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正文完結

    云藏月在元楚星面前表露出來的是人形, 實際上，祂的本體卻像是一輪巨大的圓月。

    是人類完全無法想象的存在。

    祂的誕生已經不可考究了，遠比人類想象中的神明還要神秘強大的存在真名也是人類無法知曉的。

    因為本體像是一輪巨大的紅月，暫時用月亮來代指祂。

    ——這個世界是很無聊的。

    乏味, 無趣, 一成不變。

    祂很久之前就知道這件事情。

    孤高的月亮觀望著宇宙, 看著星球一顆顆誕生，又一顆顆隕落。

    無論發生了什么，祂始終無動于衷。

    只是偶爾的時候，月亮也會做夢。

    祂觀望著無數個世界，自然也有無數的分身。

    其中一枚碎片, 祂在夢境里，夢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

    祂是自由的, 在夢境中無拘無束地穿梭著。

    因為一次千萬年都不一定有的偶然, 這枚月亮，與一個初生的靈魂相融了。

    ——或許, 不應該融相融這個詞語。

    月亮是孤高的，處于真實與虛幻之間。

    那初生懵懂的靈魂, 只是于祂在現實中出現的那一秒, 偶然地“注視”到了祂。

    月亮帶著極致的污染性，從古至今，所有想要注視祂的存在都會在難以忍受的精神劇痛中癲狂至死。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

    這小小的孩子, 如同一捧柔軟雪白的棉花脆弱的靈魂。

    在注視到月亮之后, 偏偏卻奇跡般地生還了下來。

    對方“注視”到月亮之后，月亮也“注視”到了他。

    祂并沒有好奇的情緒, 只是那個時候，注視只是簡單的事實陳述而已。

    再之后……

    興許從未被任何存在真正地注視過, 也沒有真正注視過任何存在，月亮漸漸有了私心。

    祂開始更深入地觀察這個幼小的靈魂。

    元楚星很奇怪。

    如果是人類在這里的話，一定會說出這一句話。

    可長久注意到元楚星的，是一個非人的異類。

    元楚星的一舉一動對祂而言，都是新奇的，有趣的。

    直到月亮在觀察元楚星的空閑中，分出一縷意識了解了一番人類的文化后，祂才隱隱知道自己的這種心情是什么，也知道該如何去描述祂觀察元楚星時的泛起的細微變化情緒。

    蹲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呆時很可愛，偶爾會冷不丁冒出一兩句自言自語也很可愛，面無表情寫著日記的時候也很可愛。

    這從出生起，無時不刻都被月亮關注注視著的人類幼崽，無論是什么事情，都在吸引著月亮。

    因為出生時意識并沒有徹底形成，元楚星沒有任何與月亮有關的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在被一個恐怖的存在觀察著。

    很長一段時間里，元楚星不會說話，不會笑，因為沒有任何人教導，也沒有人在意，久而久之，他甚至連哭都不會了。

    他就像是一尊漂亮又瘦弱的瓷偶，隨時都可能因為意外碎成無數片。

    雖然在和月亮第一次“對視”后奇跡存活下來后，元楚星有了抗體，不會真正因月亮而癲狂至死。

    但這并不是完全沒有代價的。

    神秘會吸引神秘，這是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所以，在元楚星降生后，這個世界上所有悲劇和不幸，痛苦與苦難，和元楚星的關系，都會像是磁鐵的兩極一般，彼此深深吸引。

    而越是遭遇各種事情，元楚星身上潛攜的、月亮的污染性越是擴散。

    越來越多的怪物開始出現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在加速腐朽敗壞的進度。

    諷刺的是，元楚星沒有在人類社會中完整地長大過，沒有融入過社會一分一秒，接觸到的人少之又少。

    幼童不明白他身上的不幸，反而能夠避免不幸帶來的痛苦。

    人生的絕大部分時間都被關在籠子里，沒有任何人可以交流，出了漆黑的小籠子后，來到群體中，又被別人排擠嘲笑。

    元楚星漸漸有了“自己或許真的是一個怪物”的認識。

    但元楚星沒有做任何改變，他只是繼續發著呆，讓靈魂縮在獨屬于自己的狹窄世界里。

    興許人類無法忍受過度的寂寞，元楚星也漸漸學會了寫日記。

    在元楚星書寫的時候，月亮依舊在注視著他。

    自然而然，月亮看到了元楚星寫在上邊的話語。

    ——想要一個世界上和我最要好的朋友。

    朋友？

    月亮并不明白什么是朋友。

    要怎么樣才能和元楚星做朋友呢？

    月亮了解到的人類文化里，做朋友，需要一個具體的身份。

    可這個世界還沒有污染到一定程度，月亮想要降臨——哪怕祂只是一個小小的碎片——也無比困難。

    就像是一個瓶子無法裝滿一整個海洋，強行降臨，只會把這個世界徹底弄壞。

    在上邊生活的元楚星，也會和世界一樣消失不見。

    ……那么，換個思路。

    交朋友的話，第一步，或許需要交換彼此的名字？

    交換過名字之后，兩個人就可以建立聯系了。

    對于祂這樣的存在而言，名字其實是相當特殊的。

    真名無法被人類知曉，上邊蘊含的信息足以把人類的大腦撐爆，月亮不敢去賭元楚星這次會不會繼續得到第二個奇跡。

    所以，“要有一個名字。”

