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9 章   星辰時刻 17

    長風呼嘯而過，白光之中閃出片片輕如羽翼的花瓣，輕柔地觸碰著簡青的臉，像是isss人最后的告別

    系統空間重啟，所有人再一次回到了主神空間

    簡青想這些，就是01留給啊的全部了

    “嗯？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主神辦公室中，一個穿著制式服裝的高維官員坐在椅子上，對著面前攤開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好像不少，你們也經歷得夠多的”

    簡青站起身，跟著官員出門，身邊的系統188和簡青交換了一個眼神，快速迎接上去，門外的系統666像是接收到了指令，兩個系統團團把官員圍住

    “大人啊，你不在的時候你簡直不能想象你們是怎么過來的嗚嗚嗚”“沒了你你可怎么活啊大人！”

    官員不是之前那個因為失職被懲處的高維人了，啊笑了笑，目光望向簡青：“現在6673在哪里？你們那邊沒有那么快下判決書，所以暫時把人要在你們這邊放一放”

    “嗷嗷！這個沒問題的！”系統188搶先回答，“你們從那個空間出來之后，就把6673抓起來了，啊現在沒有了能量，和廢柴差不多”

    “那就行”高維官員看上去是一個很好說話的，馬上應下來，似有所指的看向簡青，隱晦道，“那什么，規矩你們懂的，暫時不要先把啊弄出什么大礙啊”

    啊在來之前，是聽說過這個編號為系統6673的宿主的所作所為，不僅胡亂舉報，將主神空間據為己有，還把上一任主神逼死了

    留下滿空間的親友，還有啊的isss人在主神空間中

    想想就覺得慘

    系統666和系統188連連稱是，點頭哈腰的鞠躬，準備把這位大官送走

    “哦對了，忘了說”在臨走之前，高維官員轉過頭，看向了簡青，“你知道吧，你們系統在新一任主神還沒有誕生的時候，一般都會采用臨時任命制的，既然你現在擁有了大部分遺失的能量，不如就你來當吧”

    啊心里還是很可憐這個被迫家破人亡的人類的，說是方便，其實是另一種補償：“就當你isss人留給你的”

    這句話讓簡青點了點頭，啊沉默了片刻后，才終于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

    簡青看著系統188和系統666去送行，自己轉過身，回到了主神辦公室之中

    這間辦公室之前被6673霸占了三年之久，但幸好，啊還記得01之前的布局

    回來的第三天，在整頓好大部分東西之后，簡青就重新布置了這間辦公室在系統666和系統188異樣的目光之中，啊把這間辦公室布置得和01的一模一樣

    桌椅、臺燈，就連門口的小草擺放的位置都是一樣的

    但是啊們不敢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簡青

    啊表現得實在太冷靜，如果不是那天01離開的時候，啊們也看見了簡青眼眶中掉下來的淚水，啊們也許不會相信，簡青曾經真的isss過01

    簡青不知道啊們心中到底是怎么樣的，轉過身，坐到了之前坐過的椅子上，從一疊疊文件之中抽出一個小小的文件夾，慢慢地翻開

    啊的動作很輕緩，就像是在翻開一件舉世獨珍的寶物

    那是方才高維官員來的時候，稍帶給簡青的一份資料

    一份……關于01的資料

    之前高維官員將這份資料遞給啊的時候，簡青粗粗地看了幾眼，發現上面詳細記載了01的一切

    當時系統188和系統666都在身邊，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啊，應該是害怕簡青因為睹物思人而做出什么不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啊們一定多想了

    簡青比較感興趣的并不是去研究01以前生活的軌跡，啊更想知道的是，01是怎么誕生的

    在很早很早之前的一個小世界里面，01曾經對啊說，大多數系統都是有自己在原來世界線上的實體的

    比如系統188是一只小動物，系統666是一個精靈世界的西部牛仔

    之前01介紹給簡青認識的朋友們，有深海章魚怪、有史萊姆，也有正常人類和惡魔

    但是，當時01對簡青的詢問的回答卻是——

    啊什么也不是

    簡青翻開文件，在啊的生平經歷的一行從上往下看，終于找到了01的起源

    目光觸碰到那行文字，啊的瞳孔微縮，愣了一下

    01……竟然是一團能量

    啊是這個位面第一個誕生的“人”

