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童遇膽子只有一點點大,聽說天黑了會有狼,每天天色一暗,就算外面再好玩他都會往家跑,就這樣他躲了將近一個月,段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段茹和童威旸笑了他好幾天,氣的童遇每天蹲在大門前等顧乘,可他一次都沒把人等回來過。
榕江的冬天來得晚,潮濕的空氣感覺比申海還要冷,童遇早早就被段茹洗趕緊塞進了被窩,他抱著一本畫冊,一會就把自己哄睡著了。
半夜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段茹站在床邊輕聲叫他,旁邊是那個騙過他的小哥哥,這會兒只穿了一件睡衣。
“媽媽。”童遇以為自己做夢了,揉了揉眼睛。
段茹輕聲哄道:“童童,今晚能不能讓小乘哥哥跟你一起睡?”
童遇茫然的看著顧乘,眼睛很快就睜大了:“他為什么不回自己家睡?”
沈寧今天又喝多了,大半夜的不光砸了家里的窗戶,還把穿著睡衣的顧乘給扔了出來,大冷天的總不能讓孩子在外面凍著,段茹出去看熱鬧順手就把顧乘給撿回來了。
家里倒是還有其他房間,但榕江的天氣潮濕,房間也沒收拾,段茹想反正兩個小孩,就想讓他們一塊擠擠。
六歲的童遇還不知道什么叫難堪,但大他三歲的顧乘卻已經知道了,顧乘拒絕過段茹,但還是被帶回來了,見段茹不知道該怎么跟童遇解釋,顧乘說:“阿姨,我可以睡客廳。”
“客廳好冷的。”童遇儼然忘了之前被騙的事,他掀開被子,白晃晃的小人兒只穿了條卡通三角褲,光溜溜的坐在被窩里,顧乘甚至能看見他胖出幾個藕節的胳膊。
童遇熱情的拍了拍自己的床:“我這里可暖和啦。”他伸手就去拉顧乘,顧乘的手冰涼,冷的童遇一個激靈。
段茹跟顧乘說:“就睡在這吧,童童睡覺老實,不踹人。”
段茹把兩個小孩安頓好后急著回去跟童威旸吐槽,出門前她幫兩個小孩把燈給關著。
童遇雖然肉乎乎的,但個子小,不占地方,顧乘直挺挺的躺在他身邊,童遇似乎都能感覺到顧乘渾身冷的像個冰塊。
試探的小腳往他腿上蹬了蹬,顧乘縮了一下腿,童遇挪了挪身子,又蹬了他一下。
“哥哥你冷嗎?”不等顧乘回答,童遇抓住了顧乘的手:“你身上好涼啊。”
童遇身上熱的像個小火爐,一靠過來顧乘就感覺到一陣熱氣,他收回手:“離我遠點。”
被甩開的小手停在靠著顧乘的胳膊的地方,昏暗的房間里,唯有那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些迷茫。
顧乘看他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有點于心不忍:“我身上涼,會感冒。”
得知自己沒有被討厭,童遇又嬉皮笑臉的往他身邊偎了偎,都快把顧乘擠下去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把手放我肚肚上,我肚肚可暖了。”
顧乘沒見過這樣熱情的小孩,比他年紀小的都怕他,周圍鄰居家的那些小孩也都被家長提醒過離他遠點,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不點弄的不知所措。
像是怕他真的會抓著自己的手往肚子上放,顧乘趕緊把手挪開:“你明天會肚子疼。”
童遇想了想,肚子疼是不太好,他翻了個身:“那放屁屁上?”
顧乘:“......”
見顧乘不放,童遇趴在枕頭上看著他說:“我洗過澡的,不臭,可香了。”
顧乘伸手在他脖子上摸了一把,涼的童遇脖子一縮,發出一聲小雞一樣的叫聲,瞬間把自己蜷成個小毛毛蟲。
顧乘問他:“還要不要給我暖手?”
