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年是被凍醒的,昨晚嫌熱冷氣調得太低,蓋著的被子卷到一邊,一早起床鼻塞喉嚨痛,轉頭一看,加濕器忘開了。
可能太久沒喝酒,一杯下肚,暈到第二天早上,連帶著一閉上眼睛都是左擁右抱,腿上還有一個。
陶年眼光光望著窗外有點失魂。
電話鈴聲響起,陶年接起電話,司機說已到樓下。
快九點了,陶年忍著不適給自己泡了杯羅漢果茶,拎著保溫杯就下樓。
沒到大師算出來的吉利日子,寫字樓還沒有正式剪彩,但里面如尋常公司無異,正常運作。
陶年懶散了一年,沒有開門接客,他整天穿著休閑便裝,休閑一日是一日。
穿西裝打tie,透氣都艱難。
助理是從陶美玲身邊調過來,是那位穿著皮鞋跑出八百米架勢的關添杰,關助理。
在陶氏總集團他只是助理,在這里是特級助理,說到底是升職了。
關添杰也樂意來這邊,跟著陶年做事,讓他覺得這世上是有雙休的存在。
從陶少爺到年總只相隔了一年,這一年關添杰去得最多的是花財,替陶總送文件,離開時陶年總是送他一束花,可能是當跑腿費。
這份跑腿費不算十分滿意,但收到花的心情難以形容,像小時候每次路過雜貨鋪得到熟人送的一只波板糖。
前段時間他才得知,這束花是前一天賣不出的展覽品。
年總將廢物利用發揮到極致。
五分鐘前,陶明宗帶著黎婉敏和黎智輝不請而來,被門口的安保攔住,之后向助理辦公室請示。
關添杰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報告此事,陶年話開門放人。
大事忙到頭頭轉,小事放到一邊,關添杰想起辦公室連茶葉都沒有,這幾天他們叫的都是外賣。
陶年喝了一口羅漢果茶似乎看穿了關添杰的想法,從柜筒拿了三條速溶咖啡出來。
這三條咖啡宛如天降甘露,茶水都沒有一杯說出去他們沒有待客之道。
關添杰接過咖啡看了一眼,還剩下一個月就過期。
他抬眸和陶年對視,后者異常的平靜。
……
陶明宗從踏入這棟寫字樓開始,被人背叛的感覺越來越強,這人還是自己的母親。
明建在寸金寸土的中環,從一開始的五層,變成十層,都是他十年心血,一步一步踩出來。
如今他母親竟然為了陶年到港發展,一棟樓說建就建,好輝煌,好讓人感嘆一句爺孫同心。
三人來勢洶洶,陶年依舊品著他那杯甜茶。
關添杰彎腰將三杯速溶咖啡放在桌上,看樣子應該發現不了這三杯是速溶咖啡。
黎婉敏知道這棟樓是陶氏分公司時,頓時心驚,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繡花拳頭,中看不中用。
怎么說他是陶老太獨子,每年從總集團分派過來的人才,將奄奄一息的明建起生回生,陶明宗同黎氏一家得以在辦公室翹腳嘆茶。
陶年來了,誰還會管作為棄子的明建。
陶明宗和她有陶氏家族信托,可黎氏該如何是好。
黎智輝算不上二世祖,因為祖上不富。
他在明建有自己的辦公室,人人稱呼他為總監,他發現總監辦公室比這里的茶水間還要小。
要是自己在這里站穩跟腳,頂層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需要在屈于那間小辦公室。
三人各懷鬼胎,但蛇鼠一窩。
“這棟樓是陶氏,為什么要瞞著我,高樓大廈開到我面前,我才知道這是我家的產業,你們是不是不把我這個陶家長子放在眼里。”
陶明宗沒有在陶老太面前造次,其原因陶老太拒絕見他。
陶明宗心悶,要是他知道這棟樓是陶氏,早知道剛開始建的時候開輛鏟車過來夷為平地。
兩年前寫字樓剛建的時候出了一條新聞。
跟蹤楊則惟的狗仔每個星期就有一天拍到他獨自駕車到金鐘,車停在路邊,深夜點煙與泥土鋼筋的寫字樓相望。
難得一次狗仔正經寫新聞——
【泰弘太子爺楊則惟深夜蒞臨宏圖大業新版塊,一包煙一個夜晚,煙滅后依依不舍駕車離開。】
新聞一出,所有人都以為這棟正在建設的寫字樓是泰弘產業,包括陶明宗,根本不敢多想。
誰知這只是狗仔為了博取眼球亂寫,寫字樓明明姓陶,何來姓楊。
“與你何干。”
陶年在總經理的位置動也沒動一下,有咖啡招待又如何,主人沒有待客之道。
陶明宗義正言辭地告訴他:“與我何干?哼,我話你知陶氏有我一份心血,我占股百分之十五,這么大件事股東開會沒有人通知我,表決權理應有我一票。”
黎智輝在一旁幫聲:“姐夫,一定是他哄著伯母不讓她告訴你,就算開分公司,負責人一定是你,他懂什么管理,別是把家給敗了。”
陶明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陶年哄著他母親將公司交給他,陶年狼子野心,一早就想和他爭財產。
前幾日陶明宗投資的上個項目有起色,把輸出去的錢賺回來了,現在對他來說賭已經不是拿捏他的東西,無非就是一句“我知錯了”,母親一定會原諒他。
“明天你回廣市,告訴你奶奶你擔任不了這個重任,港島這邊所有事項由我接手。”
語氣理所應當,他才是那個最能勝任港島分公司總經理的人。
人脈他比陶年多得是,關系他比陶年更會維護。
陶年瘋瘋癲癲,陶明宗唯一覺得自己能贏的重要因素是自己沒病。
母親沒理由會把陶氏交給有心理疾病的陶年。
黎婉敏見陶明宗終于硬氣一回,她挺直腰桿底氣十足。
陶年不明白陶明宗沒養過他一天,但每次見到他都要以理所應當長輩的口氣命令他,都這么多年了,自己有聽過他一句嗎?