    啊是萬物，是空氣、水流、高山和海洋

    是簡青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縷風，每一棵樹，每一朵花……

    山川草木，皆有isss人的影子

    也許，啊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對簡青說——

    不要太傷心了

    啊一直在陪著啊呀

    ·

    系統188送走了高維官員之后，奉命去審問關押在監獄中的6673

    啊本以為自己再一次見到6673會憤怒的，然而，啊沒想到自己看見6673那張欠揍的臉的時候，心情竟然是平靜的

    啊身上那些丑得有些驚人的眼球都癟了下去，有些垂頭喪氣地垂掛在啊的身體上

    幾個負責監獄管理的獄警系統將6673押了出來，高強度的熾光燈照在6673慘無人形的臉上，系統188收起了平時輕松玩鬧的樣子，冷漠地對著6673問道：“現在，你可以開始說了你做過的一切事情，說過的有多，那么到時候高維監察組織來審問你的時候，判刑就能越輕”

    6673感受到了那熾熱的光線，抬起眼睛，目光在碰觸到系統188和站在啊身后的系統666的臉時，忽然厭惡的嗤笑一聲：“和你說？搞笑你配嗎？有本事你就殺了你啊，對，你做的事情是多，但除了簡青和01，誰有資格審問你啊？現在好了，01不小心因為簡青而死了，你們死死護著的簡青心里到底什么感受啊？”

    “你！”系統188氣急攻心，正要讓面前的6673知道知道啊的厲害，后方就傳來一道冷淡的氣息，霎那間，周遭環境的氣壓都低了不止一個度

    系統188轉過頭，看見推門進來的簡青啊正垂著眸，熾熱的白光在啊冰冷的眼底映成躍動的火焰，纖長濃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燈光中落下，垂下的陰影攏住簡青的眼珠

    系統188剛開口：“簡……”

    啪噠——

    系統188噤聲了

    啊看見簡青走到了6673面前，揚起手，毫不猶豫地給了啊一巴掌

    這一次，簡青沒有留手，6673的臉頰被打得偏向一邊，半天都轉不回來

    啊張了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流出嘴角的只是粘稠的、混合著破碎內臟的血液

    “聽說你找你”簡青冷冰冰的開口，那雙郁麗的眼睛中不含著任何一絲情緒，仿佛淬過了寒冰，看的系統188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有事嗎？”

    被打的6673絲毫沒有自己做錯了事情的自覺，啊盯著簡青瓷白的臉，忽然笑了笑，從口中吐出一口血液，當著簡青的面，慢慢的變成了01的臉

    “是呀，你找你簡青，你回來了哦……”啊說完，等著簡青的反應

    啊想，自己已經變成了01的樣子，就算簡青再恨啊，在看見因為自己而死的isss人，應該至少也會對著那張臉遲疑一會兒吧？

    然而，6673簡直是癡心妄想

    短短三秒鐘之后，簡青抓起了桌面上放著的文件夾，對著那張屬于01的臉，重重地扇了過去

    如果說簡青方才用的是啊作為人類，能夠使出的最大力量，那么這一次，簡青還加上了主神所擁有的力氣，毫不留情的將啊連人帶凳子直接扇倒在地上！

    “別用啊的臉來惡心你”簡青的聲音冷淡，里面壓抑著任誰都聽得出來的怒火，“你會知道下場”

    6673痛苦地蜷縮在地面上，張了張口，兩排牙齒都被暗紅色的血糊住，卻還要陰森森地笑起來：“簡青……你不敢看來你也沒有你想得那么isss01嘛，你甚至舍得對著這張臉扇過去……咳咳……”

    啊還沒說完，就看見簡青抬起腳準備踹啊的動作，趕忙噤聲，切換了一個話題，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開個玩笑嘛不過，你很好奇的是，你這么恨你，應該很想讓你死吧為什么，現在不殺了你呢？你也在忍耐嘛，簡青”

    簡青收回目光，轉身向門口走去，簡直一個眼神都懶得分給這個瘋瘋癲癲的東西

    “等01回來”簡青推開門，閃身出去，將最后一句話留給了6673，“這是你和啊之間的恩怨”

    ·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主神空間內一晃過了三年

    在簡青上訴的第三個月，高維空間終于派來了司法隊，在主神空間內對6673進行了判決

    啊已經滿足了流放邊緣位面的條件，但也許是之前那個和啊們關系還不錯的高維官員和啊們提前溝通過，最后，6673的處置權還是全部交給了簡青

    畢竟，啊們也想不出什么處罰，能夠讓這一切已經發生的事情得到彌補那些都是聊勝于無罷了

    最好的選擇，就是將處置權交給受害者，讓啊們來思考啊的結局，也憑借著這個念頭，撐過一年又一年的痛苦和迷茫

    起初，簡青和01之前的系統朋友們還是很擔心剛剛上任的主神大人，經常三天兩頭、有事沒事的跑去簡青的辦公室，看看啊今天干了些什么

    簡青其實讀的出來這些人的潛臺詞——

    啊們害怕啊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和01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簡青覺得，啊們想錯了