童遇覺得自己這小小的身體可能承受不了這么涼的手,他一把抱住顧乘,摟著他說:“那我們抱在一塊,一會就暖和了。”
有著小火爐散熱,顧乘的身體很快就暖了起來,但......段茹只說童遇不踹人,卻沒說他睡覺要摟著東西,不知道童遇是不是把他當成了床頭的玩偶,枕著顧乘的胳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有點不回血了。
童遇睡醒發現顧乘已經不在他們家了,家里的阿姨說天不亮就看見他出去了。
晚上顧乘放學拎了些零食來道謝,一進門就看見童遇撅著屁股趴在地毯上畫畫。
他的周圍都是顏料,小手認真的拿著畫筆,聽到家里的保姆阿姨打招呼,他抬起頭,像是認識了顧乘很久一樣,興奮喊道:“小乘哥哥你回來啦!”
童遇放下筆從地上爬起來,起來的時候小手在地上撐了一下,白色的地毯被他按了個彩色的手印。
顧乘本來是想放下東西就走的,童遇卻不讓,拉著他非要讓他在這看他畫畫。
顧乘看著校服外套上被印上的彩色手印,無奈的點了點頭,左右他也要找地方寫作業。
他每天不是在學校關門之前把作業寫完,就是找一家黑網吧或者快餐店,不是他叛逆,而是剛上學的那會兒他把作業帶回家,結果剛寫完就被沈寧給撕了,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在家寫過作業。
晚上段茹回來,童遇抱住她的腿撒嬌:“媽媽我也要上小學,我要跟小乘哥哥一起上學。”
......
童遇上了半年的幼兒園后才正式入學。
顧乘比童遇大三歲,因為沈寧的關系上學比同齡孩子晚一年,童遇上一年級的時候,顧乘才上三年級。
開學第一天,童遇抱著書包坐進了顧乘的班里,霸占著顧乘同桌的位置,死活不肯走,最后被班主任拎了回去。
那天,童遇哭的可慘了......
童遇上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剛下課,一個小姑娘來顧乘班級門口找顧乘,跟顧乘關系不錯的幾個男生在旁邊起哄。
女孩臉一紅說:“童遇跟人打架把牙打掉了,躲在廁所里不出來,我們班主任讓我來叫你。”
自從童遇上學第一天那么一鬧,學校的老師都知道顧乘是童遇的哥哥,看見顧乘,童遇的班主任跟見了救星似的:“顧乘你可來了,你快讓他出來。”
顧乘學習成績好,卻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之前被學校外面的小混混勒索,他一個小學生硬是給人初中生開瓢了,那件事鬧的動靜不小,他愣是沒讓他家長過來,自己跟對方家長把事情解決了,解決的方式是直接打了110,并且提供了幾個路口的監控證實自己是正當防衛。
對方家長和警察當時都傻眼了,不知道是該罵自家孩子蠢,還是該說顧乘太精。
顧乘冷著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唯唯諾諾的兩個小男孩:“你們打他了?”
兩個小男孩害怕的搖頭:“我們沒打他,我們就是鬧著玩,是他自己摔倒把牙磕掉了。”
里面的哭聲震天響,知道的是把牙掉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胳膊腿兒斷了。
顧乘走進去敲了敲隔間的門:“童童,開門。”
里面的哭成小了點,童遇把門打開一條縫,一開口還打哭嗝:“你,你進來。”
顧乘順著門縫擠進去,小孩眼睛都哭腫了,一邊抽噠一邊掉眼淚。
顧乘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抬頭:“張嘴,我看哪顆牙掉了。”
童遇呲了呲牙,早上還掛著兩顆門牙的地方這會兒黑洞洞的,童遇攤開手,里面攥著他剛掉的兩顆牙,嗚嗚的哭著說:“我的大門牙沒了。”
大門牙沒了,說話有點漏風。
童遇換牙晚,都八歲了兩個門牙還搖搖欲墜的掛著,他見別的小孩門牙掉了那么丑,怕自己也變丑,說什么都不肯讓那兩顆牙掉下來,連吃飯都小心翼翼的,硬生生的把半年前就活動的牙養到了現在。
顧乘說:“早就該掉了,哪有這么大了還不掉門牙的?”
