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楊則惟開著林景華的車從傍山餐廳出來,行到半路停了下來。
在林景華疑惑的眼神下打開車門下車,下一秒保鏢坐進駕駛座對他說送他回家。
事后林景華打電話給沈祖軒訴苦:楊則惟他是不是有病?
沈祖軒回: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林景華釋然了。
十年如一日,老爺子強制性讓楊則惟回老宅唯一一句話——
信不信我將你那些吵死人的摩托車一把火燒了。
以前楊則惟偶爾還是聽一兩次,畢竟老爺子敢說沒做過,現在楊則惟當耳邊風,他替老爺子做,說一次就燒一輛。
摩托車燒沒了,昨晚他回了一趟老宅。
明日老爺子的三房太太50大壽,不關楊則惟的事,又不是他親奶奶。
老爺子無病呻吟,非要見他,楊則惟回到老宅進書房看了他一眼,朝他扔的拐杖重重地打在門上,龍精虎猛。
楊則惟轉頭上樓將就睡了一晚。
楊家老宅很大,百年留下來,又經過擴建重修,楊則惟駕鶴仙去的親奶奶回來都要迷路。
老爺子總共有三房,楊則惟的親奶奶是正妻,門當戶對,名門正娶。
楊則惟過了五年三代同堂的美滿日子,直到他奶奶意外去世,老爺子迎了二房。
可笑的是,二房的兒子比楊則惟親爸楊昌勛還要年長兩歲,做過親子鑒定,是老爺子的種。
楊昌勛是一個完美的愛情主義,認為愛情需要堅貞不渝,極其唾棄老爺子這種行為,想帶著妻兒離家,但老爺子用強硬的手段將親孫子留在身邊養著。
再過五年,老爺子迎了三房,年僅三十歲楊則惟的私人數學老師。
大房人去樓空,楊則惟形影單只,二房人丁興旺,四代同堂,三房兒女雙全。
50大壽算不上什么重大日子,但因為前段時間三房意外小產,整天郁郁寡歡,老爺子想借此機會隆重大辦,美名其曰一家人團聚。
楊昌勛和妻子姜素從來不會參加這種家宴,團聚只是老爺子的自欺欺人。
楊則惟早早就醒,在房間處理公務沒下樓,直到傭人來敲門說老爺子讓下去用午餐。
所有人都在餐廳落座,楊則惟才姍姍來遲,連坐在主座的老爺子都在等他。
二房三房的外孫,表侄,表侄女,舅老爺在楊家闔家團圓,人頭涌涌,熱鬧得很。
楊則惟自覺地坐在老爺子身旁的空位置上:“阿爺,早晨。”
烈陽當頭,對得起他一句早上好。
沒人反駁,沒人敢反駁。
老爺子另一旁的位置是三房太太,今日是她生辰,難得坐上這個位置。
楊則惟落座,傭人才開始上前菜。
二房三房一直相處得都很融洽,很像一家人,女眷們開始互相問候。
老宅什么都不如楊澤惟的心,唯有廚房一手廚藝勉強合心意,是他奶奶費盡心思找的粵菜老師傅給老爺子養胃。
冬瓜干貝鮑魚海螺湯,楊則惟掀起湯盅看了一眼又蓋起來,海螺是他鮮少不吃的海鮮。
飯桌開始談笑風生,三房少爺楊昌茂話今日的湯好好飲,很鮮甜。
老爺子讓人給他多上一盅。
二房太太關心道:“學業是不是很繁重,我見昌茂都瘦了。”
楊昌茂就讀于h大,今年二十歲,提前請假飛回來慶祝母親生日。
楊昌茂抬頭,笑了笑:“學業不是很繁重,我都可以應付,就是飲食文化差異太大,我吃了兩年還是吃不慣。”
老爺子問:“之前不是給你配了廚師。”
“他半年前因家里有急事辭職了。”楊昌茂看著母親說,“媽咪話培養一下我的獨立,所以就沒有再請。”
今日老爺子開心,讓老宅廚房的二把手去照顧楊昌茂。
楊昌茂看著很開心:“我最喜歡喝他煲的湯,多謝dady。”
宴席開始沒多久,老爺子唯一的曾孫子開始哭鬧,二房一家人圍著半歲小孩團團轉,轉移了老爺子的注意力。
二少爺的太太抱著孫子往老爺子身邊湊:“讓太爺爺看看,不哭不哭。”
老爺子抬手碰了一下曾孫子紅撲撲的臉頰,小孩意外地止住了哭聲,甚至還對著老爺子笑起來。
長女楊雯晴一句“小孩子還是喜歡爸爸你”,讓老爺子接過曾孫子逗了幾下,還給了他一個大紅包。
一個大紅包引起眾人喝彩,在座的每個人像詞語接龍一樣說了好意頭的話。
懷里的重孫被保姆接過去后,老爺子才想起來他真正想抱的重孫子。
次孫楊則寧和長孫楊則惟一般大,人家都結婚生子,楊則惟還沒有任何動靜。
老爺子看向楊則惟開口想問這件事,可看到他身前的湯盅沒動過,開口問:“怎么不喝湯?”