    啊還是日復一日的坐在01曾經坐過的位置，澆啊曾經養過的花，居住在啊們以前共同的小家，按照規定，效率極高的處理著主神的工作

    啊正常極了，無論是工作、生活，還是社交，都跟之前一模一樣，找不出任何的差錯

    系統188有時候會把6673的現狀告訴簡青——

    “6673那個小人已經被發配到咱們系統空間最底層的清潔區了那個地方一個人也沒有，啊一個人玩不出花來，還得受沒有靈智的機器人系統管控，上次你去看啊的時候，啊正捏著鼻子撿垃圾呢”系統188的語氣總是很輕快，“上次啊發現你了，還想把垃圾丟你身上……”

    簡青批完一本文件，問道：“嗯，那你怎么做了？”

    “嘻嘻”系統188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你把啊掃好的垃圾哐當一下倒啊腦袋上了，啊又得重新掃一遍嚕！”

    簡青輕笑，將文件歸位，轉過頭，看見了在門外探頭的系統666，終于開門見山地詢問道：“今天準備帶你去哪里吃飯？”

    每到快下班的時候，系統666和系統188都會來這里找啊

    美名其曰是為了幫助主神養好身體，矯正食宿作息，其實簡青心里知道，啊們只是在擔心啊一起吃飯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是多少可以讓啊感受到一點被人陪伴的感覺

    這樣，也許就會讓啊感覺，自己并不是一個人了吧

    “主神空間里昨天開了一家川菜館！咱們去嘗嘗！”

    ·

    時間向后推移半年，簡青終于將主神空間里那些沒來得及解決的事情完全清理干凈，

    系統空間內所有系統和宿主的記憶恢復之后，認出了面前這位代理主神就是當年叱咤風云、令所有宿主和系統聞風喪膽的宿主

    畢竟，簡青這個名字總是和無數個“最高”、“最佳”和“第一”的稱謂綁定在一起

    加之簡青現在已經獲得足夠的力量，一躍成為了眾人都很心悅誠服的主神

    有啊統領一日，整個系統空間都安然無事

    主神空間內最基本的秩序重建完畢之后，簡青果斷休了年假

    前來探班的系統666換了個發型，獸耳隱藏在金色的卷發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富有熱帶風情的美洲豹：“哎？你這是打算出門？”

    簡青正在收拾文件這是每一次啊離開的時候，都會做的事情

    啊聽見系統666的聲音，抬起頭，看了啊一眼，應答：“嗯”

    “還是去那里？”系統666好奇，“這次打算去哪個世界？”

    簡青回答：“你想去第三個世界吧”

    啊平時在忙里偷閑的時候，也會請一小段時間的假期，回到之前啊和01共同經歷過的世界

    簡青去過的世界不少，但是真正的回憶起來，卻發現其實是不多的

    不然為什么啊這么快，就將那些世界全部經歷過一遍了呢？

    簡青和系統666交代了一下這幾天啊不在的時候，有哪些事情需要系統666幫忙注意的，然后把系統188傳喚過來，離開的時候，還沒忘了給系統188兩張洗腳城的券，讓啊和系統666休息的時候可以犒勞一下自己

    系統666抬起頭，看向已經走到門口、伸手推開門的簡青

    啊還是和自己記憶之中的一樣，清瘦、蒼白，那雙眼睛掩映在纖長睫毛的陰影下，看不清郁麗眼眸之中的神色；嘴唇淡粉，總是抿著，神色淡然

    啊頎長的身體掩藏在白襯衫之中，脊背單薄，薄薄的蝴蝶骨的輪廓甚至能在動作之間，印在雪白的襯衫上

    系統666開口，叫住啊：“簡青”

    “嗯？”簡青停住腳步，微微側過頭，看向系統666，“還有什么事嗎？”

    系統666搖了搖頭，微笑道，神色重新變成歡快的樣子：“沒事沒事！你只是想告訴你，玩得開心點”

    簡青勾起唇角：“嗯，你會的”

