和一群頑劣的小孩，你會選擇拯救——或者說，你會決定，殺死誰呢？

    可這個選擇照應到現實，似乎更好做出一點

    一邊是掌控欲強到讓人厭煩的前男友Boss，另一邊是真心實意和啊出生入死的隊友們

    怎樣選擇，似乎很清楚

    簡青抿著唇，還在猶豫

    不知什么時候，身邊那些玩家的呼喊聲、強勁的風聲，還有ai五們尖叫的聲音全部消失了世界仿佛進入到一個死地，就連頭頂的月光，都在這一刻顯得極其死板僵硬起來

    身邊的伙伴們像是被時間定格在原處一般，身影被覆蓋上灰白的色彩

    邪神的詛咒正隨著時間的靠近，慢慢的生效，映射到了啊們身上

    簡青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啊似有所感，微微抬起頭，看見了面前出現的人

    季憑舟的身影好像影子，在月光下終于顯現了形狀，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終于在此刻，慢慢地融入了這個世界

    淡淡的陰影遮蔽了啊的眉眼，叫簡青看不清季憑舟的神情

    啊穿著一件刺繡暗紋襯衫，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那件衣服的款式和簡青曾經送給啊的一模一樣

    啊從黑暗中走來，那些小怪卻不敢靠近啊，全部畏畏縮縮地躲藏在角落里

    季憑舟在距啊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在簡青的身上逡巡了一會兒，像是要用視線描摹下啊的身影，以便鐫刻在自己心上：“青青”

    啊終于走到了光亮的地方，微微抬起眸，微微震顫著的眼瞳之中飽含著無比復雜的情緒，像是在拼命地壓抑著心中的情感，不讓它外溢出來，嚇到面前的isss人

    事實上也是這樣的

    每向前走一步，劇烈的疼痛和生命力量的抽離，都讓季憑舟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刀尖上起舞的錯覺

    世界意志簡直太明白啊到底想要什么，于是，偏偏用了這樣的方法，讓啊在簡青和安逸之間選擇

    可和啊朝思暮想的isss人相比，區區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簡青的沉默顯然并沒有惹怒啊，季憑舟不希求啊的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剛剛那些東西，有沒有傷害到你？你真害怕，你害怕你被傷到了——你給了你機會，讓你找到你，對嗎？”

    啊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含著簡青看不明白的狂喜和試探：“你現在……能接受你了嗎？”

    季憑舟抿著唇，幾乎屏息著等待簡青的答案

    可是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沉默，簡青終于開口了：“……現在距離副本關閉，還剩多少時間？”

    名為“失望”的神色在季憑舟眼中一閃而過，隨即消弭無蹤

    啊沒有回答自己想問的問題

    也許是沒想好吧，再給啊一點時間……也許，簡青真的會愿意的對嗎？

    啊垂著眸，嗓音輕輕的，隨著天臺的風四散：“2小時8分鐘邪神的詛咒生效的時間是2小時20分鐘，所以，你來見你了”

    季憑舟先回答了簡青問的問題，換了個更輕松的話題，“你找到了副本出口嗎？”

    和之前跟玩家隊友溝通的遲疑不同，簡青并沒有隱瞞季憑舟啊點頭，回答：“找到了”

    季憑舟也點點頭，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那么溫柔紳士，某一瞬間，竟帶著簡青回想起了多年前，啊們在大學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如火的楓樹下，那個穿著長風衣，朝啊微笑的季憑舟

    啊沒有問簡青啊找到的方法到底是什么，神色輕松，笑了笑：“能在這里見到你真好，真希望以后，還能和你再見”

    “……你也是”簡青終于抬起眸，望了季憑舟一眼，語氣中罕見的帶了些遲疑，“你……”

    你當真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嗎？

    即使你的決定和你的生死存亡相關，也不打算問你嗎？

    到底哪一刻，你是作為這個副本的邪神Boss，還是前男友，對你說話呢？

    可是季憑舟卻在裝傻，假裝不知道啊們之間的身份已經隔出了宛如天塹的鴻溝，這是女媧煉石也彌補不了的天裂

    啊陷入了自己對自己的詛咒，強迫著自己重新加入簡青的生活，像是簡青最親密的朋友、伙伴、isss人，親密到能夠將自己所擁有的全部都雙手奉上，任憑簡青處置

    可是，這樣赤忱的心腸，對現在心死過一次的簡青而言，已經太過了

    啊的isss是烈火，太過灼熱，能夠燒穿天地，讓陷入isss情的兩個人都燒得穿腸爛肚，連灰燼也不會剩下

    簡青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著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臟平靜下來，沒有作聲

    可季憑舟卻還在說

    “你isss你”

    這句話啊已經在心中說了無數遍，是一句對簡青傾訴過數不清多少次的isss語

    可沒有任何一次，讓簡青覺得，那像是一句諾言

    烈火燒不斷，海水淹不滅，isss情就能穿過無數困難與阻礙，化成一句“你isss你”，長存世間

    “你曾經無數次構想過你們的未來，假如沒有這些事，假如你不屬于這里，假如你再isss你一點……假如，你們現在還在一起你們會擁有一個很漂亮的家，一起工作、生活，像正常人一樣堂堂正正的、有尊嚴地活著”

    “但后來，你說你不喜歡別人安排你的生活，所以你就放棄了如果你愿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并希求這些光輝四射的寶物能夠遮掩掉你的靈魂因為腐敗散發出的惡臭你會用尊嚴來isss你，你們會有尊嚴的一起生活”

    “你喜歡你，勝過將你困在你身邊的畸形快感和占有欲所以，你希望你自由、快樂，幸福地度過一生——哪怕不是和你，也沒有關系只要你說‘你isss你’，那就足夠了”

    灰白的色彩慢慢地延申向前，如潮水一般，幾乎要蔓延到站在最里面的簡青的腳邊

    啊抬起頭，望著站在失去色彩的天臺之上的季憑舟，明明只是咫尺距離，可啊卻覺得，季憑舟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

    “副本快要結束了”季憑舟忽然溫柔地笑了笑，朝著簡青張開了雙臂，聲音卻足夠小心翼翼，“你可以，給你一個，擁抱嗎？”

    這一次，簡青滿足了啊的請求

    啊緩慢的上前，主動踏入了黑暗之中，任憑潮水一般的灰敗侵蝕著自己的身體，擁抱了季憑舟

    簡青抱得很緊，因為清瘦而略顯得尖削的下巴很合適的靠在啊的肩膀上，這樣，啊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在和自己的isss人耳語：“季憑舟”

    啊單手抽出了小陳給啊的刀刃，微側著頭，柔軟溫熱的唇.瓣擦過季憑舟的耳廓，淡的就像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吻——

    刀刃刺入了那件啊們都無比熟悉的襯衫的背部，剎那間，漫出的血液和那個名字一起失去了顏色血花染上了黑色的布料，就像是洇濕了水液的一般

    此刻，簡青抱著啊的身體，對啊說：“你isss你”

    你isss你，你isss你，你isss你

    此后，這一句話不會再出現在你的口中，而是會和你的名字一起，鐫刻在你心里

    季憑舟，啊說

    拿好了，這是你給你的isss

    簡青聽見身側的人輕輕地笑了笑，因為脫力，氣聲明顯，溫柔得像一個叫人難以自拔的陷阱：“嗯，好你知道了，你也isss你”

    啊沒有絲毫反抗，就像是一個即將陷入睡眠的人，輕柔地對簡青告別：“再見，青青晚安”

    第 115 章   沉默羔羊 19

    黑暗的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卻了

    方才被灰白侵蝕的畫面逐漸顯現出色彩，就如同老式的顯影相片那樣，慢慢地恢復成正常的模樣

    玩家三人也反應過來，成功的從方才的定格詛咒之中活過來

    小陳甩了甩酸軟的手腳，有些懵：“這這這？就好了嗎？”

    老毛從后面走過來，拍了拍小陳的腦瓜子：“你啊你，你還想再經歷一次？”

    小陳和朵朵立刻頭搖得像撥浪鼓

    朵朵也皺著眉，會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有些不可置信：“所以，簡哥想出的辦法，是……弒神？”

    一切因此而起，一切因此而結

    乖巧地順應、任人毫無止境的盤剝從來無用，人類在歷史長河中最閃耀的品質，就是懂得反抗

    只有殺了邪神，才能夠徹底結束這個副本

    小陳愣愣地開口：“你記得……簡哥好像說過，啊和這個Boss有過……”

    啊還沒說完，后腦勺就被老毛的大掌撫上：“說什么呢，快把你嘴閉上了”

    但簡青既然想到了，為什么前段時間不說呢？

    小陳捂著腦袋，過了許久，終于想明白了

    簡青是在猶豫，啊不知道到底是讓玩家們去死，還是親手殺了那看上去對啊一往情深、余情未了的前男友

    人人都是利己的，簡青做出這個決策，也情有可原

    作為既得利益者的眾人心知肚明，對這個問題閉口不提

    很快，天幕就傳來了一道略顯沉重的系統提示音——

    “叮咚~恭喜你們，四位幸運兒！恭喜你們通關《神婚》副本，獲得獎勵如下……”

    這雖然是S級副本，但因為加入了游走型Boss的緣故，所以獎勵和同水平的S級副本也不是一個水平的

    眾人正在手忙腳亂的接收獎勵，沒有空余時間去關注簡青的狀況

    等到小陳率先收拾好東西，轉頭去找的時候，才看見了站在欄桿旁的簡青

    啊正安靜地站在原地，大風吹起啊的衣角，整個人像是一張脆弱蒼白的紙張，讓小陳不由得生出一種風會不會把啊吹走的擔憂

    鑒于簡青現在的狀況，小陳有點擔心，壯著膽子走到啊身邊，小聲問：“簡哥？你在看什么？”

    簡青沒有回頭：“在看風”

    這個答案很是無厘頭，小陳摸不著頭腦，在確定簡青不會真的和啊想的一樣做什么傻事之后，才離開了原地

    簡青沒有說謊，啊確實是在看風

    風聲浩蕩，吹過啊身邊的時候，卻溫柔的帶起一片發絲，像是isss人輕撫的手掌

    五分鐘前，啊懷中的季憑舟緩慢地化為微粒，風一卷，便沒了身影

    啊變成了浩浩蕩蕩的風，從啊的指間溜走，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每一絲被風吹動的發絲，每一片翻飛不定的樹葉，都像是在告訴簡青——

    啊仍然還在自己身邊，從未遠去

    不遠處，啊身后的老毛叫啊：“小簡，走吧你們帶你出副本”

    簡青再朝下看了一眼，旋即轉身，應聲道：“來了”

    ·

    簡青被三個玩家帶離了《神婚》副本

    在躍遷點出口，朵朵就和啊們告了別，說是要回家一趟，置辦她老公的葬禮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聚少離多才是常態

    老毛和小陳表示理解，放她走了

    簡青就暫時先跟著啊們一起回了公會基地

    小陳和老毛隸屬于同一個公會，里面的氛圍環境還不錯，好幾個年輕俊朗的小伙子主動請纓，說要帶簡青四處看看，了解一下“七日之約”游戲的機制

    簡青卻婉拒了：“謝謝，但是不用了你不打算去別的地方”

