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溫熱的液體濺在臉龐,后背重重撞在山石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差點讓章祁月昏厥過去。
陣呢?沒成?為什么?這又是誰的血?
火苗被撲滅,一切又重歸黑暗。章祁月眼前模糊一片,只能隱約看到擋在自己面前的白衫。他還沒抓住衣擺,布料揚起的風便拂過掌心離去,阮秋盛點地而起直沖另一方向,琴音兇狠,余音未停新曲又起。
章祁月吃力地站起身,運轉靈力減緩身體痛楚,訓練出的視力讓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別人的情況。他瞇起眼睛看向不遠處纏斗住的兩人,沈琦的步伐明顯緩慢許多,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反倒用他不曾使用的左手控制著懷心劍。
記憶碎片慢慢聚攏,章祁月漸漸拼湊出剛剛危急時刻的一瞬。
符陣沒有靈驗,而巨爪下的兩人根本再無猶豫的時間,沈琦咬牙推開章祁月,靈劍與巨爪相抵,借著豎劍力度向后側翻,卻不曾料到猛獸猛然更換攻擊方向,利爪頓在空中轉而極快地掃向沈琦所在地。
如劍刃般的利爪劃破沈琦右臂,巨大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他兩眼發黑再無力氣抬臂進攻。
劍修本就人劍合一,靈劍有神智,如今懷心劍已認主,哪怕沈琦沒有再動用靈力指揮懷心進攻,它卻察覺到劍主的異樣,并未歸鞘,散發著柔光橫在沈琦面前與猛獸對峙。
恰時腰間被人環住,阮秋盛匆忙趕到小心避開沈琦受傷處,另一只手甩出琴身,急切喚道:“天機,箭去!”
琴弦無人撥動自行彈奏,一劍一琴相互映襯,道道光芒在山洞中格外顯眼。阮秋盛將他放在地上,轉身躍起重新抱起天機琴,翻身落在章祁月面前,警惕地護在前方。
猛獸最厭惡的兩個小孩一個受傷一個昏迷不醒,目前只剩下一個修為最低的阮秋盛。口水再次滴落在地,猛獸像是已經得知這場戰斗的結局,紅光大盛的瞳孔閃爍著喜悅,緩緩站立起身前肢捶打胸口興奮地大叫幾聲。
真是個像狗熊,像獅子,又像大猩猩的猛獸,簡稱三不像。
沈琦哆哆嗦嗦從衣襟里掏出養神丹,兩眼一閉,逼著自己不再思考直接吞咽下去。養神丹是蘇焱研制出的神藥,服用后可令服藥者短時間內屏蔽身上痛楚,同時體力與靈力均回到巔峰。
這樣的神藥自然也有致命的副作用。藥效過后痛感會雙倍反噬服藥者,受傷過重的人甚至有可能會活生生被疼死。
如今這般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再考慮后果了,疼就疼吧,先幫大師兄解決了這畜生再說。他沒有時間再磨蹭下去了,等藥效過去,他就徹底成了廢人。
到時候留下兩個金丹師兄師弟,那簡直就是送死。
右手雖然不再疼痛卻無法抬起,沈琦別扭地用左手掐訣喚回懷心,手握劍柄直奔三不像背后,一記長虹貫日直劈向那寬大的后背。抽出長劍甩落暗紅的血液,三不像再次震怒扭頭沖著沈琦嘶吼,只見他毫不畏懼地踩上它頭部,借力迅速落在阮秋盛身旁。
這樣剛好與章祁月清醒時看到的情景所對上。
天知道章祁月魂都快嚇飛了,當幾人在上方符滅的時候他就已經失了方寸。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連只蚊子的嗡鳴聲都能把章祁月嚇得大叫,更別提兩路都被堵死的情況了。
起初甩出火符引開猛獸的注意力,表面鎮靜可雙腿不住發顫,他只是個金丹晚期符修,連沈琦都應付不來,他又能做什么。好在阮秋盛和沈琦琴劍夾擊攔住對方,他才得以喘口氣。可平日引以為傲的守護陣竟然沒有起效,還因為自己害得二師兄負傷。
不應該啊,明明已經用自己的血液繪符了,可為什么沒有反應?
一行字突然從腦海中飄過,章祁月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里。《陣法寶典》開篇在右下角就綴有一句話:需靜心,不可歪曲連畫。
那時情急,手本就有些抖,怎么可能指望他一筆一畫繪出完美的符。章祁月本以為只需要自己的血就行,哪里知道那仙符根本不認字丑的。
他抬手揮出寶典,書頁在他的靈力控制下無風自動,猛地停在那畫有禁錮陣法一頁。
陣法并不復雜,卻極耗靈力。章祁月在心中算計著計謀實施可能性。他可能用盡全身靈力,只夠繪出這一道足以困住化神期的禁錮陣。一旦得手,大師兄和二師兄合力就能有幾成勝算。
試試吧,也只有這種辦法了,他們都沒有精力再耗下去了。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再撐一下,然后把它往我這邊引!”