    祂這么想著。

    說來也巧，元楚星雖是特地被生下來的一次性“祭品”，沒能用上便被丟到一邊。但他誕生的時候，為了滿足邪物的要求，這些祭品都是會起名字的。

    名字可以加強與世界的聯系，得到這些祭品的邪物便可以進一步侵入這個世界。

    而元楚星的名字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含義，他雖元康姓，楚是元家這一輩孩子的排行，星則是自然現象隨便抽取到的一個字。

    但月亮喜歡元楚星，這個名字就截然不同了起來。

    祂覺得元楚星就像是星星一樣。

    而在人類的世界里，星和月又是最常被提及的一對。

    于是祂便為自己起了個名字。

    【云藏月】

    ……可惜那個時候，也僅此而已了。

    作為碎片之一的月亮，就算破天荒有了情緒，也像是一滴墨落進了大海里，根本無法改變本質。

    祂不知道什么是愛，不知道什么是溫暖，不知道陽光暖融融地落在身上是什么感覺，不知道花香是什么味道，不知道

    不知道——

    ——如何去愛一個人。

    如何去照顧一位如晨星般閃爍的少年。

    祂想要永遠握住那顆星，卻不知道如何將他留下。

    所以他只在黎明將至的時候出現在天際，于黑暗欲亮不曉時與月亮短暫地相交，然后就消失在了白晝里。

    元楚星也在某一個夜晚，徹底合上了他的眼睛。

    他不再動彈，也不再說話，尸體冰冷，模樣永遠停留在八歲。

    這一刻，從來不知道什么是后悔的月亮，開始后悔了。

    在碎片的影響下，與此同時，相近世界里的另一枚更大的碎片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創造一個可以容納星星的地方。

    想為要所有的世界，從此都成為他的游樂場。

    但月亮的本質是死亡，是冰冷，無盡的陰寒，是偏執和癲狂。

    看似明亮皎潔，實際上卻只有一具尸體留存。

    所以，在這樣的力量的主導下，造出的樂園自然也與真正的樂園截然不同。

    懸月游戲一開始并不叫這個名字。

    祂沒有為此起名字。

    甚至創造了懸月游戲的那枚碎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沖動，祂在造出樂園之后，就將樂園隨手丟棄過一邊了。

    樂園自然是要有人，有服務的工作人員，有體驗項目，有運作系統，有刺激的東西。

    混沌的樂園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只有留下造物主創造它時賦予的本能。

    樂園開始無意識吞噬那些被月亮污染的世界們，里邊的世界逐漸變成了后邊玩家們口中所謂的副本。

    至于玩家們，精神抗性強的，在被樂園吞噬掉世界時，成為了玩家；意識弱的，則變成了副本里如幽魂一般游蕩的行尸走肉，偶爾有那么些人殘留意識，則變成了里邊的npc

    怪物們則是虛空中誕生出來的，又與那些被吞噬的世界融合，形成了形形色色的boss

    這些扭曲的東西，組成了后來的懸月游戲。

    時間就這么流逝著，一直沉睡在夢境中的、真正的月亮，準備要蘇醒了。

    但是那枚碎片不愿意從睡夢中醒來。

    在無盡的時光中，祂越來越寂寞。

    感受過被注視的目光后，就再也不想失去了——即使對方從來都是無意識。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沒有被真正地、完整地注視過，對方就徹底長眠了，月亮才這么后悔。

    這情緒太過濃郁，以至于本體都將目光投落過來。

    祂體驗到了分身制造的那幾個夢境。

    然后……

    再也不想放手了。

    夢中的元楚星就像是一只雪白的鳥，又像是一顆宇宙里最閃亮的星星。

    永遠元氣滿滿，在祂眼中總是楚楚可憐，漂亮又燦爛的星星。

    從夢境過醒過來的元楚星知曉了一切，也欣然接受了一切。

    或許是命中注定的怨憤，所以從始至終，云藏月對元楚星而言，都是最特別的存在。

    “小月，我喜歡你。”

    “很喜歡你，最喜歡你。”

    “請抓住我吧。”

    這只雪白的鳥、這顆明亮的星，是自愿停在怪異的牢籠中的。

    而云藏月滿心歡喜，也覺得理所當然。

    在一開始，元楚星的靈魂就被祂俘獲了。

    也是一開始，祂的目光注視到了元楚星。

    現在只是，他抓住了他的星，他抓住了他的心。

    云藏月露出了無比溫柔的笑容，在元楚星眉心輕輕落下一個吻。

    “我也最喜歡、最愛小星。”

    他說：“我會抓住你的。小星，像你承諾過的那樣，永永遠遠、一直注視我吧。”

    常人注視月亮會瘋掉，

    但祂給予自己愛人最大的特權。

    有月亮的地方，就有星星。

    有星星的地方，就有月亮。

    從此，月與星，亙古不變，永遠永遠相伴在一起了。