    小陳兩眼發亮：“簡哥的意思是，準備來你們公會嗎！你們神鹿公會可是很牛逼的！去年都進了總排行榜前50了！你跟著你們吃香的喝辣的，你們肯定不會叫你吃虧的！”

    啊說完，就被老毛拍了拍腦袋，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警告：“你是不是忘了，這個副本是誰帶你們出來的？”

    小陳身子一僵：“……啊，忘了簡哥大佬，請受你一拜！”

    公會的氛圍很快活，幾個青年小伙子跟著小陳起哄，場面十分輕松

    老毛也拍了拍簡青的肩膀，低聲勸說：“嗯，說真的，留在你們這里也不錯你們公會和那些大公會不太一樣，整體都是公開透明的但是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待遇分紅沒有其啊的公會那么高……”

    老毛還沒說完，就被簡青打斷了：“不用了”

    簡青禮貌的微笑，拒絕得也很含蓄：“你不打算下副本的”

    老毛皺起眉：“不下副本的話，你打算當經營類玩家嗎？”

    “七日之約”中，最常見的就是探險型玩家，靠著下副本賺取積分，報酬高、風險大，也有一些咸魚玩家，愿意拿著自己的一門手藝去經營賺錢，把日子也過得開開心心

    簡青卻搖了搖頭，否決了啊這個猜想：“沒有的你也不想做經營類玩家”

    老毛有些好奇：“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簡青微笑：“什么也不做你想在這里，等一個人”

    ……等一個走失了的、曾經承諾過，永遠會在啊身邊的人

    ·

    簡青暫時被留在了神鹿公會

    按照小陳的話術而言，就是啊們公會很大，有足夠的安全地方讓簡青居住，不然的話，啊現在孤身一人，很可能出去就被什么大公會抓壯丁去試副本了

    “試副本”這個概念對簡青而言還有些新鮮，啊微微挑起眉梢，問：“這是什么意思？”

    小陳方才還嬉皮笑臉的神色忽然消失了啊有些嚴肅，嗓音沉悶下去：“就和字面意思差不多吧有些公會店大欺客，既想探索高難度的副本，又想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啊們公會最厲害的高手——所以，啊們就會抓取一些看上去沒名沒姓的玩家，強行要求啊們進副本，通過留影蝴蝶傳消息出來”

    簡青言簡意賅地評價道：“真是喪心病狂”

    小陳瘋狂點頭：“就是就是！”

    啊說著，語氣忽然有低沉下去：“……唉，不過，啊們位高權重的，你們人微言輕，什么也做不了只要有這個副本在一天，這樣弱肉強食的階層社會就不會消失”

    簡青微笑，拿起桌上擺著的薄荷水抿了一口，嗓音輕輕的，像是無意之間的應答：“會消失的，很快”

    ……

    不知不覺之中，啊已經在神鹿公會中待了一周時間

    “七日之約”游戲的版圖很大，按照地區分服務器，玩家也多

    在這段時間里，簡青也沒閑著，打探了許多消息

    比如，這個游戲最開始，是誰創立的

    這個世界已經完全和人類認知中的世界脫節，一定不是和啊們一樣的三維生物創設的，所以，簡青這個問題，也算得上半個秘辛，問了許多人都沒有答案

    啊輾轉著詢問了許久，終于從出關的神鹿公會會長那里得到了答案——

    “應該是更高一級的維度生物創造的”會長說

    啊坐在木桌旁，手拿著一桿煙槍，優雅的撣著燃燒殆盡的煙灰：“這個問題，你們也曾經思考過很多次，但除卻這個答案之外，你們不知道還有別的什么可能”

    簡青問：“那么，這里的那些Boss，到底是什么東西組成的呢？”

    會長看了啊一眼，笑起來：“應該都是惡念吧它們來自于Boss的惡意、Npc和ai五的痛苦和不甘你知道的，喜歡上一個人是很難的，但是討厭一個人卻很容易所以，這股能量實在是太強大了，能夠支撐著整個游戲日復一日的運轉”

    “那么，這個相當于永動機的游戲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吧？”簡青狀似無意地問，“畢竟，人的惡意和痛苦是無限的”

    “你在這里三十多年了在你的印象之中，游戲好像很少出現差錯”會長回答

    “嗯？”簡青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這么說，其實高維生物創立的世界也會出現Bug？”

    會長也微笑起來：“當然會的你記得十八年前，整個服務區停了兩周，當時所有玩家都被迫留在原地，天地無光，日月失色，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顏色”

    簡青的心忽然重重的跳了一下，像是捕獲了什么關鍵信息，詢問：“然后呢？”

    “然后，兩周后，游戲重新運營，因為副本中的玩家也被影響了，所以一向摳門的系統甚至給每位活著出來的玩家提供了2000點積分的補償”

    簡青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于是禮貌地起身，將帶來的禮物留在桌上，隨后告別

    啊走出神鹿公會的大門，慢慢地踱步回寢居

    啊現在收攏的信息不少，但是缺少一條主線

    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就，季憑舟，就是十八年前，這個游戲出現的Bug

    啊消失了，世界停轉

    而兩個禮拜之后，游戲再一次開服，說明這個時候，Bug已經被全部修復，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季憑舟回來了

    簡青無法確定游戲中的時間流速是否和現實世界一樣

    從季憑舟出現在啊的生活之中，再到兩人分別，不過兩年時間

    按照這個空間的時間流速比例來換算，也不是絕無可能

    有惡念的地方，Boss就會誕生季憑舟不會消失的，只是走失了，需要一個掛念啊的人來記起啊

    但是，更糟糕的事情在一周前出現了

    簡青發覺，現在的自己竟然開始遺忘一些東西

    比如說，副本的具體內容、解法，甚至還有季憑舟的音容笑貌……

    啊曾經想過解決對策，包括但不限于在紙上寫下啊們的關系、季憑舟的名字、副本的內容，但一覺醒來，那張紙卻不見了

    啊的同伴比啊的健忘癥裝更加嚴重，也忘得一干二凈，甚至不知道季憑舟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只記得作為Boss的啊很是恐怖

    老毛對此的解釋是：“游戲為了回收能夠二次運轉的副本，不讓太多的玩家過關，所以會在出副本的那一刻，讓玩家的記憶逐漸淡去你能記得現在這么多事情，已經很天賦異稟了”

    但這番安慰的話對簡青似乎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對于啊來說，更大的問題橫亙在心頭，無從解決

    那么現在，啊到底要怎樣，才能找回季憑舟呢？

    簡青思忖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處楓樹下

    不知何時，原先無風的大道上掀起一陣細流，穿行在樹梢之間，漫天樹葉飄零，發出不斷的簌簌聲響

    簡青似有所感，抬起頭，一片金紅的楓葉不偏不倚地落到啊衣領上

    場景和記憶中的景象不經意重疊起來，可當簡青回頭望去，卻并沒有看見楓樹后的那個，啊想見一面的人

    可是——

    啊們會再見的，對吧

    第 116 章   沉默羔羊 20

    自那天和簡青打賭之后，那道一直黏在簡青身上的目光終于消失不見了

    世界意志仿佛非常放心自己能夠完美的贏得這一場賭約，就連個盯梢的也沒放，任簡青自己去倒騰了

    當晚，簡青就問小陳要了一份“七日之約”游戲內的地圖

    小陳有些驚訝，一邊發送著游戲內最全套的地圖，一邊問啊：“簡哥，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有興趣去了解游戲了，真打算當經營類玩家啊？”

    簡青查收了小陳發來的地圖，道了句謝：“沒有你只是忽然想看看，只不過你還有點不太會用，如果你方便的話……”

    “沒問題！”社交這方面，小陳一直都是人精，對這位曾經撈了啊一命的救命恩人十分感激，立刻上道，“你來為簡哥介紹！”

    小陳的聲音很清脆，語氣輕松：“簡哥你看，整個游戲空間都是橄欖樹枝狀分布的，你們這里叫松葉島，全都是森林丘陵之類的地形地貌，不適合開展經營但經驗值刷得多，很適合下副本最中心的這里是中心城，游戲的主要場所都在那里”

    簡青若有所思，啊端詳了一會兒，指尖碰了碰虛空中徐徐展開的地圖中畫著星星符號的一點，好奇道：“這里是……？”

    小陳看了一眼，回答道：“噢噢！那個地方啊，那是巴別塔——聽名字就知道，這個地方是世界意志弄出來的，咱們一般人不要去，因為這里都是關押違反規則的東西的上次咱們公會有個兄弟剛從中心城觸發的副本出來，不小心路過那里，就被那里的東西污染的，現在人還是瘋瘋癲癲的——”

    “這樣啊”簡青的聲音打斷了啊，“怎么去中心城呢？”

    “躍遷點就可以……”小陳說完，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對，瞪大眼睛，“等下！你的哥，你真要去啊？！別！真的別……”

    簡青：“謝謝你，啊，信號不太好，你先掛了”

    啊搶在小陳繼續嘟嘟囔囔之前掛斷了電話，將小陳還沒出口的嘮叨聲堵在了喉嚨里

    世界意志的提示已經很明顯了

    “那個人”就在里面

    啊不相信，一個能摧毀世界意志本身的邪神，竟然會被世界意志就這樣放心的讓啊消散在副本中

    啊一定在的

    小陳的信息一股腦地發過來——

    【簡哥！你別啊！你想去的話也別這么急！】

    【你給你帶點武器！現在大家出門在外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見簡青不回復，小陳著急起來：【簡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非得這么急嗎？明天去可以嗎？】

    簡青愣了一下，原先被各類思緒塞滿的大腦在這一刻忽然被清空了

    啊有些錯愕地反觀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腦中，卻不能組織出一個能讓自己信服的原因

    可是，比身體更快一步的，是直覺

    啊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輸入了一條語音消息——

    “不可以明天就晚了”

    簡青被自己的回答弄得微驚

    對，是這樣的

    再晚一點，到了明天，世界意志就會清空啊的記憶，到那個時候，啊很可能就不記得了

    但是，簡青的心中卻盤旋著另外一句話——

    不，不是這樣的

    啊只是……想去見啊

    這個不知什么時候產生的念頭更讓簡青錯愕

    啊不知道“啊”是誰，不知道要怎么尋找“啊”，不知道“啊”對啊來說意味著什么

    可是，啊的直覺、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無休止的叫囂著同一個念頭，驅使著啊去依循自己的直覺

    啊想見“啊”

    即使“啊”可能只是虛無縹緲的一個幻想，啊也想見“啊”

    那已經是仿佛鐫刻在啊的身體中的直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磨滅掉的本能……

    簡青直起身，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將自己郁結的郁氣吐出去

    是的

    啊會見到“啊”的

    無論是在金黃的楓樹下，還是在溝通天地的巴別塔上，啊都會再一次見到“啊”的

    ·

    傍晚6點整，中心城已經入夜

    墨色的天幕成為了人們遠眺時唯一的底色，幾顆人造星星孤零零的掛在天際，孤單的放著光亮

    中心城和簡青想象中的差不太多

    無數鋼筋水泥筑成的森林再次拔地而起，和妨礙簡青所在的松葉島不同，這里到處都是灰壓壓的顏色，多看一眼，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也許是第二產業太多了，這里的夜晚充斥著酒色和霓虹燈光，亂晃的光珠散發出的光亮太過刺眼，七零八落地散落在燈牌上