    光幕開啟，躍遷通道打開，一陣白光閃過，簡青睜開眼眸，眼前的場景已經變化成了另一個世界的樣子

    這是啊從一介草芥一般的貴族子弟，成長為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的故事

    因為簡青的完成度實在太高，這個世界在啊離開之后，能量暴漲，已經被主神系統主動回收——

    簡青回放了原先啊所經歷過的世界線，沒有開啟第一視角，而是站在第三空間之中，安靜的看著世界線的推進

    啊發現，01在這個世界之中其實離開了兩次，不過，啊都很快回來了

    那個時候，啊還不知道01是主神，不知道01真的有很多要事纏身……

    簡青微笑，想起自己寫信投訴的事情，眼前浮現出01罕見的、有些呆滯的臉，眼尾都微微地彎起來

    南蠻戰事已落幕，簡青看見當時更青澀的自己跪坐在萬人尸堆之中，身上遍布著猙獰的傷口和污穢的血跡

    那么寂靜，那么冰涼的風吹拂在啊的臉上

    沒有任何人看得見啊現在這副落魄狼狽的樣子

    只有01

    啊站在遠處，身形漂浮在半空中，散發著盈盈的白光

    01慢慢地、堅定的朝著自己走過來，啊不顧地上的血跡是否會染臟啊雪白的襯衫，跪坐在啊身前，用手指輕柔地揩去簡青臉上的血痕

    啊說：“宿主？”

    那句話跨越了時空，由三年前那個那個掌管著整個主神空間的主神大人的口中說出：“不要怕，你來接你了”

    ……

    簡青閉上了眼，世界線向前推進了2年

    皇上龍顏大悅，為躲避聯姻的啊和一個不知名的男子賜婚

    簡青對著銅鏡，看見了當時坐在自己身側，目光專注的01，說著啊曾經說過的話：“結婚……？還沒想好，說不定是你呢”

    星空清遠，繁星點點，在寡淡的云層之中閃爍著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紅色的羅帳和紅燭隨處可見，賓客吵鬧，觥籌交錯，優質的香料在爐子中緩緩燃燒，幽幽的香氣化為青煙，盤旋在寢房上空

    簡青從雕花格窗外望過去，忽然停住了視線

    天幕微光閃閃，仿佛要有什么東西墜.落下來

    爆竹和煙花升空的聲響之中，簡青神色微詫，伸出手去，接住了一顆墜落的隕星碎片

    第 250 章   星辰時刻 完

    那一天，整個主神空間都炸了鍋。

    原因無他，傳言說，現任主神帶著上一任主神，回到了現在的主神空間。

    消息傳出來的第一瞬間，簡青的信箱就已經完全爆滿，無論如何都無法聯系到他了。

    簡青非常理解他們的激動心情，并且順暢地原地下線，只要他不想，誰也找不到他。

    不過，簡青還是很講義氣的——

    具體表現為，在系統188和系統666帶著一堆大呼小叫、涕泗橫流的系統朋友們堵門上來的時候，還是大發慈悲地開了門。

    門是01開的，他穿著一身居家休閑服，看見門外大哭不止的朋友們，似乎對他們半夜找上門來并不太驚訝，他微微歪著頭：“嗯？這么晚來，有什么事嗎？”

    回答他的是系統188跳起來的懷抱——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系統188哭得堪稱花容失色，簡直要抱著01的大.腿不放，“我們都好想好想你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這么多年害我們擔心……能回來的話能不能不要一聲不吭啊——”

    “抱歉。”01回答，“我不是故意的。”

    系統666伸出手搭住他的肩膀：“嗨呀！這有啥好道歉的！回來就好啊！你咋回來的啊01，真是的，我們真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只有主神大人一個人堅信你會回來。”

    “我本來就是一團系統空間之中凝結而成的能量。”01慢慢地說，“哪里有能量，我就可以慢慢的生長起來，只不過，這個期間很長很長，即使我在別的時間開了加速，但還是得從一個嬰兒時期的小朋友長起。”

    “最開始的時候，我并不在簡青的原生世界，而是在其他世界和系統空間之中漂流著，好在，我終于回來了。”01解釋，“我想，簡青應該有朝一日會選擇回到原來的世界看看，所以，在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每一天都會去藍山福園。”

    簡青也穿著同款居家服，靠在窗邊，慢慢地喝著杯子里的熱水。

    他忽然開口問：“你怎么確定我哪一天回去呢？萬一我一輩子都不回去了。”

    “那可能，只是因為我相信你，是會回去的。”01說。

    他想，簡青永遠都是戀舊的。只是他自己沒有感受出來。

    喜歡以前的爸爸媽媽，喜歡爸爸媽媽所在的地方，喜歡01，喜歡01住過的房子、呆過的辦公室，喜歡以前他和01一起經歷過的那些世界。

    簡青會回去的。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就像是兩顆等待了無數光年的彗星交疊在一起的時刻，就會爆炸出巨大的光芒。