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句關心,讓在座所有人的動作頓了頓,不由自主看向主位。
老爺子因為痛風的原因沒有喝湯,不知道今日例湯是什么。
楊則惟說:“海螺湯,不喜歡喝。”
不只湯,連菜的味道都不同。
廚房功夫都是二房負責,二房夫人嚴肅地質問傭人:“明知阿惟不喜歡海螺,廚房怎么還煲海螺湯。”
傭人立即把楊則惟面前的湯撤下去。
廚房二把手立即過來,低著頭說今日的海螺很新鮮,所以就拿來煲湯了,一時忘記惟少爺不喜歡海螺。
老爺子沉著臉色,杵了杵拐杖:“叫廚房重新煲過。”
在他之前一家其樂融融,輪到他的時候狀況百出,似乎倒成他的錯。
“不用了,今日剛好不想喝湯。”楊則惟不太在意,“之前奶奶找回來的老師傅我要了,等會讓他跟我回去。”
老爺子皺眉:“好端端你要他干什么,他都在家里多少年了。”
楊則惟放下筷子:“年紀大了,所以更不好讓他服侍那么多人,你看,今天這么多人,有失水準。”
老爺子不威自怒地眼神直視二房。
二夫人一驚,干巴巴地說:“關師傅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這段時間讓他休息,沒有讓他做餐。”
楊則惟前陣子還見過關師傅親自扛米,說不上健步如飛,但也沒有手震腳震。
所有人看著老爺子發怒,大氣都不敢出,靜得只有湯勺碰撞瓷碗的聲音。
此時楊則惟偏頭,低聲在老爺子耳邊說:“我走先。”
老爺子不滿他突然離席:“去哪里?”
楊則惟沒瞞他:“拍拖。”
老爺子想起他想要抱的曾孫子,冷哼了聲:“去吧。”
楊則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也不需要,獨自一人離席。
老爺子笑罵了一句:“正衰仔。”
不是罵,更像是長輩對小輩親昵的無奈和縱容。
圓桌夠大,楊則惟和老爺子說的話沒人聽到。
各人神色微妙,更加直白地認識到楊則惟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無人可撼動。
沈祖軒和林景華半路接到楊則惟的電話,掉頭去楊家接人。
接到楊則惟,林景華看到門口的車多到好似車行,問道:“家有喜事?怎么這么多人。”
楊則惟在后排閉目養神:“你入去飲杯先走。”
林景華害怕地說:“算了,有命入沒命出。”
楊家家宅森嚴,規矩眾多,又大到似迷宮,雖然看著像豪華的中古城堡,但小時候林景華被楊家的佛室嚇到了,至今他還有心理陰影。
林景華打算和沈祖軒一起去會所,楊則惟不請自來,兩人沒有問他要去哪里,直接往會所開。
路上,林景華見到前面的庫里南,同沈祖軒說:“梁振文的車,開上去。”
卡宴停在庫里南隔壁,林景華降下車窗見到梁振文食魚蛋,兩人隔著車窗寒暄了兩句。
綠燈亮起,兩輛車分道揚鑣。
沈祖軒隨口問了句:“副駕駛的那位有點面生。”
林景華幫他解惑:“就是之前和你們說過的陶年,同梁振文從小一起長大,和我們一樣。”
他頓了頓:“也不對,不像我們,你們都沒有親手給我喂過魚蛋。”
沈祖軒問:“陶年的父親叫陶明宗?”
林景華點頭,反問:“你又知?”
沈祖軒沒說什么,心里對那晚在梅京楊則惟的奇怪舉動有了一絲懷疑。
他朝后視鏡看了一眼。
楊則惟已經睜開雙眼,面無表情盯著前方,像是在思考什么嚴峻的問題,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狗聞到味道都掉頭走。
林景華也察覺到了,比紅色預警還要緊張的低氣壓,要是這種狀態在泰弘早就響起一級警報。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都不會去招惹楊則惟,以前年輕不懂事,他們損失慘重,特別是林景華,錢沒了就算,心靈創傷不可磨滅。
后排響起聲音:“前面停下。”
林景華疑惑地問:“去哪里?”
卡宴停在前面的停車位上。
楊則惟下車:“去火。”
兩人在車上望著楊則惟走進了一家涼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