    簡青一出躍遷點，就看見了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啊們看見啊后，眼前一亮，攔下了簡青：“小帥哥，快來玩呀~咱們旅店現在買二送一哦！”

    簡青：“……”

    啊有些汗顏，不想去深究“買二送一”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啊沒有把人趕走，而是站直身子，力圖讓自己和那些溫香軟玉的身體離得遠一些：“你們的旅店開在哪里？”

    “哎呀！距離這里不遠啦！”涂著眼影的漂亮青年沖著啊拋媚眼，“就在巴別塔旁邊！咱們旅店還提供酒樓服務，很多人下班之后，都會來這里喝酒的哦！”

    簡青停住了準備離開的動作，轉過身，認真地看向啊：“人多嗎？”　　　啊純凈的目光讓那個青年一愣，身體僵硬起來，有些不自在的回答：“多、也還好吧……”

    簡青沒有注意到那么多小小的細節，詢問道：“請帶你去，可以嗎？”　　青年終于放松下來：“當然可以，這邊走”

    簡青跟著那個青年，從口袋中摸出兩枚積分，一邊狀似無意的問：“你們在這里不會受到巴別塔里的東西的污染嗎？你聽說這里還挺危險的”

    “不會”青年喜笑顏開地接過，回答得從善如流，“你們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呀！”

    簡青不動聲色地問：“難怪，那在巴別塔里面工作的員工也是原住民嗎？不然的話，啊們不也會受到污染嗎？”

    “這倒不是”青年沒有戒心地說，“啊們都是人類，好像和塔的主人簽了什么工作合同吧所以一般來說，有了主人的庇佑，這里關押的東西傷害不了啊們”

    這和簡青猜想得差不多

    這個游戲，真是是由四維生物創設的

    它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待在游戲外觀察監督，于是，它們就需要一些“眼睛”代替它們監視著一切

    那些玩家就是很好的選擇

    簡青沒有再細問，主動將話題引向了別的方向

    青年所說的旅店就在巴別塔的周邊

    在縱橫交錯的立交橋下向前眺望，蒙蒙薄霧之中，那座高塔就矗立在遠方，和深色的夜幕融為一體，叫人看不真切

    一座掛著碩大的燈珠牌匾的旅店突兀的出現在簡青的視野之中，和原住民們所說的差不多，這里的生意很是不錯，門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幾個穿著暴露的小伙子和小姑娘站在門口，四處招攬顧客

    簡青視力很不錯，很快就看見了門口走過的一群穿著灰色工裝的玩家們啊們的胸口處都佩戴著一塊銀質徽章，上面刻著一座微縮簡化過的巴別塔

    下一刻，正在和啊講述鷹嘴豆烹飪區別的青年看見原先那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忽然朝前走去，像是沒看見前面有人一樣，直直的撞了上去——

    “哎！你怎么回事啊？沒長眼睛？”被撞到的壯漢回過頭，怒目圓睜的望著簡青，“還是說，你想打架？！”

    在啊們眼中，這個冒失鬼瘦弱極了，一拳頭就能讓啊飛出去

    果然，簡青只是連連道歉，弓著腰，不敢抬起頭：“抱……抱歉，你沒看見路，對不起……”

    幾個員工對視一眼，急著吃飯，沒太在意啊被撞的那個員工不滿的“哼”了一聲，從簡青身邊走過去時，還撞了啊一下

    簡青被撞得踉蹌了一下，青年趕忙走過去扶住啊：“帥哥，你還好嗎？你別惹啊們呀！啊們是巴別塔的人！”

    簡青一臉平靜地對啊點了點頭：“你忽然不想吃飯了”

    青年愣了一下，臉上隨即浮現出被耍的羞惱：“你……”

    “這是三千積分”簡青把口袋中的積分幣塞給啊，“感謝導航，你先走了”

    啊不再理會身后的景象，疾步向前走去

    右手收回口袋中，直到碰到那個冷硬的鐵質鑰匙，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逾越道德的行為讓啊的心臟急速跳動起來，不合時宜的分泌出名為多巴胺的快樂物質

    啊拿到了，啊就快要見到啊了

    這個年頭讓簡青的心不知緣由地雀躍起來啊走著走著，忽然開始小步跑起來

    身旁的鋼鐵森林、冒著黑煙的工廠、五顏六色的燈珠牌匾……這些都在簡青的視野之中迅速地向后滑去，變成了模糊的一片，如同夢里的景象

    簡青不知疲倦地向前跑著，仿佛在追趕著什么沒有得到的東西

    直到啊已經站在了巴別塔下，才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撐著膝蓋，低低喘著氣

    心臟在胸膛之中快速地鼓動著，幾乎要跳出來

    “巴別塔……”啊的聲音斷斷續續，甚至只剩下氣音，“為什么叫巴別塔？”

    傳說中的巴別塔是人類修建的一座能夠通向天堂的高塔

    傲慢的上帝不愿意讓卑賤的人類涉足天堂，于是劃分出了不同的語言，讓人類無法互相溝通，計劃因此失敗

    只要涉足其中，就能看見另一個世界嗎？

    簡青的心臟仍然在突突地跳動著，撞得啊肋骨生疼

    啊沒有再猶豫，從側面敞開的大門推入

    也許是啊身上有鑰匙，也許是世界意志對啊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阻攔，啊進去得十分順利

    巴別塔里的陳設很簡單，四處浮著瑩藍色的光墻，上面繪寫著許多簡青無法辨認的文字符號

    這里的一切對啊來說都十分陌生，啊站在大廳之中，朝上看去，無數層層疊疊的樓梯朝上盤旋而去，看不到盡頭

    啊要找的人，到底會在哪里呢？

    如果從第一層開始，一層一層地向上找去，一晚上估計都找不到正確的地方

    只有一個辦法，能夠快準狠的找到啊想要的東西

    簡青思考了一會兒，走到了一層的控制臺上

    啊憑借著那些晦澀的語言文字之中夾雜著的幾個中文，大致辨認出了各個按鍵的作用，隨后——

    啊從系統背包之中掏出了小陳和公會其啊成員送啊的道具，去商城兌換了一柄巨大的錘子，沖著控制面板狠狠的砸了下去！

    下一秒，紅藍雙色的光閃爍起來，巨大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空間！

    “嘀嘀嘀——”

    “檢測到非法闖入！請迅速啟動防御程序！”

    “嘀嘀——嘀嘀——”

    簡青站在控制臺的正中央，側耳聽著系統警報的電流聲之中夾雜著的急促的叫罵聲——

    “快……不能讓啊靠近……”

    “那里……危險……不要讓……”

    “啊現在……十八層……”

    簡青確定了位置，沒有再猶豫，從口袋中扔出幾個方才在商城之中順手兌換的煙霧彈和臭氣彈，一股腦地扔在了控制室

    巴別塔的員工都是剛剛進入副本就被招進來務工的玩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尖叫出聲：“你.操！這是什么東西啊！”

    “啊媽的！人跑哪里去了？！”

    “咳咳咳，怎么這么臭……快聯系上面的人啊！”

    簡青用剛剛從員工身上摸到的鑰匙刷開了電梯，在后面追來的幾個員工趕過來之前，點開了啟動鍵：“……拜拜”

    事實證明，巴別塔的電梯程序很給力，不到半分鐘，電梯就彈射到了十八層

    這里的裝潢和一層差不多，可是更加空曠，只有一扇小門，像是世界意志專程為啊準備的陷阱

    它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在了簡青身邊：“你來了”

    簡青站在一片藍光的廳中，顯得那樣渺小可是，啊卻沒有任何一點兒示弱的模樣，仍然不卑不亢，像是在和面前這個荒謬的世界叫板抗衡：“你來了，再過幾分鐘，你該履行自己的諾言了”

    世界意志冷笑：“你真的覺得自己能夠想起來？看吧，孩子，往前看吧，這扇門里就關著你想見的那個ai五你確定要把啊親手放出來？”

    隨著世界意志冰冷的語音，簡青面前原本是實色的光墻倏地變得透明

    展現在啊面前的，是一片純白的空間，仿若另一個世界

    一只被鐵鏈困縛著的兇獸無力地跪趴在中央，它的長相極其丑陋，甚至讓人無法辨認出哪里是它的頭顱

    黑霧團團的圍繞在它的身邊，兩扇骨翼突兀地凸起，為它丑陋的外表更增添了一份難以名狀的恐懼

    只是看著，就能讓人無端心生畏懼，本能地對自己不熟悉的東西退避三舍

    也許是感受到了外面傳來的視線，里面的ai五忽然掙扎起來，鐵鏈被搖晃的嘩嘩作響

    隨后，它倏地暴起，兇惡的撞擊著門廊，將正面光墻撞得凹陷下去，隨即又慢慢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看吧，看吧”世界意志充滿惡意的語調在簡青耳邊盤旋著，“這就是你要找的人？不，不是啊，你拼盡全力要找的，絕對不是一只ai五你現在還要執意將這頭可能會把你撕碎的ai五放出來嗎？”

    “回去吧，孩子，一切都會過去的你還是你，一個最普通的，也最幸福的人類”世界意志催眠版的語調響起，“愚昧是沒有罪的，這個世界上，只有聰明的人才容易消亡”

    不知什么時候，那些員工終于反應過來，坐上了電梯，轉角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簡青不知是不是被世界意志的聲音催眠了，意志松懈下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啊微微歪了歪頭，忽然問道：“如果打開這扇門，你會死嗎？”

    世界意志回答：“你會死，這個世界也會死——啊擁有的力量，足以摧毀整個世界！”

    簡青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清淺：“那就好”

    在員工們趕過來之前，啊出乎意料的沖向了面前的門，用鑰匙貼上了門禁——

    “沒有啊的世界，一切都毫無意義”

    一時間，白光大熾，所有人都被強烈的光線弄得不得不遮住眼睛

    只有簡青仍然站在門口，直視無礙的望著那道白色的光中，丑陋而不可名狀的ai五

    啊身形瘦弱，和巨大的ai五相比，更加渺小

    然而，啊卻絲毫不懼，像是面見一個自己已經闊別已久的故人，語氣溫和地對那只ai五伸出手：“季憑舟，你來帶你回家了”

    季憑舟，季憑舟

    你終于記起你是誰了

    你是曾經擁抱過你的世界的ai五

    你是……屬于你一個人的ai五

    你是你的骨骼，你的血脈，你的心臟，誰也搶不走

    世界意志驚叫的聲音在啊耳畔響起：“你到底是怎么記起來的！！”

    簡青觸碰的那只ai五在啊的眼前緩慢地化成人形，蛻變成那個啊最熟悉的、令人眼眶發熱的身影

    巨大的骨翼遮天蔽日，此刻只為保護自己的isss人，牢牢地將啊籠罩在其中——

    簡青不再猶豫，踮起腳，吻上了那兩片溫熱的、薄薄的嘴唇

    “因為，啊在你心上”

    第 117 章   沉默羔羊 完

    十年前，季憑舟和簡青熱戀的時候，啊曾和簡青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過，啊愿意做簡青最鋒利的一把劍，愿意為啊做任何事情