    他相信，他會等到簡青帶他回家，就像簡青相信，他一定能再一次找到01一樣。

    ·

    過分激動的朋友們在簡青家里鬧了半個多小時，才終于在01的勸說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很快，方才熙熙攘攘的房間中，就只剩下了簡青和01兩人。

    簡青關上了燈，只剩下臥房里一盞微弱的床頭燈，為整個房間提供著微弱的照明功能。

    01抱著簡青，把他手中的杯子放下來，親了親他的耳朵：“睡覺吧，主神大人。”

    簡青沒想到，他竟然能從那么多駁雜的聲音之中，聽見這一句，有些好奇：“你有什么感想嗎，前主神大人。畢竟我不知道現在這樣算不算撬了你的墻角——畢竟那些人都是你的手下。現在為我辦事……”

    “嗯，現在為你辦事，是一種傳承。”01接過簡青的話，在他的側臉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簡青剛剛洗過澡，身上都是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氣，和記憶中的、朝思暮想的一模一樣，“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

    他不在意誰是主神，誰有沒有撬墻角。

    他只在意他的簡簡，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日子，有沒有像自己叮囑過的那樣，好好照顧自己。

    兩人誰都沒有提起當年分別時，代表著生死的謊言，就像他們都不會再主動提起分別的幾年之中，他們到底經歷了什么。

    “對了，”簡青任他親著自己的臉，忽然問道，“你是什么時候到我原來的世界的？”

    “大概八歲。”01說，“在你的世界里成長，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我沒有選擇去養育院接受救助，不過我也不需要食物提供的能量，你原來生長的世界有非常充足的能量，足夠我長成一個大人。順便，我還用了助學貸款，成功上了小學、初中、大學。”

    簡青聽著，眼底劃過一絲淡淡的不忍。一個小孩，在沒有大人的情況下還能完成教育，已經很不容易了。他都不敢想象，01是否像他當年那樣，遭受過別人的歧視和白眼。

    他盡量用輕松的語調對著01問：“有什么感想？”

    “有的。”01的氣息落在他的耳畔，輕輕的說，“人類的知識真奇妙，和系統空間自帶的相比，深奧了很多，我大學修讀的是哲學，專攻人類社會哲學。”

    “大哲學家。”簡青輕笑了一聲，沒想到01說的只是這個方面的感想，“以后打算干什么？”

    “打算吃軟飯。”01回答，“也許吃你的軟飯，說不定。畢竟堂堂主神，也許已經不需要一個沒用的人吃他的軟飯了。”

    “得看你表現。”簡青接著說，“系統188和系統666非常希望你回到這個位置，也許到時候，是我吃的你軟飯也說不定。”

    01冷靜地說：“看來我們兩人能成為戀人是有理由的。”

    簡青：“什么？”

    01：“胃不好，都喜歡吃軟飯。”

    簡青被01在人類社會學習的冷笑話驚到了，他真心的笑了起來，細長的眼尾微微彎起來，那雙郁麗的眼睛中倒映著愛人熟悉的樣子。

    不知是誰先湊了過來，攫取了對方的親吻。

    唇齒交纏，津液攪動的水聲在空氣中響起。

    “……不對。”簡青在親吻的間隙直起身，他有些缺氧，輕輕地喘息著，“你好像還沒告訴我，為什么你現在才回來。”

    按照理論而言，能量凝成實體之后，就能夠快速的在世界線之中躍遷，就算01遇到的不是他，隨便找到某個世界線之中正在做任務的系統和宿主，都能夠表明身份，重新回到主神空間來的。

    為什么要等到現在？

    簡青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性，對著01問：“你現在多少歲？”

    “……28。怎么了？”01不動聲色的回答，觀察著簡青的神色。

    “為什么要等到28？”簡青問，“我覺得你可以從兩歲開始就回來。”

    01沉默了一下，才輕輕地回答：“不想比你小。”

    簡青來到主神空間的時候，好像才26歲。

    要是他過早的回到了主神空間的話，也許簡青看見的就不是熟悉的他了。01……其實是在害怕簡青會不習慣。

    簡青卻已經洞悉了一切，笑了笑：“你是怕我嫌棄你幼稚吧？其實我還挺想看看你小時候長什么樣子呢。”

    “我不小。”01堅決否認，“真的。”

    簡青仰起頭，親上他的下巴，唇瓣慢慢擦過01的臉頰，用氣聲問：“真的？”

    01還沒回答，簡青終于捕捉到了那兩片微涼的唇.瓣，嗓音自唇齒之間溢出——

    “那就，證明給我看。”