今日陶年嗓子不太舒服,擰開保溫杯喝口羅漢果茶潤喉。
陶年遲遲沒有開口回復,陶明宗頗有不爽:“你聽到沒有!”
“過幾日剪彩儀式,我不希望在那天見到你們,要是你們硬闖的話,我不介意送你們一家入警署食皇家飯1?。”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在座的三位神色各異。
黎智輝沒想到陶年這么猖狂,嗤笑:“你以為警署是你開的?”
羅漢果茶見底,是時候送客。
陶年背靠椅子上,表情淡淡:“你可以試下。”
陶明宗知道陶年態度為什么這么堅決,因為背后有陶老太的指令,陶老太退居一線,但始終掌管著陶氏最高指令權。
拿著雞毛當令箭,為所欲為。
陶明宗一行人受氣離開,關添杰貼心為三人按下電梯。
“陶先生,黎小姐,黎先生,慢行,祝各位今日愉快。”
電梯門關閉,陶明宗當機立斷:“我回廣市一趟。”
他絕不可能將港市的一切拱手相讓。
黎智輝自認聰明:“剪彩儀式我找人過來湊熱鬧。”
港島最不缺的就是名門世家和江湖幫派,兩極分化,一白一黑,一個享受燈光,一個隱在黑暗。
三教九流,走進巷子里,用錢就能買到為你賣命的馬仔。
他知道陶年借陶老太的人脈邀請剪彩嘉賓,屆時商會名流定會出席,到時一鬧,陶年名聲掃地。
黎婉敏贊同這個做法:“我們不需要出面,有的是人替我們出。”
陶明宗幾十年的路不是白走,孰輕孰重他能夠分得清。
陶氏在灣區享受著優惠政策,作為領頭羊,特區多少只眼睛看著,這次剪彩儀式只能順利結束,不能出現意外。
陶家只能暗斗,不能明爭。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輕舉妄動,陶氏不是陶年一個人的,到時候我接手的話,不想看到一堆蘇州屎2?等我處理。”
陶明宗回到明苑,陶老太早就和朋友飛往國外度假,全家上下幾十號人照顧一只睡到四腳朝天的mudi。
*
剪彩日子如約而至,天沒亮,一輛奔馳和一輛寶馬停在寫字樓前。
前車下來的是港島出名的風水大師,有錢都請不來的級別,陶年花了三倍的價格買下陶老太口中的安心。
后車裝著都是大師所需要的物品。
陶年昨晚忙到凌晨兩點,回家換了件衣服洗漱一番再來,一夜無眠,沒忍住握拳打了個哈欠。
梁振文特意過來坐鎮幫手,見到陶年打哈欠連忙上手遮住。
“等會佛祖見到你這個樣子,落到地面都轉頭飛回天上。”
他知道陶年不信這些,做生意必然要“入鄉隨俗”。
陶年管他上天還是遁地,哈欠這種東西打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大師開始擺陣,親傳子弟們嘴上念念有詞。
作為負責人,陶年行尸走肉般跟在大師后面,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圍著寫字樓走了一圈又一圈。
八點正,梁振文請來的舞獅隊開始敲鑼打鼓。
人還沒到花籃先到,一車又一車,送花籃的車隊竟然自成一隊塞車了。
警署那邊林景華打了招呼,主道入口,寫字樓周邊,迎賓處都有阿sir的身影。
陶年雖不在港發展,但每個賓客都叫得出名,交談掌握的度巧之又巧,不失禮貌彬彬有禮。
公司其他管理是之前負責港島業務,在陶年身邊打副手,有什么不妥之處眼疾手快地處理。
杜杰攜珍妮夫人準時出席剪彩禮,陶年讓其他人先招呼著其他賓客,他親自迎接兩人。
珍妮夫人照常給了陶年一個貼面禮:“恭喜啊,年仔,未來事業蒸蒸日上,大展宏圖。”
陶年臉上掛著笑容:“多謝珍妮姨。”
珍妮夫人同他講在社交軟件上見到陶老太po上去的度假照片,好羨慕她的退休生活。
珍妮夫人老來得女,女兒在國外讀高中,還需費心。
陶年和杜先生簡單聊了幾句,去準備剪彩儀式的流程。
陶明宗一行人沒有出現,不知是見到到處是警察不敢來,還是貴人多事,忘了今日的剪彩。
禮炮一響,剪彩儀式順利結束,撒了一地的花紙。
早上的流程總算結束,晚上還要宴席等著陶年。
吊頸都要透啖氣,一個早上,陶年連一口水都沒喝過。
口干舌燥,頭暈眼花,梁振文帶著差點倒地就睡的陶年回辦公室。
一開門,梁振一聲震耳欲聾的“我艸”嚇醒了陶年的瞌睡蟲。
一大捧嬌艷如火的紅玫瑰擺在辦公室中央,印在兩人眼珠里紅火火的一片。
樓下各色各樣的花籃在紅玫瑰面前失去色彩,不值一提。
梁振文眼里很是興奮:“邊個叻仔在剪彩禮送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