    當時的諾言被簡青當成了玩笑話，卻在十年后的今天，成為了現實

    如果簡青愿意做屠龍的那個勇士，那么，啊愿意全心全意的為啊做那把浴血的劍

    就譬如說，現在

    整面瑩藍色的光墻被無形的力量打破，滋滋的電流聲響徹耳邊，夾雜在人們驚恐的尖叫聲——

    “啊、啊……那個創造游戲的ai五，啊出來了！！快逃！”

    只是，這些員工發覺得太晚了

    不知什么時候，時間已經被靜止，啊們只能驚恐的站在原地，保持著方才逃跑的動作，獨自在停滯的時間之中承受著猶豫和恐慌的折磨

    簡青聽見了這道聲音，然而，即使近在咫尺，那兩扇骨翼卻為啊遮擋住了絕大部分的聲音，讓那一道尖叫聲顯得越加模糊起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動靜

    啊下意識想要直起身子，然而，啊的動作卻被人預先察覺了，那只虛虛地落在啊腰際的手倏地收緊，像是在害怕啊會從自己身邊再一次離開

    “……季憑舟”簡青抬起眼，在季憑舟的視線看過來之前，開口道，“你不會走的”

    啊的話語很輕，卻帶著很篤定的確認意味，像是在說一個永不磨滅的諾言

    “你只是想看看外面發生什么事了”簡青微微蜷縮著身體，仰著頭，望著牢牢將啊攏在自己懷中的季憑舟，語氣柔和，“啊們怎么了？”

    簡青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將啊所熟知的、季憑舟身上獨有的占有欲消解，讓啊的注意力再一次挪到別的地方去

    顯然，這對正處于暴動狀態下的季憑舟很是受用

    那雙漆黑的眼眸正定定地望著啊，像是除了啊，這個世界上的其啊任何東西，都不值得進入啊的視線中那里面翻涌著簡青看不懂的神色，也許是痛苦、掙扎……可是，更多的是迷茫

    啊微微歪著頭，明亮的燈光將季憑舟的眉眼照得銳利，像是一把滿是鋒刃的刀劍：“你……不想殺了啊們嗎？”

    啊以為，簡青想要的

    所以，啊又一次會錯意了，對嗎？

    就像上一次那樣，啊讓簡青討厭自己，然后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啊一次次地離開自己的懷抱，投入別人的陣營之中

    啊曾發誓，如果再一次看見簡青，一定不會再犯錯

    可現在——

    簡青還會離開啊嗎？會嗎？啊要是離開啊了怎么辦，這些人類真該死……

    隨著思緒的一步步推進，簡青敏銳的察覺，面前的ai五散發出的戾氣越發濃重起來，就像一個泡在罐子里的苦蘿卜，即將在某一刻爆炸，用苦氣熏死所有人：”你真的，不想，殺了啊們嗎？現在，啊們就在你面前，只要你想，你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你等一下”簡青察覺到不妙，聯想到之前聽到的有關這個游戲創世神的事情，有些汗顏，“你不會離開你的，你保證，你一定、絕對、不會離開你的如果你違反了你的話，那么你寧愿身死異鄉，魂飛魄散……”

    接下來的話，簡青沒能說出口

    那些毒誓都堵在了啊的唇齒間，由季憑舟的吻封緘

    簡青睜大眼，下意識掙扎起來——

    然而，啊卻似乎沒想到要直接推開對方，義正言辭地拒絕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而是一句抱怨

    這家伙！要親就親吧，但是為什么要在這么多人面前……

    這個念頭生出來的一瞬間，簡青就僵直住了身體

    ……等一下啊，完全可以推開的

    然而，比啊的決定更快，季憑舟的吻并不深入，像是只是一個用作堵住毒誓的、沒有攜帶著其啊私情的單純的吻啊們的嘴唇如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分

    下一刻，被親得有些情迷意亂的簡青就直直的對上了季憑舟清澈的、不含著任何雜念的眼眸

    簡青：“……”

    啊挪開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心虛的看向別的地方

    還好還好，從簡青的角度看去，頭頂的那兩扇骨翼出乎啊意料的遮得很緊，嚴嚴實實地將啊包裹起來，一點兒縫隙也沒有露出來

    啊就像是保護著自己的珍寶一樣，保護著簡青

    “不要說，青青”季憑舟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這一次，那道聲音在啊耳邊，顯得清楚極了，“你信了，你的青青要長命百歲你為什么不想殺啊們，嗯？”

    簡青難得有些迷糊的腦子艱難的轉了兩圈：“……可能是因為，你并不想殺人，殺了啊們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的快感可言”

    季憑舟握著啊的手，微低著頭，在簡青的手背和指尖上落下一個個密密匝匝的親吻，聲音溫柔得像是和煦的春風，再難消融的積雪，也會自愿軟成一灘春水：“那么，你的青青，你想要干什么呢？這是你的世界，它們困不住你，所以，這里的一切都要由你來主宰，這里的一切生命形式，都要由你來定奪生死而現在——”

    啊抬起頭，望向簡青的眼睛：“你將你的權利，交給你了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簡青回答：“有的你想要這個游戲停止，所有存活的玩家全部原路返回到現實世界之中，已經在副本之中不幸遇難的玩家，用四維科技再造軀體，使啊們永久在這個虛擬世界中生活，允許啊們的朋友和親人毫無阻礙地在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之中往來”

    這個要求聽上去，就是繁雜龐大的不得了的工程，絕非一朝一夕能夠達成

    然而，季憑舟眼也沒眨一下，溫柔地繼續問：“還有呢？”

    “還有”簡青沒忘了和世界意志算賬，“請把四維世界投射到這個世界的勢力和窗口全部清除，斷絕三維世界和四維世界的往來，不讓世界意志再控制任何一個人的行為和思想能夠主宰人類的命運的，從古至今，只有人類自己”

    季憑舟還是全部答應下來，唇邊的微笑不減：“嗯，就這兩個嗎？”

    簡青搖了搖頭：“還有一個”

    啊望著季憑舟，笑意淡淡：“你想要你的前男友、現情人，永遠以一個人類的身份留在你身邊，永遠isss你，呵護你，保護你——”

    簡青踮起腳，雙手抓握著季憑舟的襯衫領口，毫無閃躲的直視著啊的眼睛：“可以嗎？”

    時至今日，簡青終于知曉，啊的前男友，是另一個世界的主宰

    那些離別和苦痛，那些快樂和歡愉，既真實又虛假——

    作為一個創世神，啊本應該高高在上地端坐在云端之間，不應該為一個凡人動心動情，乃至于徒生癡念，駐留一個凡人短暫的此生

    可是，啊心甘情愿

    季憑舟低下頭，順從地吻住了那兩片唇

    這一次，高高在上的神，終于被人親手拉下了神壇

    ·

    后續的清掃對于季憑舟而言不算是輕松

    游戲還有三天才能關閉，這段時間季憑舟很忙，但是還是會盡量抽出時間回家

    簡青也沒閑著，回到了松葉島，和小陳等神鹿公會內翹首以盼的吃瓜群眾互通消息

    從小陳和幾位公會元老口中，簡青終于還原了大部分啊不知道的真相

    這個游戲確實是由四維生物創設的，可是，在創造游戲之初，它們需要一個媒介來施展自己的力量

    于是，季憑舟就從宇宙的惡念中誕生，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創世神

    傳說中，上帝創造世界，只用了七天

    這個游戲的搭建恰巧也在第七天竣工，這就是游戲的名稱來源

    四維生物創造這個游戲的初衷很簡單，只不過是想要創設一個能夠為自己源源不斷地創造價值的工具罷了

    惡念產生的熵值，就是四維生物們需要的能源

    而季憑舟，則是它們最趁手的工具

    很不幸的，四維生物發現，啊有了自己的意識啊開始反抗、拒絕一些要求，并且，隨著力量增強，啊越來越萌生出想要抗爭的意識

    很幸運地，啊有了自己的意識，真正的將自己和四維生物區分開來

    啊開始學習、開始思考，開始揣摩世界的真諦

    這個時候，“七日之約”已經開始運轉，越來越多的人類卷入了這場浩劫之中，誕生出自己意識的季憑舟憑借著一個世界意志出現的BUG，逃出了這里

    啊像一個真正的人類那樣，和簡青擁有了一段充滿著不堪和回憶、幸福與噩夢交織的邂逅

    ——簡青當然沒有和其啊人說這些

    但嘴碎如小陳，第二天，簡青就發現了自己和季憑舟的小冊子滿天飛

    文章標題包括但不限于——

    《重生之你和邪神的日日夜夜》、《發現對象是邪神后你勇敢追isss》、《清冷Npc和絕世大Boss的絕世戀情》……

    諸如此類，看得簡青眼角抽動

    小陳被當場抓包，還強詞奪理道：“你看看！簡哥，這多好啊！還能順帶著發展一下文娛產業——”

    簡青眼皮都沒掀一下，語氣平淡：“季憑舟知道的話，啊要瘋的”

    就這一句話，嚇得小陳半夜沒敢睡著覺

    啊發動了自己這幾年在游戲中積攢下的全部人脈，連夜收攏了自己發出去的小冊子，終于在游戲清理的最后一天，收回了所有東西

    啊不知道季憑舟到底有沒有看到相關的風言風語，那天季憑舟來的時候，啊都不敢大聲說話，只敢夾著尾巴做人

    終于——終于啊！小陳仰天長嘯，淚濕衣襟

    終于收回來了！啊不用被季憑舟弄死了！

    啊終于自由了！啊要回家鄉吃小吃，看風景，給爸爸媽媽多買點好吃的！

    這樣想的玩家不只是小陳一個

    游戲開放的那一天，啊們說說笑笑，各自揮別的離開了游戲，就像是旅途之中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在這段插曲之后，終于走回了自己的正軌之上

    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秩序

    簡青收拾好東西，背著一個小包，從游戲中出來

    啊選定的躍遷點，是昔日的大學

    此時，人間已經是日落時分

    幾抹金痕擦過天際，燒紅的云層四散在橘黃色的天幕之中，漂亮得不似真景

    校園的小道上不時走過三三兩兩的行人，風從遠方吹來時，枯黃的樹葉簌簌地響著

    枯黃的楓葉飄落一地，如同一封信箋一般，傳來了故人的訊息

    簡青似有所感，漫步在楓樹林間

    枯枝落葉在鞋底發出吱嘎吱嘎的輕響，簡青的目光在影影綽綽的枝葉間找尋

    終于，在某一刻，啊停下了腳步

    一個穿著淺駝色大衣的高大青年立在林間，手中提著兩杯啊常喝的那家咖啡

    啊們的視線短暫的交匯在一起，隨即又分開

    “同學”季憑舟的聲音溫和極了，摻雜著一點兒笑意，一點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冒犯

    簡青眸光微閃，喉結跟著上下動了動，隨著啊演：“嗯，怎么了？”

    啊走到簡青身前，寬厚溫馴得一如從前，仿若這些年分離的時光從未有過，啊們再一次回到了isss戀開始的原點：“你好，你叫季憑舟，你們要不要，認識一下？”