“交給我們,別逞強!”
阮秋盛說完便又一頭扎進苦戰,他的手指已經鮮血淋漓,幻境中本就紅腫的指腹,在這般高強度攻擊下早就被琴弦劃破。現在每彈奏一音都是在用那裸露在外的嫩肉撥動,琴音震顫,十指連心,嘴唇上已全無血色。
章祁月深吸氣想要驅趕自己對黑暗的恐懼,再次抽出黑符用木匣壓住一角,掏出風樂劍在食指劃出一道血痕,就著涌出的鮮血按在符上。
筆落便不能再停,章祁月強制自己凝神,摒棄一切外界感官,至此他的世界再無旁人打斗聲,恍若此刻只留他一人坐于桌前刻畫符咒,外界一切再與他無關。
另一邊,三不像早就煩透了跟蒼蠅一樣纏著自己的阮秋盛和沈琦,那抹劍光跟鬼影般一晃而過,根本抓不到實體,反而自己身體還被那靈巧的劍刃劃上幾道口子。那把琴更是惹人煩心,彈來彈去就幾個音,還偏偏總能化成數十支長箭藏在空中,費力躲開一波,又來一波。
這兩個螻蟻真是難殺。
一個錯眼意外看到山角仿佛入定了的章祁月,獸瞳驟然立成豎瞳,再不管迎面而來的劍光,直直奔向章祁月,試圖將他直接碾死。
“不好,攔住它!”
“它瘋了,直接硬抗我們的殺招。不行,趕不上。”
阮秋盛和沈琦靈力所剩不多,卻還在拼命踏著輕功試圖追上三不像的步伐,可完全沒法擋在章祁月面前。
“祁月!摔玉!!!”
耳邊呼嘯的風令沈琦的聲音難以發出聲,但他還是拼命嘶吼,喉中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下。看到章祁月還沒有反應,急得他催動僅剩的所有靈力全部灌進懷心劍,身體負荷已經達到極限,他咬牙撐住,嘴角溢出鮮血,左手費力彎曲:“懷心,去!”
這一劍貫穿三不像的脊背,一陣巨響它摔落在僅距章祁月數步之外,沈琦也徹底失了力摔到地上,鉆心的疼痛令他再無法關心他們的安危,蜷縮在地,意識逐漸模糊。
插在三不像背后的懷心不住顫栗錚鳴,自行拔出飛到沈琦身邊,入鞘凝起一層白光罩住沈琦。
靈劍護主,這是懷心劍在為沈琦分擔痛感。
沒了劍體的壓制,三不像又踉蹌爬起,四肢并用,大張著嘴想要一口吞并章祁月。恰時阮秋盛閃身趕在面前將腰間玉墜摔破在地,剎那間一縷紅煙升起逐漸凝成鄒煜的模樣。
還是那身紅袍,眼眸無神持劍立于半空。他垂眸看向三不像,那雙眸中沒有感情,緩緩抬手直指它最脆弱的部位——眼睛。
雪淵劍應聲而起,雖是幻影,那渡劫期的威壓依舊能夠令三不像動彈不得。繁花包裹著劍氣環繞于猛獸,花香蓋住那腥臭的味道,竟令它平靜下來去嗅空中清香。片片紅葉同花瓣共舞,花葉交纏,春來風暖,迷心障目。
鄒煜手腕一翻,軟葉此刻化為利刃通通刺入三不像身體,血肉飛濺,連同那雙獸眸也失去光芒被血液包裹,震耳的怒吼使山洞搖搖欲墜。阮秋盛還未喊出那聲“師尊”,那抹幻影便煙消云散,再無鄒煜身影。
師尊說過,摔碎玉墜后他會立刻趕到。可是,人呢?阮秋盛心底產生一個可怕的猜測,他低頭看向碎玉,心卻沉入谷底。
一道紫色巨大法陣驟然出現三不像腳底,從底而出數道鐵鏈牢牢束縛住它的身體,見了血的鐵鏈瞬間興奮起來,甚至長出銳刺扎入三不像體內,貪婪地吸收這修行數百年的大妖。
章祁月脫力地向后倒去,對上阮秋盛目光后強扯出笑容,聲音輕得近乎聽不到:“大師兄,我畫成了。”
血液順著指尖滴答落地,阮秋盛感受不到痛楚,定定地看向三不像因為不甘而緊曲的利爪。如今三人只剩下他一個,而三不像也已經身負重傷再無反抗之力,他足以用天機琴將他一擊斃命。
不對!
阮秋盛瞳孔驟睜,三不像...不對,不應該叫三不像了,應該是一團不知名物體。它再無原本形態,像氣球慢慢鼓脹開,皮毛混雜著血液,令人作嘔。
它要和他們來個玉石俱焚。
阮秋盛反應極快,閃身扯下昏迷的兩人腰間玉佩同時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