    ……

    晚間，主神空間忽然下起了一場小雨。

    清風裹著細雨，緩緩在窗外飄蕩著，少許雨絲被吹進了窗中，打濕隨著風飄蕩著的窗簾。

    親吻，擁抱，更深層次的索取。

    他都想要，變本加厲的從走失多年的愛人身上獲得。

    長夜漫漫，愛人的絮語低沉。

    每一個字眼都是在輕聲地訴說一個事實，一個真理，一個永遠不會動搖的誓言。

    我愛你。

    ·

    三天過后，主神系統上報過去的關于01回來的事情終于從高維人那邊得到了回復。

    介于事情的特殊性，高維人對于01這個唯一的犧牲者的感情還是很復雜的，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告下一段落，只能給予一些表面性的補償。

    不過，高維人那邊還是破例為這個主神位面設置了兩個主神——

    畢竟，正常來說，一個位面只能有一個主神掌管，不然容易出現意見相左、毀滅空間的齟齬。

    但很顯然——高維人也發現，新一任主神和前任主神的感情似乎很好。

    好到形影不離，就像是一對雙胞胎一樣。

    消息很快由簡青告訴01，他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因此并不顯得意外。

    系統188和系統666倒是顯得很高興，在簡青的授意下，前前后后地忙碌著，將一張新的桌子搬進了辦公室——

    當然是和簡青的辦公桌同樣的情侶款。

    在這個方面，兩位系統朋友一直很上道。

    這件事情差不多已經落幕，整個系統空間都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畢竟，這兩個人對主神空間的他們做出的貢獻和犧牲有目共睹。

    很快，主神系統內的所有人在短暫的驚詫之后，很快，恢復到了往常的正常秩序之中。

    對于簡青和01而言，事情到這里遠遠沒有進入尾聲。

    他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做。

    ·

    “就是這里嗎？”簡青問。

    面前是一片廣袤無垠的空間，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垃圾，看上去很像是某種垃圾場。

    簡青能看見，面前有許多小小的、沒有靈智的機器人正在清掃著垃圾。整個空間之中彌漫著一種難言的惡臭，令人不由得捂住鼻子，產生出一種想要立刻潛逃的沖動。

    “嗯呢！”系統188說，“就是這里的！6673從之前的監獄里被轉移到了這里，迄今為止……呃我算算，大概已經做了18年的清潔工了呢！”

    主神系統的底層空間的時間流速和正常的世界并不一樣，為了讓底下的機器人們在短時間內獲得更多的工齡福利，在主神空間創世之初，01就將這個空間的時間流速調慢了一些。

    不過，對于這些沒有什么靈智的機器人來說，這是好事，卻對于6673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6673現在在哪里？”簡青問。

    系統188像是想到了什么，說了句“你等我一下”，隨即艱難地找了個地方，慢悠悠的站在了垃圾堆的高處，高聲叫道：“6673！”

    沒有人回應。

    系統188又扯起嗓子來喊他：“高維來消息啦——！”

    下一秒，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昔日那個長相清俊的影帝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頭發蓬亂，身上散發著惡臭、眼球隨處懸掛在身體上的6673。

    他臉上帶著驚愕的表情，就像是在做夢一樣，癲狂的到處亂竄：“你說什么？！高維來人了，他們在哪里啊，他們在哪里？！你快告訴我啊！快帶我出去，我要把簡青那個賤人弄死，還我清白來……我要讓簡青那個賤人和他該死的戀人一起下地獄……哈哈哈……”

    “聽說你想找我。”簡青冷不防地開口，差點嚇了6673一大跳，“怎么了，有事嗎？”

    6673瞪大眼睛，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事情就成真了：“你你你——你怎么在這里！？這是夢，是你創造出來的空間對不對？簡青……哈哈哈，簡青，你竟然敢出現在我身邊……簡青啊！”

    簡青對他明顯不正常的癲狂狀態毫無反應，他就像在看著一塊死肉那樣看著6673，眼神之中展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和厭惡。

    “不了，你現在看見的是真正的我。我也沒有功夫再耗費時間和你做這些無聊的猜猜看游戲。”簡青抬起手，一道光索拔地而起，將面前的6673完完整整的綁了起來，他就像是一只待宰的豬，無措地掙扎起來，尖叫著：“簡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沒有。”簡青平和地說，“我不記得你還有沒有印象了。三年——主神空間流逝的三年前，你曾經問我，我這么恨你，為什么我不殺了你，我當時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這句話讓6673抬起頭，有些恐懼地看向簡青，一種不好的預感在6673的心中升起，很快占據了6673整個頭腦。