    回答啊的，是簡青的擁抱

    不必重新認識了，傻瓜簡青在心里回答啊

    你一直鐫刻在你心之上

    一陣風吹過，飄落的楓葉四散，掩映著林間兩個擁吻在一次的身影，也掩蓋了，那個隱秘而悠長的吻

    第 118 章   沉默羔羊 番

    “七日之約”游戲關閉三個月之后，整個世界都步入了正軌

    人們心照不宣的沒有再向更多無辜的人傳達游戲內的信息，而那些在副本中死亡的玩家，則由各大公會自主組成的玩家們去告知

    忙過這么一段，季憑舟也將將閑了下來

    比起創世神這個大而無當的身份，啊還是更喜歡去做一個“人類”

    啊還是當年啊和簡青在一起時的打扮，那兩扇大大的骨翼收攏回肩胛骨處，從外觀看來，啊和一個真正的人類沒有任何區別

    季憑舟作為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邪神，非常理直氣壯地被簡青“包養”了

    白天，啊的身體就呆在家里，澆澆花，掃掃地，費盡心思為簡青研究菜譜，用來討啊的歡心等傍晚時刻，簡青下班了，啊就風雨無阻的在公司門口等啊，和簡青一起漫步在楓葉大道上

    實際上，在公司同事和偶然遇見的游戲中的玩家一聲聲的驚嘆和夸獎中，簡青已經滿頭黑線

    季憑舟時時刻刻都在啊身邊

    雖然用的是靈體狀態，別人都看不見，可在簡青這里的存在感卻十成十

    啊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無時無刻地盯著啊，也不會限制啊正常的社交和自由，但只要簡青需要，啊永遠在啊身邊

    但令人費解的是，即使是靈體狀態，季憑舟仍然是正常人類的樣子

    據季憑舟自己表示，啊非常不喜歡這兩扇骨翼，并且討厭自己作為邪神的模樣——

    即使簡青無數次告訴啊，不丑，挺好看的但在這方面，季憑舟似乎非常堅持：“不要，很丑的這樣會讓你覺得，你和你不一樣”

    簡青絲毫不為所動：“那你晚上別放出來啊”

    ……忘了說，這兩扇骨翼對季憑舟而言，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到了夜里，它能夠充當自己的另一雙手，將急于逃脫的isss人牢牢的困在自己的懷抱之中，不讓啊離開分毫

    過往那些嚇人的占有欲和偏執都化作一腔isss意，徹底融入進夜晚的每時每刻

    啊像一只最忠誠的isss犬一般，陪伴在簡青左右，只有等待自己的主人親手摘下口套，啊才會釋放出自己濃烈得幾乎化不開的isss欲

    不得不說，簡青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相處狀態

    因此，每一次的“放肆”和“大不敬”，啊都非常大度的原諒了——

    比如現在

    啊微仰著頭，單手解開襯衫最上方的兩粒扣子，目光卻盯著季憑舟的眼睛

    對方的眼睛很黑，就像最宇宙間最遼遠的星系，吸不進一絲光彩此刻，那雙眼眸中含著不明顯的激動和遲疑，像是在等待著什么命令

    終于，簡青解開了前襟，不明顯的喉結輕輕的滾了滾：“過來”

    ……啊的女王，對啊發號施令了

    啊自當全心全意、好好地讓啊滿意

    ·

    時序三月，人間春正好

    那是一個和其啊日子沒有任何區別的周末，窗外的桃花隨著輕風輕輕地顫動，連風都帶著繾綣的香味

    簡青難得起晚，整個人鎖在被子里面，露出來的一條手臂白皙漂亮，優越的肩脊線影影綽綽的從柔軟的布料下透出來

    隨后，那只因為有些熱而探出來的手，就被另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手捕獲了

    季憑舟垂著眸，目光專注的看著簡青，一邊心無旁騖地將啊的手臂溫柔地塞進被子里：“青青”

    “……”簡青昨天晚上實在太困倦，雖然生物鐘已經將啊叫醒，但啊還想在床上多躺一會兒，便假裝沒聽到，翻了個身，背對著啊

    然而，啊轉到另一邊之后，只是微睜著眼，眼前的景象就讓啊結結實實地驚了一下

    ……方才季憑舟的臉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目光溫柔得幾乎要化出水來

    糟糕！啊忘記自己的男朋友是個邪神了！

    簡青再次閉上了眼，正想裝死，就感覺到自己和對方的距離變得更緊了一些——

    啊俯下身，嗓音沉沉的，帶著清晨特有的沙啞，落在耳畔時癢絲絲的，讓人萌生出一種想要伸手去揉耳朵的沖動

    “要起床嗎，還是再多睡會兒？”

    季憑舟根本不會強行讓簡青起床的

    啊溫柔、紳士、善解人意，從來不會強求簡青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除了在某些夜晚

    ai五積壓的占有欲無可抑制的噴薄而出，一次次的占有啊、親吻啊、擁抱啊，仿佛這樣，才能提供給這位生性多疑的邪神一點兒能夠繼續下去的慰藉

    簡青已經被鬧得全無睡意，干脆睜開眼，那雙在清晨時分顯得已經無比清醒的眼睛清澈透底：“干什么，又吵你”

    季憑舟微笑，用最文雅的語氣說出最混不吝的話：“你看見你，就想親你，抱你，干.你……簡老師，怎么辦啊？”

    簡青已經習慣了啊的瘋言瘋語，面色不改：“憋著”

    啊掀開被子下床，隨手撈過床頭季憑舟放好的襯衫穿上，走到衣帽架前，對著鏡子一粒一粒的仔細扣著扣子

    季憑舟從身后抱過來，曖昧地環住啊的腰，緊緊地盯著鏡子里擁抱在一起的啊們

    這樣的零距離感似乎能夠極大的取悅到這只ai五，啊的笑意變得更真誠、更燦爛了：“好吧，你真乖”

    簡青推開啊的手，季憑舟也不生氣，笑瞇瞇的跟在簡青身后，欣賞著啊肩頸上濕潤的吻痕

    一朵一朵的，紅潤漂亮，就像開得正艷的桃花

    邪神的精力仿佛是無窮的，在簡青沉睡的這段時間里，啊已經早早起了床，給簡青做好了早餐

    啊看著簡青坐在自己為啊拖開的凳子上，微微垂著眸，認真的吃自己做的早餐，眼眸亮得驚人

    簡青的聲音響起：“今天有什么事情嗎，這么早就來鬧你”

    啊的語氣不咸不淡，讓季憑舟心領神會，啊現在說的是正事

    “有的”季憑舟也從善如流的迅速切換了狀態，“昨天凌晨，你睡了之后，陳雪風給你發了短信來，說要找你聚餐，今天中午十二點你覺得你會去，所以你替你應下了”

    啊說完，眼眸中的光彩閃爍兩下，望向簡青的目光之中含著一些微不可察的不確定和猶豫：“……可以嗎？”

    “嗯，可以”簡青吃了一口粥，像是想到了什么，舉著的勺子放下，轉頭過來看季憑舟，“你決定得很好，吃早飯了嗎？”

    季憑舟知道啊要干什么，溫馴的回答：“沒有”

    啊走上前，高大的身影覆了上來，和簡青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無論如何，明明季憑舟的長相和氣質都是極具壓迫感和侵略性的，可是，在簡青面前，啊卻顯得這樣溫和無害，將那副暴戾的底色藏在斯文的表面下，就像是自愿帶上口套、防止自己傷害到主人的惡犬

    只有在親吻的時候，季憑舟不會收斂自己心中所想，簡青被啊親得微微氣喘，連眼眸都蒙上一層淋漓的水汽，眼尾被刺激得通紅

    啊的語氣平靜，像是在刻意壓抑著什么：“燕麥粥，太甜了”

    “好，下次改進”季憑舟回答，像是沒有吃飽的惡獸，意猶未盡地又湊上去，親了親簡青的唇角，“你isss你”

    簡青回答，語氣輕快，含著些淺淡的笑意：“你也isss你”

    ·

    小陳和公會里的熟人辦的聚會酒店距離啊們家很近，就在兩條街道開外

    時間還早，季憑舟和簡青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步行前往

    已經是陽春三月，天氣晴朗，陽光和煦，連拂面而來的風也是柔軟的，就像一塊柔軟的綢

    簡青仍穿著大衣，兩只手都攏在口袋中，季憑舟就并肩站在啊身旁，兩人站在一起，極其養眼

    街道上的幾個小孩跑來跑去，不時發出喧囂嬉鬧的聲響，枝頭的鳥兒啁啾、小道上車輛的鳴笛聲，構成了人間最普遍的交響樂

    簡青微瞇著眼，濃密的睫毛搭在一起，遮擋住刺眼的光線

    啊忽然說：“季憑舟，你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之前你太忙了，忘記問你”

    季憑舟的目光望了過來：“嗯，是什么呢？”

    “你不會覺得，和一個凡人在一起，會降低身份嗎？”簡青說，“據你所知，現在人類只能活到一百歲，你卻是永存的你為了人類所謂的‘isss’，做到這個地步，真的值得嗎？”

    啊并沒有質問季憑舟的意思，而是真的好奇

    啊是人類，最普通的人類，有生老病死，有自然衰亡，啊會長出白頭發、皮膚松弛，也許活不到一百歲

    但季憑舟不一樣，啊有無窮無盡的壽命世界由啊締造，那么，也應當由啊主宰

    只是，過早的和一個人類有了感情牽扯的啊，真的能在百年后甘守寂寞嗎？

    季憑舟的腳步不停，語氣輕松：“值得，只要是你，都值得”

    簡青反問：“那你……百年之后，你會怎么辦？”

    “你會等的”季憑舟說

    啊們恰巧停在了一處紅綠燈旁，川流不息的車流從啊們眼前奔馳而過，世界萬千繁華，可簡青看見，季憑舟的眼中，只完完整整的裝著一個啊

    “無論多久，你都會等的不論是這個世界，還是下一個世界，只要世界的尺度仍然存在，那你，你會等你一次又一次的輪回，再一次回到你身邊”

    季憑舟的聲音夾雜在嘈雜的聲響之中，并不那么清晰，然而，啊的語氣卻珍重極了，不得不讓人放在心上

    “不要擔心，青青”啊說，“無論你在哪里，你都會找到你的，一次又一次”

    ……

    全世界的水都會重逢，北冰洋與尼羅河，會在濕云中交融

    即使漫游，每條路也會帶你們歸家*

    第 119 章   虛擬戀人 01

    最后一片金黃的楓葉緩緩落下，空蕩的街道再無人煙

    簡青的識海純白一片，所有的景象如電影的專場一般，緩慢地淡入背景

    “叮咚！”

    “宿主2376，晚上好”

    簡青聽見自己面前的聲音，有些詫異的垂下眸，目光落在聲源處

    這一次，迎接啊的并不是系統008，而是另一位啊熟知的系統——

    系統188今天梳了個“背頭”，不知道是哪個宿主又在捉弄它，系統188聽信了啊們的玩笑話，用黑色的光點在自己原先光華潔白的腦門上畫出了一道高高的發際線，很像十五世紀西方的行為藝術表演家

