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個人后背驚出一身冷汗來，顫顫開口問道：“依你所言，這劉伯溫在斬殺長白山這條龍脈之時，是遇到了什么驚天的變數？”

    靈通沒有答復我，反倒是緩緩抬頭看向太虛，道：“當日之事，恐只有當時之人才知道了吧~”

    這太虛也不抬眼，就如同聊的什么家常事兒一般，不上心的開口道：“七百多年前的生前事了，哪里還記得清楚。”說完就和什么都未曾提及過一般，緩緩拎起一旁的另一只生魂，繼續渡起了真氣。

    靈通不甘心，緊張的又上前了半步，皺眉逼問道：“先生乃真龍轉世之身，若不是自愿以身獻祭，絕無可能壽盡身死，入得了這地府。請問當初，可是發生了什么變故？”

    那太虛淡然笑笑，卻不肯再多說一字半語。

    一旁的龍玄老頭兒想了想，拱了拱手，也跟著開口問道：“晚輩斗膽揣測一二，當年先生，可是用自己的真龍之身，與那畜生劉伯溫做交換，以求得長白山龍脈存續？”

    太虛苦澀的抬了抬眼，看著我們應道：“那劉生求的，本就是龍脈龍骨，若以我一人之身，便能換下整個長白山的蒼生性命，又為何不做？”

    龍玄滿臉驚駭至極，努力張了好幾次嘴，最終也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太虛剛剛好渡完最后一口真氣，只見他雙臂上下輕輕揮動，調整好周身的氣息后，才淡淡開口道：“我也沒有你們口中所言的那般厲害，七百多年前，我不過是個出生在一山野村夫家的尋常孩子罷了。我家雖清貧，但我父敦厚，吾母慈愛，在當時那般亂世之下，這日子過得倒也算一方安樂凈土了。

    只是我自小時起，便發覺自己與鄰家的普通孩童不大一樣。不知何故，每每我玩心興起爬上山去尋樂摘果時，總覺得整個長白山的生靈，都會為我俯身讓路。”

    我不解道：“所有生靈，都附身讓路？”

    身旁的龍玄點點頭，感慨道：“長白山乃上古龍脈殘存的天池圣地，山上的生靈長年受著這般天地靈氣的滋養，定然是悟性極高的，見到您這般扭轉乾坤、身負天命的真龍之人，必得要附身退讓了。”

    我點點頭，幡然醒悟道：“也對，雖說人是萬物之靈，但卻反被思緒靈智干擾，終究沒有心思單純的動物的直覺靈敏。”

    太虛緩緩繼續講道：“這事情一傳十，十傳百，知曉此事的村民便漸漸多了起來，后來每有獵戶上山，總要托人拉關系的邀請我同去，也不知是趕巧兒還是怎的，但凡有我時，收獲總要比往日的兩倍還要多了許多。

    日子久了，便有人傳言，說我是受山神眷顧的孩子。”

    我點點頭，感慨道：“盛名之下，必受其累。只待看透了妄像，才能明白平凡的可貴。”

    太虛點點頭，似乎在追憶多少年前的往事一般，頓了許久，才繼續開口講道：“山中的獵戶大多厚道，每次打獵后，總要分上一二成的錢財給我，后來慢慢靠這條路子，家中的日子也逐漸富裕了起來。我父親便想著，送我去外面的鎮子上去讀書。”

    我道：“怪不得我看你就是一副書生氣質。想來當年也是個有才學的翩翩公子。”

    太虛苦澀笑了笑，搖頭繼續道：“抬舉我了，只胡亂學了幾年孔孟之道，稱不上什么才學不才學的。不過年少時久困深山之中，確實不曾見過什么世面，這幾年求學的日子，著實讓我增長了不少見識，也看到了許多不得以的人間疾苦。

    后來機緣之下，又遇到幾個志同道合的義氣少年，便一時沖動，棄學從投身了軍營。”

    我點頭，道：“先生憂心天下，必然會走上這條仕途的。”

    靈通的臉色難看至極，猶豫了再三，還是開口問道：“先生乃真龍天子之資，既入了軍營，自然應如龍入淵，一飛沖天才對，怎么又會？”

    太虛繼續道：“你這話也對，也不對。對的方面么，我這人在兵法布陣上，的確有些莫名的天賦造詣，總能無師自通，搶占了些先機，再加上人品還算敦厚，未出幾年，身邊倒也有了許多擁護之人。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我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不對的方面又是？”

    太虛苦澀笑了笑，開口繼續答道：“我看你年紀尚淺，恐怕不曾見過軍營之下的黑暗。這世上可不是建功，便能立業的規矩啊～”

    我緊緊握緊了拳頭，憤怒道：“如先生這般才學兼備之人，都不曾受到公正的對待，更何況那些資質平平的普通之人。想來當年世風日下，掩蓋了多少冤屈和不公，不可說，也再也無處可說了。”

    身旁的東玄身子微微動了動，顫聲開口問道：“先生如此大才，就不曾想過反了？”

    太虛的眼神空洞的望向前方，想了會兒才開口回憶道：“若是再往后發展十年，恐怕也得反了，倒也不是我有天大的野心，只是這世道太苦逼著你反，為了蒼生你不得不反啊。”

    我憤恨道：“怪只怪造化弄人，先生未化真龍之時，反受了那劉伯溫的蠱惑，這才釀出今日這番悲劇。”

    太虛搖頭，解釋道：“此事怪不得別人，也怪不上造化，要怪就怪我年輕氣盛，不懂得收斂鋒芒，潛龍勿用的道理。”

    我于心不忍，開口又問道：“先生若再進一步，便可化龍得天下，成為肩負天命，改變歷史的千古一帝，可如今卻只能委身于此地，做個不生不死的通靈者。這七百多年的亙古長夜之中，您可曾悔過？”

    太虛無奈道：“定然是悔啊！不過我悔的不非自己的前途，悔得是我錯信了劉生的鬼話，本以為是自己是舍身救了一方百姓，卻不曾想，卻誤了解救天下蒼生的大局啊！”

    靈通的眼睛里閃爍著亮閃閃的光芒，感慨道：“我原以為，先生當這通靈，是因為割舍不下那些凡塵俗緣的某個貼己人，想不到先生割舍不下的，竟是蒼生大愛～”

    太虛嘆氣，笑然應道:“愛蒼生和愛一人，又有什么分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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