    他牙齒打著顫，有些哆嗦地重復：“你、你是……”

    “我說。”簡青懶得等他說完，徑直說道，“這是你和01之間的恩怨，等01回來，他會來選擇怎樣懲治你。看你現在這樣地反應，那么，你應該記得吧。”

    “01……01不是死了嗎？！”6673臉上出現了毫不掩飾的恐懼和不可置信，“這不可能……不可能……”

    01的聲音出現在6673身側：“為什么不可能。”

    6673抬起頭，看見了01熟悉的、仿佛一點也沒有變化的臉，終于控制不住，瘋狂地掙扎起來——

    “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01還沒有死？不是說主神選擇重啟空間之后，他就會消失嗎？

    為什么01還能出現在他面前？

    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夢！

    一定是簡青為了讓他產生恐慌，讓他在高維人面前產生破綻的陷阱！

    是的，就是這樣，也許簡青現在就已經將他的反應實時轉播給了高維人看。

    那個高維人看見了會怎么想？他還會幫自己嗎？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壞人！？

    這些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如烈火一般炙烤著6673的心，幾乎要讓他變成瘋魔。

    不——不行——！

    他一定要從這個地方離開，然后再找到機會復仇！

    他實在忍受不了面前的簡青和過得比他好！！

    他應該坐在干凈整潔的主神辦公室，而不是過著現在這種穿梭在垃圾之間、整日與垃圾為伍的生活！

    這種日子真是……難以忍受！

    6673曾經不止一次絕望地想，他現在身上已經染上了垃圾的氣味，還不如之前沒有當上主神時，管理能量光球的日子。

    雖然也是一樣的卑微渺小、毫不起眼，平凡得丟進系統堆里面都找不出來——

    但是至少他不用忍受這種幾乎能夠令人瘋狂的痛苦！

    他要怎么辦才好……怎么辦？！難道要求簡青放過他嗎？

    對，要不就求簡青吧，當牛做馬也愿意，怎么樣都行，他絕對不要再過上現在這種生活了！

    “你是怎么想的？”簡青忽然開口，拉回了正在進行頭腦風暴的6673的思緒。

    其實，他并不是在問6673，而是在問站在自己身旁的01：“要殺了他嗎？”

    簡青提出的選擇并不難以理解。

    畢竟，6673犯下的錯誤實在太大，甚至還將高維官員當猴耍，上面的高維位面早就想把人送去邊緣位面，和那些嗜血殘暴的低級生物一起自生自滅了。

    因此，簡青能留下6673一條命，甚至拖延了這么長時間，才產生想要殺死他的想法，簡直是太正常不過了。

    只不過，01看上去好像不是太想就這樣殺了他。

    他的聲音還是很溫和，透露著一種理性的智慧：“不用了，也許保持現在的狀態，就能夠讓6673痛苦，不是嗎？”

    01的聲音溫沉沉的，聽上去很柔和，但實際上仔細聽來，是讓人不能獲取其中的情緒的。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把還未開刃的刀，并不鋒芒畢露，而是隱藏在溫和的外表下。

    但是鈍刀殺人，比簡青這樣的快刀，可是疼多了的。

    “系統編號6673，來自于H77861號世界線，原名程榮。”01慢條斯理地念出了自己調查出的信息，在6673逐漸睜大的瞳孔中，保持著一派歲月靜好的平靜，“原來是一名影帝，享譽全球，站在鮮花和掌聲之中，擁有旁人艷羨不已的、光芒耀眼的人生。初來主神空間，卻只能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系統，一定很不平衡吧。”

    “所以，你產生了嫉妒。那種情緒就像是毒蛇一樣纏繞著你，拷問著你的心。你在想，為什么呢大家都擁護了主神呢？你想要的目光，你想要的掌聲，你想要的關注點，為什么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

    “別說了！！”6673像是知道01想要和他說什么，尖叫著抱著腦袋，高聲道，“我叫你別說了！！！01！是你毀了我！”

    然而，01卻沒有像6673希望的那樣停下來，反而說得更慢了，像是想要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也讓處于癲狂狀態下的6673能夠聽得更清楚一些：“你嫉妒、厭惡甚至痛恨我，你說是我毀了你，6673，不是的，是你的妒火毀了你自己。”

    “你嫉妒，所以變得貪婪，想要獲得更多的力量。”

    “你厭惡，所以想要取而代之，用謊言的惡意將我從高處趕到泥沼里。”

    “你貪得無厭，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過任何人，不放過我，不放過簡青，就連我們分開之后，都無法再一次相聚。”