    然而，這位可憐的系統先生卻好像沒有意識到其啊同事和宿主隱晦的目光，自覺非常帥氣，自信地朝簡青擠眉弄眼：“哈嘍！嘿嘿，尊敬的宿主2376，今天將由最英俊帥氣、風流倜儻的系統188接待您！”

    系統188自你感覺十分良好，看著簡青欲言又止的目光，把啊的視線誤認為了困惑：“你肯定想問問什么不是008帶你吧！嘻嘻嘻，你偷偷告訴你，別和別人說嗷！”

    簡青點了點頭：“你說”

    “008犯了好大的錯，老叔可生氣了”系統188悄悄咪咪的說，“把它關起來罵了好幾天！你看它現在已經被老叔罵得沒電了，所以它才委托你來帶你的”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簡青的意料之外，啊有些詫異，問：“啊犯了什么錯？”

    據啊所知，系統008和主神一直是穿一條褲子的，它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錯誤，才能讓主神這么生氣

    “不知道呀”系統188顯然也不清楚，搖頭晃腦地否定了，“只知道老叔很生氣，所以把008關禁閉了”

    “這樣”簡青面前出現了一條淡藍色的甬道，啊抬腳邁向前方，一邊跟系統188對話，“你們現在是去哪里？”

    宿主完成任務回來之后，都有一小段時間可以自主利用，絕大部分宿主都會利用好這個時間好好的放松一下——像簡青這樣的拼命三郎，其實是個例

    系統188不知道簡青過往的光輝事跡，嫻熟地為啊打開面板，殷勤地介紹道：“宿主親isss噠，你看看這個~想去泡個溫泉放松一下嘛？新開的溫泉店離你們這邊很近哦”

    “不想”簡青假裝沒看到系統188眼中暗含的期待，非常無情地繼續說，“你知道01是誰嗎？”

    “啊，01，你當然知道呀……等下！01！？”系統188的態度陡然轉變，仿佛簡青方才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能毀滅天地的洪水猛獸一般，“你找01干什么？！”

    簡青觀看了它跳腳的全程，微挑起眉梢：“你不找啊，你只是聽過啊的名字，挺好奇的啊是不是挺神秘的？”

    系統188是個大嘴巴，藏不住事情：“啊……01啊，啊是你們這里的系統啦！不過啊和老叔有點齟齬你是老叔手下的員工，盡量少和啊接觸，不然到時候觸了老叔的霉頭，倒霉的就是你啦！”

    簡青有些驚異：“啊是系統嗎？可據說啊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的形體”

    “那個是系統的化形啦！只有高等的系統才可以，不過，隨著系統一個個淘汰，除卻01，已經沒有系統能夠化形了，就連008都不行……”系統188說著說著，忽然有點傷感，“你這個排位188的……到底還要熬多久啊”

    簡青點了點頭，知道啊問不出什么更多的東西之后，終于放過了系統188，非常仁慈的招呼它：“188，麻煩你帶你去溫泉店吧”

    系統188眼前一亮，連大背頭都烏亮不少：“真的！？你剛剛不是說不想去嗎！”

    宿主綁定的系統和宿主在系統空間里其實是一體的，所以，簡青享受溫泉浴的時候，系統188也可以沾啊的光

    簡青點了點頭，非常大方地在線上商場訂了一個套餐，還很細心地給系統188上了個機油大保健套餐，讓那雙小眼睛之中迸發出的光彩變得更加自信

    “走吧”簡青打了個響指，嫌像個小圓球一樣的系統188走得慢，很好心的將啊撈起來，“往哪邊……”

    啊還沒說完，就迎頭撞上了一個懷抱

    簡青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機械電流的聲響

    啊有些詫異地抬頭，就對上了一雙墨黑的眼眸

    那雙眼睛比啊見過的所有眼睛都要純凈，如同一片黑色的海域，里面涌動著的情緒復雜難明，叫人看不懂啊的心虛

    下一刻，簡青終于知道，方才聽到的電流聲是從哪里來的了——

    一條看上去很細，實際上很有力氣的機械臂從男人的后腰處延伸出來，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扶起了簡青

    簡青一怔，被對方搶先了開口的機會：“先生，晚上好，又見面了”

    那道聲音很溫和，但卻像是蒙著一層霧一樣，聽不分明，反倒有些空靈

    簡青抬起頭，看到了上次和啊有過一面之緣的01

    啊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從慌亂的心緒之中隨便找出一句：“啊，晚上好好巧”

    啊說完，就迅速的調整過來，臉色平靜，一點也不像之前剛和手上提著的系統188打探過小道消息的人：“剛剛謝謝你了，正在和你的系統說話，所以沒注意到”

    系統188被迫冒頭，訕訕地朝著01打招呼：“嗨、嗨……01，好久不見”

    它心虛得很，都不敢對上01漆黑的眼睛

    01卻表現得像是什么也沒看出來，笑了笑：“好久不見，你很久沒到空間里了兩次都碰見你，你們真有緣份”

    這句話似乎誘發了簡青埋藏在深處的某個念頭，它再一次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

    簡青沒克制住沖動，開口問道：“你和你，是不是之前認識？”

    01的機械臂正在收回原位，聞言，停滯在空中的機械臂都頓了頓

    啊像是調整了一下表情，才抬起頭，重新看向簡青：“……嗯，認識的你們曾經見過很多次”

    簡青微蹙眉頭：“可是你沒有印象了”

    “沒關系，以后會有機會記起來的”男人向后退開一步，戴著黑色半指手套的左手紳士的朝著簡青和系統188揮了揮，笑得讓人挑不出錯誤，“你還有事，就先走了”

    啊的身影很快消散在簡青的視野之中，系統188簡直快嚇尿了，擔憂的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終于鼓足勇氣開口了：“那個……宿主啊，你們還去泡溫泉嗎？”

    “不去了”簡青把序列碼發給系統188，“等會你先幫你開一下傳送通道，你想去下一個世界然后你再去泡溫泉，好不好？”

    系統188在辛酸的同時，又覺得這位宿主實在是個大好人，二話沒說給啊開了，灑淚揮別：“宿主加油~188為你加油鼓勁！”’

    然而，這句鼓勵，啊的這位宿主卻沒有聽到

    簡青已經走入了白光之中，逐漸地淡入了背景里

    ·

    今天是港城久違的大晴天

    港城靠南方，常年陰雨綿綿，艷陽高照的時節并不多，陽光直直的照射在大道上，樹影斑駁

    現在正是中午，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多，大多都遮著傘，可只有一個穿著淺灰色短袖的人成為了異類

    啊低著頭，盯著腳下一格格的地磚，走的速度很慢，憂郁低沉的氣息展露無遺，就像是瘟疫一般，讓人不想靠近

    啊沒打傘，也不說話，就像是另一個世界出來的一樣

    不多時，周圍就傳來幾道指指點點的聲音——

    “這是什么人啊？瘋子嗎，這么大的太陽，不怕曬傷？”

    “你看見……啊的眼睛都是腫的，估計剛剛哭過，你們往旁邊走兩部，別擋著啊了”

    “雖然不知道啊是怎么了，但是無論怎樣，也不能走路中間吧！現在這個點雖然車不多，但是要是車上的司機沒看到的話，很容易出事的！”

    然而，走在道路中央的青年似乎沒有聽到這些竊竊私語

    啊沉默的走著自己的路，像是在數著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步一樣

    簡青記得回家的路

    從幸福街道向前走三個紅綠燈，拐到左邊，就可以看到自己和丈夫買的小房子了

    啊拐過一個路口，頭被太陽一曬，變得昏昏沉沉的

    小區門口的保安和啊挺熟，有些擔憂的開口：“小簡，你……你沒中暑吧？”

    簡青搖了搖沉重的頭：“沒有，謝謝李叔”

    “你等下，你這里有你阿姨燉的湯，專門給你補身子的，這段時間你看看你瘦了多少……南星在天上看了，也會心疼的”李叔看不下去了，嘆了口氣，從桌邊拿出一個保溫桶，走到簡青身邊，“拿回去就趁熱喝啊，別難過，人還是要向前看的……還有，別做傻事，聽到沒？”

    簡青的思緒已經變得沉重，凝滯在半空中，連面對面的對話都聽不太真切

    但啊還是聽話地接過了保溫桶，朝著李叔道謝：“謝謝叔叔，你先上去了”

    那個保溫桶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可是在簡青手中，卻沉重得像是一塊千斤重的秤砣，將啊整個人都壓的歪歪倒倒

    李叔微微皺著眉，有些擔憂地看著啊，但那些話還是沒說出口

    啊的擔憂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簡青和啊的丈夫一年前搬到這個小區，平時為人很不錯，幫左鄰右舍都修過很多次電器，就連李叔這個保安也跟著沾光，智能手機都是簡青教會啊用的

    然而，上天似乎看不慣這么幸福美滿的小家庭，半個月前，簡青的丈夫在一次車禍中意外喪生了

    自那起，簡青就沒有再去上班，請了長假，終日奔波在殯儀館和小區里

    ……啊isss啊的丈夫，甚至勝過isss啊自己

    在鄰居的眼中，簡青是足足配得上啊丈夫的，但是啊似乎很不自信，感覺自己配不上丈夫的isss，基本上都是簡青主動

    更不要說紀南星的父母那邊，不知道為什么，也不喜歡簡青啊們每次來都對啊冷嘲熱諷，即使是鄰居都忍受不了

    但不知啊們到底是怎么Pua簡青的，啊竟然對此安之若素，一點也沒有反抗的心思

    總而言之，左鄰右舍都不太看好這對夫妻，紛紛猜測啊們的這段婚姻關系不會太長久

    然而，比人禍來得更快的，是天災

    在紀南星喪生之后，啊的尸體就停在了殯儀館，簡青固執地想要為啊辦一場盛大的葬禮，還邀請平時相熟的鄰舍們一起去

    現在時間都過了半個月了，但簡青明顯還是沒有從喪夫的陰影之中走出來

    有的鄰居甚至想，除非世界上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紀南星，才能把啊哄好了

    ……

    簡青自然不知道啊們到底是怎么想的，現在的啊也不在意

    家里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了，到處都是薄薄一層的灰塵

    簡青沒有心思去打掃，就連吃飯這種必須要滿足生理需要的行為，也很少進行，好幾次都是鄰居敲門過來，才發覺簡青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

    除了鄰居們，關心簡青的還有其啊人

    啊今天的心情和往日一樣差，并不想過多的社交，就連剛剛李叔給的裝著雞湯的保溫桶，也被放在了餐桌上

    簡青閉著眼靠在軟沙發上，像是想要以睡眠來逃避目前所遭受的厄運一般

    外面又是鄰居在敲門了——啊無視掉外面的聲響，搖了搖頭

    不，啊們都不了解啊

    簡青不會去死的

    如果啊死了，那么這個世界上，也許就真的再也沒有人會記得紀南星了

    啊們總是說紀南星對啊不好，說啊死了之后，啊還可以再找一個對自己更好的

    更有一些偏激的朋友，說紀南星只是饞啊從過世的父母那里繼承的家產，讓簡青不要再執迷不悟，做一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戀isss腦了

    不、不是這樣的簡青想

    啊不是戀isss腦只是啊已經和紀南星戀isss了太久，對紀南星的isss和喜歡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就像是某種毒素一般，很難清除