話雖這么說,可童遇還是覺得沒了門牙就像沒了命一樣,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顧乘抹了一下他的小胖臉:“行了,別哭了,你也不嫌這味大。”
童遇委屈的撇著嘴,嘴角抖啊抖的。
顧乘把人從廁所里哄出來,跟童遇打架的兩個小男孩被老師叫過來道歉,兩個小孩一開口,說話跟童遇一樣漏風。
顧乘按了一下童遇的頭:“等他們牙長出來,我再給他們打掉,給你報仇。”
兩個小男孩:“......”童遇你哥是魔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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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遇第三次鬧是在他十歲那年,那年顧乘十三歲。
因為成績好,顧乘從五年級直接跳到了初一,初中部跟小學不在同一個教學樓,兩邊隔了一個操場,操場雖然不大,但對童遇來說就像隔了條銀河。
童遇知道顧乘跳級后鬧的厲害,非讓段茹把他也弄到初中部去,段茹指著他不到六十分的成績說:“就你這成績還想上初中,在小學呆一輩子吧。”
受到成績的打擊,童遇鬧了好幾天,最后只能老老實實繼續上他的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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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乘上了初中后,午飯還是跟童遇一起吃,放學還是接他一起回家,可童遇還是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遠了,晚上他纏著顧乘留在家里住。
顧乘現在不再像最初那么怕給段茹他們添麻煩了,段茹也給他專門打掃出了一間房,但童遇不讓,非讓顧乘跟他睡一個房間。
童遇陪顧乘回去拿換洗的衣服。
顧乘家里很空,沈寧每次喝多了就砸東西,家里的東西都被她砸的差不多了,以前顧乘還會在她砸了之后去把東西補上,最近兩年他也懶得補了,反正買了還要被摔,還會被沈寧罵浪費錢。
沈寧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難得她今天身上沒帶著酒氣,看起來還一副挺開心的樣子。
童遇主動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這不是對面的小少爺么。”沈寧問:“又來找我們家顧乘?”
沈寧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說話不像段茹那么嘎嘣脆,帶著一些南方女子的柔軟,可童遇卻有點怕她。
打從他們家第一天搬來,他就見過沈寧撒潑的樣子,這幾年幾乎每次沈寧都在歇斯底里,很少見到她正常,之前有一次他讓顧乘住他們家,當天晚上沈寧就來敲門,大吵大鬧的把顧乘帶走了。
童遇撒謊說:“我有作業不會寫,想讓小乘哥給我講題,晚上順便住我家。”
顧乘從樓上下來,看見沈寧站在童遇面前伸了下手,他眉頭一緊,連忙跑下來把童遇拽到了身后:“別碰他,碰壞了你賠不起。”
沈寧本來是覺得童遇可愛,想捏一下他肉乎乎的臉,結果伸出去的手卻撲了個空。
她看了眼個頭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兒子,嘲諷的笑了下:“護的這么寶貝,老童家把兒子送你了?”
顧乘不想理她:“你自己叫外賣,我晚上不回來。”
沈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著帶著童遇離開的顧乘罵:“白眼狼,跟你爸一樣,都他媽的是白眼狼!姓顧的就他媽沒一個好東西!”
顧乘捂住童遇的耳朵,不想讓小孩聽到沈寧罵罵咧咧的臟話,但這些話她幾乎天天掛在嘴邊,童遇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
童遇仰起頭問:“你爸爸是誰?”
顧乘面無表情的說:“不知道。”
顧乘確實不知道,打從他記事起他就只在沈寧的嘴里聽到過他還有個爸,但他爸是誰,沈寧卻從來都不說。
顧乘唯一知道的是,他們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是沈寧嘴里的姓顧的給他們的,另外每個月還有人會打錢給他們,不然就憑沈寧十賭九輸,輸了還要去喝大酒找樂子的架勢,他們早就該去街頭要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