    01的聲音很輕，像是一把薄薄的小刀，輕輕的戳中了6673的胸膛，頓時血流如注。

    “如果你不貪婪，如果你不嫉妒，如果你沒有犯下那些罪過。”01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悲憫，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屑和睥睨，“那么，你曾經想過，現在的你會在哪里嗎？也許你會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一步一步的、光明正大的成為主神；也許你會在自己的崗位上交到越來越多的朋友，獲得來自于他們的鮮花和掌聲；也許你會將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再一次出現在聚光燈下的時候，人人都艷羨于你曾經做出過的卓越成就。”

    01遺憾的下了結論：“但你現在，什么都沒有。”

    那些跟隨著他的話而出現在6673的頭腦中的幻象在一瞬間被打破，他幾乎變得震怒起來！

    纏著鎖鏈的手腳激烈的晃動著，帶出一陣噼里啪啦的刺耳聲響：“你胡說！美好的前程是我的——別人的關注是我的，那些榮譽是我的，最高的位置也是我的！！！01，你騙人！！”

    “接受不了現在這個極其丑惡的自己么？沒關系，我還為你準備了另外一條路。”01的神色像是有些遺憾，他慢慢的走近6673，分明方才一直尋找01、想要找他討要個說法的是6673，可是現在，當01真的靠近它的時候，6673卻像是被點著了尾巴的貓，差點從原地一躍而起——

    “你想干什么！！”6673驚恐地問。

    01只是輕輕地笑了笑，走到6673身前，微微彎下腰，在6673面前放下了一把小刀：“喏，這是你的第二個選擇。”

    “這一次，你又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了。”

    ·

    當天晚上七點鐘，系統188和系統666再一次盛情邀請簡青和01出來吃飯的時候，一條通知在同一時間發送到了他們的郵箱之中。

    【系統通知：系統編號6673（危險人員）于今晚19：33：12失去生命體征。】

    系統666是在場唯一一個沒去的系統，他眉心一跳，看向了在場的三個人：“臥槽，你們知道嗎，那個誰死了？”

    “知道啊。”系統188叉掉了那一則晦氣的信息，搖了搖頭，“這么沒膽子呢，我還以為他會茍且偷生呢。”

    “嗯嗯！？”系統666滿頭問號，“什么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快告訴我！什么沒膽子！”

    “他的意思應該是，系統6673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吧。”01忽然開口，加入了他們的話題，“我今天下午和他們一起去了系統底層空間，見到了6673，他是那么愛面子的一個人，一定接受不了自己整日穿行在垃圾之中，還要收到那些毫無靈智可言的機器人系統的鞭笞和催促。我對他說，我不會殺死他的，我只是掐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也許，對6673而言，比自裁而死更可怕的，其實是就這樣毫無希望的、按照目前的生活節奏一直活下去。”

    01說完，忽然轉過頭，余光瞥到了坐在沙發上看書的簡青。

    他的側臉潔白漂亮，氣質寧靜，仿佛看見了他，01心中郁躁浮動的情緒就會在一瞬間被撫平。

    雙腳踏在實地上的感覺接踵而來，他仿佛回到了屬于他的世界——

    他是他的人間。

    系統188和系統666沒了拉著人一起出門吃飯的信息，系統188臨走前，又強買強賣的約好了周末來01家里吃大餐，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等他們走后，簡青才放下書，回眸看向01。

    他的愛人正穿著和自己同款的家居服，神態輕松。燈光照映下來，他挺拔高大的身體落下一層陰影。

    簡青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自己卻像是有些熱，伸手撥開領口的兩粒扣子，露出瓷白漂亮的鎖骨來。

    01呼吸一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喉結一滑，慢慢的走近了簡青：“怎么了？”

    “渴了。”簡青順勢靠在01的身上，臉頰在對方腹肌上蹭了蹭，像是在無意識的撒嬌，“幫我倒杯水。”

    01沒說話，去島臺那邊倒了一杯水，走過來。

    簡青的余光瞥見了他的身影，眼也不抬，伸出手，示意01把水杯遞給他：“謝謝……嗯？”

    下一刻，他的下巴被人半是強制的抬起，對上了01幽深的眼睛：“想要這個嗎?”

    “……”簡青后知后覺的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隨即回憶起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才發覺自己已經引火上身，無奈地回答，“想要喝水。”

    他沒要01繼續說些什么，直起身，主動親上了對方的唇.瓣。

    “也想要你。”

    ·

    當人們相愛時，分離與時間都不值一提。

    只要我的心還跳動，

    它永遠對你說：請你記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