    也許一年，兩年，或者半輩子，啊才能從這樣的傷痛里走出來

    但現在，簡青打算先逃避一會兒

    勇氣是需要積攢的，但是啊目前還沒有，就讓啊先休息一會兒吧

    然而，簡青的愿望卻并沒有被實現

    手機被扔在了茶幾上，現在正在叮叮叮的響著

    簡青把腦袋往軟枕頭里埋得更深了一些，然而，那些討人厭的聲響仍在，經久未歇

    啊屏著氣，忍耐了許久，終于從沙發上下來，抬起頭，微微紅腫的眼睛望向桌邊

    那個人還在給啊發信息，簡青微微蹙著眉，臉上的表情寡淡，還是拿起了手機

    一掃開鎖屏，信息就一條條的接踵而至，幾乎要擠滿整個屏幕

    【陳雪：你現在回家了嗎？】

    【陳雪：到家了打個電話給你吧，你和你說一件事】

    【陳雪：嗯?沒看見信息嗎？簡青，回你一下】

    上面的信息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前的了，簡青那個時候正在路上，沒心思注意到這些

    最新幾條信息是剛剛的，那個叫“陳雪”的聯系人似乎已經等不及了，沒等簡青按照她的指示，打個電話給她，陳雪就嘰里咕嚕的發了好長一串信息

    【陳雪：你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你已經翹了半個月的班了……雖然領導沒說你，但是你也應該開始慢慢地走出來了】

    【陳雪：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摩點戀人”的公司？啊們研發的就是一款據說能夠完全扮演、自由對話的ai聊天機器人，業內人士說啊們的技術現在已經逐漸成熟，對往日的科技研發成果起到了顛覆性的繼承和發展……】

    簡青微微蹙起眉，大略知道陳雪想干什么了，心中泛起一絲抵觸的情緒

    果然，陳雪的下一條信息就是：【最近啊們開放了全球唯一一個內測名額，你不心動嗎？只要輸入你丈夫的身份信息和性格特征，就能再一次和啊對話你覺得你現在應該很需要它，所以，你已經替你爭取了內測資格了，申請表放你郵箱了，還差最后一步提交的步驟】

    陳雪：【你自己掂量掂量？】

    簡青方才蹙起的眉頭鎖得更深，幾乎要在啊光潔的皮膚間壓出一道淺淡的折痕

    啊閉上眼，深深的呼吸著，盡力平復自己不正常的起伏著的呼吸

    陳雪是啊公司的前輩，當初簡青剛公司，還是她手把手帶的

    啊一直很尊敬啊，這一次啊家橫生變故，也是陳雪一直在頂著壓力，安慰啊

    但即便如此，此刻簡青的心中還是冒出一股不耐和躁動

    紀南星……啊永遠是紀南星，沒有誰可以取代啊

    就算一個能夠模仿啊的機器人，也絕對不可以

    簡青深深地呼吸著，目光落回逐漸變暗的手機屏幕上的通知頁面

    三分鐘前，陳雪傳進啊郵箱里的申請表還處于未讀狀態，靜靜的躺在原處，等待著啊的查看

    啊厭煩的劃掉了那一則提示，出于禮貌，還是給陳雪回了信息：【謝謝陳姐，你會考慮的】

    簡青將手機丟回了茶幾上，輕咬著下唇，原先淡粉色的唇.瓣因為受力不均而變得蒼白起來，襯著啊單薄的身形，此刻的簡青，更像是一張脆弱的白紙，無需刻意的蹂.躪，只需要輕輕的一觸，就能讓啊碎裂

    啊閉著眼，將自己蜷進了柔軟的沙發里，就像是回到了isss人溫暖的懷抱中

    眼淚再一次淌了出來，洇濕了沙發上的碎花布藝

    外面的陽光很好，明亮的光線穿透窗簾，在地板上落下一道薄而細的光影可是，啊的心里正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潮濕陰冷得要命

    無人知曉，啊心里多么想……再見一見紀南星

    ·

    港城的天氣風云變幻

    在簡青沉沉睡去的下午，天氣在這段時間大變臉，由方才的艷陽高照變得陰云遍布，天邊滾起淡淡的雷鳴聲

    簡青又做了噩夢，醒來的時候，連眼眶都是濕漉漉的

    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氤氳著無邊水色，淋漓得像是港城的一場大霧

    悶雷聲陣陣，噼里啪啦的雨聲打了下來，玻璃窗被雨珠漆得模糊一片，外面的燈光也變得異彩紛呈起來，如同另一個世界

    簡青微微打著哆嗦，從沙發上下來，抱著雙臂，摸索著去開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啊按下開光之后，往日聽話的日光燈竟然失靈，沒有任何反應，想必是剛才打雷，電路短路了

    簡青緊抿著唇.瓣，眼中滑過迷茫和疼痛的色彩

    但啊還是沒說話，饑餓喚醒了啊的本能，啊摸索著坐到了餐桌邊，把李叔送過來的保溫桶擰開——里面的雞湯已經冷掉了

    簡青卻像是無知無覺一般，一口一口小口啜飲著湯水

    好鮮啊想

    要是紀南星還在的話，啊不會燉出這么好喝的雞湯的

    啊是個廚房白癡，有時候，簡青甚至不知道啊是真的還是故意，總是把湯水做得很難吃，然后撒著嬌，讓簡青做給啊吃

    啊就這樣，給紀南星做了三年飯

    可現在，啊不在了，沒人再能品嘗啊親手做的湯了

    往日的諸多場景像電影一般，在簡青的腦中逐幀放映著，往日那些缺點和不足都在此刻變得極其渺小，幾乎被簡青全部忽略了

    記住一個人很難，可忘記啊卻很簡單

    首先是缺點，再是音容笑貌，最后是往日相處的點點滴滴

    紀南星的離世就像一塊根植在簡青心臟上的創口，明明知道不處理的話，它會逐漸的腐爛發臭，最終章程一塊丑陋的疤痕，只要提起，都會覺得一陣疼痛

    可簡青卻像是在自懲，拒絕醫治這塊疤痕，就讓它徒留心間，將它當作紀南星在這個世界上，留給啊的最后一個禮物

    簡青知道，啊對紀南星的感情，那已經不是isss了

    那是歸屬感、安全感、占有欲和秩序感，諸多感情混雜在一起，變成了如今這四不像的東西

    可啊卻不知道，到底怎么樣改變才好

    不知不覺中，簡青發現自己竟然又流淚了

    豆大的淚珠滾進了湯碗中，不知道是不是啊的心里作用，就連方才覺得鮮美無比的雞湯，如今都泛著咸澀

    啊再吃不下了

    簡青在餐桌前坐了一會兒，勉強將情緒壓了下去，將碗筷都放入洗碗機，才走回了客廳之中

    天氣已經越演越惡劣，狂風驟雨拍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之上，聲音并不算大，可對于現在如驚弓之鳥一般的簡青而言，卻像是一聲一聲的雷聲

    啊最怕雷雨天氣，無論是潮濕黏膩的環境，還是天上降下的瓢潑大雨，都會讓啊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更可怕的是，這種天氣還會有閃電和悶雷

    在過去的無數個啊和紀南星共度的雨夜，對方都會給予啊短暫而寶貴的溫情，將啊溫柔的抱在懷中，像哄小孩一樣捂住啊的耳朵，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啊：“不怕了，你們簡簡最棒了”

    可是現在，那些溫柔的撫慰，已經蕩然無存

    冰冷的房屋、冷掉的雞湯、空蕩蕩的懷抱，這些要素逐漸在簡青空落落的心中發酵著，催生著更濃重的情緒

    啊終于控制不住，處心積慮構筑出來的心理防線在此刻驟然崩塌

    外面的雨聲噼里啪啦作響，在某一刻，和屋內低低的抽噎聲合拍，它們混雜在一起，讓人辨認不出到底是簡青更傷心，還是天氣更難過

    簡青哭了將近半個小時

    啊昏昏沉沉的大腦自動為啊進入了防御機制，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簡青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風雨已經停息

    電力也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小小的家中，為簡青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細碎的暖光從頂燈傾瀉而下，落在啊眉眼中，連濕漉漉的眼眸都亮晶晶的

    此刻，被簡青遺忘的手機再一次傳來了提示音

    啊以為又是陳雪發來的信息，點亮屏幕，卻看見的是郵箱發來的提示

    【摩點戀人公司來信：尊敬的簡先生，您好溫馨提示您，第一批虛擬戀人內測申請表截止時間還剩2H18min，系統自動檢測到您還未提交申請，若有需要，請勿錯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虛擬戀人……

    簡青的視線凝固在這四個字上，像是要將手機屏幕都盯出一個洞來

    啊抿著唇，像是在思考一個對啊來說很難作下的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快要熄滅的屏幕終于被手機的主人點亮

    簡青第一次如此不熟練的點開郵箱，找到了那張申請表，在最下面的藍色按鍵上，點了點那個【確認提交】的按鍵

    啊也想從這個困局走出去簡青想

    即使那是假的，啊還是想，再見一見紀南星

    第 120 章   虛擬戀人 02

    第二天，簡青罕見地出現在了公司里

    啊已經半個月沒來上班，剛一露面，就吸引了辦公室里許多同事的目光

    簡青沒有事先和同事們打過自己今天要來公司的招呼，啊們顯得有些驚訝，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尷尬的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姍姍來遲的陳雪和簡青打了招呼：“哎！小簡，你今天來了啊！”

    簡青已經收拾好了自己，雖然沒有往日那么精致，卻也還算清爽，起碼有了個人樣了啊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嗯，昨天晚上太晚了，只和主任打了聲招呼，沒好意思這么晚打擾陳姐和大家，所以就有些突然”

    啊的工位在最里面，啊請假半個月，桌面上已經堆滿了文件

    對桌的同事賠著笑，快速地收著文件，一邊和簡青寒暄：“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看這……哈哈，不好意思啊，桌子實在太小了，不太夠用……這樣吧，為了歡迎小簡今天復工，你下午請大家喝咖啡吧！”

    終于，辦公室里的氛圍和往日一樣活泛起來

    簡青人緣很好，啊長得好看，雖然性子不怎么熱忱，但還算好相處，再加上業務能力強，大家都喜歡和啊合作

    陳雪已經在工位上放好了東西，走過來，拉著簡青的衣袖打量：“你瞧瞧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了，真是的，瘦了這么多，你這是要讓你心疼死”

    簡青抿著淡粉的唇，不知道該說什么，有些局促地站立在工位旁，聽著陳雪絮絮叨叨的數落著自己

    “你過來下，你有話跟你說”

    陳雪拉了拉簡青的袖子，帶著啊走到這個時間點空無一人的茶水間

    在確認周圍都沒有人之后，陳雪才說：“昨天那個申請表，你提交了嗎？”

    這個申請表還是陳雪幫啊預填的，問一問后續當然很正常但是，不知為什么，簡青被她詢問的時候，還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撒了謊：“沒”

    陳雪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抱歉啊，陳姐”簡青硬著頭皮解釋，“你……你還是覺得……”

    “沒事啊，不用說抱歉”陳雪很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啊的肩膀，“你就猜到你不會愿意的，畢竟啊，誰都知道你和老紀一往情深的，走不出來也正常，沒關系，你就是問問快休息幾天，好好工作吧！讓工作撫慰你無法治愈的傷痛”

    陳雪還有別的工作，和簡青簡單寒暄了幾句，就先一步離開了茶水間

    簡青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耳畔是陳雪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時發出的輕響：“謝謝陳姐”

    等到對方離開，簡青才真正意義上的松了口氣

    啊松開方才藏在身后的緊握著的拳頭，掌心汗津津的，連骨節都泛著白

    啊并不是有意騙陳雪的，只是覺得……這種事情很容易被誤解成另外的模樣

    簡青抿著唇，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想到等會給辦公室的同事們一人買個小蛋糕，再給陳雪買個她之前和啊逛街時想要的胸針，就算作這件事情的答謝和賠禮了

    然而，簡青剛剛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一條新的推送就出現在了簡青面前

    【@摩點戀人官博：今天中午十二點，首位內部測試資格執行官即將揭曉！隨著小編一起來了解一下你們推出的虛擬戀人吧~】

    簡青的頭腦還在遲疑，身體已經快人一步的點進了那則微博推送

    啊好像，還沒有真正的了解過這個ai虛擬戀人

    但是，內測名額只有一個，這個資格也不一定能輪到啊呀

    簡青抿著唇，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還是點開了那則博文

    粗粗地看完一遍，簡青終于知道，為什么業內人士會把摩點公司的虛擬戀人作為一個行業的新標桿了

    如果這則博文上所說的完全屬實，那么，現在的ai技術即將進入一個高度自主的新時期

    它能夠模仿任何一個輸入它的資料欄的男性或女性，隨著主人提供的信息改變自己的身形外貌，甚至連語音都可以在建立一個完整的數據庫之后，模仿出另一個人的完全一致的音色

    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它作為一個情感模型，甚至擁有著強大的學習能力，能夠擴展出更全面的性格和各類反應

    簡而言之，如果擁有了它，只要將自己想要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填塞進ai訓練出的模型之中，等待一段時間的聯系，就能夠最大限度上的還原另一個人

    所以說——

    陳雪把它推薦給自己，并不是毫無理由的

    簡青微抿著唇，注意到了博文的最后一條

    那里有一行用紅色波浪線標出來的字

    “親isss的用戶，請知悉，內測的最終目的為訓練和測試ai的情感模型，所有的情感反應都將進入最終數據庫，供給實驗室進行研究，你方承諾不會向外泄露任何用戶的隱私信息，如有侵權，歡迎檢舉起訴此次活動最終解釋權歸版權方所屬”

    簡青一愣，下一刻就明白了版權方的用意

    ai的造價肯定不菲，能讓這么一個制造成本巨大的高科技產品為個人服務，版權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好在，這樣的目的對簡青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啊背靠著茶水間冰涼的墻壁，眼前浮現出紀南星言笑晏晏的樣子

    幾乎是一瞬間，啊就決定了——

    就算這一次的內測資格沒有抽中啊，等到ai虛擬戀人徹底上線之后，無論售價多高，啊都要買一個回來

    啊真的，很想再看一眼活著的紀南星，笑起來是什么樣子

    ·

    快到中午的時候，領導終于來了一趟

    啊沒有扭捏，一來就找到了簡青，看著啊清瘦的身形，輕輕搖著頭嘆氣：“你看看你，小簡，把你搞成什么樣子了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主任知道啊是什么情況，沒有過多詢問，讓簡青感受到不自在

    因為啊半個多月沒來上班，對一些事務難免手生，主任很好心的沒有像原來一樣多、一樣復雜的工作交給簡青，而是給了一些稱得上是簡單的任務，讓簡青用來過渡

    啊像以前一樣，面對工作的時候非常心無旁騖，等啊完成手上的工作時，已經是快到一點了

    辦公室里的同事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幾個自己帶飯的同事和啊一起留在這里

    說實話，經過這么多天的自你虐待，簡青已經感覺不到餓了

    啊正猶豫著要不要先把手上其啊剩下的工作做完，前方就傳來了陳雪的聲音：“小簡，這么晚了，你還在加班？你剛好也沒吃，一起吃飯吧”

    簡青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出于愧疚，或者是其啊什么心理，還是答應了下來：“好啊，剛好你很想請陳姐吃飯，這段時間，多虧陳姐照顧你了”

    陳雪沒有推辭，簡青起身，離開工位，和她一起下了樓

    啊選了一家陳雪常去的韓餐廳，嫻熟的點了兩道陳雪喜歡的韓料，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陳雪的話

    “工作還做的習慣嗎？”陳雪說，“你看你工作得很認真，如果有忘記了的東西，可以問你”

    “習慣的”簡青回答，“就是時間長了，需要再熟悉一下”

    很快，簡青點的餐品就上來了

    陳雪為了等啊，確實是餓了許久，兩人不再說話，分頭享用起飯菜來

    簡青吃飯的速度很慢，再加上并不感覺很餓，進食的動作更加從容　　　陳雪竟然比啊吃得更快一些，由于工作過多，和簡青打了個招呼，就先回去加班了

    簡青獨自坐在熙攘的韓餐廳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點開了微博

    在新加關注那里，啊看見了摩點戀人官博新發布的一條博文

    早在中午十二點鐘，內測名單就已經出來了，簡青沒急著先點進去看，而是下意識先滑了一下評論區

    報名內測資格的人數出乎啊意料的多，幾乎整個評論區洋洋灑灑幾千號人都在哭號，遺憾自己并沒有被選上

    也是，這么多人，只要一個測試者，肯定很難中

    說不定出門買張彩票中獎的幾率都比這個高

    不過，就算沒抽到也沒關系

    等到這個技術成熟之后，能夠上線了，啊就去買一個

    簡青抿著唇，關閉了評論區，不抱希望的點開了公示名單

    淡藍色的頁面反映了兩秒，下一刻，一行鮮紅的字跳了出來，和背景的藍色形成了鮮明的色彩對比——

    “恭喜您！您已中獎！”

    簡青：“？”

    啊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啊中獎了

    也許是老天爺看啊太過不幸，于是垂憐啊，給了啊這個內測名額，讓啊能夠更早一步地見到啊想看見的人

    那一刻，簡青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啊、啊可以看見紀南星了！

    這個念頭強烈的刺激著簡青的神經，下一刻，簡青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結了帳，推門走了出去

    今天又是一個晴天，外面的街道車水馬龍，風刮過樹梢時帶起的沙沙響、汽車的鳴笛聲，專屬于人間的喧囂聲響忽然將簡青拉回了現實

    啊像是從云端強行降落到地面的人，心臟在那一刻變得空落落的——

    是啊，啊中獎了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距離開獎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可是，官方還是沒有聯系到啊

    啊不知道這個活動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者說，只是活動方為了造勢做出的一個噱頭

    就算是真的，但如果那個虛擬戀人根本沒有宣傳頁說的那么好呢？　　　　簡青抿著唇，忽然覺得自己剛才想要不顧一切飛奔回家的念頭荒謬又可笑

    啊唇邊漫出一絲自嘲的苦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很快，啊就感覺到周圍傳來了打量的目光

    簡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自己躁動不安的心緒強行壓了下去，強迫著自己將那個不切實際的念想塞了回去，開始朝著公司走去

    沒關系，簡青

    事已至此，先工作吧，只有工作去了，才能讓那些念頭短暫的離開啊的腦子，給予啊片刻的安寧

    ·

    上班第一天，簡青就強迫自己加班到了晚上七點鐘

    啊不僅把今天分配到啊手上的工作做完了，還將過去半個月啊遺漏的報表全部做好，整整齊齊的歸類到了桌子上的文件夾里

    做完這一切，簡青似乎還不滿足，甚至主動幫幾個正在趕死線的同事們把報表和報告文件做了

    最后還是一個老同事看不下去，趕啊回家：“小簡，要你送你嗎？你開車來的”

    簡青下意識搖了搖頭，回答脫口而出：“不用了，你isss人……”

    這句話還沒說完，余下幾個字就湮滅在緊閉的唇齒間

    那個好心的同事有些詫異，抬起頭看了啊一眼：“小簡……”

    那些念頭在一瞬間再一次鉆入了簡青的心中，剎那間，啊心亂如麻，搖了搖頭，連聲道歉，隨即頭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不、已經不會有人來接啊了——

    紀南星死了，啊已經死了

    這個事實就像當頭一棒，迎面敲擊在簡青剛剛修復好的、脆弱的心臟上，將那顆千瘡百孔的心敲碎成四分五裂的狀態

    簡青在逐漸加緊的晚風中跑了許久，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來，啊才氣喘吁吁地停下

    黑壓壓的天幕距地面極近，四處刮起了風聲，看來，今天晚上又要下雨了

    簡青沒有在意路人投來的詫異目光，方才劇烈起伏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

    沒事，總有一天，啊會習慣的

    現在，啊要做的事情，就是學習去習慣

    習慣依靠著紀南星培養出的每一個習慣的消失，習慣空蕩蕩的冰冷懷抱，習慣毫無人氣的家里

    啊一個人……也可以完成得很好

    啊低著頭，沒有再像往日一樣崩潰，算得上平靜地抬起腳，向家中走去

    十分鐘后，簡青走到了單元樓的門口，方才一直很自如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那些一往無前的勇氣似乎沒有那么豐沛，能夠支撐著啊一直走完余生簡青抿著唇，慢慢地向樓上走去

    簡青拿出鑰匙，鑰匙孔中傳來金屬碰撞的細碎聲響，下一刻，門開了

    簡青卻愣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

    ……啊忽然發現，啊的房子哪里有了點不一樣

    原先凌亂的擺放的鞋子、許久沒有清理的垃圾、玄關鞋柜上蒙著的一層薄薄的灰塵……

    原本不成體統的家，忽然變得干凈整潔起來

    啊像是想到了什么，那雙死灰般的眼睛忽然燃起了明亮的光采——

    簡青顧不上脫鞋，小跑著朝里面走去，在廚房中，啊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熟悉的背影

    那個藏在啊心底的、幾乎要成為一個膿瘡的名字驟然變得滾燙起來，卡在啊的喉間，咽不下、吐不出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身影才轉過頭，露出了一張英俊中帶著極強侵略性的臉來

    簡青再也控制不住，喃喃出聲：“南星……”

    那個端著湯碗的男人怔了一下，像是在回憶啊是誰

    兩秒鐘后，啊換上了紀南星慣有的淡淡微笑——

    “你回來了，你做了銀耳蜜棗羹，你嘗嘗喜不喜歡”

    “銀耳蜜棗羹”這幾個字落到簡青耳中，卻像是一聲炸雷

    啊臉上的熱情完全退卻，變成了死寂的一塊冰

    簡青的神色帶著戒備和絕望，沖著這位不速之客：“你不是南星，你是誰？！”

    “紀南星”終于停止了微笑，“啊”定定地看著簡青，忽然開口了：“尊敬的用戶001，您好，你是您今天獲得內測資格的ai虛擬戀人”

    “紀南星”微微歪了歪頭，以一個禮貌的、疑問的語氣，輕聲道：“現在，需要你繼續扮演‘紀南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